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常笑开了嘴:“既王爷您也说是真的,那便一定是真的,万立,你还有何话好说?”

万立彻底气着了:“切词狡辩,胡言乱语,欲加之罪!”

第1386章 就是比谁嘴皮子翻得快吗?结案!

柳蔚出声:“万大人这话可有意思了,您说王区、黄旁不好就行,人家王爷说他们好就不行?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王爷点灯?您说什么就得是什么,不是也得是?别人说的就是狡辩、就是胡言、就是信口雌黄,鬼话连篇,您这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啊?”

万立绷着面孔,狠狠的看着柳蔚:“你又是谁?这县堂之上有你说话的份儿?”

千孟尧马上给柳蔚撑腰:“本王让她说的,如何?”

万立握紧了拳,咬牙别过头去:“诸位既已决定污蔑万某,又何必惺惺作态,摆出一副公正严明的姿态,做什么公审?平白让人恶心!”

柳蔚轻声细语:“万大人,咱们好好说话,不要发脾气,您前头说了这几位人证那么多的不好之处,有打妻儿的,有逼良为娼的,听起来的确个个都不是好人,那您认为,这群坏人为何要千里迢迢,跑来这西进县来刻意冤枉您这个大好人?”

万立皱紧了眉头,刚要回答。

柳蔚又打断他:“您一定会说,因为这是有人安排的,有人要对您不利,那么天下之大,为何偏偏就有人要对您不利?旁的不说,咱们白山洲的司马大人,与您一样,同为一州府尹,官居相等,怎么没人设计陷害司马大人?为何偏偏就找上您了呢?”

“你这是胡搅蛮缠!”万立冷声道。

柳蔚却言:“那您强词夺理,将几位人证物证贬得一无是处,如此,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胡搅蛮缠?分明是证据确凿的事,你三言两语,钻一些空子,就想全部抹灭?您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

万立让她逼得出离愤怒,呵斥道:“你这小仵作大言不惭,本官不需向你解释!”

“万大人,在下称您一声万大人是给您面子,但您可不能自称‘本官’,您现在是嫌犯,您的乌纱帽已经被摘了去,您说这话等同是冒充朝廷官员,庄大人,冒充朝廷官员,这是什么罪名?”

庄常听柳蔚说得满心过瘾,立即回答:“冒充朝廷官员,乃是流放之罪!”

柳蔚轻飘飘的:“那您可以再加一条,万立方才于众目睽睽之下出言不逊,藐视朝廷,冒充朝廷官员,在场这么多人,这回,总算是人证物证俱在了吧?”

庄常还真听她的话,顺杆往上爬:“本官记住了,师爷,这条罪状写上了吗?”

旁边的师爷立马点头:“写上了写上了。”

一唱一和,简直像在演戏。

实际上,这就是演戏,不就是语言陷阱吗?不就是比谁嘴皮子翻得快吗?他万立有他的张良计,他们自然也能造一把过墙梯,比后台,司马吉有汝降王够分量吗?

比证据,人证物证都有,东西在,人在,光靠嘴皮子就想翻案?想得是不是太美了?

柳蔚看万立黑着脸不说话,却还是不依不饶:“万大人,您方才那边狡辩推脱之言,随便一个状师都说得出来,您没那么厉害,您的话也没那么无懈可击,您若是觉得不服气,觉得不甘心,还有一个办法,您可以告御状,您这样的罪名,自然是要入京受刑的,到了皇城底下,您找皇上替您平冤去,看皇上愿不愿意管您的死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柳蔚眼皮又扫向旁听席上的司马吉,果然,司马吉脸色陡然大变,随即,跟身边的侍从说着什么。

司马吉会突然出现,本身就透着古怪,官场上的朋友,都是见利忘义的朋友,哪怕是同门师兄弟,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万立不知是怎么把司马吉骗来给自己撑腰的,但若让司马吉知道,皇上已经放弃了万立,他又会不会这么傻,继续给万立当个冤大头呢?

京中宝美人失势之事,司马吉的确已有耳闻,万立还押期间,京中小道消息太多了,司马吉之前一直没决定是否要来助万立,就是摸不清皇上的打算,害怕一不小心触怒龙颜。

但皇上那边毕竟没有明确态度,万立这边却不断的派人来与他游说,司马吉最后是让万立说通了,相信了万立所言的“皇上是为了避嫌”。

相信之后,他就来了,但如今大庭广众,随便一个外人尚且提到了“看皇上会不会管你死活”这样的笃定之言,司马吉一下又慌了,小心试探的询问一圈后,旁边的其他官员竟都给出他统一的答案。

皇上必然不会管万立,若是要管,巡按府哪有胆子堂审?早寻个由头,轻拿轻放了。

这是说得通的,司马吉一下后背津津,满头大汗,他这是真让万立给坑了。

看清时事后,司马吉一下就坐不住了,身上就跟长了虱子似的,左摇右摆。

偏偏此时千孟尧走过去,站在他跟前。

司马吉心口一跳,立马起身,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千孟尧瞄着他黑洞洞的脑袋,抬了抬眉:“本王的位置,坐得畅快吗?”

司马吉猛地一咽唾沫,回头看了眼自己坐了半天的椅子,紧忙手忙脚乱的让开,恭请道:“下官该死,不知这竟是王爷您的席位!”

千孟尧也没坐下,只看着他,道:“这堂上没有你的席位,你可知是为何?”

司马吉哪里还听不懂这个暗示,忙低着头,咬牙道:“下官糊涂,还请王爷提点。”

千孟尧放低了声音,说的话不像提点,更像威胁:“司马大人,何必为了莫须有之人,自毁前程?本王记得,你比万立可小七八岁,这白山洲府尹的位置,还能再坐七八年吧?”

“是是是。”司马吉满口答应,又忍不住看了眼堂前万立的位置,最后豁出去了,深深拱手,道:“下官告退。”

话落,带着侍从,扭头就走。

司马吉都走了,万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临阵脱逃,连忙要把人喊回来,堂上庄常却在此时出声:“前亭江州府尹万立,贪污受贿、包庇恶行,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共犯罪行二十四条,皆存属实,务须狡辩,现本官判,万立众罪相叠,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于月后还押入京,定京城中缉大牢,牢狱三十二年服刑,以儆效尤!”

这是巡按府的好处,这天底下,像万立这样的地方二品大员,也只有巡按府能不通过御审,直接定罪定案。

如此,万立案,结。

堂上堂下,所有人皆松了口气。

当然,万立并不甘心,就像柳蔚说的,他还有个突破点,那便是进京告御状,如果,皇上还舍不得他,他依旧有一线生机。

但,皇上会舍不得吗?

万茹雪的嫁妆单子,万立筹备着的两百万两私吞税款,现正在送往京城的途中,只要皇上收到这笔款项,万立,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万立当年曾是状元及第,身份显赫,又为官多年,因此哪怕犯案二十四条,判处的刑法,也仅仅是牢狱三十二年,若要他人头落地,巡按府还做不到,只能由皇上亲自开口,这两百万两银子,与万立“中饱私囊”“吃里扒外”的罪名,不知是否足够皇上将他打入死刑?

现在的万立,或许还将“入京”当做最后一道救命符,殊不知,真正入了京后,才是他死到临头的最终一刻。

第1387章 相当熟悉的身影

万家两父女的案子,一审就是一天,从县衙离开时,外面已近黄昏。

庄常还有得忙,不止他,巡按府一众官员也都被留了下来。

万立之案非同小可,虽说已经定刑,但恐有反复,他们尚不能掉以轻心。

柳蔚走得最快,怕被庄常拉壮丁。

容棱在门口等她,看她出来,就去牵她的手。

千孟尧本站在衙门前,感觉容棱没跟上,就回头瞧了一眼,一瞧就瞧见那两口子不知何时都手拉手凑一块儿了,腻得他“啧”了一声,撇嘴扭开头。

岳单笙这时驾着马车过来,车上没车夫,岳单笙就坐在车夫的位置。

马车准确的停在衙门当口,千孟尧立刻迈步过去,要上车的时候却顿住,然后看着岳单笙。

岳单笙单腿曲在车辕上,动都没动,也看着他。

千孟尧提醒:“脚凳。”

富贵人家的马车较高,上下车不好抬腿,都是设了脚凳,这辆车也配了脚凳,就挂在车辕底下,车夫应该在贵人上车前把脚凳拿出来,供予踩踏,但岳单笙没拿。

岳单笙像是没听懂,明明千孟尧那两个字是对着他说的,他听了,却只是别开视线,看向后面的容棱与柳蔚,然后催促:“上车。”

千孟尧挑了挑眉,感觉出来岳单笙这是在无视他,可他哪儿又惹这人了?

容棱柳蔚慢条斯理的过来,因为两人前头堵着个千孟尧,柳蔚就下意识的唤了句:“王爷?”

千孟尧回过神来,抬着腿,跨上马车,动作拉扯得有点大,看着挺狼狈的。

他上去后,柳蔚也窜了上去,最后上的是容棱。

马车不大,车厢坐三个人已是极限,脚凳不脚凳的,容棱、柳蔚肯定是不计较的,他俩啥时候上下车是踩过凳子的?不都是直来直往吗?

千孟尧却不能不在意,因为他是一直踩凳子的。

一直都有,就今天没有。^

车厢里柳蔚跟容棱在说话,柳蔚说她饿了,在衙门呆了一天,早饿了。

容棱捏着她的手指,说回去就吃。

柳蔚便把下巴搁容棱肩膀上,懒洋洋的耷拉着脑袋。

容棱侧身稍微将她搂住,手没事干似的,又去拨弄她的鬓发,非要把那缕飘下来的发丝给她别到耳后去。

千孟尧看着很不自在,咳了一声,故意问:“可有备本王的碗筷呢?”

柳蔚愣了一下,抬眸看他一眼,容棱则凉凉的扫着他。

两夫妻都没吭声,拒绝之意昭然若揭。

千孟尧失笑:“这么不欢迎本王?”

柳蔚又扬唇笑着:“没有。”

但是也没说那就一起到家里来吃吧。

千孟尧颇为无语:“本王家的马车,却像是本王碍了你二人的眼似的,莫不然,本王出去坐?给你们腾位置?”

车夫旁边还有个狭窄的位置,也够一个人坐,但堂堂汝降王,断不可能真的去坐。

容棱柳蔚都知道他是说笑的,偏偏一帘之外的岳单笙冷不丁的一句:“少添乱。”

千孟尧一顿,有些无辜的望着柳蔚:“他这是怎么了?从方才开始便阴阳怪气的。”

柳蔚哪知道,容棱也不知道,两夫妻压根没想管别人的事,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千孟尧在旁边看他们墨迹了一路,好不容易车停了,他率先下去。

这里是容府,岳单笙先送容棱和柳蔚回来。

容棱与柳蔚紧随下车,两人道了别,就要进府,千孟尧不声不响的跟在他们后面。

岳单笙皱了皱眉,问:“你做什么?”

千孟尧也没回答,就往里面走。

千孟尧留下来用晚饭了,尽管没有人邀请他,但是他已经坐在了主人席。

此时天已渐黑,食物被一一端上,桌前坐满了人,大家热热闹闹,就像往日一样。

云想比柳蔚他们还早回府,回来就跟云楚、云觅讲堂上的趣事,云家四兄妹今日只有云想去旁听了,另外三个是不太关心,但云想说起来,云楚、云觅还是很捧场的洗耳恭听,只有云席,一点心神没分过去,看到柳蔚,反而拿出一张药方,与她讨论正事。

这药方是给李玉儿喝的,柳蔚也比较关心,两人一商量,就商量到饭菜上齐。

容家人与云家人相处了这般久,早已不分彼此,也没了当初的疏离,两家人就像亲朋好友一般自在,吃饭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的说点闲话。

千孟尧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也不插嘴,但却将他们的家长里短都听了个大概。

饭食过半时,云楚率先放下空碗,说:“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她说完就起身走了,云觅看了她一眼,没有跟上,但表情不好。

餐桌上的其他人似乎都见怪不怪,柳蔚与云席还在说药方的事,云想在强迫李玉儿吃蔬菜,小黎把蜘蛛小花带上了桌,给它吃切碎了的肉丝,容棱则盛了一碗汤,让柳蔚务必喝完,不能剩下。

大家都各做各的,云楚的离开,对除了云觅以外的人来说,都没影响,但千孟尧上次来容府做客时,已经知道了那位云小姑娘为何总是提前离席。

所以,他就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钟公子的伤不是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还需旁人特意照料吗?”

餐堂里一瞬间静了一下,柳蔚抬头看向千孟尧,过了半晌,才回:“钟自羽已经搬走了,能下地后,便让他朋友接走了。”

千孟尧显然没料到这个,微微错愕。

柳蔚有些看透他的心思:“岳单笙有什么不对劲,王爷您自个儿问他就是,在我们这儿,您是找不到答案的,况且钟自羽他,也没本事左右岳单笙的心思,他们二人的关系,可不是那么好。”

千孟尧稍稍垂下眸,面上没有被戳破的窘态,只沉默一会儿,又问:“那么,那位小云姑娘这是去哪儿了?”

这话的意思,竟像是怀疑容府私藏了钟自羽。

这么理解也没问题,毕竟钟自羽行刺过汝降王,汝降王这人,又不是那么宽宏大量,有点小心眼,记仇。

云觅闷闷的道:“我姐是去找那小白脸了,那小白脸就住在过两条街的客栈,王爷您要找他,去那儿找就是。”

于是,晚饭过后,千孟尧还真去了两条街外的大风客栈。

又在客栈楼外,瞥见了一道,相当眼熟的身影。

第1388章 眼底尽是凶戾

岳单笙刚从大风客栈出来,门外还停着他的马车,跳上马车,他还没拿起鞭子,就瞧见前方缓慢地走过来一个人。

看了看时辰,戌时一刻,之前千孟尧非要进去容府用晚饭,岳单笙没进,但定了戌时三刻去接他,可现在千孟尧提前出来了,还不偏不倚的来了大风客栈外。

岳单笙倚在车辕上盯着他,眼角不经意又撇了下客栈二楼的某扇窗户。

千孟尧走过去,嘴角噙着笑,问:“可吃过了?”

岳单笙还没吃饭,但应了声“恩”,也懒得细言,道:“上车吧。”

千孟尧没上去,反而走向客栈内。

岳单笙皱了皱眉。

廉价的客栈,厅堂内三教九流都有,富贵逼人的当朝王爷却没有半点嫌弃,坐到个靠楼梯的位置,招来小二,点了几碟小菜。

岳单笙最终还是跟着他进去,坐在他对面,面色不善的问:“你不是吃过了?”

千孟尧道:“又饿了。”

岳单笙有些不耐烦,但从身份上来说,他是管不了这位小王爷的,说难听点,他只是对方的侍卫,为其效力,哪怕不甘不愿,也得尊个主仆之别。

小菜端上来,卖相很差,油溅得到处都是,有些菜头还炒焦了,千孟尧光看就没胃口了,筷子拿了又搁下。

岳单笙趁势道:“吃不下便回府。”

千孟尧嗤笑一声,语气凉飕飕的:“这间客栈环境不好,菜色还差,如此困苦委屈,你也不担心,损了你那位伤情初愈的旧友身子?”

岳单笙眉头又拧紧了些。

既然话都说开了,他也懒得遮掩,直言道:“你若是来寻仇的,他就在三楼,从左数第二间房。”

千孟尧往楼上看了一下,表情越发阴凉,反问:“你来见他做什么?”

岳单笙没回答。

千孟尧音量渐大:“本王问你,你来见他做什么!”

岳单笙说:“我不是来见他。”

千孟尧明显不信,盯着他的目光尽是嘲讽。

岳单笙说:“我来见另一人。”

千孟尧还是不信。

这时,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他来见我。”

魏俦单手端着托盘,盘里放了一碗药,这药是钟自羽一会儿要喝的,他刚从厨房拿出来。

原以为岳单笙已经走了,没成想还呆在大堂点了一桌子的菜,魏俦本没想再跟岳单笙打招呼,却听到他对面那人厉声质问,魏俦不认得那人,却隐隐猜到对方应就是柳蔚口中,那位暂雇岳单笙的小王爷,因此多了个嘴,窜出来搭了一句话。

千孟尧也不认识魏俦,瞧这人中等年纪,模样普通,身上还有一股子药味,下意识先蹙了蹙眉。

魏俦是个糙脾气,瞧出对方嫌弃自己,还就把药盘搁下,坐到了他们这桌。

岳单笙斥了魏俦一句:“滚,没你的事。”

魏俦磨了磨牙,瞧着岳单笙看:“老子可不是钟自羽那孙子,对你小子千依百顺,你再骂一句试试?”

千孟尧这会儿倒不吭声了,坐在边上,瞧着眼前的场面,还有点云里雾里。

这状况,要说起来还挺复杂的,今个下午,岳单笙送千孟尧去了衙门后,本也进了百姓堆里看白戏,但万立这案子,造势太久,来凑热闹的老百姓太多,这人一多,就容易撞见熟人。

岳单笙就这么与钟自羽打了个照面,他脸色当即就差了,钟自羽则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钟自羽是跟魏俦一块儿来的,岳单笙当时几乎本能的追了出去,却被魏俦拽住。

钟自羽的朋友很少,除开自己与重茗,就只剩一个魏俦。

早年,岳单笙也与魏俦打过交道,知道这人为非作歹,是个用毒高手,当时他还劝过钟自羽,让他与魏俦少来往,怕他被带坏,谁成想时过境迁,现在这两人恶与恶的凑一块儿了。

岳单笙不想与魏俦纠缠,甩开他,要离开。

魏俦却叫住他,冷不丁的骂出一句:“那么大的海难,怎么就没把你淹死?”

岳单笙朝魏俦直接动手,你来我往,直到钟自羽回来,一言不发的把魏俦拉走。

之后岳单笙也没心情回衙门看戏,他烦躁的在衙门外,一呆就呆了一下午。

再后来衙门散场,他心烦意乱的继续当他的车夫,再之后,千孟尧去了容府,他就来了大风客栈。

对,他也知道前几天魏俦从柳蔚那儿接走了钟自羽,两人就住在大风客栈,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来干什么,就觉得憋了一肚子的火,想找个人发泄。

然后他就看到了魏俦。

白天打过一场,岳单笙知道,比起用毒他不是这人的对手,但真论武功,他能把魏俦头打烂,而经过白天的纠葛,魏俦似乎也没打算跟他动手,两人互相仇视了一会儿,魏俦突然问:“你想不想知道,岳重茗刚死那会儿,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岳重茗刚死的时候,岳单笙是崩溃的,是疯狂的,那是他唯一的妹妹,他无法接受,每天都活在痛苦与懊悔中,苟延残喘。

那段时间,他没见到钟自羽,钟自羽跑了,在与他打了一架后,负伤逃了。

岳单笙猜到他应该是去投奔魏俦,但他不知魏俦住哪儿,无法追寻,只能留在原地,埋葬了妹妹的遗体,抱走了妹妹用尽性命诞出的那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再之后,他远走他乡,抵达岭州,将孩子,交托给了柳家人。

岳单笙过得浑浑噩噩,不明不白,关于钟自羽,他余留下的只有恨。

那了时候,钟自羽在做什么?

他没有想过。

也不好奇。

现在魏俦却突然提起,趁着岳单笙错愕之时,给出了答案:“自杀。”

岳单笙猛地看向他。

魏俦说:“他忙着自杀,我救了他三回,第四回 他才愿意活下来,因为我说,岳重茗的孩子被你带走了,我说你这人连妹妹都养不好,那么小的孩子,肯定也养不好,他要不去将孩子要回来,那孩子没准会让你养死,然后,他就振作了,一边哭,一边在嘴里念着对不起,念了两天两夜,第三天,终于肯吃饭了……”

那段时间,是魏俦对钟自羽改观的时间,两人以前的关系,就是狐朋狗友,凑在一起没少干坏事,但自从那次,魏俦才知道,钟自羽跟他不一样,他没心,钟自羽还有心,那小混蛋,居然还有真正在乎的人。

从那之后,他就像个长辈,一直照顾着钟自羽,这种心情有点像养了个孩子,还是个熊孩子,但是孑然一生,无亲无故的魏老哥,还真觉得挺有意思的,因此父亲这个角色,他一演,就演上瘾了。

现在再看到岳单笙,魏俦很难不为钟自羽抱不平,是,岳重茗的死,钟自羽就是侩子手,这个没得说,但岳单笙这个做哥哥的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

有些话他以前就说过了,不想重复,但岳重茗的死,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折磨,受苦受难的不止是他岳单笙,每个人都很难受,所以,姓岳的,能不能请你不要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摆出一副兄妹情深的表情,去羞辱这个世界上,仅剩的,还将你放在心上毕恭毕敬的人。

你明明知道,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你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恨你,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你为什么要选在医馆后巷对他动手?是你故意给了他一线生机!那现在,你又凭什么这么恣意妄为的出现,用你所谓的仇恨,再次无止无尽的去折磨他?

魏俦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最后,他也没听到岳单笙的一句辩驳。

然后,他去了厨房给钟自羽煎药。

煎药出来,也就是现在,岳单笙还没走,身边且还多了一个人。

气氛很古怪,客栈里已经有不少食客偷偷摸摸的在往他们这边看。

药应该趁热喝,钟自羽的身子还没好全,魏俦又瞪了岳单笙许久,才哼了一声,端着药盘,上了楼。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岳单笙还在那里,眼底尽是凶戾。

千孟尧犹豫了很久,才拉了拉岳单笙的衣袖,掏出银子,付了饭钱,小心翼翼的往门外走,边走边说:“跟我回去,有什么事,咱们回府再说。”

第1389章 为了那点尾款的柳蔚

千孟尧这回算是真得罪岳单笙了,回去的一路,岳单笙一句话没说,进府后,又直接回了房,还把门关得“砰砰”响。

吃饱喝足躺在院子里欣赏月色的老者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却只看到立在院子中间,眉头紧锁的汝降王。

老人家晃着酒杯,悠哉哉的问:“他又怎么了?”

千孟尧走到老者跟前,坐到他对面,看小案上还有酒杯,便拿了一个,也给自己添满了酒,一饮而尽后,有些气闷的问:“之前入府行刺本王那个刺客,老先生可否与本王细说说?”

老者“啊”了一声:“钟自羽?”

千孟尧“恩”了一声,有些苦恼:“岳单笙与先生您不同,先生从一开始便乐意相助本王,本王一直心怀感激,而他,却始终不情不愿。当然,本王并非想干涉他,只是待到回京后,几桩大事应接不暇,皇上那里也需周旋,届时本王忙里忙外,必是顾不上他,因此本王害怕……”

“害怕他与行刺你的刺客为伍,在关键时刻反咬你一口,令你骑虎难下,腹背受敌?”

千孟尧狠狠的吐了口气:“疑人勿用,用人勿疑,本王信赖先生,也信赖容兄,但岳单笙他……”

“他这人是这样。”老者起身,亲自给汝降王又倒了一杯酒,再慢慢躺回摇椅上,慢悠悠的道:“他那人不爱受人钳制,性子极倔,看着是不好相处,但又极重承诺,既然答应了你,必然就会帮你,你无需担心,至于钟自羽,你更不用在意,那次的行刺虽不知是受谁指使,但他应该,不是冲你去的。”

千孟尧不懂:“不是冲本王?可他的刀尖,的确是对着本王的。”

老者笑了一下:“他估计是不知打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岳单笙在这儿,想来找他,这才弄了一出。”

千孟尧不信:“要找人,开门见山来找便是,何必鬼鬼祟祟、舞刀弄枪?先生,不是本王小气,您是知道的,本王身边虎狼环饲,内外交困,那姓钟的来意不明,岳单笙又与他诸多来往,因此,若没有一个明确答案,本王不敢掉以轻心。”

老者叹了口气,缓缓摇头:“我们不是仙燕国人,我,岳单笙,容棱,柳蔚,都不是,那钟自羽,自然也不是,我们与你国中人非亲非故,我虽不知钟自羽是何时抵达此处,但他应该不会被你的对头们收买来对付你,他与岳单笙,的确有一段纠葛,他们是从小一道儿长大的好兄弟,后因一条人命,反目成仇,依我看来,岳单笙是不愿原谅他的,但他一再出现,应是,还在祈求原谅。”

到底是别人的私事,老人没想把岳重茗的名字说出来,隐晦的概括了两人的恩怨,话里话外,不过是给汝降王吃一颗定心丸。

果然,千孟尧并不知道这个,他没再细问,只是眯起了眼,似在斟酌。

与老人家谈完,千孟尧是畅快一些了,只是心里难以释怀的,依旧无法释怀。

位高权重的人,皆有一个通病,多疑。

尤其对身边亲近之人,尤其提防。

千孟尧知道了钟自羽这人的一些来历,心里安了不少,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松懈了。

说到底,身处他这样环境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真正放松的一刻。

……

万立的案子已经解决,从四面八方,千里迢迢赶来的各路人马,也可以原路返回了。

西进县几乎是在两天之内,就送走了一大半人,还剩下的,除了成齐这种闲着没事干的,也就只剩巡按府的几位大人了。

柳蔚天天都在躲庄常,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庄常以花了钱的名义,非要把柳蔚叫去衙门,有点事就让她干,反正就非要确保自己花的两千两白银能物超所值。

柳蔚为了那点尾款,辛辛苦苦,连着好几天晚饭都是在衙门吃的。

日了久了,她也发脾气了,差点没在县衙和庄常大打出手。

最后还是宋县令在中间调停,才没真的干起来。

这件事被成齐当成笑话说给纪淳冬听,纪淳冬听着,眼睛却看着李玉儿的方向。

呆了一阵子,成齐也知道了纪淳冬与李家父女的瓜葛,他很是唏嘘,可逝者已往,也只能安慰纪淳冬:“我那小表弟已经答应了,定会治好李姑娘。”

纪淳冬也没走,按理说他早就该走了,但因为李玉儿,他硬是留下来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但就成天想起来就给李玉儿做点事,给她捡卡在树杈上的风筝,替她捉树窝上的麻雀,总之就变着法的想对李玉儿好。

后来,他还要命的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在一次晚饭时,他当着众人的面,突然起身,义正言辞的宣布:“我要认玉儿为义女。”

当时的情况可谓非常尴尬,因为当他说完这么一句话后,原本在边上乖乖吃饭的李玉儿,突然跳起来,张着嘴,就往纪淳冬身上咬。

那次事件的结果就是,认女之事不了了之,纪淳冬手上多了一圈伤。

成齐当时不在场,他是后来听说的,现在看纪淳冬又盯着李玉儿可劲儿看,他实在不忍心,就劝他:“你呢,要真想为她好,就给她钱,你看她日子过得不好,人还病着,将来等她病治好了,定然是需要钱银过日子的,你就给她钱,也算是还债了。”

纪淳冬本来没想跟成齐闲聊,听他说到这儿,倒是突然福至心灵,捉摸起来:“我的身家并不丰厚,全给她,够吗?”

成齐噎了一下,有点卡壳:“也别全给啊,你不活了?”

纪淳冬理所当然的道:“我有月俸。”

成齐愁眉苦脸:“光月俸够干啥的?你家人呢?哦,我忘了,你是孤儿,不过我记得你说你有个义父来着,你义父不要你供养吗?”

想到自己的义父,纪淳冬又叹了口气:“我已有,两三年未见过义父了。”

成齐说:“他住在京城吗?也是,你在原州任职,你们父子相隔异地,不常见也正常。”

纪淳冬垂了垂眸,因不想多提自己的家事,没有回复,只是心里却忍不住无奈。

他那位义父,几十年来,心里记挂着的都是那位他从未见过一面的义母与义妹,而他这个白捡的儿子,怕是早忘到脑后跟去了。

第1390章 小黎出手相救!

红家村。

村长洪阳牵着自家的老黄牛,急匆匆的往村外赶。

路过徐大娘家时,徐大娘家的二宝探出头,问了声:“村长爷爷这是要去哪儿?”

洪村长头也没回,边走边说:“山上出事了,你在家好好呆着,莫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