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看先生的了。”这是庄常对柳蔚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离开了,留下柳蔚独自面对万重。

万重是个武将,看面相有些生勇,五官瞧着也算端正,因为二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并非完全不识,也就不算太尴尬。

单独相见,是万重先说的话:“你是那日的仵作?”这是认出来了。

柳蔚便施礼,恭敬的回:“小民之前负责检验孙君的尸体。”

万重的表情很沉,提到孙君,便想到自己的姐姐被污蔑买凶杀人,作为武将的戾气毫无收敛的溢出,他冷瞪着柳蔚,不屑的问:“那你验出了什么?”

柳蔚没有抬头,只道:“验出了有人故布疑阵,假借意外之名,实则行他杀之事。”

“那如何证明乃万茹雪所为?”万重声音更冷了。

柳蔚看他一眼,沉稳的道:“她对小民承认过。”

“啪。”万重一拍桌子,桌子顿时碎成两半。

柳蔚盯着地上的桌木,突然弯腰,捡了一片起来。

抓着一根桌柱,她单手一捏,直接捏了粉碎,然后,在万重震惊的目光中,她把那碎末往地上一撒,轻轻抱怨:“大人有话便说,拍桌子动椅子的做什么,还得收拾。”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衙役的通报:“柳,柳先生,外头,外头有人抱着个人死人,说要找您!”

第1344章 : 暴力威胁……

死人?

柳蔚第一反应是又出命案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万重,却见万重还盯着地上的碎木灰看,怔怔的模样。

嗤了一下,柳蔚对衙役道:“带到前厅。”

衙役领命前去,柳蔚回过头,问万重:“万大人可要一起?”

万重看着碎木灰不动,过了会儿,眼睛往上移,移到柳蔚脸上,再从她脸上转到手上,最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仿佛受到很大的冲击。

柳蔚又唤了声:“万大人?”

万重这才回过神来,他快速的凛起面孔,霍然起身,直接走去屋外。

柳蔚盯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跟在后面。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是死人。

岳单笙与师父的出现,令柳蔚大吃一惊,她错愕的还不来及寒暄两句场面话,岳单笙带血的手已经揪住她,将她硬拉到前厅的红木敞椅前。

柳蔚看着敞椅上昏迷不醒的男子,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看向岳单笙:“你又把他杀了?”

岳单笙因为一路抱着钟自羽,脸上身上都沾了血,斑驳的血迹让他生冷的面孔更显几分凶煞,这个模样,的确像个杀人犯。

岳单笙沉着脸说:“先救他。”

柳蔚打量了他两眼,最后还是执起钟自羽的手,探了探脉。

探脉的结果让她有些意外:“脉息平缓,并无大碍。”

岳单笙愣住:“无,无碍?”

老人也觉得这话说不过去,质疑她:“这幅样子还无碍?”

柳蔚也觉得不正常,又着重检查了一番外伤,最后才综合分析:“表面伤痕太多,被殴打得太狠,脖子上是勒痕,腿上是脚印,腹部是棍印,打的没有章法,骨头断了几根,致命伤在胸口,是内伤,击中的位置是心脉,但看拳印的颜色,内息蓄得不多,并未第一时间震碎心脏,之后应该是服过保护心气的救急药物,现在药物挥发得很好,内息已经逐渐平缓,外面样子看着可怕,但命是保住了。”

岳单笙松了口气,而后又想到自己可能错怪了容棱,便道:“他吃了容棱给的三瓶药。”

柳蔚一愣:“你们见过容棱?”

岳单笙点头,又道:“他说其中一瓶药是你所制。”

柳蔚迷糊:“我吗?”

岳单笙就形容了一下那装药的瓶子是什么模样。

柳蔚听完才想起:“那个……唔,那个……是好东西。”

岳单笙看她表情不对,警惕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柳蔚摆手,笑眯眯的:“没事没事。”

岳单笙觉得她敷衍,不信:“那药莫非有何危险?”

柳蔚无奈道:“那药是小黎给他做的药饮,里头,放了一些特别的药材。”

岳单笙上前一步:“有害的药材?”

柳蔚失笑:“怎么可能,都是好药,不光好,还贵重,都是精选的东西,只是那药吃了养人,容棱闹脾气,一直不愿意多吃,所以小黎就变着法的给做成了药饮骗他喝,还非说是我制的,其实是小黎制的。”

岳单笙听到这里才缓了口气,同时轻飘飘的问:“养人的东西不好吗?”

柳蔚道:“当然好,只是他不爱吃,嫌长肉。”

岳单笙有点无语,之前在船上时,他就看出来了,容棱表面上是个冷冷清清的贵公子,实际在亲近之人面前却很爱使性子,偏柳蔚又一贯纵着他,只是没想到,现在已经到了连吃个药都要连哄带骗的地步了。

呵,小孩子吗。

反正吃糠咽菜,过了两个月流浪汉生活的岳单笙,是挺想吃点长肉的东西的。

钟自羽的情况并不严重,这里又毕竟是衙门,柳蔚便让岳单笙带着人去他们租赁的宅子。

想了想,又提醒:“别让小黎知道你是带着钟自羽去的,他俩不对付,那小子没准会捣乱,府里有位云公子,是在京城挂牌的大夫,医术了得,你说是我的朋友,让他帮着照看钟自羽就是。”

岳单笙答应了,记下了宅子的地址,便弯腰抱起了钟自羽。

柳蔚看着他那番自然而然的动作,嘴唇稍微抿了抿,才道:“前些天我去李府想带他离开,他不肯走,我想,是因为你,旁的我也不想说,就一句,你要杀他替你妹妹报仇,就走远点,别让我看见。”

岳单笙手指滞了滞,抱着钟自羽的力道突然有些不稳。

他好像现在才想起什么,脸上弥漫出明显的懊悔。

柳蔚看一下就明白了,轻笑出声:“如果这份仇,要靠不断提醒自己去记住,那或许,你也没那么恨他,看到他受伤,第一反应是救他,这种本能反应,不是对待仇人该有的,你心底深处,还是将他当做你的兄弟,是不是?”

岳单笙张张嘴,似乎想反驳。

柳蔚又打断,指着钟自羽的脸,说:“他这张脸换的很高明,但我第一眼就认出是他,你知道为什么?”

岳单笙蹙了蹙眉,没有吭声。

柳蔚道:“因为当时他对我笑了,笑得恶心,让我光看他弯曲的眉尾就想把他按在地上狠揍一顿,这种本能性的厌恶,几乎是我的潜意识在他身上打的标签,那么……你呢,他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标签?”

柳蔚并非是在给钟自羽求情,只是她看出来了,岳单笙对钟自羽还带着一份不忍心,她想,魏俦说的果然是错的,岳单笙从没轻视过钟自羽,也没利用过他,心底深处,他们看待彼此的目光都是平等的,犯了再多错,钟自羽都记得岳单笙是和他同甘共苦的兄弟。

岳单笙也是相同的,哪怕妹妹的仇恨卡在中间,但他心里,估计也还将钟自羽当做弟弟,所以,一家人之间,又哪来的不死不休?

岳单笙到离开时脸都是黑的,老人与他一起走的。

临走前老人凑到柳蔚身边,小声的对她耳语一番,同时从袖子里拿了一把小刀递给柳蔚。

柳蔚接过那把刀,与老人道了谢,才目送老人离开。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柳蔚转过头,看着侧门方向,在那儿站了许久的万重。

柳蔚对上万重的眼睛,将手里的小刀扬了扬,道:“我师父说万大人你一直在角落用古古怪怪、虎视眈眈的眼神偷看我,他觉得你会对我不利,所以让我带个小东西防身。”柳蔚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步步紧逼的走到万重跟前,然后把那小刀一扬,“咔嚓”一声,扎进万重身边那根木柱的柱体里。

柳蔚的力道用得大,轻飘飘一下,除了刀把,整把刀都插进了柱子内。

万重盯着那刀默默咽了咽唾沫。

柳蔚却是弯着眉,自说自话:“但是那怎么可能呢,万大人看起来分明是个很讲道理的好人,对不对?”

第1345章 还将柳蔚点着名的骂了一顿

从某些方面来看,万重跟万茹雪是有相似处,两人都是唯我独尊的性子,并且都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特性。

柳蔚选择给万重一个下马威,不过是不愿在查案的时候束手束脚。

若确定了在万家父女落罪前,她都要与万重一起行动,那她的某些查案方式,便瞒不过万重的眼睛,她不愿到时候左闪右避难为自己,索性就把丑话说在前头。

而万重似乎是吃这一套的,在盯着那柱子上的刀把看了好一会儿后,他沉默的转身,朝外走去。

柳蔚盯着他的背影问:“万大人这又是去哪儿?”

万重板着面孔,头也没回的吐出两个字:“大牢。”

所谓的协助办案,拥有的权限实则非常有限,就比如,若只有万重一个人,他是不可能见到万茹雪的,庄常会防着他,但现在有了柳蔚,莫名的,他们进大牢的时便一帆风顺。

万重一开始显然也是存了利用柳蔚的心,所以当庄常把柳蔚介绍给他,并告诉他接下来的日子需要他与柳蔚一起合作时,他并没有拒绝。

他知道庄常是安排个眼线到他身边,但同时这个眼线也会给他带来许多便利。

要想在协助破案的身份上替义父与姐姐脱罪,他少不了得需要些方便之门,而这些,都可以通过这个眼线达到,当然前提是,这个眼线得配合他。

从刚才的武力压制开始,万重就知道这人是个硬茬子,不太可能会主动配合他,他得想别的法子,但现在,他的确利用这所谓的方便之门,见到了他姐。

和万立不同,万立毕竟还没证据定案,所以被安排在后衙暂居,万茹雪就没什么好待遇了,她这属于有人控告她,有原告的,这种情况,在开审前,她只能蹲大牢。

看到万重出现时,原本颓然的万茹雪立马坐了起来,灰蓬蓬的牢房里,稻草横生,

角落里甚至还有老鼠窜过。万茹雪跑到牢门前,隔着铁栏杆看着外头的柳蔚,柳蔚也看着她,好脾气的还对她微笑。

万茹雪脸色青了,手伸出栏杆缝隙,想去抓万重。

万重看了柳蔚一眼,往前走了一步,握住万茹雪的手,原本冷硬的脸,柔和下来。

万茹雪咬着唇对他说:“你得救我。”

万重重重的点头,正想保证点什么,话到临头又止住,顾忌着柳蔚在,只咬着牙说:“若你是无辜的,我必会为你查出真相。”

万茹雪拼命的点头:“我是无辜的,我当然是无辜的。”

柳蔚听着,不给面子的嗤笑一声。

那笑声刺激了万重,他狠狠的瞪着柳蔚。

柳蔚懒得搭理他,只看着万茹雪问:“孙君之死,你这会儿又死不承认了?”

万茹雪茫然的看着柳蔚,道:“我不知为何你们都要冤枉我,平日我虽刁蛮了些,待人寡淡了些,却从不曾害人,这次,这次你们却连我爹都牵连上,我们万家树大招风,我爹早便提醒我,让我谨言慎行,以防被歹人钻了空子,这次是我大意了,未防备有人趁我丧夫之痛难以自持时污蔑构陷于我,我更没想到,你们会以杀人来定我的罪,这位柳先生,我自问与你可是无冤无仇的……”

万茹雪那一声声的委屈,听得柳蔚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万氏不是蒋氏,蒋氏擅长以柔弱为武器装腔作势,为自己谋取好处,但万氏从最早开始,便一直盛气凌人。

可现在,这样一个直肠直性的人,却硬生生把自己弯曲成出水白莲,该说演戏是女人的本能吗?什么性格的女子,演起矫揉造作来,都那么入木三分。

柳蔚不知道万茹雪这出戏是做给谁看。

万重?

认识数年,难不成万重还不知道她的秉性?

柳蔚想笑,觉得这两姐弟在她面前搞这么一套挺没意思的。

偏偏万重和万茹雪演得还挺上瘾。

万重一腔正义的说要为姐姐洗脱冤屈。

万茹雪泫然欲泣的表示自己相信他。

姐弟情深了好一会儿,柳蔚都看的有点困了,他俩才分开。

万重重新恢复了端正严肃,对柳蔚道:“你既是庄大人派来助我的,那你来说,此事该从何处开始查起?”

柳蔚看看他,又看看万茹雪,再看看他,意识到他真不是开玩笑的,她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

还有什么好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万茹雪干的,装模作样的查,糊弄什么呢?

可万重就是铁了心了要替她姐姐“平反”,柳蔚琢磨了一下,不咸不淡的提议:“孙府?”

万重思索一会儿,同意了:“就孙府。”

柳蔚:“……”

搞的跟真的一样……

……

从大牢离开后,两人便去了孙府,在进门见到孙员外后的第一眼,柳蔚就知道,孙府已经被打点过了。

果然,还不等万重开口,孙员外先坦白了:“万大人您明鉴啊,茹雪自从嫁入我们孙家以来,一直恪尽本分,为我孙家开枝散叶,延绵香火,可这次,这次……都是我孙家无用,是孙某无法护她周全,连累她被人构陷,还受了那牢狱之灾,孙某,孙某愧对亲家公啊……”

万重原本对孙家意见很大,毕竟姐姐是在西进县出事的,这里面孙家难辞其咎。

但现在看孙员外如此有诚意的主动认错,他便有些消气了,叹息一声,道:“事情究竟如何,你快些从实招来。”

孙员外假模假样的抹了两滴眼泪,啜泣着将事情说了。

说的内容狗屁不通、颠倒黑白,不止将孙君的死全部抹掉了,还将柳蔚点着名的骂了一顿。

柳蔚听完就笑了,凌厉的目光在孙员外身上打转。

孙员外到底不敢真惹柳蔚,见她看过来,就别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

而说到最后,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孙君的死是活该,与任何人都无关,他们孙家也从未追究过,到底是谁捡了这个空子,当做对付万家的把柄,他们不知道,但背后之人,绝对居心叵测、包藏祸心!

第1346章 这个穷仵作太蹬鼻子上脸了

孙员外的这套说法,万重是吃的,等从孙府离开时,柳蔚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孙家的倒戈,在她意料之内,毕竟孙家人是什么德行,从之前的种种事迹已经能看得明白。

但让柳蔚惊讶的是,打点孙家的人,不是万重。

柳蔚一开始以为万重把她叫来,就是为了让她听一遍孙员外的废话,在她面前把戏演全了,但孙员外字字泣血的说到后面时,万重那表情却分明是信了。

柳蔚有辨别谎言的能力,但她从未想过,万重有可能真的是被万家人蒙在鼓里,她认为这不现实,相处数年,知根知底,又在同一座城池朝夕相见。

这样的相处模式,你跟我说,万重不知道万立、万茹雪的秉性?不知道他们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

可能吗?有可能吗?

但万重的表情的确不是撒谎,他没有演戏,他就是信了孙员外的话,就是信了自己的姐姐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自己的义父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好人。

柳蔚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这些错觉,但这个发现,让她不得不重审对万重的看法。

想起万重刚到西进县时,庄常请他一起喝酒……庄常那老狐狸是不是早就知道万重的立场?所以在调查万立的同时,他还能对万重和颜悦色?

脑子里一下挤满了许多问题,柳蔚必须静下心来重新思考。

偏偏这时,万重还得意洋洋的跟她说:“这下你信了?”

柳蔚沉默的看着他,第一次尝到了哑口无言的滋味。

万重昂首挺胸,沉冤得雪似的哼了声:“孙君之死,连孙家都承认只是意外,你们却还自以为是的拉着我大姐不放,倒是不知你们巡按府衙门的处事之法,如此草率。”

柳蔚瘪了好半天,才温吞吞的吐出一句:“我并非巡按府人。”

万重不听,反正他就认定了柳蔚是和庄常一伙儿的。

“接下来你想去哪儿?”万重很尊重的询问柳蔚的意见。

柳蔚看他那大摇大摆的模样,沉默了会儿,才问:“万大人一直问柳某想去哪儿,是打算去一个地方,便反驳一个地方?”

万重抬高下巴,眼神睥睨极了:“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手段,总之,你们既说我义父大姐包庇杀人,贪污行凶,那我便用事实,将你们的谎言一一推翻。”^

柳蔚盯着他眼睛:“万大人于亭江州,是任何职来着?”

万重有些不悦,道:“驻兵营总督令,怎么?想说本官也滥用职权,包庇亲眷?”

柳蔚摇头,解释道:“柳某只是随便问问,大人无需紧张。”

万重皱紧了眉:“本官有何好紧张的?清者自清。”

“是,清者自清。”柳蔚有点想笑出声,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她问:“驻兵营离亭江州州府衙门远吗?”

万重不知这人为何打听这些,随意的回:“快马加鞭,七个时辰可到。”

“这么远?”柳蔚惊讶。

万重不高兴:“驻兵营设在鸡潍县与余恩县交界,亭江州州府设在淮谷县,七个时辰,已属极近。”

柳蔚没去过,不知这三个县城之间的距离,但若以西进县为例,那三城相隔,绝对不近。

“万大人常年留守兵营,不常在你义父身边?”柳蔚又问。

万重却反驳:“父母在,不远游,本官每月初一十五,皆会回府,陪义父吃斋,以尽孝道。”

说完还炫耀:“义父信佛多年,向来菩萨心肠。”

菩萨心肠,恐怕是佛口蛇心吧。

柳蔚又问:“那既不常常联系,又非同府居住……对了,万大人是几岁入的兵营?”

万重有些烦了:“你总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本官几岁入营,与此案有何关系?”

“大人先说,说完咱们再慢慢分析。”

万重有些想发火,他觉得这个穷仵作太蹬鼻子上脸了,但想到自己应该打不过这人,他一咬牙,又把火给压了回去,答道:“九岁,本官九岁入的兵营,如何,你想分析什么?”

“那柳某就明白了。”柳蔚一脸豁然开朗,笑呵呵的:“九岁已算识事之年,万大人从九岁到现在竟一直过得稀里糊涂,愚不可及,原来并非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你傻而已,这下全明白了!”

“放肆!”这回万重真的火了,武将的本能,伸手就往柳蔚身上招呼,一个巴掌,铁箍一样的手指揪住了柳蔚的后领。

柳蔚不动声色,腰身往前一弯,趁着万重要提她衣领时,前腿一踢,膝盖向上一顶,顶向了万重两腿之间。

“唔……”男人命脉之处受到撞击。

万重不可思议的盯着柳蔚,身体因为极速的疼痛而循序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在他吃痛的功夫,柳蔚已经闪身挣脱,一下失去支撑,万重身子慢慢往下滑,最后屈在地上,把自己缩卷成虾米状,窝在那儿动都不敢动。

柳蔚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全是冷漠:“疼吗?”

万重青筋都爆出来了,岂止是疼,简直疼去了半条命。

柳蔚可不是柔弱可欺的小姑娘,她会武功,她动手的时候,不管想不想,难免都会带一点习武之人的内劲。

这点内劲,往别的地方砸还没事,但往那种地方砸,万重哪有可能吃得消。

柳蔚优哉游哉的弯下腰,蹲在万重身边,慢慢的道:“疼就对了,疼才长记性,现在长记性了吗?能好好说话了吗?”

万重看着这人,眼睛都是红的,眼白全是血丝。

柳蔚很有耐性的等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万重憋着嗓子,气喘吁吁的说:“趁人不备,偷奸取巧,这就是你巡按府官员的操守?”

柳蔚啧了一声,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巡按府的。”

“那你……”万重还想吼,但一动气就疼得钻心,疼得连话都说不全。

柳蔚对他伸出手,礼貌的问:“先起来?”

万重直接挥开她的手,根本不领情。

柳蔚表情淡淡的:“你不承认你傻,我便带你去看看,你究竟有多傻,届时,你会感谢我打醒了你,怎么样,去是不去?”

第1347章 骨头又痒了是吗?

一个时辰后,柳蔚带着万重,出现在了西进县最为出名的一间清坊——万艳芳。

万艳芳是青楼,青取名为清,只是应了些文人的小脾气,爱卖弄风雅。

西进县并不富裕,万艳芳的姑娘素质也比不上京城江南等富庶之地,但这里的生意,却不差。

万重是武将,武将不似文官儒雅,兵营中的男子说话是最没有顾及的,万重平日也会逛青楼,在亭江州就有好几个相好的,但来这趟西进县,他是有正事要办的,并不想在这儿寻花问柳。

因此被柳蔚带到万艳芳时,他已经生出不悦了。

而彼时,万艳芳的姑娘也出来迎人了,娇娇悄悄,娉婷婀娜的姐儿挥着帕子,妩媚多情的唤着:“公子,里面请……”

万重到嘴边的话,就被柳蔚给打断了:“找间干净的屋子,再把你们家妈妈叫来。”

姑娘们笑呵呵的应着,两个姑娘,一个搀着柳蔚,一个搀着万重,就把两人往里头带。

在大地方,白日间青楼是不营业的,可西进县这种小县城,若只营夜场,那坊子恐怕早就破产了。

不过白日比起夜晚的生意,终究还是差了许多,就拿大堂来说,白日的大堂没有安排舞姬,整个厅堂便显得冷冷清清的,就连客人也只有那么几桌。

柳蔚要了房间,两个姑娘很快将他们带去,老鸨也接到了消息,亲自端着茶就过来了。

接茶的时候,柳蔚很上道的在托盘里放了二两碎银子,算是小小的打赏。

老鸨收了那银子,笑眯眯的问两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柳蔚笑眯眯的摆手:“妈妈不急,坐下说话。”

老鸨愣了一下,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极快的又面带微笑,坐在了柳蔚的对面。

柳蔚掀开手上的茶杯,瞥了万重一眼,问:“你知道这位妈妈是谁吗?”

万重不解,拧着眉看柳蔚。

老鸨也不解,自己是谁?自己不就是万艳芳的老鸨吗?

面对两双懵懂糊涂的眼睛,柳蔚勾一下唇瓣,淡淡的道:“她姓丁,人称丁五娘,十多年前,是她买下了因无力还债,被卖入青楼,迫身为妓的苏怀欣。”

苏怀欣这个名字一出来,万重与丁五娘同时怔住了。

万重还好说,丁五娘直接翻脸了,原本笑眯眯的表情荡然无存,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满脸寒霜的看着柳蔚,直接道:“公子若是想问红粉以前的事,就请回吧。”

柳蔚啄了一口茶,将茶杯搁下,对万重抬了抬手。

万重不解,盯着柳蔚的手看。

柳蔚又抬了一下手:“钱袋。”

万重后知后觉,这才掏出钱袋,递给柳蔚。

柳蔚先看了看钱袋里的数,然后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摆在桌上:“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哪有赶客人的,妈妈先别急,坐下来,先聊二十两银子的。”

丁五娘皱紧了眉,不想跟他们废话了,转身就要离开。

柳蔚又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丁五娘有些动摇了,小县城的人,对五十两算是看得很重的。

柳蔚又拿了张一百两的出来,温声细语的道:“一百七十两,聊半个时辰。”

丁五娘坐下来了,手先收了银子,才看向柳蔚:“那件事已经过去太多年了,我不想再提了,近期因为孙家二少夫人的事,红粉当初的种种又被传得沸沸扬扬,我这万艳芳还来过衙役问话,公子,您就当是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女子行身不易,莫要再为难我们了。”

柳蔚笑了一声,眼神淡淡的:“只是几个简单的小问题,妈妈过虑了。”

丁五娘叹了口气,低着头道:“那,公子您问吧。”

柳蔚便问了:“苏姑娘当初是如何流落青楼的,这些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在你万艳芳期间,她的恩客有多少。”

丁五娘苦笑一声,道:“公子您是知道的,红粉她……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女子,她爹是苏地主,在苏家发生那些事之前,我们都听说,苏地主早在三年前便给红粉在京城说了亲事,对方是京城名商家的庶公子,虽说是庶出,但也是个有身份,有样貌,有气度的,您想想看,一个千金小姐,还有个京城人士的未婚夫,这样的女子,流落青楼,会有多少男子垂涎?”

柳蔚点头:“丁妈妈能将万艳芳做得如此经久不衰,自然不会是个短视之人,喜欢的男子多有什么用,给的上价的才是关键。”

丁五娘笑了出来:“公子您说对了,咱们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价高者得。”

柳蔚挑了挑眉:“那价给得最高的是谁?”

丁五娘没有半点隐瞒,直接说了个名字:“孙桐。”

旁边的万重眉头立刻拧成一个结。

柳蔚又问:“孙桐当时,应该已经成亲了。”

丁五娘笑的有些讽刺:“岂止成亲了,他夫人当时还怀着孩子。”

“砰”的一声,万重一掌险些将桌子拍碎。

丁五娘与那两个没走的姑娘都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柳蔚瞪了万重一眼,示意他老实点儿,又看向丁五娘,继续问:“孙桐的夫人可是亭江州的府尹千金,孙桐敢出来寻花问柳,正夫人就没点表示?”

“怎么没有。”一提到这个,丁五娘就生气:“孙桐当初是趁着他夫人安心养胎时,出来鬼混的,等那位大小姐发现了,派人来时,红粉肚子里都揣了一个月了,这可了不得了,我这万艳芳直接被活拆了,还有红粉,被那正夫人揪住头发往死里打,孩子是给活生生打掉的,一棍子一棍子往肚子上揍,整个地面,全是血。”

万重听了不耐烦,插嘴道:“正室处置不老实的外室,打掉孩子算什么,命都不该留。”

柳蔚皱着眉,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

丁五娘直接拍桌子吼:“什么叫做外室?那是让男人包在外面养起来的,孙桐养红粉了吗?可连给她赎身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