公事说完,又说起了私事。

柳蔚说起了门口的云楚和云觅。

容棱闻言,脸色很不好。

柳蔚却笑了起来,把玩着他的指尖,道:“回头我去看看,若云公子那刀尺寸合适,再置备些别的工具,找齐药材,我便尽早给你动手术,到时候云公子若想参观也可以,他熟知药理,替我打个下手也行。”

容棱现在整日央在床上,不止他自己不好过,柳蔚也心疼,但手术前期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实在心急不得。

晚饭的时候,云想亲自上来送的饭,看着容棱开始动筷了,她才叫柳蔚下楼一起吃。

容棱是情况特殊才在房间吃,其他人还是都在一楼一起吃的。

刚出房门,云想立马同柳蔚道歉,说的还是云席想拿容棱练手的事,幸亏这次反应快,把人给拦住了,要不真让她三哥这么胡搞乱来,只怕现在已经出了人命。

柳蔚摆手说没事,但是下来一楼后,还是和云席好好的谈了话。

等到菜都上齐,云席下午才打好的一套刀,已经被柳蔚拿走了。

云席也不心疼,还喜气洋洋的问:“那你打算何时替他开胸?”

柳蔚掰着手指跟他算:“一些仪器要现制,前期的麻醉药,后期的止疼药,都要特配,你们这边的药材与我们老家那边似乎不一样,不光品状不同,名称也不同,我还得多研究研究,等设备仪器药物都安排好了,手术随时都能开始。”

云席琢磨了一下,道:“药方面倒是好说,你缺什么,尽管同我讲,若是这里没有,我差人回京给你带来。”

柳蔚脸上露出笑容:“如此,便劳烦了。”

药能用好的,就一定要用最好的,古代手术限制本来就多,术后伤口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感染,这时候消炎药和止痛药,就等同是救命良药。

商量了好大一通后,百分之七八十的手术需求物都让云席给承包了。

柳蔚对他真诚的表示了感谢,并且再三承诺,手术时云席不止可以全程观看,有什么问题,记下来,事后她也会一一为他解释。

其实到了这里,不光云席、柳蔚,连云想都察觉到了,自家三哥这是拜了一个先生。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虽说云家乃是医药世家,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怪物。

恰恰相反,云家家训正是“学无止境”这四个字,任何行当,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云席跟柳蔚越来越投缘,云想就在他们旁边,围着他们转,云楚和云觅听不太懂他们的话题,就看着门口,等着人到齐了可以用饭。

可是等来等去,餐桌上还是差两个人。

“小黎弟弟和李姑娘到底去哪儿了?”云楚跟弟弟小声嘟哝。

云觅也不知道,只能说:“我去看看。”

说着,他就离席跑出去找人。

正逢这会儿街上人流多,他探头探脑的看了半天,才被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抱着个布娃娃,一动不动的李玉儿。

他忙过去拍李玉儿的肩,问:“你在这儿啊,小黎弟弟呢?”

李玉儿木木的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李玉儿是个傻姑娘,她一哭,就真的是不顾场合。

一时间,周遭所有人都看向云觅。

云觅自己也慌了,手忙脚乱的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说:“你,你怎么了,你别哭啊,小黎弟弟呢?”

李玉儿哭得一嗝一嗝的,抽噎着伸手往前面指,说:“坏,坏人打,打,打他……”

云觅眼睛一瞪,忙随着李玉儿的指向,往人群中看,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到。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有人打小黎弟弟?谁打他?为什么打他?他在哪里?”

李玉儿回答不了太有逻辑性的问题,只哭得非常难受,手还一直往一个方向点。

云觅索性也不问了,气得一跺脚,匆匆就往那个方向跑去。

李玉儿在又哭了一阵后,后知后觉的跟上,但和东张西望的云觅不同,她知道地方,所以是笔直的朝着那个地方跑去。

两人几乎前后脚的停在一个小巷子前。

到了这儿,云觅就听到巷子深处传来“砰砰砰”和“唔唔唔”的奇怪声音……

他问李玉儿:“在这儿?”

李玉儿急急点头。

云觅稳重的安排:“我去瞧瞧,你就在这儿等着。”

可话音未落,李玉儿已抱着布娃娃,冷不丁的冲到最前面,还跑得飞快。

云觅只能跟上,一边追一边喊:“你慢点,你说的坏人是谁?只有一个吗?还是好几个?长什么样子?我们可就两个人,没带帮手啊!”

第1277章 十分护犊子的蔚哥……

喊到最后,没有喊停李玉儿,云觅已经看到了那个所谓的坏人。

是个非常眼熟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穿了一件颜色较深的黛青长袍,站在巷子最深处,那里杂物很多,他的面前,则是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小男孩仰着头在跟他说话,两人似乎争执着什么,但最后说不拢,直接打了起来。

“小黎弟弟……”

云觅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揪住那中年男子的衣领,照着对方的脸就是一拳:“你这个混蛋!”

云觅本身是没啥武功的,可对方似乎武艺不俗,云觅这一拳还没挨着对方一根毛,对方已条件反射的把他整个人提起来,然后往旁边一甩……

只感觉后背被砸到了石墙上,待再回神,云觅整个人都木了,他疼得捂住胸口,一边咳一边跪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傻姑娘吓得尖叫起来,丢开布娃娃,冲上去,对着那中年男子就是一顿挠。

对方在求饶:“哎哟,哎哟,别抓了,别抓了,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他突然偷袭我来着!快放手,你这个疯女人,给我放手!”

这时,那个站在他对面的小男孩突然弹跳起来,一个拳头打中中年男子的腹部。

“你说谁是疯女人?谁准你骂她的?你凭什么骂她!”

小男孩说着,直接隔开李玉儿和中年男子,把人一拳一拳的按在地上揍!

李玉儿哭得抽抽噎噎,一边挠指甲,一边还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断断续续的嘟哝:“打,打人……坏……坏人……”

小男孩也是火气上涌,还跟着附和:“对,他是坏人,打他,打死他,他还打云觅哥哥!”

李玉儿受了刺激,也跟着骂:“打死!打死他!打他!”

云觅缩卷在地上,勉强分辨着眼下情况。

他听李玉儿说,有坏人在打小黎弟弟,他心里慌极了,本身没什么本事,他还是跑进来救人,可他太笨了,手脚也不灵活,刚和坏人照面,就被坏人抓起来扔了出去。

可小黎弟弟却非常厉害,他的脸是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没破损,怎么看都不像是和人打架还打输的那个。

反而是那个坏人,那个中年男子,他脸上是破的,眼角全是淤青,嘴角还有血,他叫的非常凄厉:“我到底惹你们什么了?别打了!你这死孩子!你娘都没这么打过我!x!”

云觅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不明所以的问:“到,到底怎么了?”

正好这时,小男孩又一个拳头,把中年男子打得直接站不住,跪地不起了,他才回头跟云觅解释:“一点私人恩怨,云觅哥哥你先带玉儿姐走,我刚才让她走,她怎么又跑回来了?”

云觅勉强寻找着逻辑和他对话:“我在街上看到玉儿姐,她说你被坏人打了,我们就跑来了。”

小男孩一边揍人,一边不忘解释:“我没有被打,我看到坏人了,他刚才拉玉儿姐手,还色眯眯的把玉儿姐往巷子里带!”

云觅一听,震惊似的抬眼去看李玉儿,然后也不顾自己浑身伤疼,昂首挺胸的过去,一脚往已经被小黎弟弟揍成猪头的中年男子身上踹去。

李玉儿一看大家都打得起劲,她也起劲,抓着坏人的胳膊就是一口,差点把对方的肉给咬下来。

中年男子绝望的被撕扯着,围殴着,痛苦的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半个时辰后,伤痕累累的“坏人”被特地出来找儿子的柳蔚带回了客栈。

柳蔚领着对方上了二楼,一边给对方擦药,一边回头看着站在屋中央,那三个从高到矮,缄默不语,低着头认错的小孩。

魏俦哭的哽咽,手臂还湿哒哒在流血,他那个委屈:“那是个傻子,那是个傻子啊!她傻,其他人也傻吗?什么叫色眯眯的拉她手?我是拉了,不是这傻子乱跑,不一会儿就不见人了吗?我这是怕她丢了才拉她,你们知道这傻子干了什么吗?她抢东西!她抢人家街上小孩的布娃娃,抢了就不撒手,人家管我要钱,我有钱吗?我让她把布娃娃还给人家,她就跑,就不乐意,我只能追,追进了巷子是我愿意的吗?我没钱啊,真的没有啊!”

柳蔚皱眉,看魏俦实在可怜,安慰:“你先别急,不哭了,我给你上药。”

魏俦不肯上药,使性子:“我真的没钱啊!这傻子老缠着我,我烦死她了,可她就赖着我,还有这两个,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你也知道你儿子,下手没个轻重的,这不是欺负人吗?我的药都不在,都被你拿走了,我一瓶药没留,我打不过他啊……”

柳蔚回头瞪儿子:“你看你!”

小黎还梗着脖子,很有理由的狡辩:“我就是看他欺负玉儿姐了,不信玉儿姐说,是不是!”

李玉儿听到小弟弟叫自己名字,也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反正小弟弟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于是她就使劲点头。

魏俦都要气疯了:“你再点头,你再点,你有本事摸着良心点头,你到底怎么祸害我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有种看着我的眼睛再点一次头!”

李玉儿还真看着他的眼睛,傻乎乎的一直点头,一直点头。

魏俦那个痛!

柳蔚只能安抚他:“说了让你别急,这不是在了解问题,解决问题吗?你看你一动又流血了。”

魏俦重新坐好了,又开始吸鼻子。

柳蔚瞧这样问下去也不是办法,李玉儿没有逻辑,自己儿子一直看钟自羽、魏俦这些人不顺眼,肯定不会说实话,唯一知道真相的,就是云觅了。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云觅当然知道,他立刻说:“我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在巷子里,然后我想救小黎弟弟,但坏人打我,可疼了,然后小黎弟弟也打他了,玉儿姐也打了他,反正……这个人是坏人,他不是好人!”

魏俦浑身发抖,挣扎着就要上前理论:“我怎么不是好人?我招你惹你了,是不是你自己冲上来突然对我动手?你们怎么就揪着这一点不放?你没来前,这小孩怎么打我的你看到了吗?他话都不说,就打我,脸上身上这些还能看到,我感觉我都有内伤了,我现在心口疼得不行,八成肝都让他打歪了!”

云觅倔强:“我没看到别的,反正你打我了。”

魏俦又是一通哭,边哭边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不回去,我们没银子给房钱,掌柜的都要把我们撵出去了,我们没地方住了,谁知道后来就……”

柳蔚安慰他说:“我看这次就是误会,情况我了解了,这样吧,先下去吃饭。”

魏俦不肯,犟着嘴说:“不跟我道歉我不吃饭!他们凭什么打我?连傻子都欺负我,这就算了?”

柳蔚叹气:“你也要从自身寻找问题,这种情况,人家怎么就非要打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人家产生误会?”

魏俦不敢置信:“怪我?”

柳蔚道:“不是怪你,但你长得就不像好人,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要不这样,你先在房里自我检讨一下,我一会儿给你送点饭上来?至于这几个孩子,我会教育的,一定让他们了解到自己的错误。”

魏俦肝肺都疼起来了,认识到了什么叫三观不正的护犊子!

第1278章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联系?

最后,柳蔚还是暂时将魏俦哄住了,她带三个小孩下楼吃饭,楼下,云想已为大家布好碗筷,催促着。

李玉儿一看到吃的就乐,笑嘻嘻的大快朵颐。

比起傻姑娘的没心没肺,云觅和小黎就拘束得多。

云觅其实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在他看来,那个中年男子就是坏人,打了又怎么了?和那中年男子一起的书生青年这是没在,在他一样打!

小黎倒是知道自己错了,他就是故意的,白天看到钟自羽他就动手了,晚上看到魏俦他手一痒,又忍不住了。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明目张胆的打人,从娘亲白天替钟自羽说话他就看出来了,娘亲和这俩人关系好像好了不少,他要是大庭广众打人,不是给娘亲抓小辫子吗?所以他把魏俦带到了巷子最里面,还把玉儿姐撵走了。

要不是玉儿姐后头又回来了,事情绝对不会有这么复杂,至少他们不会耽搁这么久,久到娘亲出来找人了,然后给了魏俦告状的机会。

小黎心里嘀咕着,面上却表现得很虚心,尤其是在好几次娘亲看过来时,他都老实的缩着脖子咬筷子,表现出一种“知错悔改”的态度。

果然,在用过晚饭后,娘亲的气仿佛消了不少。

小黎就一蹭一蹭的到娘亲身边,揪揪娘亲的衣袖。

柳蔚叹了口气,拍着他的头说:“就算你不喜欢他们,也不能说打就打,他们没钱的。”

小黎很委屈,扁着嘴低下脑袋。

柳蔚还在嘀咕:“他们没钱就要找我要钱,金疮药挺贵的,你要是打出内伤,别的药更贵,我们已经这么穷了,你就不能为家里节省点开销?”

小黎只能轻声细语的认错:“我以后不打了。”

柳蔚又心疼儿子:“也不是说就不打了,他们以前做的那些事,打打还委屈上了?可打也要注意方式方法,首先力道要有数,不能瞎打,你打那种看不出来,光疼不费药的地方就行,知道了吗?”

小黎马上点头:“我知道了,娘,我会再研究研究。”

柳蔚很欣慰:“那好,你去厨房说一声,刚才剩的饭菜先别喂狗,你送一碗上去给魏俦吃。”

小黎答应了,蹦蹦跳跳的跑去了厨房。

客栈后院养了一些家禽,平日店里剩的厨余,能用的,洒扫婆姨就会捡了喂猫喂狗喂鸡喂鸭,小黎从大黄狗嘴里抢回了一碗鸡腿饭,开开心心的给魏俦送上去了。

魏俦本身也饿了,看是小黎送上来的,他又拧着脸不愿意吃。

小黎也不劝他,爱吃不吃,丢下碗筷就走了。

魏俦最后还是把饭菜吃干净了,吃完打了个饱嗝,觉得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过了一会儿,柳蔚上来叫他,说带他去见钟自羽。

魏俦还挺纳闷的,钟自羽不是白天就回客栈了吗?

柳蔚也没细说,带着人就往码头方向走。

租好了仓库,把万氏捆好扔里面后,钟自羽差人给柳蔚送了信,把地址报了。

柳蔚本来是想过两日去看一次,但这不是遇到魏俦了,就顺便带魏俦去认认门吗?

光留魏俦一个人住客栈多不划算,不如让他俩并着万氏都在仓库里睡,买三个木板床,三张褥子,顶多花四十文钱,比住一天客栈还便宜。

柳蔚这段时间非常会过日子,简直是把一文钱掰成十瓣儿花,就连带魏俦去码头,她也只愿意走路去,明明这段路程坐个驴车牛车都行,顶多花两三文钱,可她还是舍不得,非要自己走。

她自己当然没事,白白胖胖的,精力充沛,可魏俦不行,刚受了伤,正是难受的时候,一连半个时辰的走,走到最后,他都眼冒金星了。

以至于一到仓库,魏俦什么也顾不上,哎哎哟哟的坐在仓库的破地上,怎么叫都不肯起来。

钟自羽跟柳蔚说了点正事,柳蔚随口答应着,眼睛突然看向门口,唤了一声:“进来吧。”

钟自羽愣了下,魏俦也扭过头,齐齐看向大门口方向。

只见仓门外,一个满脸傻气的大姑娘探出个脑袋,然后整个人蹦出来,手舞足蹈的跑到柳蔚身边,围着柳蔚喊:“姐姐,姐姐……嘻嘻嘻……”

柳蔚摸摸李玉儿的头,问:“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跟小黎说了没有,看不见你,他又该到处找了。”

李玉儿没听懂柳蔚的话,就围着柳蔚转,还拿眼睛去瞅地上的魏俦,还对魏俦笑眯眯,似乎已经忘了就两个时辰前,她还差点给人家手上咬掉一块肉。

魏俦也没想到这个傻姑娘会跟在他们后面,他之前可没发现,这会儿见了人,他可生气了,哼着鼻子就站起来追着李玉儿打。

李玉儿还以为他是陪自己玩,在空旷的仓库里“哈哈哈”的笑,还到处跑。

魏俦追的气喘吁吁的,可算揪住了李玉儿的后领,把她提溜过来问:“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别以为你是傻子我就不打你!你看我打不打你!”

他说着扬起手就要下一巴掌,可巴掌还没落下来,前一瞬还哈哈大笑的李玉儿,突然瞥了一眼墙角后,“哇”的大哭起来。

这是真哭,眼泪冒得可凶了。

魏俦愣了一下,也有点慌,哆嗦着把手放了,咽着唾沫说:“你别给我来这套,你哭什么!我又没真打!你给我闭嘴!不准叫唤!”

李玉儿不听他的,被松开后,她直接跑到柳蔚身边,躲在柳蔚背后,使劲使劲的哭。

柳蔚也发现不对,半搂着李玉儿问:“怎么了?他真打着你了?”

魏俦冤枉得不得了:“我没打!我没有!”

倒是钟自羽发觉了什么,眼睛顺到了仓库墙角,那里,正躺着还未苏醒的万氏。

他示意柳蔚一下。

柳蔚反应过来,便蹙着眉,观察李玉儿的表情。

果然,她发现李玉儿是望着万氏那边哭的,哭得很害怕,浑身都在发抖。

万氏……李玉儿……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联系?

柳蔚一时陷入了迷惑,而李玉儿越哭越厉害,最后她哭得满脸通红,眼神涣散,身子还开始发烫。

柳蔚见势不好,只能在她后脖子上劈了一下。

下一瞬,李玉儿便身子一软,虚虚的晕在了柳蔚怀里。

第1279章 不明觉厉,柳蔚下井。

柳蔚把李玉儿带回客栈时,李玉儿已经开始严重发烧,整个人迷迷蒙蒙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柳蔚给她把脉后,先给她换了衣服,通了气,再用云席的银针给她扎了针灸,这才算把人缓好了。

房间外站着很多人,云家四个兄弟姐妹,并着小黎都在。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所有人对李玉儿都有了感情,李玉儿其实要说是傻子,更不如说是小孩脾性,做事没有章法,想一出是一出,带着她就跟带个孩子似的。

云想和云楚两个姑娘就不说了,本来就是爱心泛滥的年纪,就连云席和云觅这两个不太情绪外露的男子,都对这傻姑娘有了好感。

因此,出去一趟再回来,李玉儿就成了这样,大家都着急。

最着急的还是小黎,哪怕一开始李玉儿只是无意中救了他一次,但从那天开始,他就是真心待这个傻姐姐好,想法子为她治病,给她找吃的,能带着她的地方,都带着她去,李玉儿一不好,他比所有人都担心。

“娘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柳蔚抬手,示意大家到屋里再说。

到了容棱的屋里,容棱一脸严肃的抱着丑丑,像两个凑热闹的局外人。

柳蔚把之前的事跟大家说了。

小黎很纳闷:“万氏?玉儿姐为何会对着万氏哭?”

云想也道:“哭也就罢了,怎会哭得这么激烈?这种反应,听着像是……”

她顿了一下,没有往后再说。

云席却替她补了:“受惊过度。”

云想沉下眸子,道:“太奇怪了,李姑娘虽说有些傻头傻脑,但这阵子住在客栈里,见多了人来人往,她已经不怕生了,按理说,不可能见到不认识的人就嚎啕大哭,况且还哭得这么……”

“受惊过度是对的。”柳蔚此时道:“不知二位可还记得,之前我就说,李玉儿的傻病,应当是缺魂症。”

“你的意思是……”云席倏地眉头紧锁。

柳蔚点头:“缺魂症的主因,正是由于过度惊吓,恐惧使人大脑混乱,再逐渐到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因此,我怀疑,李玉儿曾经受到的那个惊吓,说不定,就与万氏有关。”

云想道:“可是容大嫂你不是说,那位万氏,是孙家的大少夫人吗?还是亭江州府尹的千金?她这种身份的人,怎可能与李姑娘有关系?”

“那就要问李玉儿了。”柳蔚抬起眸:“等她醒来再看看,说不定,她已经能想起什么了。”

……

李玉儿是在第二日临近中午才醒来的,刚醒时她还有些迷糊,困惑的坐在床上呆了好一阵。

正好这时云楚进房,见状忙扑过去问:“玉儿姐,你醒了?你想起什么没有?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李玉儿疑惑的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咧着嘴,大笑起来,拉着云楚的手叫唤:“楚,楚……楚楚……”

李玉儿平日也叫云楚“楚楚”,云楚听习惯了,再看李玉儿这个表情动作,与往日一般无异,她知道,李玉儿这是忘了昨晚的事了,更别说什么想起更早的事了。

失望的叹了口气,她安抚了李玉儿一会儿,去叫了她四姐。

云想过来后,就给李玉儿先探了脉。

昨天回来,李玉儿是发烧了,但柳蔚治疗及时,因此一夜过后,李玉儿并无大碍,只是脸色还有些憔悴。

探脉之后,确定她没有大碍,云想又让她喝了粥,用了点清淡的早饭后,吃饱喝足的李玉儿满血复活,嘻嘻哈哈的又开始到处跑。

而此时,柳蔚已经站在了孙家染布坊后院的天井下头。

柳蔚今日起来得依旧很早,早早出门后,她没有去县衙门,没有去孙家,而是带着儿子去了染布坊附近的民居。

她探听到了不少消息。

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关于这口井的。

昨夜与容棱交谈后,柳蔚知道了“凿库”这个词,她今日就是想同附近的百姓打听打听,他们这边的井道,最近一次“凿库”是在什么时候。

可年轻的百姓却并不懂什么叫“凿库”。

反而说:“我们这是地下河,接的都是下头的正河水,不是以前老辈儿们用的泥井道,也不是后头新井惯用的圆管道,我们用的是直打水。”

柳蔚懵了一下:“请问这三者,有何区别?”

百姓讲不清楚,索性唤来家里的老人,老人以前就是县城里的泥瓦工,这么多年,打的井无数,什么门道区别都知道。

那老人就道;“你说的那得是一百多年前了,我小时候那会儿,就没人用连通所有人家的井道了,更别说凿库了。”

柳蔚想到容棱昨晚的话。

容棱估计也没算好年份,他说早年的老井都是那种连通的,估计那真的是很早很早了。

而老人的话,更是验证了这一事实:“你下到井底就知道了,我们这里除开新修的井道,前面的井,都是用的直打水,从井口是能下去的,下面是一条河,那河是更早的人挖了很多路,引进水库的嫁接河,不过是和大河连通的,水质很好,人能喝。”

柳蔚惊讶:“还能直接下去?”

老人笑了:“你别看那是一口井,水桶扔下去,其实是扔到下面的河里,打的是河水,中间有悬空,当然就可以下去,就我小时候,还爱和人下井道里玩,不淹人,两边还有石头岸,能踩着走出去,顺着往后走,能直接走到山上的大河口,那边修了水库,有了缓冲,水势也不猛,死不了人。”

之后那老人又说了一些话,说他们这种临海的县城,打井是最不能马虎的,因为你要是打错了地方,不是没水,就是不小心接了海水渗进来,那海水,哪里能喝?

柳蔚不明觉厉的连连点头,缠着那位老人问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才终于放过人家,带着小黎,偷偷摸摸的再次爬进了赵五那个院子。

柳蔚手边放了一大捆绳子,把绳子绑好,这就要下去看看。

如果那位老人说的是对的,这井道里,水桶竖下去打到的都是河水,而河水又是活水,那这口井,就更不可能会堵塞了。

第1280章 娘,你说凶手是不是个厨子?

绳子已经绑在了腰间,而另一头,则绑在最近的大槐树上。

柳蔚叮嘱小黎在井边守着,小黎有点不乐意,一副也想下去一探究竟的样子,同时他也狐疑:“娘,为何你非觉得这口井有问题,不管它堵不堵,下头有没有异样,都与案件无关啊,尸块是在井边发现的,我们也查到抛尸人是从大门进入的,这个井就算真的可以出入,也并不是凶手抛尸的路径,那你为啥总觉得这儿古怪?”

柳蔚正在仔细检查两头的绳子是否稳固,抽空给儿子解惑:“染布坊发生过两起命案,孙桐的抛尸路径是大门,那孙箭呢?”

小黎愣了一下:“孙箭死的时候,染布坊还在营生,没被查封,那到了晚上,总有人能进出吧?”

从一开始,小黎就没把孙箭的案子想得太复杂。

毕竟当时的染布坊没有条件限制,他以为孙箭是在布坊遇害的,后来又怀疑到,布坊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孙箭是被抛尸到布坊的。

可尽管如此,小黎也只以为孙箭是被凶手杀害后,从别的地方趁夜运进来的,毕竟当时布坊管制真的不严,晚上也有赶工的伙计,人多就有疏忽,也是说得过去的。

而孙桐命案发生时,布坊已经成了一个类似密室的偌大空间,所以他才把怀疑方向先放到抛尸路径上。

小黎把这些考虑,都跟娘亲说了一遍。

柳蔚摇摇头;“正是因为孙箭死时,染布坊依旧人来人往,凶手才不可能从门口运尸进入。我们先假设一下,凶手是孙家的熟面孔,或者布坊的人,那他大半夜的运东西进来,就不怕碰见熟人?他头天晚上运东西,第二天大家就发现了二少爷的尸体,他的熟人不怀疑他吗?人家不跟官衙说吗?再假设一下,凶手不是孙家的熟面孔,是个生人,你我都知道,布坊就算前后门进出再松懈,那也是针对内部人员,对于外部人员,人家也是防备的,冷不丁的大半夜一个生人带着具尸体进了布坊,但凡是随便一个人见了,都能把他撵出去。”

小黎眉心紧皱:“所以娘你始终认为,布坊里还有别的路径,而这个路径才是孙箭的尸体被搬运进来的路径?但是也不对啊,孙箭是被碾成肉泥的,我们假设凶手是在外面就将尸体处理成肉泥的,他运送的也只是一缸肉泥,那从大门走,推个小板车显然就可以完成,但如果按照娘你说的,这口井才是路径,那凶手怎么可能把一口大缸,或者别的什么不露出血水沫的容器,从这个井里拖出来?这井口哪里过得了缸?”

柳蔚索性不弄绳子了,就盯着儿子:“你就非认为凶手是在外面处理完尸体,再将尸体运进来的?他就不能将尸体带进来再碾碎?”

小黎坚定的摇头:“动静也太大太大了,娘你也说了,染布坊晚上也到处都是人呢。”

柳蔚双手环抱,眼睛扫了周围一圈:“这附近有几间房?”

小黎也看了一下,回答:“除开赵五居住的小院,旁边还有一排七间杂房。”

柳蔚抬下巴:“你去看看房里有什么。”

小黎满含狐疑,但还是凑到那一排杂房门口探头探脑,而才看了几眼,他表情就变了。

柳蔚腰上绑着绳子,走过来道:“昨日我在这天井附近绕了几圈,你当我干绕着玩?这几间杂房里放的都是瓦缸,还有一些杵布用的木墩儿,甚至连晒杆都有,只要将尸体切好运进来,再弄烂,等到下半夜,所有赶工的工人都休息了,他再把尸体运出去,放到染布场中央,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小黎还有些傻,呆呆木木的僵了一会儿,才说:“那赵五就住在对面,他什么都没听见?”

“赵五是工头管事,既然有工人赶工,他自然也要守着,你就没看布坊员工排班表?在员工资料的下一叠,还有布坊最近的订单量,孙家两个月前接了一笔大单子,上个月一整月都在赶染,过半的工人,每日都要忙活到三更才能睡,你没瞧仔细?”

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犯错了,小黎汗都出来了。

柳蔚叹了口气,点了点儿子的额间:“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小黎咽了咽唾沫,赶紧推推她娘:“那娘你下井吧,我就在上面给你守着,保证没有危险,也不会叫人发现!”

柳蔚没急着走,好整以暇的问:“现在没问题了?有什么问题都问清楚,别光自个儿瞎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