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直这么乖就好了,容棱想。^

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容棱把柳蔚送回房,强制把人塞进被窝后,刚好撞见小黎过来。

小黎话还没说,容棱就率先道:“走吧。”

小黎愣了一下,然后就窜过去,小爪子拖住容叔叔的胳膊,把小身板的重量都压到容叔叔手上。

容棱顺势一拉,把丁点大的儿子托进怀里。

父子二人到达前厅时,连云觅都醉倒了,云想正好出来,半拖半拉的要把弟弟带走。

祝问松不住在容府,容棱打算先送师父回去,之所以不等千孟尧,也是不愿听千孟尧旧事重提。

祝问松一身酒气,连眼皮都睁不开。

看容棱将老人家扶走,云想顿了顿,突然道:“姐夫,您一会儿回来时,能不能去两条街外的大风客栈替我把云楚带回来,那孩子又跑去找那位钟公子了,这天色也不早了,我本想亲自去接她,可云觅这个样子,我也走不开。”

举手之劳,容棱便答应了,答应之后,他又回过神来,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云想自然无比的道:“姐夫啊。”

容棱:“……”

云想笑:“柳蔚姐姐,我俩情同姐妹。”

容棱:“……”

一开始不是叫容公子,容夫人吗?

师父虽然醉了,但没耍酒疯,干是睡觉倒也老实,小黎闲得慌,见容叔叔要送师祖爷爷回去,就嚷着要同行,容棱拗不过他,让他去车上等。

天色晚了,容棱便没叫醒车夫,是自己驾的车去。

把师父送到李府后,守门的侍卫主动去叫了岳单笙。

因为千孟尧大清洗了一次,现今李府看护的侍卫们,底子多多少少干净了些,有了条件,千孟尧也给岳单笙升了官,现在名义上,岳单笙算个侍卫长了,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多高兴。

祝老前两日便离府了,岳单笙问他去哪里,老人家只说有故友要见,这会儿醉的七荤八素的被抬回来,岳单笙难免好奇:“这是见到了,还是没见到?”

容棱道:“见着了。”

小黎插嘴:“是我太爷爷,我的亲太爷爷。”

岳单笙没明白,不解的看向容棱。

容棱叹了口气,简短的将这两日的事说了一遍。

岳单笙听完后便愣住:“纪,纪南峥?”

容棱这才想起,岳单笙与纪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算起来,也是你祖爷辈?”

岳单笙还有些懵,纳纳的回:“恩。”

容棱道:“那明日,你也可上门与老人家请个安。”

岳单笙点了点头,人还有点稀里糊涂。

容棱看时辰不早了,也想早点回去看柳蔚,便道要走,岳单笙顿了一下,竟说:“我送你。”

两人平日可不是会送来送去的好关系。

容棱不解,就听岳单笙道:“你再与我说说这些事。”

马车上,岳单笙打听了一番纪南峥的情况,听完后颇为唏嘘。没成想,几十年了,人竟还能找回来,可道是天有奇迹了。

马车一路前行,岳单笙还与容棱说起了纪家的一些流言,无外乎就是纪夏秋与她母亲孤儿寡母的事,聊着聊着,马车就停了,岳单笙以为到了,探头一看,却是一家客栈。

容棱没想下车,他使唤儿子:“去将你云楚姐姐叫出来。”

小黎钻出来,蹦蹦跳跳的跑进客栈。

岳单笙拧眉看着这家客栈的名字,嘴唇抿得紧紧的。

容棱看了他一眼,冷不丁的,突然想到前阵子,柳蔚与他提过的一件事。

那件事,当时柳蔚说完,他就抛之脑后了,可现在想起来,他竟也有些好奇。

他看了岳单笙一会儿,猛地问他:“这是钟自羽暂住的客栈,你可知晓?”

岳单笙自然知晓,前阵子他还来过。

容棱眼眸微微闪烁:“钟自羽与柳蔚提过一事,我想,你该知道。”

岳单笙看向他。

“钟自羽说,他不喜欢女人。”

岳单笙一愣,眼睛睁得大大的。

容棱问:“你不知道?”

岳单笙皱眉,茫然的摇头。

容棱咳了一声:“柳蔚以为你们两情相悦,托我问问,不过这算你们的私事,你不愿提,就不勉强。”

岳单笙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道:“在说笑吗?”

容棱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表示自己绝非说笑。

岳单笙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我与他不共戴天,两情相悦?这是什么古怪词儿?”

容棱眼睛转向一边,含糊道:“柳蔚的意思,是觉得你们均未娶妻,你也没有心上人,看起来,有些可疑。”

岳单笙差点就发火了,他手都按到了腰间的匕刃上:“这种玩笑,开一次就够了,再说,可就是辱人了。”

容棱问:“你是喜欢女子的?”

岳单笙笑了:“这是自然。”

容棱点点头,正好这时他转首,看到小黎拉着云楚出来,而云楚后面,则跟着一身青衫,斯斯文文来送行的钟自羽。

方才的话,也不知他们听到没有。

岳单笙也看到了钟自羽,他眉头一皱,像见到什么晦气之物似的,打帘子进了车厢。

容棱也没与钟自羽多话,只对云楚道:“上车。”

云楚娇羞着回头,与钟自羽道了别,再与小黎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钟自羽却迟迟没回客栈,他站在大门口,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神色愈发深沉。

第1416章 云楚,死心断念

“云楚姐姐,你为什么老爱去找那个坏人?”马车里,小黎不高兴的撅着嘴抱怨。

云楚满脸不解的问:“小黎弟弟,你是不是对钟公子有误会啊,他人很好的,不是什么坏人。”

小黎皱眉:“他可杀过人,好多好多人!”

云楚一愣:“杀人?杀,杀人可是大罪!”

“对啊。”小黎道:“他就是犯了大罪的大坏蛋啊!”

云楚沉默了片刻,摇头,脸上有些不悦:“可若他真杀了人,为何没有坐牢,反而安然无恙的在外行走?小黎弟弟,你可不要乱说话,你这样污蔑钟公子,我是要生气的。”

小黎跟她说不清,有些气恼的掀开帘子去叫他容叔叔:“容叔叔,你说,那个钟自羽是不是大坏蛋,他是不是杀过人!”

容棱稍稍回首瞧了云楚一眼,正对上小姑娘倔强固执的双眸。

他道:“钟自羽是个通缉犯,若非柳蔚手下留情,早已死在我剑下。”

云楚还是不信,她绷着小脸蛋道:“我要下车。”

容棱没理他,将车驶得平平稳稳。

谁料往日乖乖巧巧的小姑娘,这回是真的为爱上头了,竟在车里叫嚷撒泼起来:“我要下车,我要下车,让我下车!”

容棱皱了皱眉,他对呱燥的女子,向来耐心不足。

扬手拉停了马,他冷淡道:“下。”

云楚像没想到他真会停车,脸上又是羞愤,又是气恼,一撩帘子,还真冲动的跑了出去。

此时夜色正浓,人一走,小黎就担心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容棱是受云想之托接云楚回家,若云楚真遇到什么,他也难辞其咎,一番思忖后,他看向车厢内,一语未发的岳单笙:“帮个忙。”

岳单笙蹙眉,抬眸看向他。

下车了,云楚一番冲动,又跑回了大风客栈,此时客栈正在打烊,按理是不接客了,但云楚经常来,小二已认得她,因此犹豫一下,还是让她进去。

云楚跑上了二楼,直接敲响了钟自羽的房门。

钟自羽还未睡,房间里还有魏俦,见云楚去而复返,回来时还眼眶红红,明显是哭过,钟自羽不明所以。

云楚到底是个小姑娘,年纪轻,阅历浅,喜欢上一个人便不顾一切,自从知道那回在船上看到的女子,不是钟自羽的心上人,而是恰好同船的柳蔚,她便再无负担,恨不得每天都告诉钟自羽一百遍,她喜欢他,甚至想嫁给他。

钟自羽对此一直都是无回应,无表示,但这回,云楚哭着鼻子,直接扑到他怀里,这动静搞得可就太大了。

魏俦在边上看白戏,嘴里还撩闲的吹着口哨。

钟自羽皱皱眉,将云楚扶好,问她:“出了何事?你怎么了?”

云楚泪珠滚落,哽咽着把车上的事说了,同时不服气的道:“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我觉得你很好,特别特别好,你根本不是坏人。”

钟自羽沉默的看着她,神色渐渐冷下来。

魏俦在边上冷笑:“还真是个傻丫头。”

云楚皱眉:“我才不傻,我相信我所看到的,钟公子不是坏人,若他真是坏人,为何这么久了,还一直对我规规矩矩的,我喜欢他,若他有半点坏心眼,早该欺负我了,可他没有,一点都没有,他就是个好人,就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魏俦“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的肚子都痛了,弯着腰道:“不对你动手动脚,是因他不是采花贼,只有采花贼才好女色,他不好女色,但也不说明就是好人,小丫头,江湖险恶,长点心吧。”

云楚还是不信,她望着钟自羽,认真的问:“钟公子,他们都是胡说的对吗,你是好人,是不是?”

钟自羽眉头蹙成一个疙瘩,盯着小丫头期翼纯净的双眸,只觉得烦躁无比:“我不是。”

云楚心头咯噔一下,模样一下就委屈了,红着鼻尖道:“你骗人,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再来找你了,才说这种谎话骗我,我才不会上当呢,你就是好人,就是,就是!”

钟自羽有些无语,可能他年纪大了,跟这种青春少女有代沟,两人话也说不到一块儿,他摇摇头道:“晚了,你走吧。”

云楚不走,她挤开魏俦,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揪着衣服角道:“我不走,你们都欺负我,我不走!”

魏俦站在边上摇摇晃晃道:“我们欺负你,你就回家去啊,还跟我们呆一块儿做什么。”

云楚瞪着他:“不要你管,我就是不走。”

魏俦啧了一声,同情的拍拍钟自羽的肩膀:“惹上这种小丫头,有你苦头吃了。”

钟自羽心烦意乱,小丫头不讲道理,好好劝不听,那就只能动手了,他正要上去强行把小姑娘甩出门,就听房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魏俦砸嘴道:“估计又是柳蔚家那猴孩子。”说着,去把门打开。

可房门外,却不是意料中的小黎,而是周身寒意,冷若冰霜的岳单笙。

看到岳单笙的第一刻,魏俦就下意识防备起来,再看屋内,钟自羽也看向门外,两个恩怨情仇了半辈子的人,隔着门扉,四目相对。

一刻钟后,云楚抽泣着从钟自羽的房间破门而出。

魏俦心情复杂的跟着出去,临走前又回头看一眼,见岳单笙与钟自羽还沉默的相对而立,他也不知自己这一走,两人会不会打起来,总之,人都放进去了,怎么样都没法子了,大不了真打起来,他第一个跑进去。

房门关上,魏俦就在门外蹲守了,楼下,云楚跑出去后又跑回来,一脸委屈,声泪俱下的问:“钟,钟公子,你说钟公子不好女色,所以他好男色是吗!”

魏俦一脸莫名:“什么东西?”

云楚锐利的指着房门方向:“刚才那位岳公子,他为什么那么看钟公子?钟公子又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不是断袖!”

魏俦人都听傻了,不自禁放大了音量:“啥?”

云楚看他一直不肯回答,以为自己猜对了,情绪一瞬间跌到谷底:“原来是这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我就说嘛,为什么你们都说钟公子不会喜欢我,原来是这样,呜呜呜,为什么是这样……”

云楚哭得不能自已,魏俦半点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最后云楚哭了一场,又跑走了,魏俦纳闷的直挠头,也懒得管那神经兮兮的小丫头,索性凑着头,贴着门板去偷听,想听听屋里的两人,到底说了啥。

第1417章 当他醒来,衣衫已经被褪尽!

房间里,紧绷的气氛,弥漫在沉默不语的两人中间。

钟自羽没料到岳单笙会去而复返,更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出要与自己单独谈谈。

密闭的空间,令他非常紧张。

“你在想什么?”冷不丁的,对面的青年说话了。

钟自羽忙要开口,可因为慌张,一张嘴,竟直接打出一个嗝……

他脸顿时懊恼的白了。

岳单笙将他上下打量一圈儿,眼底有明显的不耐:“我问你话。”

钟自羽忙抬起头,可一对上青年的眼睛,他又仓皇移开,这样没出息的自己让他很厌恶,他心烦意乱的道:“没,没想什么。”

岳单笙突然起身,粗鲁的动作,将椅子推得“哐当”一声响。

钟自羽看着他,双手不自禁握成拳头。

岳单笙看到了,眯起眼,冷笑:“要动手?”

这话说得十分可恶,因为他们都知道,钟自羽今时不同往日,他根本没有内力,何谈什么动手?

钟自羽就这么凝视着他,安静了好久,也没做声。

岳单笙被他盯得不自在,把目光移开,环视一圈儿这狭小的房间,问:“你可记得,你我上次见面的情景?”

上次见面,是说在县衙那次吗?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岳单笙略带嘲讽的道:“青云国那次。”

此话一出,钟自羽的脸又可见的白了几分。

青云国最后一次见面,是岳单笙朝他动手的那天,那日,这人突然出现,毫无预兆的找到了他落脚的地方,提出要与他单独聊聊,钟自羽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虽然狐疑,但是兴奋,他做梦都希望有一天能与岳单笙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次,但对方从未给过他这个机会,这次,却是如愿以偿!

那日,他沉浸在与好友冰释前嫌的喜悦中,没有防备对方的任何动作,然后,他喝下了对方倒给他的一杯茶。

在茶里下药,多拙劣的手段?可偏偏,钟自羽就是得意忘形的上当了。

午夜的时候,当他醒来,衣衫已经被褪尽,那人坐在烛火前的长椅上,手中摩挲着一柄窄小的刮骨刀,银光熠熠的刀尖锐利锋芒,那人看着他,冷笑着道:“我来取一样东西。”

剥皮拆骨的痛,至今难忘,这或许就叫报应,他剥别人皮的时候,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尝一把这要人性命的滋味。

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岳单笙知道,钟自羽已经想起来了,他面色冷鸷,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阴森森的道:“这间房,与上次见面的那间房,差不多大。”

钟自羽这回连嘴唇都白了,他看着他,问:“你要杀我?”

岳单笙音色寒凉:“我早该杀了你。”

钟自羽皱眉:“可之前你不是救了……”

“我为什么救你,你不知道?”岳单笙凉凉的反问,见钟自羽整个人已摇摇欲坠,他得意的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他跟前,抬手,拔出腰间短刀。

“砰”的一声,刀尖被插进面前的圆桌中,岳单笙握着刀柄,狭促的眸子眯成一条缝。

“你的魏大哥,同我说过一些话,他说重茗死后,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说你很自责,很后悔,是这样吗?”

刀锋闪烁着割人的冷光,钟自羽盯着那半截刀刃扎在桌子上的短刀,视线上移,又看向自己跟前,近在咫尺的青年。

提到岳重茗时,岳单笙的表情是严肃的,妹妹的过世,不管过去多久,都是他心中扎得最深的一根刺,谁,也拔不出来。

钟自羽深深的注视他,见对方眼中积蓄的杀意越来越浓,他突然非常疲惫,疲惫到连声量都变弱了:“岳单笙,我从未回答过你,当初为何要这么做,今天,我想说,你要听吗?”

岳单笙沉沉的看着他,身子直立,手上还握着那柄短刀:“说说看。”

钟自羽凝视着他:“我是个疯子,你知道的。”

岳单笙皱起眉。

钟自羽一反刚才的怯懦,突然站起身来,与岳单笙平视对立,牢牢的盯着他的眼睛:“你把一个疯子与自己的妹妹搁在一起,你就没有担心过吗?”

岳单笙将短刀从桌子上拔出来,横向比在钟自羽的脖子前。

钟自羽垂眸看着那柄刀,轻嗤一笑:“重茗她,喜欢我……”

岳单笙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钟自羽看着他:“你也知道。”

岳单笙将短刀往前逼了几寸,咬牙切齿:“对,我知道,我真后悔当初没阻止她,喜欢谁不好,喜欢上你这个畜生!”

“对,你应该阻止她。”钟自羽大吼一声,语气中充满怨恨:“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为什么要撮合我们?我独来独往,自由自在,你凭什么要我娶你的病秧子妹妹?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一句“病秧子”,将岳单笙的火气点到极致,他一手捏着刀柄,一手攥住钟自羽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跟前:“你再说一次!”

钟自羽眼眶发红:“说十次都一样!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我看出了你们的意图,但我不想娶她,你走后,我告诉她,我不想照顾她,不想留在那里,不想每日每夜,枯燥乏味的陪着她,我想去找你,小的时候我们不是就说好了,策马江湖,游历人间,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要像个仆人一样照顾你的妹妹!而你一个月,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都不会回来一趟!你为什么这么放心我?你为什么要把岳重茗托付给我?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她是个拖累,拖累了你,也拖累了我!”

“闭嘴!”岳单笙气得浑身发抖,他把短刀一丢,一拳砸在了钟自羽侧脸上。

他的力气大,没有收力,钟自羽被甩倒在地,偏还仰着头固执的说:“我说你嫁人吧,找个人嫁了吧,有了夫家,有了相公,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们了,她说好,那就嫁人吧,如果有人愿意娶她,愿意娶一个病秧子,她就嫁……”说到这里,钟自羽已经哭了出来,他趴在地上,眼底全是血丝:“那个男人出现时,我和她都松了口气,可是后来……后来……”

后来,有人告诉他们,那个男人有妻房,甚至还有好几个儿子,就是这个讯息,让本就孱弱的岳重茗身心受创,因为在那之前,那个男人曾提过,只要她愿意将身子给他,他立马与她成亲。

可成亲是假的,交付了身子,却是真的。

甚至,还怀上了一个孩子。

岳重茗生下了那个孩子,那个男人,则死在了钟自羽手上。

可饶是如此,岳重茗也死了,死在,生下孩子的当天,死因是难产,她那个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住一个足月生产的婴儿出生的漫长产程,那个婴儿的出生,耗尽了她这一生最后一丝心血。

第1418章 他就把人压在炕上

往事重重,历历在目,钟自羽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岳重茗的死,是所有人的心结,不光岳单笙难过,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当年的他,青涩,幼稚,总是以自我为中心。

他没有岳单笙成熟,甚至还不如岳重茗通透,他只是单纯的嫉妒、厌恶,心里充满了负面情绪,他明知道岳单笙常年外出,是为了给岳重茗找药,他明知道岳单笙只有那一个妹妹,他吃的苦,受的罪,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妹妹能健康起来,他明知道岳单笙无亲无故,不可能带着身体虚弱的病秧子妹妹四处漂泊,他将妹妹交托给他,是信任他,他明明很高兴拥有这份信任,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那样?

岳重茗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

这明明不应该是她的结局。

钟自羽捂住眼睛,不想让自己哭泣的样子暴露得太显眼。

他不后悔吗?他太后悔了。不止是因为对不起岳单笙,更因为他也很喜欢岳重茗,他喜欢那个小妹妹,喜欢她在寒冬腊月的大雪天里,站在屋外,团着汤婆子,遥望着他的眼神,喜欢那个因为他摘了一朵野花别在她发间,就能美滋滋雀跃一整天的小女孩,他们都没有家人,他们三人凑成了一个家,却因为他的自私,这个家毁了,什么都毁了。

紧攥的拳头控制不住的颤抖,钟自羽咬牙抬眼,盯着岳单笙的视线格外锐利:“你还是杀了我吧,反正,多的是人想杀我,不差你一个。”

岳单笙揪着他的衣领,把人半拉起来,磨着牙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但是……

但是……

多少次了,他却根本下不去手。

说得再是决绝,态度再是尖锐,可真到了动手的那刻,他怎可能不心软?

岳重茗是他妹妹,可他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把钟自羽当做弟弟,比亲弟弟还亲的弟弟。

那个家是他们三个人的,他们彼此温暖,彼此依靠,明明一开始是很好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重茗是拖累,这句话,他到现在也无法相信,是从钟自羽口中说出的,那是他们最宝贝的妹妹,那不是他亲口说的吗?

是,钟自羽说过,在很早很早以前的一个除夕夜。

那晚,疲惫不堪的两位兄长做了一整天的工,终于赶在子时之前回到家,岳重茗就站在屋子外,手里团着汤婆子,远远看到他们回来,急忙迎上去,又是捂手,又是搓脸,心疼得都快哭了。

大年三十,谁家还出工?也就只有他们家,太穷了,她还要喝药,令两个哥哥哪怕在这种特别的日子,也只能勤勤恳恳的出外挣钱。

钟自羽那时大大咧咧,反手把妹妹搂住,笑呵呵的道:“这点小风霜算得了什么,你哥我可是男子汉!”

岳重茗让他逗笑了,却还是解下自己的披风,非要披在钟自羽单薄的衣衫上。

钟自羽没拒绝,随意裹了下,拉着妹妹赶紧进屋。

屋里简素,却热热乎乎,桌上盛满了菜肴,今个儿是大年三十,过了年,他们又都长大一岁了。

岳单笙少年老成,进屋后就盯着桌上的菜色皱眉:“不是说了随便做两样,这么一桌子菜,太累了。”

岳重茗小脸红扑扑的,摇头道:“不累不累,一年就一次,我一点都不累。”

岳单笙还要再说点什么,钟自羽已夹了一筷子茄子,吃在嘴里,夸张的道:“太好吃了,我们家重茗的手艺,比那些大酒楼的厨子还好呢!”

岳重茗听得小脸都笑开了花,家里生计困难,桌上看着菜多,却只有一道是肉菜,她夹了一块大肥肉放到钟自羽碗里,捧着小脸,看着他吃。

钟自羽捧场的立马吃了,边吃还边比大拇指,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岳单笙也坐了下来,他坐到钟自羽旁边,拿起筷子前,他先敲了身边这人脑门一下:“你就惯着她吧,她越来越不听话了,就因为你。”

钟自羽一点都不疼,嘴里咀嚼着肉,舔舔嘴唇道:“我就爱惯着她,她是我的宝贝妹妹,我不惯谁惯?”

岳单笙懒得理他,夹了一口青菜,也吃起来,忙了一天,他们都累了。

两个半大少年,嘴里说着菜多了,最后却吃得一干二净,吃完后,岳重茗主动收拾碗筷要去洗,钟自羽忙跳起来,拦住了她,掌心揣着她指尖冰冰的小手,问:“药吃了吗?”

岳重茗乖乖点头。

钟自羽摸了摸她的额间,发现体温正常,便拍着她的背道:“回屋烤火去,我去刷碗。”

冬天井水冻得要死,谁刷碗谁最遭罪,岳重茗体谅两位哥哥在外挣钱辛苦,回到家后,总不愿他们多做家事,可两位哥哥更心疼她身体虚弱。

最后,岳重茗被赶回了屋子,岳单笙陪着钟自羽在院子里刷碗。

两人洗完了进来,手都冻红了,进了屋后,缩在火炉边烤了好一阵才活过来。

岳重茗坐在旁边看着他俩直笑,笑着笑着,又从衣柜里拿出两件袄子,一人一件塞他们手上。

新年礼物,这是她熬了整整一个月才做出来的。

钟自羽比着袄子的大小,美滋滋的站在铜镜前问:“好看吗?”

岳重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太好看了,哥穿什么都好看!”

岳单笙人较正经,平日也缄默少言,但此时拿着妹妹亲自做的衣服,他也忍不住,不着痕迹的也往自己身上套。

钟自羽看到了就笑话他:“你身量比我高,穿着小吧。”然后强行把袄子拿过去,捂在怀里说:“小了就别穿了,我穿刚合适,两件都给我!”

岳单笙上手就去抢,钟自羽不给,他就把人压到炕上。

钟自羽“哎哟哎哟”的穷叫唤,岳重茗忙过去拉哥哥,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岳单笙把钟自羽拉起来,道:“你就装吧,也就这傻丫头什么都信。”

岳单笙说是打,实际上根本没使劲,钟自羽也不疼,但他知道怎么能让岳重茗心疼,因此就格外夸张的倒在炕上,死活不起来,还朝妹妹叫唤:“你哥欺负我,重茗,你别认他了,以后就咱两过吧。”

岳重茗这会儿也知道自己上当了,但她一点也不生气,软软的说:“咱们三个,少一个都不行。”

钟自羽仰头看着炕边的岳单笙,岳单笙一贯清冷的脸上,这会儿正带着笑,眼眸弯得就像月亮。

钟自羽也笑着,因为他知道,在以后的将来,他将再也不孤独。

一家三口在丑时来临时,缩在宽大的炕头上,身上捂着厚厚的被子,对彼此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那不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年,也不是最后一个,但那份独属于彼此的温暖,却在很久很久之后,依旧无法忘怀。

第1419章 两人身上的衣服和发带都乱了…

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是某一年的夏天,岳重茗晕倒在厨房,等岳单笙、钟自羽回家发现时,人险些没了气。

恶疾复发,病情加重,大夫说,以后只能卧床休养。

玲珑通透的小姑娘再不似以前那般活泼,她变得沉默。

两个哥哥在县城里做工已经不足以支付妹妹的医药费,更何况这病难熬,要想根治,还缺好几味稀缺大药。

也是那一年,岳单笙决定出外求医,临走前他跟钟自羽说了一夜的话,他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说会带钱回来,也会带药回来,说妹妹一定能好起来,他们一定能回到以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