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没有转圜的余地,成齐只能在客栈暂居,可偏偏因为西进县最近成了旅游旺地,四面八方来的人都多,搞得客栈也供不应求,成齐这间客栈是县城里比较上等的,而同样自远方而来的许多客人,也都选的这家。

因此一出门,成齐就撞见了隔壁房的秦远川。

秦远川就是万立的狗腿子,成齐讨厌万立,自然不可能喜欢秦远川。

这下可把成齐难受坏了,为了怕和秦远川打照面,他索性不出房门,每天就和师爷呆在房里骂万立,偶尔还穿插两句秦远川的坏话。

相比起来,随着万立的案子拖得越久,秦远川这阵子也越发忙碌。

他作为一个小小县令,按理说不该在非管辖之地停留太久,元孝县那边需要他去主持大局,可偏偏西进县这边,又的确离不开他。

这七天里,他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几乎一早就出门,晚上常常深夜才回来。

原本就已经够忙了,可雪上加霜的事,又发生了。

京城那边,传来了一个对他们不利的消息。

狭窄阴森的牢室里,这次秦远川买通狱卒,直接进了牢内。

满地的冰冷黏湿的稻草,天窗里只有虚弱斑驳的微光,秦远川进去后,便搂住了万茹雪。

长久没有洗澡的女人,身上的味道很差,秦远川面上没有半点不适,只轻拍着她的后背,哄道:“事情原本一切顺利,可这两日从京城过来的人提到了一桩旧事,皇上,似乎知道了三年前那两百万两税款的下落。”

万茹雪闻言,深深皱起了眉,立刻就说:“为什么会这样?那些银子,都在我嫁妆单子上了,京城的人怎么会查到?”

秦远川摇了摇头,微微起身,近距离看着万茹雪的脸。

万茹雪脸上很脏,她似乎也意识到了,后退半步,低下了头。

秦远川上前,拖着她的下颚,抚摸她的脸颊:“让我再看看你。”

万茹雪脸上有些苦色,委屈的说:“真希望这些事赶紧结束,让我们尽快回到以前那样。”

“会结束的。”秦远川说着,又将她搂紧,道:“不光那两百万两,我听说,皇上还在朝堂上提了万大人,说到了贪污包庇之类的话,按理说,皇上不该在此时落井下石,可帝心难测,或许有什么人在皇上耳边说过什么,我怕就怕,皇上会因那两百万两之事,不再庇护万大人。”

万茹雪一下紧张了:“那该怎么办?远川,爹爹可是万不能出事的!”

“我自然知道。”秦远川低头看着万茹雪的眼睛,沉默一下,又移开视线。

万茹雪何其了解他,立刻就问:“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远川摇头,吐了口气:“没有。”

万茹雪挣脱他的怀抱:“一定有,到底是什么事,你快告诉我,这个时候了,求你什么都要告诉我!”

秦远川缩卷了一下手指,想再把她抱过来,万茹雪却躲开了,秦远川眼底闪过挣扎,最后,还是咬着牙道:“你爹说,迟则恐变,此事需得速战速决,若你能全揽下,他那边,会有应对之策。”

第1374章 是否到了有说法的时候?

自己揽下所有,其实这早就在万茹雪的猜测以内。

她知道这桩案子要想全身而退不太容易,怎么都要出来一个替死鬼,而自己把柄最多,应该就是自己来担。

从下狱的第一天,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然她也清楚,哪怕被判了刑,只要救了父亲,父亲也有办法在事后将她救出。

因此秦远川提完后,万茹雪平静的顿了顿,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照做。”

秦远川一下将她抱紧了,深吸口气道:“委屈你了。”

万茹雪心里是甜的,手指卷着他的衣角,深深的道:“大局为重,不是你常挂在嘴边的话吗,我明白的,你不要担心。”

秦远川看着她,一点一点的为她打理着头发,轻轻的问:“嫁妆,你都放在哪儿了?”

万茹雪愣了一下,但又想到自己对秦远川多疑实在有些没必要,便老实的回:“一部分存在孙家库房,一部分放在胜利银号,库房的钥匙在我这里,银号的银子,要用印章去取。”她说着,从自己的衣领里翻出一条绳子,绳子上串着的可不就是一把娇小玲珑的银钥匙。

秦远川看着那串钥匙,道:“那些钱须得尽快转移,你若是信任我,便我去办,若不信任,我回禀万大人后,会另有人来……”

万茹雪想都没想便将钥匙取下来,塞到秦远川手心:“我怎可能不信你。”

秦远川捏着那钥匙,再一次把万茹雪抱得紧紧的,承诺道:“等这次之事了结,我便向你父亲提亲。”

万茹雪立刻捂着嘴,声音哽咽:“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娶我……”

秦远川说:“我是配不上你。”

万茹雪忙摇头:“是我配不上你……”

两人情话绵绵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秦远川得离开了。

万茹雪依依不舍,盯着他的背影,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直到秦远川消失在拐角,她才失落的垂下头,随即又幸福的扬起唇角,她现在已经开始憧憬一切结束后,她与秦远川的大婚了。

而另一边,秦远川离开后,嫌恶的看了眼自己的衣衫,刚才为了抱万茹雪,衣裳上已沾了难闻的味道,他蹙了蹙眉,见到牢外守候的侍从后,自然而然的伸出手。

侍从立刻从随身带着的袋子里拿出一套干净衣裳,秦远川借了衙门的屋子,直接进去换了一套。

再出来时,他一边理着衣袖,一边将钥匙递给侍从:“孙家库房,去把东西都提出来。”

侍从忙接过钥匙,脸上笑嘻嘻的:“万小姐对大人您还真是一往情深,连身家性命都交托到您手上了,不枉您这么多年来,对她一直耐心十足。”

秦远川瞥了那侍从一眼,样子略带警示。

侍从忙低下头,闷着脑袋不敢再吭声。

过了一下,那侍从突然又道:“大人,今个儿小的好像在街上,瞧见了烟夫人。”

秦远川动作一顿,皱着眉看向他:“什么?”

侍从挠挠头:“兴许是小的看错了,烟夫人应当在元孝县,不该在这儿才是,不过真的很像……”

秦远川沉默下来,脑中闪过几个念头。

侍从见状,只得又安抚:“烟夫人为了大人,早与以前的旧相识脱了关系,虽说她早年也是西进县人,但应该,不会那么巧……”

“在哪儿瞧见的?”秦远川眯着眼睛问。

侍从有些为难,纠结了一下,才说:“万,万艳坊……”随后又解释:“小的就是过路瞧了两眼,没想去那种地方消遣,大人您可要相信小的……”

秦远川哪有功夫管侍从的话,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起来,抬脚,立刻朝着衙门外走去。

万艳坊是西进县最为有名,也最大的一家青楼,最近西进县来的达官显贵多,万艳坊变成了最为热闹的地方,那些朝廷命官虽说不会明面上进青楼寻欢作乐,但背地里,却总会从后门进来。

秦远川去的时候,也是从后门进的,接待他的姑娘看到是个这么俊朗显贵的公子,一颗心早就美飞了,领着人就往屋里带。

因为一看就是身份贵重之人,老鸨丁五娘也出来露了个脸。

而当见到丁五娘时,秦远川直接就问:“烟儿呢。”

丁五娘愣了一下,而后忙挤着笑容,含糊其辞:“这位大人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万艳坊里,还没有一个叫烟儿的姑娘……”

“让他出来。”秦远川板着面孔道。

丁五娘这回是真的有些乱了,今个一早,早已嫁到外地的烟儿突然敲响了万艳坊的大门,又是老主仆,又是好姐妹,丁五娘立即便将烟儿迎进来,说了许多最近发生的事,又问了烟儿过得可好。

烟儿说自己过得好,相公对他也好,只是最近西进县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她便回来看看。

丁五娘还提醒她,说当初红粉的案子也被翻了出来,让她小心一些,莫要被有心人士发现,到时候免不了会将当年的事搬上台面,这种事对烟儿这种已嫁为人妇的女子来说,总会惹人议论。

烟儿只听着,说自己不会搅合什么,就是回来看看,丁五娘留了她住下来,烟儿也同意了走之前就住在万艳坊,她以前的屋子,现在是丁五娘住,她就跟丁五娘睡一个屋。

两姐妹原本还有许多心事要说,这不是前头姑娘说,有位从后门进来的贵人来了,丁五娘才出来一见,哪知道,对方直言就是要找烟儿。

丁五娘第一想到的就是,这又是衙门里的那些人,要找烟儿问话,她下意识的就给顶了回去。

可这位大人显然不信,脸色还越来越难看,丁五娘这种经营青楼的,最怕就是得罪身价显赫的贵人,一时也踌躇起来。

秦远川见她不语,有些腻烦,直接道:“你与她说,秦远川找她,让她出来。”

丁五娘咬牙听着,还是招呼了身边的姑娘,去后院说一声。

没成想一刻钟的功夫,一身清秀扮相的妇人便走了出来。

丁五娘看到烟儿,第一时间向她打眼色。

年近三十,还貌美如花如十八的烟儿却只是镇定的摇摇头,对丁五娘道:“这是我的朋友,五娘容我与他说两句。”

丁五娘听她这么说,只得应了一声,让她小心些,才带着人离开。

直到屋里只剩秦远川、烟儿与侍从三人后,气氛一下变得很紧绷,最后是那侍从先说的话:“烟夫人原来真的是您,您,您怎会来这西进县?”

烟儿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出去。”

温和的美妇话音刚落,侍从便忙不迭的点头,低着头就离开了。

秦远川却在此时发话:“谁让你走了。”

侍从唯有停住,苦哈哈的望着烟儿。

烟儿往前走两步,走到秦远川对面,坐下后,给他沏了一杯茶,叹道:“莫为难他了,让他出去。”

秦远川冷着面孔:“你倒是会体谅别人。”

烟儿将茶杯一搁,静静的看着他:“你来西进县见你的老情人,我只是来瞧瞧朋友,这都要看你脸色?秦远川,你管的也太宽了。”

一提到万茹雪,秦远川声势又弱下来了,他抿着唇道:“我与她没有感情。”

烟儿一笑:“谁知道呢。”

秦远川皱了皱眉,对侍从道:“你出去。”

侍从如蒙大赦,立刻往外跑,可这回烟儿不让了:“站住,不准出去。”

侍从要哭了,他忍无可忍的对自己的主子道:“大人,您就给烟夫人道个歉吧,您本来就是来见万小姐的……”

秦远川虎目一瞪,差点在侍从身上瞪出一个窟窿。

侍从脖子一缩,吓坏了。

烟儿这时又放话:“出去吧。”

侍从紧忙离开,还顺手把门给关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秦远川看着烟儿,一时没说话,烟儿沉默了一会儿,先开口:“你早便知道,这西进县的事,与我那位老朋友有关?”

秦远川狠狠的蹙着眉:“那些事,早便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红粉是被谁害死的?”烟儿急切的道,说着,又缓了缓呼吸:“她的尸骨还是我入殓的……这些年来,每次一说到这事,你便说迟早会有个说法,现在呢?是不是到了有说法的时候?”

秦远川没吭声,微微垂首。

烟儿很生气,火气一下爆发了:“秦远川,你不能这么欺负人!你答应我的事,不能一件都不做!你和万茹雪那些关系你知道我有多难受,是你说的,你迟早会给我一个名分,给我一个交代,可现在……你知不知,我与我的老朋友们都说我嫁了个农户,日子过得不错,谁又知,我只是你秦大人金屋藏娇的一个夫人,连登堂入室的资格都没有!”

秦远川听着这一通抱怨,越听越烦,最后直接打断:“你扪心自问,我向你提过多少次亲,是你不肯……”

烟儿理直气壮:“我为何要嫁给你?你和万茹雪断干净了?你替红粉报仇了?你有什么资格要我嫁给你?我跟你说,秦远川,这回我回来了就没打算走,我行李都收拾好了,我要搬回万艳坊,我不回元孝县了!”

蛮不讲理,不外如是。

可秦远川一脑门的烦躁,听到这里,彻底静了,他霍然起身,目光变得凶戾,盯着烟儿,咬牙启齿:“你敢!”

烟儿:“你看我敢不敢!”

秦远川的目光像是要吃人,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危险又紧张。

这时,门外侍从的声音冷不丁的冒进来:“道道道道道道歉……”

秦远川听得脸更黑了,再看烟儿,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冷傲样子。

秦远川深吸一口气,火气都要崩到天灵盖了,可最后,却硬生生拐了一个弯,挤出一句:“这回算我错了,你别闹。”

烟儿盯着他,目光挑衅又生冷,完全不买账!

第1375章 我要她必死无疑!

到最后,秦远川还是灰溜溜的自己走了。

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把丁五娘吓得够呛。

等他离开,丁五娘忙进去问烟儿:“这到底是谁,与你什么关系,他跟你说了什么?”

烟儿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在这世上,唯一还算有情分的,就是丁五娘,当初在万艳坊时,丁五娘对她们这些小的一直照料颇多,因此哪怕赎身从良了,烟儿也愿意与丁五娘来往。

秦远川的身份,烟儿一开始其实没打算隐瞒,但当时红粉的事还是她们心中的一根刺,秦远川又与万家关系亲近,因此,烟儿下意识的说不出口。

可现在,秦远川都找上门了,烟儿也觉得自己没必要遮掩。

她拉着丁五娘的手,慢慢的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与秦远川相识,是个意外,那时烟儿还未赎身,被邀去县内一门大户中陪客,其实按照她花魁的身份,是不用亲自出台的,可对方给的银子多,烟儿就差那么五十两就够赎身了,她便咬咬牙去了。

说是陪客,但听说是外地的贵客,家里有妻有子,人洁身自好,并不是找姑娘陪睡,去了,也就是在酒桌上帮着倒倒酒,当个花架子。

一开始还挺顺利的,那些男人虽然有些动手动脚,但多顾忌身份,始终没太难看。

偏偏是邀烟儿前去的那户乡绅,对烟儿诸多小动作,甚至在堂前,就把手伸到她裙子里。

烟儿当时便气恼了,尤其是她看到那乡绅的妻子就在旁边,她脸涨得通红,想挣扎又怕扰了气氛,犯了错。

这个时候,秦远川就出手了。

秦远川不是被宴请的贵客,但与那贵客是一道的,他喝了一些酒,看着没怎么上头,但性子却很冲动,他走上前,一把将烟儿拉起,跟那乡绅道:“这人,我要了。”

乡绅的手还伸在半空,闻言一阵尴尬,连忙说:“自该大人享用。”

之后,烟儿便被秦远川带走了。

带去了客房,却什么都没做。

现在说起这件事,烟儿还是想笑。

“他倒是想做,可一进屋就倒下了,醉的晕晕乎乎的,跟个傻子似的。”^

丁五娘听她说,脸上却笑不出来。

烟儿又说:“后来,我们也没什么联系,我回坊里筹备着赎身,却是在我已经交够了钱后,他出现了,问我既是自由身,想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一个青楼女子,生活悲苦,哪里见过外面的市面,烟儿当时便心动了,又想着自己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便同意了。

那时秦远川还不是元孝县县令,但已经在元孝县任职,他带烟儿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他家。

之后的事,便顺其自然起来,两人相处了两个月,没什么情谊,但双方都很满意这种关系,直到烟儿知道了秦远川的身份,甚至亲眼目睹了,万茹雪进秦远川的房。

“那时你为什么不走?”丁五娘急得满头大汗。

萍水相逢的一段情,没成想却纠葛出往日的伤疤,那时候,烟儿应该走得越远越好才对啊!

可烟儿却说:“我凭什么走?”

她高傲的样子,不像一个出身青楼,颠沛流离的弱质女流,姿态摆的比那些骄矜富贵的千金小姐还高。

“我喜欢抢她万茹雪的男人,我那时候还没喜欢秦远川,可一想到他是万茹雪的,我就非他不可了,我就要让他喜欢上我,爱上我,离不开我,还要他肝脑涂地的娶我!”

丁五娘愁眉苦脸:“你这是何苦呢?”

烟儿却得意得很:“我就是要给红粉出口气,怎么着,她万茹雪是公主还是王妃?这么了不得?我勾引她男人她能把我怎么着?她敢把我怎么着?”

丁五娘气得直戳烟儿脑门:“你这个犟脾气,多少年也不改。”

“我有什么好改的。”烟儿一脸不可一世:“万茹雪管着孙桐,孙桐在她面前跟狗似的,但她喜欢秦远川,在秦远川面前,她跟狗似的,其实,她万茹雪也发现过我,元孝县的烟夫人,秦远川带我去了多少地方,见了谁都说,这是我家内人,万茹雪手眼通天,能不知道?可她敢怎么?像对付红粉那样对付我?她倒是真做了,找了人来堵我,要对付我,结果呢?手还没伸过来,就被秦远川掰断,秦远川为了我,能跟万茹雪动手,能一巴掌把她嘴角扇出血。”

丁五娘越听越焦心:“你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你明知道红粉的下场……”

“五娘,我不是红粉,秦远川也不是孙桐那个窝囊废,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我的。”

丁五娘听着还是慌:“可是你为何偏要去招惹这些事?红粉的事都过去了,跟你也没关系,你怎么就非要搅合进去?”

烟儿微微垂眸,半晌,气息浅浅的道:“不甘心啊,人活着再不赌口气,那还剩什么?”

烟儿和红粉的关系,没有好到那个份上,但若说红粉是只逆来顺受的小绵羊,烟儿就是头张牙舞爪的母老虎,老虎看不得绵羊的窝囊,因此一有机会,就要出掉这口气,若是还有机会,她还能把吃了绵羊的饿狼给活吞了。

这,也是她此次回西进县的目的。

“红粉的案情再审,秦远川会出大力。”

丁五娘皱紧眉头:“那秦……秦大人不是替万家做事的?”

“以前是。”烟儿说:“但我说了,只有替红粉沉冤,我才同意嫁给他,所以,他一定会帮红粉。”

丁五娘不太信:“他有这么痴心?”

烟儿笑出声来:“若我离不开他,他就没这么痴心,若他离不开我,他就必须痴心,总归,五娘你放心,这西进县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管,反正,万茹雪,我要她必死无疑!”

……

与此同时,秦远川已经回了客栈,进客栈时,他看到了坐在一楼听小曲的成齐,回房放了东西后,他又出房,直接找上了成齐。

成齐彼时还在吃水果,见到秦远川冷不丁窜到他跟前,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坐得挺了挺,问:“有事吗?”

秦远川静静的看着他,半晌,从袖中拿出两样东西,一枚印章,一把钥匙。

把两样东西丢在成齐怀里,秦远川板着脸说:“送你了。”

成齐愣了,兜着那两样东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远川也没有解释,一脸冷意的转身就回了房。

第1376章 连诛

柳蔚收到云想送来的小包裹时,正在教容棱给丑丑拍背。

小包裹到柳蔚手里后,云想就说:“这是表哥送来的。”

柳蔚顺手将包裹掀开,看到是一枚印章,与一把钥匙,印章上刻的名字是反的,但字体简单,就这么看,也能看出是“万氏茹雪”的字样。

这是万茹雪的私章?

柳蔚不解,问云想:“成大人这是何意?”

云想也不知道,摇头:“表哥说是别人给他的,他看是与万茹雪有关的东西,便送到容府来了,姐你最近不是在忙万茹雪的案子?”

柳蔚拿着那钥匙和印章,没头没脑,也是懵的。

倒是那边抱着女儿的容棱走过来,单手拿起那钥匙,随意看了看,说:“后面有字。”

柳蔚拿回一看,钥匙两面,正面刻着一个金元宝,背面还真刻着一个“库”字。

“库房的钥匙?”柳蔚不确定,又问云想:“成大人可说过,这是谁给他的?”

云想道:“说是和他同一家客栈的,脾性不太对付的一个官员,他还说这里面没准有诈,所以忙不迭就把东西送来了,怕被拽进什么坑里。”

柳蔚思索两下,也没搞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便道:“东西先放着吧,明个儿我送去衙门问问。”

云想答应一声,看时候不早,便离开了。

她走后,柳蔚便看向容棱,问:“你有什么看法?”

容棱正在费劲的哄女儿,走来走去,听柳蔚问他,就随口回:“秦远川吧。”

柳蔚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不解:“秦远川不是万立的走狗吗?”

容棱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没答。

柳蔚起身走到他面前,看他:“你又从汝降王那儿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快告诉我!”

容棱伸手一递,把女儿递给她。

柳蔚犹豫了一下,把女儿抱了过来,随意拍了两下,又颠了两下,丑丑打嗝了。

容棱愣住,盯着丑丑看了半天。

柳蔚嘲笑他:“跟你说了要掌握节奏,一二三四,这样,你拍得太快她打不出来。”

容棱有些苦恼,又把丑丑抱回来,学着柳蔚的样子继续拍。

可丑丑不答应了,吃饱喝足也消了食,她该睡觉了,爹爹这么抱着她动来动去,她烦得要命。

小娃娃不舒服,就是撅嘴哭,丑丑白白的小脸当即皱成个疙瘩,稀稀疏疏还泛着粉色的眉毛更是快连成一片了。

容棱不敢惹她,连忙把她送到床上,用被子挡着外围,让她睡在床铺最里头。

躺下来后,丑丑就困了,小嘴张了张,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

女儿睡觉后,屋里的两个大人也不得不将声量放小,柳蔚问:“你到底说不说?”

容棱也不卖关子了,道:“秦远川其人,野心勃勃。”

柳蔚不明白:“具体呢?”

“北三州副吏官之职,他意在争取。”

北三州,说的是南新洲、天石州、亭江州三洲,因三洲位处北方,因又称北三州,北三州吏正司,乃是京城的官职,不属辖区,直领朝廷俸禄,官居正三品,而秦远川想争取的,正是目前从缺的副吏官之职,从四品。

其实要分属起来,元孝县县令,比一个小小的北三州副吏官油水多多了,可要分官职大小,京官又要比地方官更占优势,秦远川选了北三州副吏官,若真让他当成了,那将来平步青云,直入内廷,前途不可限量。

容棱在汝降王身边久了,对仙燕国一应官职多有了解,他对柳蔚道:“秦远川为万立做事不假,但若要与自个儿的前程比起,一个泥菩萨过江的万立,不值得他倾尽一切去维护。”

这就是典型的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管万家给了他什么,利益面前,永远利己。

“况且。”容棱抬了抬眉,眼中掠过一丝轻蔑:“现任北三州吏正司,乃是汝降王父亲的学生。”

换言之,这钥匙和印章若真是秦远川给的,那图的什么,巴结的又是谁,不言而喻。

“挺好的。”柳蔚听明白了:“连自己的心腹都已弃暗投明,那万立这回,彻底无依无靠了。”

秦远川的投明,无论如何,是好事,虽然秦远川借了成齐的手将两样东西交了出来,但这个功,必然是要记在他头上的。

而第二日,柳蔚拿着这两样东西去衙门时,庄常告诉她了一个消息。

“万茹雪要揽罪。”

柳蔚愣了一下,有些错愕:“真的?”

庄常眉头皱的很紧:“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还说要在巡按府所有大人面前全招,我已派人去请其他人了,等人齐了,会一起审她,到时你也跟着。”

柳蔚听着,从袖中将钥匙和印章拿出来。

庄常看着,心思转了转,立刻吩咐人去叫宋县令。

宋县令来了后,庄常命他带印章去西进县各个银号询问,又命他把万家在西进县的所有房产找出来,带着这把库房钥匙一一去试,看哪一间能打开。

临走前,柳蔚又提醒一句:“孙府的库房也试试。”

宋县令表示明白,麻利的领着人出动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巡按府在西进县的所有官员都到齐了,大家浩浩荡荡。

半晌,万茹雪便被带出来。

万茹雪的样子很平静,不像受了什么刺激,状态看起来很正常,但她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包括柳蔚。

她承认了自己买凶杀人,孙君、苏怀欣、甚至张麻子夫妇的老鼠药,她也承认是自己提供的,同时她还自曝一些不在此番调查名额中的受害者,时间最长的,能追溯到多年前,而她说这些的唯一目的,便是强调,这些事,都是她一人所为,与他的父亲全无关系。

等她说完这一切后,漆黑潮湿的审讯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在场的都懵了,万茹雪将她生平所作的所有恶事几乎全部公布,她是为了想让自己的父亲脱罪没错,可,她难道不知道世上有个词,叫“连诛”?

若只是孙君与苏怀欣这两桩命案,因万茹雪涉案时已为孙家妇,万立受到的罪责虽也存在,却不至于罪大恶极,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也是柳蔚他们一直害怕万茹雪一力承担后,会无法将万立定罪的原因。

可现在,万茹雪连没出嫁前的种种罪名都承认了,她这是图什么,怕她爹死得不够快吗?

柳蔚彻底懵了,在场其他人也懵了,他们都怀疑万茹雪是不是中邪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就脑子短路了?

但万茹雪看到其他人这么震惊,她反倒松了口气,这是秦远川跟她说的,承认得越多,案件的重心才会越集中在她身上,父亲那边,才越容易脱罪,她全都是按照秦远川吩咐的做的,一定是没错的。

第1377章 人心隔肚皮

万茹雪的交代,对柳蔚来说就像个新年大礼包。

离开大牢时,庄常还没回过神来,另外几位巡按府大人也是不明所以,一群人交头接耳,都在互相证明,刚才他们不是做梦。

柳蔚走在最后面,她的心思绕的远点,想到了秦远川。

钥匙印章在前,万茹雪交代在后,两者之间仅隔了一天,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因为万茹雪的交代,庄常这下彻底忙了起来,他兴奋得不得了,回县衙时,还用的是小跑,挺胖的一个人,跑起来肉都颠着颤。

一帮巡按府同僚看他跑,也跟着跑,之前最为主张息事宁人的张大人,甚至还跑到庄常前头,回过头来跟庄常说:“庄大人这阵子也忙得够累了,后面的事,张某愿意替你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