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大汉后知后觉,再去找人时,却哪里还能见到半片身影。

“人不能丢!赶紧找!找不到大少不知会怎么惩治我们!”

两个大汉动作迅猛的在附近寻找,李由则就躲在其中一条暗巷里。

李由不是被他娘养大的,他娘更早之前是个青楼女子,本身就活得较为低贱,十九年前李大官人养了她一阵儿后,给了她些钱财,她就靠着那些钱财,寻摸了个小生意,后来遇到良人,就出嫁了。

李由的娘找的是个鳏夫,那鳏夫与亡妻有三个儿子,娶了李由娘后,又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李由原就是个拖油瓶,那时候他才六岁,但已经开窍,为了怕让自己拖累,娘在那个家过不好,他便主动去了县城酒楼当小杂工,要求酒楼包吃包住。

李由是市井长大的,什么杂活都做过,也什么行当都知道,他很有一套自保手段,早在他小时候险些让人贩子拐走后,他就养成了习惯,在自己的衣袖里,缝一块铁片。

这个习惯到现在也没改,所以刚才三个大汉绑了他,他一路与他们说话,胡言乱语,各种分散他们注意力,其实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取出袖子里的铁片,将麻绳割断。

他现在跑了出来,但大汉就在附近,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脱困,他整个脑子都在转,寻思着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安全。

正没有头绪时,巷子口传来了脚步声,李由浑身大震,惊慌之际,却听头顶冒出一个童稚的男音。

“你在这儿干嘛?”

李由慌乱的抬头,错愕不已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圆润瞳眸,险些尖叫。

“嘘。”男童伸出他胖胖暖暖的小手,捂住李由的嘴,贴着他耳边道:“不能叫哦,会被发现的。”

李由瞪大了眼睛,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有个小孩离自己这么近,他却毫无所觉……

这,这孩子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是来救你的。”小男孩如是说道:“但是,我娘说,她需要你替她做点事,所以,你懂了吗。”

李由抖着手指,怯生生的要张嘴说话。

小男孩放开了他的嘴,李由瑟缩的问:“要……要怎么做?”

小男孩一笑:“我出去告诉他们,你在里面,让他们,把你抓走。”

李由惊诧的跳起来就要跑。

小男孩拉住他,安抚着:“别怕,只是挨顿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在暗中保护你。”

李由不肯,拼命的摇头。

小男孩又摸摸他的头:“我娘说,你大哥做了一些奇怪的事,如果你能帮我们揭发他,往后,你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怎么决定,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1285章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李由是个有些小聪明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能被李大官人带回来,而且回来不久,就将李府上上下下都打点好,甚至连对他一腔怨恨的李夫人,都被他安抚得妥妥当当。

李由心里清楚,自己不能让外面的人抓走。

李宽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他之前那些兄友弟恭的话都是骗人的,李宽有多容不下他,多恨不得他死,他一清二楚。

被抓走必然要吃尽苦头,甚至性命不保,但若是真有机会,能借此除掉李宽,会不会,又是另一个转机?

李由其实还是不想这么铤而走险,但小男孩靠他如此之近,每个呼吸,每个动作,似乎都在告诉他,你没有选择,这个“做点事”,没有“做不做”的说法,从一开始的结局走向就是必须得“做”。

“你们,要揭发他什么?”咽了咽唾沫,李由问。

看出他已经动摇了,小男孩笑了一声,又拍拍他的头,在他耳畔,低语一番。

片刻之后,李由浑身一震,眼瞳瞪圆的对小男孩道:“好,我做!我愿意做!”

小男孩开心的从墙头蹦下来,巷子太黑,李由看不到小男孩的容貌,只看到小小矮矮的单薄背影,而小男孩肩膀的位置,站着一只黑影似的鸟。

一人一鸟就这么缓慢的朝巷口走去,随即彻底消失在拐角。

紧接着,李由就听到巷外大汉的怒喊声:“在里面!进去把这瘪三给老子抓出来!看老子不宰了他!”

李由浑身发抖,他知道,这顿打,是真的避不了了。

李由如何挨打,如何口吐鲜血、惨遭凌虐的不说,就说三个大汉中唯一离开的那个,现在已经到了北六街二十三号的米宅门口。

米宅建在北六街东边最后一间,宅子是个小宅子,不显眼,也僻静。

大汉敲了门,门内过了好半晌,才有个老太婆出来开门。

老太婆只开了一点门,露出一只眼睛,浑浊的眼球鼓得老大:“找谁。”

大汉让那老太婆诡异的模样吓了一跳,抖着鸡皮疙瘩说:“小的是李家大少的侍人,来找我家主子的。”

老太婆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哑着声音说:“没有这人。”说着,就要将门阖上。

大汉条件反射的挡住门板,解释:“小的知道这是米姨娘的宅子,小的不会多嘴,还请您行个方便,小的当真有要事要寻我家主子。”

老太婆不吭声了,硬抵着双手非要阖门,大汉也不退让,卡着门缝,就是不让她阖。

就在此时,屋内传出一声女娃啼哭。

老太婆眉头一蹙,也顾不得阻拦大汉,提着衣摆就往院子里跑去,大汉见没了抵御,直接推开门扉,走了进去。

刚进前院,大汉就听到屋子传来女子斥责的声音:“让你好好看着小姐,你就是这样照看的?还不赶紧去打水,看我家小花流了多少汗,不给她擦干净,你是想让她受凉染病吗?”

接着就是老太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大汉猜测屋里那个就是米姨娘,男女有别,主仆有别,他不敢惊动女眷,又不知主子在哪儿,只得站在院中央干等。

等的时候,他又听到那米姨娘哄孩子:“我的小花,娘在这儿,莫要哭,到娘亲怀里来,娘疼你,娘亲你,娘只剩小花了,小花可莫要吓娘。”

大汉正嘀咕着,没想到大少与这位米姨娘都生了个女儿了,就听那女娃抽泣着说:“我要王奶奶,我要王奶奶,奶奶……奶奶……”

米姨娘生气的道:“叫什么奶奶,那老泼妇不是你的奶奶,看看娘,娘在这里,我们不要奶奶,明个儿一早,娘就带小花出城,咱们离开这祸患地方,去江南。”

“奶奶,奶奶……奶奶……”小女娃只要她的奶奶,且越喊越哭,越哭越伤心,最后哭得声音都哑了。

先头的老太婆打了水过来,给小女娃擦了身,换了衣服,接着,大汉就听那位米姨娘问:“李宽怎么还没来?你去看看,他到哪儿了?”

老太婆应了声“是”,这就出来,一出来,不出所料的看到院正央的大汉,她忙过来拉走大汉。

把大汉推出了宅子,才恶狠狠的道:“你可莫要害我受罚,我若受了罚,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汉连忙讨好:“小的是真的寻主子有要事,屋里那位就是米姨娘吧?小的不敢叨扰,更不敢冒犯,求您给小的传个话,小的感激不尽。”

老太婆气得烦闷:“你没听见我家姨娘说的?大少还没过来,我上哪儿给你通传去?”

“这……”大汉也不知怎么办。

老太婆盯着大汉瞧了几眼,恨恨的嘟哝:“米姨娘心情可不好,她在这儿等了两日了,就等大少来了给她出个主意,不管你有什么要事,我敢说,都没她的事儿在大少心中要紧,我劝你现在就走,等大少真来了,看你在此处扫兴,哼……你别想要命了!”

大汉被说的心中一怕,但他就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又不敢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就只好再向老太婆求救:“那我在这儿等好不好?不让大少瞧见,等大少与米姨娘说完了,您再替小的通报一声。”

“你这死驴头,怎么说不听了?”老太婆恼得想打他,却正好这时,巷子外传来马车声,

老太婆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连忙拉过大汉,将大汉藏到门扉后面,提醒他不要说话后,恭敬的在门口迎接。

来的人果然是李宽。

李宽在路上显然就知道了事情始末,他看也没看老太婆,脚步急切的进了米姨娘的屋子,啪的一声,把门扉一摔。

老太婆松了口气,对大汉道:“你出去等着吧,等大少与姨娘说完了,我替你通传。”

大汉大表谢意,出院的时候,院门关闭前,他正巧听到米姨娘那屋里,传来女子啜泣的怨愤声:“必然是万氏那个贱人,她怎么能这么坏,怎么能冲这么小的孩子下手?我不甘心,阿宽,我不甘心啊!”

然后,是李大少稍显冷硬的回应:“你再不甘心也得等着,李由的事还没落定,这个节骨眼,切不可招惹万氏那母夜叉。”

第1286章 柳蔚找上门!

大汉听到“李由”两个字时,就愣了下,他下意识的想再听听。

奈何老太婆已将门关了。

大汉懊恼的站在门外。

再说屋内,被称为“米姨娘”的女子,在听到李宽如此置身事外的冷话后,她表情当即就变了,方才的赢弱娇怯顿时荡然无存,板着脸沉沉的盯了李宽一会儿,她弯腰,将好不容易哄好的女儿抱起来,走到门外。

候在院外的老太婆立马过来。

将女娃交给老太婆,又叮嘱她一定要好生照看后,女子将门关上,走回房内。

“你不帮我?”女子的音色轻轻的,眼睑低垂着,是问房内另一个人。

李宽蹙起了眉,深吸一口气道:“先前就说好的,我帮你,你帮我,互助互利,可现在呢?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孙家之事我替你做了多少,而如今李由却还活得好好的……我爹甚至要将京城分行交给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米姨娘看着他:“那你想怎么办?”

李宽眼中露出几分快意:“靠你是靠不住的,我已派了人去了,明个儿一早,便能瞧见他的尸体了。”

米姨娘表情不悦:“你派人去了?你事先没告诉我!”

李宽看向她:“有什么区别吗?告诉你又能如何?你还能替我动手?”

米姨娘直接走到床榻边,一屁股坐下,生着闷气。

李宽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贴着她身边坐下,大手握住了她略带粗糙的小手:“你放心,我不会露出马脚,前头那么多事,我不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哪回让你操心了?”

“那些事可是有我帮着你的。”米姨娘抬头瞪着他,眼中全是恼意:“别怪我没提醒你,衙门新来了一个先生,不知是宋县令从哪儿借来的,是个毒人,看我的眼神,跟刀子似的,若非顾忌他,我也不用带着小花到你的宅子来,就万氏那贱人,有没有你,我都能处置!”

李宽笑了一声,越发亲热的将米姨娘搂住,还在她脸上亲了几下:“什么你的我的?这宅子本就是给你准备的,将来把你纳进门,总要有个说法不是。”

米姨娘推了他一下:“谁稀罕当你的妾,我眼皮子还没那么浅。”

李宽把她抱得更紧了,手不规矩的开始往对方衣摆里头钻:“我知道你不稀罕,可我喜欢你,太喜欢你了,别说是妾,就是正妻,我都愿意,我恨不得天天见着你,日日搂着你……”

声音越来越低,米姨娘知道这男人是动情了,但她还没有。^

她挣了一下,抵开了李宽的触碰,直接站起来:“那你说说,你到底帮不帮我?这西进县不安全,我明日要带小花出城,在我回来之前,你得替我将万氏处置了,我要看见她的人头!”

正是情浓色起时,李宽也不在乎什么承诺,张口就道:“好好好,等李由的事处置了,我立马帮你将万氏抓来,让他俩凑一对去,什么府尹小姐,千金闺秀,身首异处时,我让她当阎王爷的千金去。”

米姨娘被他那话逗笑了,轻嗔一声倒进了李宽怀里。

李宽连忙左右开弓的给她脱衣,没一会儿就脱得只剩肚兜,米姨娘盈盈弱弱的倒进床榻上,狐狸似的手指轻轻勾着。

李宽摸着她的腿慢慢趴上去,嘴里赞叹着:“这女人啊,就得像你这样,浪得我,眼睛都花了……”

床边的帷幔被粗蛮的拉了下去,塌内女子的娇嗔声,男子的粗喘声交织成片,此起彼伏。

屋子外,老太婆搂着好不容易入睡的小女娃,嘴里嘟哝:“骚狐狸,不知跟了多少男人,比青楼里的姐儿还脏。”

说了这一句,老太婆感觉到怀中女娃似乎不舒服的动了下,她又连忙小心搂着,不敢因一时轻慢,让这闹腾孩子再醒过来。

房间里的缠绵,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等老太婆将女娃终于哄的睡实后,便把人安置在房内,就走了,打算洗漱后,去被窝里呆着。

可刚打上来水,她就听到门外有敲门声。

老太婆表情一变,猜测八成又是那个傻汉子,她心中不悦,直接蹬蹬蹬走过去,将门打开,脱口而出:“不是说了让你别……”

话还未说完,她就愣了,院子外不是什么大汉,而是一个容貌清隽,斯斯文文的白衣公子哥儿。

老太婆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当即就冷下了脸:“你找谁?”

白衣公子哥儿,儒雅的道:“请问妈妈,李宽,李大少可在?”

老太婆忙将院门阖了一半,只露出半张脸,阴阴的道:“没这人,你找错了。”

恰好此时,院子了传来女子高昂的娇叫音。

老太婆脸都白了,心想那骚狐狸当真是见不得男人,怎么如此不知廉耻,叫那么大声!

心中一紧,老太婆就要强行阖门。

可门扉却被那位公子挡住,问:“那位,可是米姨娘?”

老太婆只摆手:“不是不是,那是我那女儿,我不认识你,你快走。”

白衣公子被赶得有些无奈,道:“那位米姨娘应当不姓米,姓的是蒋,对是不对?而妈妈你,才是姓米,米姨娘借了您的姓氏,还雇了您的院子,雇您的人,可是如此?”

老太婆当即脸色变了:“你,关你什么事,你到底是谁!”

白衣公子还是那副笑模样:“在下今个儿前来,绝非闹事,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在下也没有兴趣,只是在下寻李大少却有事,李大少月前在县衙门租赁了一片山地用作开采之用,而那片山地中,包含了一片瀑布河,今日晌午有猎户报官,说瀑布下面断了一棵树,树压塌了山上的猎屋,我们调查发现,那木屋的所有人也是李大少,因此,特来寻李大少签个文书。那片山地现在的所属权都是他的,受灾猎屋也是他的,若无他盖章作实,我们衙门无法进行后续工作,还请李大少配合。”

老太婆听得浑浑噩噩的,一大半都没听懂,但她还是道:“要找人去李府找去,我们这儿没这人。”

白衣公子无奈:“在下是代表衙门来的,还请妈妈莫要耽误衙门官差办事。”

这帽子扣得可大了,老太婆的嘴一下就被堵住了。

恰好此时,屋内那对男女似是完事了,开门声一下响起。

而在老太婆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眼前的白衣公子竟像鬼魅一般,推开她死死抵扣的门,一个眨眼,便进了院子。

她连忙大叫着追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却闻到敞开的内屋里,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第1287章 就像不在里头似的

“米妈妈。”李宽人在灶间,朝外头唤了一声。

追着人进来的老太婆,闻着空气中的腥味儿,再看着地上,从内屋到灶间一路蔓延的血迹,干巴巴的回了声:“大,大少。”

灶间里的人声音浅浅淡淡的:“抬点水进来。”

老太婆看着院中央的水缸,脚下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都迈不动。

她鼓起勇气问:“大,大少,米姨娘呢?”

“已睡下了。”李宽说着,又催促一声:“水。”

老太婆没有办法,看了身边的白衣公子一眼,竟没再拦他,只磨磨蹭蹭的去打水。

等打满一桶水,要提进灶间时,手腕却被人按住了,老太婆看着近在眼前的白衣公子,下意识的想到对方的身份,就道:“大人不是要见大少吗?老,老身替您通传去!”

“妈妈当心些。”白衣公子叮嘱道。

老太婆顿时更害怕,身子似筛糠似的抖起来,眼睛则使劲往内屋里瞧。

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位“米姨娘”,就像不在里头似的。

“米妈妈。”灶间又传来李宽的催促声。

老太婆不敢再耽误,提着水,哆哆嗦嗦的走进去。

进了灶间,老太婆甚至头都没敢抬,她脑袋低着,视线一直在自己的鞋尖上,但她余光,却看到灶台前站了一个人,那人双腿光溜,身上弥漫着血气。

老太婆将水倒进灶间的大锅,丢了一个大瓢,转身就要走。

李宽却叫住她:“点火。”

老太婆咬着牙,手麻的拾起木柴,迟钝的一根一根往灶眼里捅。

灶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李宽没再说一句话。

老太婆也只是埋着头干活,过了半柱香功夫,老太婆感觉身后有脚步声,接着,她整个人被条影子罩住。

几乎是条件反射,老太婆立刻开了口:“大少,今个儿有两人曾来找过您,一个是前头来的,说是您的下手,要寻您问个事儿,还有一个,是衙门来的差役,就在院子里,他说您在山上租赁的山地有地方塌坏了,要您签个什么文书!”

身后的影子像是被定住一般,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婆才听到李宽说:“你先出去。”

老太婆如蒙大赦,丢下木柴,埋着头一窜就窜出了灶间。

等出了院子,看着院子里那月下如玉的白衣男子,老太婆的心才安定下来,她跑过去,拽着白衣公子的袖子就道:“我闻到了,真的闻到了,全是血味,大人,你是衙门的人,你……你不能让我出事啊!”

白衣公子安抚似的拍拍老太婆,道:“你可知会了他,我在这儿等他?”

老太婆忙点头:“说了,说了,若非如此,我怕是都出不来了。”说着,眼睛又看向内屋的方向,颤颤巍巍的说:“米姨娘她……”

“你去看看。”

老太婆怕得直摇头:“我,我不去……我不去……”

“男女有别,莫非我去?”

老太婆还是不敢,躲在白衣公子背后,直道:“她本就不是什么干净女子,身上不知沾了多少男子的味儿,您又是衙门官差,看她等于是救她!”

白衣公子笑了一声:“既这么看不上她,为何还要伺候她?”

老太婆不吭声了,总归就是躲在白衣公子后头,说什么也不出头。

“那我去看看。”白衣公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脚就过去。

老太婆贴在他后面,亦步亦履。

当两人走到屋门外,正要推门进去时,灶间门却开了,已经穿戴整齐的李宽走了出来,看着院中那陌生的男子,挑眉问:“衙门来的?”

白衣公子站定了,看着他,朝他行了个君子礼:“李公子有礼。”

李宽打量着他:“先生面生,不知是衙门的哪位?如何称呼?”

“只管一些文书来往,在下姓柳。”白衣公子简单自述过后,视线开始在李宽身上环转。

李宽眼皮动了动,道:“县城多事,之前连出四条人命,听闻宋县令从外县借了个灵童来帮忙破案,也是姓柳,应当,不是阁下吧?”

白衣公子摇头:“那是在下的儿子。”

李宽眼神微妙,停顿一下,道:“我家老奴说,我在山上的赁地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要我签什么文书?”

白衣公子,也就是柳蔚,点头说:“有棵粗壮无比的大树倒了,一头压倒了不远处的山间木屋,把那木屋砸破了一个窟窿,我们查到,那木屋也是李大少的。”

李宽说:“好像是吧,那地赁了之后我也没去看过,只派了手下验收,记得,山上是有间木屋,对了,还有个破木舟,不过破烂成那样,应当也不能用了。”

柳蔚垂了一下头:“可不一定,那木屋与木舟,最近都有用过的迹象。”

李宽一脸惊讶:“当真?这么说,有人偷上我家山头,住了木屋,还用了小舟?啧,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最是不保险,明个儿我便命人去周围布上绳网,言明那四十亩地是我李家所有,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以为那是公用的山头,去偷占我李家的便宜。”

柳蔚突然有些佩服这李宽了:“李大少的意思,是那木屋与木舟,都不是你用的?”

李宽一笑:“先生说笑了,我堂堂李家大少,好端端的去住山里的木屋干什么?”

柳蔚点了一下头,眼睛又转向旁边的内屋大门:“屋里的,听说是李大少金屋藏娇的爱妾,唤米姨娘?”

李宽挡在屋门前面,道:“一个外室罢了,家里正妻爱闹腾,暂时没让她知道。先生是衙门里的人,应当,不会出去乱传些闲话吧?”

“自然不会。”柳蔚和颜悦色的:“不过,我怎么听说,这米姨娘不姓米,原是姓蒋?与孙家二少夫人,是同姓。”

李宽瞧了柳蔚背后的米妈妈一眼,又笑起来:“那都是谣传,先生可别什么流言都当真,我李家与孙家都是西进县大户,多的是人想编排我两家的恶言,我堂堂李家大少,即便要通奸,也不会找他孙家的少夫人,这不是把两家的关系放在火上烤吗?我可没那么傻。”

柳蔚盯着他:“我也没说你与孙家二少夫人有染啊。”

李宽又呵呵的笑起来:“咱们还是说说签文书的事吧,你们要我签什么文书来着?”

第1288章 今夜,还长着,我不会走

柳蔚还真带了手撰文书来,上头也的确写的是山上大树倒塌的事。

李宽翻开,瞧了两眼,便拿去堂屋里签。

院子夜晚昏暗,按理说去堂屋签是正确的,可他发现,这堂屋里没有笔。

柳蔚跟着,就这么看着李宽,李宽显然也没了主意,最后迟疑一番,只得对米妈妈道:“去你小屋,拿笔墨来。”

米妈妈看了柳蔚一眼,又想到满院子隐约飘着的淡淡血腥味,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大少,老奴大字不识一个,屋里怎会有笔墨。”

眼珠子转了一圈儿,米妈妈又说:“整个院子,只有米姨娘房里摆着文房四宝。”

李宽的视线,几乎立刻盯向米妈妈,那目光,尖锐得能将人扎穿。

米妈妈被吓着,连忙垂下头,瑟瑟发抖。

柳蔚笑了,这个老妈妈,倒是个聪明的。

“李大少,这天色也不早了,您早签了,在下也早回去交差。”

李宽把视线从米妈妈身上转回来,看着柳蔚,无奈说道:“那屋子里秽气,还未收拾。”

柳蔚疑惑:“怎会秽气?”

李宽表情淡定:“男女那档子事,先生应当也了解,我们李家却有个规矩,刚完事儿的女子脏,看不得,碰不得,只等屋子收拾干净,人收拾干净,才碰得看得,那满屋子的騒腥味,闻着难受。”

柳蔚有些意外这人亵渎女性的说法,也没与他争,反看向米妈妈:“那就劳烦这位妈妈跑一趟。”

米妈妈不想进去,可也知道,自己若再坚持不进去,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真没人知道了!

若米姨娘真的出事了,衙门先生又走了,等院子只剩下自己和大少,他还不让大少直接给灭口了?

内心纠结片刻,米妈妈决定,为了自己的小命,进去就进去!

米妈妈闷声答应一声,转头就往外走。

李宽见状,登时一喝:“米妈妈!”

米妈妈让他吓得住了脚,瑟瑟回头。

李宽皱眉道:“米妈妈到底是谁的奴才?”

米妈妈这会儿也不知鼓出来什么劲儿,竟张嘴就道:“老奴自然是大少的奴才,所以才替大少分忧,大少您且等着,老奴这就给您拿笔墨去!”

说完,米妈妈头也不回的奔出去,李宽脸色大变,就要追,柳蔚悄悄一伸腿,在人刚要出门槛时,给绊倒了。

李宽大头朝下,一脑袋栽下去,发出“哐当”一声。

柳蔚装模作样的去扶:“李大少,可摔着了?”

而就在这时,米妈妈的惊叫声,骤然传来:“杀,杀,杀人啦!”

李宽浑身一震,一动不动了。

米妈妈叫了一通后,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面无血色:“死,死人了……米姨娘……死……死了……”

柳蔚立刻看向李宽。

李宽虽绷着脸,表情却有几分镇定,他张嘴就斥:“胡言乱语什么?哪来的死人?你这疯婆子莫要瞎嚷嚷!”

米妈妈哆哆嗦嗦的指着,丢魂的叫着:“真死了,血,都是血,满屋子都是血……全是血……”

柳蔚狐疑的抬步,边走边道:“究竟怎一回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宽跌跌撞撞的也跟上。

等三人出现在内屋门口时,柳蔚就看到了,米妈妈说的一点不夸张,屋子里的确全是血。

地上、桌椅上、床上,到处都是血迹,但看血迹模样判断,像是人在挣扎时自然而然的摸上去的、抹上去的。而床榻间,那直挺挺的躺着,浑身一丝不挂的女人,不是蒋氏,又是谁。

柳蔚转首,看向了李宽。

李宽反而态度从容起来:“话,可莫要乱说。”

柳蔚直接走进去,而她刚走到床榻前,床榻上那原本一动不动的女人,嘘嘘弱弱,突然转过身来,浑身是血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蒋氏在愣神片刻了,低头,看向自己始终在捂着的伤口。

身上裸露的地方,斑驳着许多血迹,她就这么看着柳蔚,虚弱尴尬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人应该没事,只是受了伤,不知之前是何情景,才弄得满屋子血迹,也没个明显响动。

柳蔚敛了敛眸,退开两步。

李宽忙过去,拉了被子,将蒋氏盖住。

奸夫淫妇脸上都没表情,仿佛屋内诡异不是他二人造成的。

米妈妈现在也懵了,浑然不知什么情况,柳蔚在稍稍思忖后,拿起书桌上的笔墨,又拿出文书,递到李宽面前。

李宽草草的签下名字后,表情凝重,看向柳蔚。

柳蔚却不再说什么,抬脚离开。

米妈妈追着柳蔚到外面,惊恐万分的道:“大人,大人您可不能走啊!我,我不知之前里屋是怎么了,可我忤逆了大少,大少不会放过我的,您要救救我啊!”

柳蔚安抚的拍拍米妈妈的手,道:“无需担心,今夜,还长着,我不会走。”

说完这句,无视米妈妈的阻拦,柳蔚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米妈妈绝望的立在院子中央。

而另一边,内屋里,李宽沉着脸,盯着门外问:“他就是你说的那人?那个柳先生?”

蒋氏没有作声,她的手,轻轻滑进自己枕头底下,在底下,她摸到了一把匕首。

“为什么……你要杀我?”蒋氏艰难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