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意思,但是……”说到这里,纪南峥双手紧紧的握了一下,似又想到了当时的情景:“绳子挂上后,绳头忽然无风自起,开始左右摇晃,且越摇越急,狮子头上的石灰纹然不动,但狮子头顶的位置,却多了一只手掌印。”

柳蔚挑起了眉梢:“您亲眼所见?”

纪南峥点头:“正是亲眼所见。”

柳蔚又皱起眉。

纪南峥道:“当时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后找到了镇上乡绅,一番厉谈,要他们惩治刘镇长,乡绅满口答应,却又说此事没那么容易,我毕竟要赶赴京城,无法在清风镇多呆,后入京饮完大宴,我挂记此事,返程时,便再去了清风镇,那时,已是半个月后,我从刘镇长家走过时,撞到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姓谁名谁我不知,但她刚从我身边走过,就在离我十步之外的地方,突然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到,后来,还死了。”

那就是刘喜娘死后,第一个因意外而枉死的姑娘,也是流传中,第一个被刘喜娘借腿的姑娘。

“她就死在我眼前,被花盆砸中头顶后,当即一命呜呼,可是……”纪南峥抿紧了嘴唇,后又说:“她的腿却在流血。”

柳蔚问:“可是在发生意外时,腿部受伤?”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但等到了京州府府衙,由仵作验尸检查后,却说,那姑娘的腿没有任何伤痕,骨头也没坏,伤口也没有,就连花盆碎在地上,她倒下时,腿也没被花盆碎片扎到过,可那一瞬间,我肯定没看错,她腿一定是流血了,但是为什么后来就没有了?我却如何也想不明白。”

柳蔚好笑的看着她外祖父:“所以您也觉得,您是大白日的见鬼了?”

纪南峥幽幽的瞪了外孙女一下,叹了口气:“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又觉得,普天之下,怕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柳蔚过去挽住外祖父的胳膊,安抚道:“好吧,您既然多年来还心中挂念此事,我便陪您走一趟,清风镇远吗?明早去来得及吗?”

纪南峥眼睛亮了亮,点点头:“来得及,一个时辰便到了。”

柳蔚笑了声:“好,明早就去。”

柳蔚在外祖父面前还绷得住,可回房到容棱面前,便笑了起来,容棱不解的问她怎么了,她便将清风镇的事说了。

容棱听完也愣了:“闹鬼?”

柳蔚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在青云国你我见得还少吗?那些有哪个是真的鬼了,不过是些糊弄人心的障眼法罢了。明个儿去看看吧,总要让外祖父破除这个心结,否则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怕鬼,惹不惹人笑话。难怪出行前他非让小舅带师父坐官车走,他怕是也知道,要让师父知道他怕鬼,师父怕能笑到明年去。”

第1424章 柳蔚眼眸一眯!

清风镇离明月镇的确不远,坐马车半个多时辰便到了。

上午的小镇热闹非凡,纪南峥走在前面,容棱与柳蔚走在中间,后面则跟着魏俦、李玉儿和小黎。

魏俦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握着酥油饼,这两样东西都是李玉儿的,但那臭丫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看到新鲜东西就把旧东西丢掉,魏俦没办法,只能替她拿着。

小黎最乖,老老实实的牵着李玉儿,在李玉儿跑远时,会负责把乱跑乱跳的她给带回来。

纪南峥一开始还没说什么,耐心十足的遵循记忆,把一大帮子人往刘镇长家门口带。

可走了一会儿,听着后面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他实在忍不住了,回头板着脸问他外孙女婿:“你跟来做什么?”

容棱正在与柳蔚商量中午吃什么,闻言愣了一下,理所应当的道:“出门在外,晚辈自该随侧照料。”

纪南峥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他又指着后面两个孩子:“那他们呢?”

小黎小脸皱巴巴的,可怜兮兮的问:“太爷爷不喜欢小黎吗?”

纪南峥忙舒缓了脸色,轻声细语:“不是不是,太爷爷当然最喜欢小黎了。”

小黎高兴的跑过来,一脑袋扎进太爷爷怀里,李玉儿有样学样,也笑哈哈的跑过去,抱住老人家的胳膊。

纪南峥没办法,两个娃儿是说不得的,他唯有把视线转向场中唯一一个看起来好欺负的:“他又是做什么?”

魏俦冷不丁被点名,心里比纪南峥还火大,他不爽的重哼一声,指着柳蔚:“你问她!”

柳蔚面带微笑的道:“云想让我帮她看看清风镇有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特产,带点回去,我想若是买得多,到时候不好拿,便多叫一个人来。”

简而言之就是苦力。

纪南峥听着都烦死了:“到底是来查案?还是来郊游?”

柳蔚过去安抚的拍拍老人家的背,道:“查案查案,自然是查案,刘镇长家到了吗?就是前面是不是?我去问问。”说着,就逃也似的去了最近的水果摊问路。

纪南峥看后面那一串小辈,一看一个碍眼,正准备对容棱又发作一次,就听柳蔚喊:“到了,就是巷子里那家。”

刘镇长已经不是镇长了,据水果摊的摊主说,他们清风镇的镇长不是世袭制,是每隔十五年,由镇民全民统选而出,去年,就是上任镇长刘广到任的日子,后镇民重新标选后,新任镇长姓张,是镇上有名的大户人家,而刘镇长在不当镇长后,今年年前又逢儿子重病,为了给儿子治病,只好卖掉祖宅,全家搬到了这深巷的小屋居住。

纪南峥一行人走进小巷时,发现巷子里一共有三户人家,其中最里面的那户大门是敞开的,里面隐隐约约还传出女子的叫骂声。

仔细一听,能听出是女子在辱骂自己的相公没出息,赚不到钱。

纪南峥犹豫着,不知现在应不应当去敲门。

恰时左边的门户突然开了,一位妇人拿着菜篓子出来,看到巷子口站了这么多人,她楞一下,问:“你们找谁?”

柳蔚回答:“刘广。”

妇人顺手一指:“那家就是,不过他媳妇现在正在撒泼,劝你们若没有天大的事,最好别去触霉头,那凶婆娘可不管你是谁,骂疯了头,见人就咬,跟狗似的。”

柳蔚趁势问:“大姐与刘家可相熟?”

妇人哼了一声:“刘广是我弟弟。”说着又盯着三人:“你们是外地来的?找他有事?”

柳蔚从袖中掏出一锭碎银子,塞到那妇人手中:“是有事要找他,不过他现在既然在忙,不知大姐可有时间,借一步说话?”

妇人掂量了一下银子分量,有些意外:“刘广还有这么阔气的朋友,进屋来吧。”

几人跟进屋子,先寒暄几句,后柳蔚寻到插入点,把话题转到了五年前刘喜娘的事上。

刘大姐是个爽朗性子,大概因为刘家的丑事早就街知巷闻,她也不避讳,直接就道:“刘广这个人啊,一生就是让他现在这个婆娘给毁了,我们刘家一共姐弟五人,小时候闹灾荒,死了三个,现在就剩下我跟他,早年我成亲的时候,他还没当镇长,却也掏心掏肺的为我备了三十两白银的嫁妆,我记得他这份情,所以他现在弄成这样,我也愿意把我家的院子腾出来,给他们一家住,可我认他这个弟弟,不代表认那个毒妇做弟妹,喜娘多乖一个姑娘啊,虽说是个女娃,但从小就孝顺,对她早死的娘也好,没良心的爹也好,都是巴心巴肝,连对我这个姑妈都好,可就因为那毒妇的一句话啊,这么大好的闺女,没了,死了。”

柳蔚倾身问:“据说是为了祭天……”

“祭什么天,这天子脚下,那毒妇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拿活人为祭,我那弟弟也是,他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同意把自己闺女拿去淹死。”

柳蔚看了外祖父一眼。

纪南峥立刻问:“但是当年不是人人都说……”

“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你说一,传到最后一个人身上,就成一万了!你找谁说理去?”刘大姐大手一挥,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才接着道:“那时候被选为宫里的舞娘,喜娘高兴得是不得了,那毒妇以前就不喜欢喜娘,可那次你们知道吗,她竟然把她远方表妹叫来,问喜娘能不能把舞娘的名额让给她表妹,我的个乖乖,她怎么不让皇上把皇位拿给她坐坐?可真是什么话都敢开口啊,偏巧我那蠢弟弟也是个傻的,不知被那毒妇灌了什么迷汤,竟也跑来说服喜娘,把喜娘气得当天晚上就同他们大吵一架,后来她跑出家门,也不知去了哪儿,等让人发现时,已经掉进了荷塘,死在了水里,你们说这是不是造孽?”

实在没想到真相是这样,这么说来,刘喜娘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进荷塘淹死的?

柳蔚又问刘大姐:“可坊间怎会又说喜娘是被她亲爹活祭而死的呢?”

“也就是那事的前几天镇上因为旱灾,闹了次祈福,因为祈福道场是刘广督办的,也不知怎么,就有人把这两件连在一起,也是胡言乱语,子虚乌有。”

纪南峥不依不饶:“那后来那些姑娘家死后,双腿都出现不同的创伤,这又是为……”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屋中几人都愣住,刘大姐忙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那毒妇又把什么砸了?真是个败家扫把星!”

可走到门外,却发现传出声音的不是刘广他们家,而在巷子外的大街上。

柳蔚等人也好奇的跟出去看,却看到大街正中央,李玉儿正一脸无辜的站在原地,惶恐的左顾右盼,小脸皱成一团,随时都要哭似的。

“玉儿姐。”小黎连忙跑出去。

李玉儿看到小黎,忙朝小黎跑去,害怕的躲到小黎背后。

街上有人开口道:“刚才这个姑娘不知为什么,好端端的跑去推前面那个穿碎花衣裳的姑娘,把人家推到石阶上,头都摔破了,现在还在流血。”

柳蔚等人这才看到,人群围绕的另一边,有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正坐在石阶上,拿手帕捂着自己的额头,手帕上全是血迹。

小黎牵着李玉儿的手,偏头问她:“玉儿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又推人家干什么?”

李玉儿眼眶红红的,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她害怕极了,现在小黎又说她,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指着天上,又指着石阶上那姑娘,说:“石头……扔石头……”

柳蔚走出去,拉住李玉儿的手,李玉儿掉着眼泪,躲到柳蔚身后,拉着她的衣角继续指着天上:“石头……石头……”

柳蔚问:“你看到有人扔石头下来砸那个姑娘,所以推开她,是吗?”

李玉儿忙使劲点头,焦急得不得了。

柳蔚拍拍她的手,拉着她道:“可能是楼上有小孩顽皮,但你也推得太使劲了,你害人家摔伤了,应该去道歉,我们过去道歉好不好?”

李玉儿低垂着脑袋,沮丧又可怜的点点头。

柳蔚牵着她过去,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道,柳蔚弯下腰,对那额头还血流不止的女子道:“这位姑娘,实在抱歉,我家妹妹不是故意的,你这伤口还在流血,不若先去医馆包扎,医药费多少,都由我们负责。”

那还捂着额头的女子,低垂着眉眼,不在意的摆摆手,声音细细的道:“令妹也不是故意的,我这点小伤,不碍事。”说着,她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娟秀姣好的容颜。

这张脸,怎么形容呢,不算太美,但轻柔娟好,乍一看,便给人一种亲近温柔,容易接近的感觉。

柳蔚看着她这张脸,身形渐渐的站直了些,脸上的歉意转而消失,变为了严肃。

那女子也看到了她,却神色自然,表情和善,她站起身来,对柳蔚微微颔首,捂着额头,便要离开。

柳蔚眼眸一眯,立即拉住她胳膊!

那女子一愣,不解的回头看着柳蔚,问:“公子还有事吗?”

柳蔚抿紧了唇,回头看向容棱。

容棱也正在往这边看,他慢慢走过来,走到柳蔚身边,以同样的目光,看着那名女子,他比柳蔚先开口,他问:“柳玥?”

第1425章 容棱,拱了大白菜的猪!

“两位公子,你们认错人了。”那女子从容的回视他们,神态淡定且有礼。

容棱皱了皱眉。

柳蔚也沉默下来。

这里是仙燕国,按理说柳玥出现在这的几率应该是零,但这人若不是柳玥,又怎会长得一模一样?

那女子伤口还在流血,她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对两人颔首一下,转头便去了最近的医馆。

那医馆就在同一条街,柳蔚看着她进去,有些晃神:“这是怎么回事?”

容棱无法回答,仙燕国与青云国相隔十万八千里,柳玥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儿才是。

纪南峥紧步走来,见外孙女失魂落魄,便问:“方才那个姑娘,你们认得?”

柳蔚沉着眸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己也混乱了,最后什么都没说。

纪南峥又看向容棱。

容棱在人家外祖父眼里,一直都是拱了自家大白菜的野猪,柳蔚可以不回答纪南峥的问题,但容棱没这个胆子,沉吟一下,他简单的说了“柳玥”的身份。

青云国柳丞相家的四小姐,柳蔚的亲堂妹,在柳蔚不知自己是柳桓所出前,一直顶着柳城之女柳家大小姐的身份生活,当时,柳玥便是柳家四小姐。

最后一次见柳玥,是在古庸府,当时权王以裳妃娘娘的贴身婢女黄儿为交换,换走了因柳家落难,而出逃京都,千里迢迢跑到古庸府寻容溯庇佑的柳玥。

当时柳玥作为皇后孙氏的一枚棋子,原本是被皇后安排着要送到容溯身边,但容溯对其无心,柳玥身份又被权王看中,皇后的阴谋不攻自破后,权王便派人带柳玥回辽州,可哪知回程途中,竟让她偷跑出去,自此彻底失踪。

如今算起来,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柳玥沓无音讯,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在被押去辽州的路上,被皇后派遣的人灭口了,可谁能想到,在大海之域的另一边,竟会再见到此人。

可,刚才那个真是柳玥吗?

她说她不是,按理来说,也应该不是,毕竟相隔两岸,横阔整片魔鬼海,但是两人又的确长得一模一样……

柳蔚一时无法判断,看着医馆大门,想再去看看。

却听刘大姐在后头嘀咕一句:“什么柳玥,那是翠翠。”

柳蔚忙回头看向她:“大姐认识那女子?”

刘大姐道:“当然认识,她是新镇长家的堂小姐,京城人,这回好像是回来给他二伯过寿的吧。”

清风镇地方小,有点什么消息,便传的飞快。

张翠翠这个人,大家都不陌生,京里来的大家闺秀,人漂亮,还和气,是新镇长亲大哥家的女儿,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姑娘就经常来他们清风镇常住,大家都说张家人丁兴旺,分了家的两兄弟,也走得这么近。

刘大姐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柳蔚听着,却怎么都不信:“真叫张翠翠?”

刘大姐摆摆手,随意道:“镇上好多人都认识她,你们不信,尽管去打听。”

其实不需怎么打听,镇子小,在镇上住久的人,对那几个熟面孔都清楚得很,张翠翠身家清白,家世不俗,人又长得好看,这样的姑娘,可迷到不少青年俊杰。柳蔚让魏俦去问了一圈儿,得回来的答案基本一致。

可柳蔚还是觉得怪怪的。

张翠翠在大街上受伤,不过一刻钟,张家就收到消息,张镇长家的大公子张元匆匆赶来,进到医馆,发现堂妹的脑袋都被包成个球了,他紧张的问:“伤的很重吗?不会破相吧?”

张翠翠对着他安抚道:“只是磕了一下,伤口有些大,堂哥,不严重的。”

张元很是恼火:“谁这么不小心啊,我听说是有人推了你?别是故意的吧,是谁推的?”

张翠翠思索一番,道:“看着面生,应不是本地人,堂哥,算了吧,伤口在额角位置,就算留了疤,头发也能盖住,二伯初任镇长,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什么,还会留疤?”张元怪叫起来:“那不是破相了吗?”

张翠翠一脸无奈,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夫。

大夫适时道:“调理的好,也能不留疤痕,只需安心服药,适当忌口……”

“那还是有可能留疤的?”

大夫一滞,不敢把话说死了,害怕信誓旦旦保证不留疤,最后却留了,张家会不找他算账,便道:“若是调理不善,也有可能落下个印子……”

“可恶,欺人太甚!”张元一听就炸了,追问张翠翠:“推你的人在哪里?都将我妹妹伤成这样了,怎么连面都见不到,这也太不将我们张家放在眼里了吧!”

张翠翠又一番劝阻:“堂哥,真的不碍事……”

“你说,人在那里,你不说我去外面问,总有人知道!”

张翠翠非常为难,迟迟没有吭声,张元直接甩手,去街上随便问了个摊主。

现在是晌午,从刘家出来后,因张翠翠的事,柳蔚被弄得心事重重,几人便没急着去找刘广询问,而是进了附近一家酒楼,打算先吃东西。

哪知菜肴上到一半,外面突然闯进来两个人,柳蔚抬眸一看,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张翠翠。

与张翠翠一起的,还有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男子,青年面带怒气,气喘吁吁,扫了他们几人一眼,压着火气问:“你们谁伤了我堂妹,站出来!”

容棱皱了皱眉,眼眸很深。

柳蔚面无表情,盯着张翠翠上下打量。

最后是纪南峥站起来,颇为抱歉的道:“这位公子,我们绝没有伤害令妹的意思,之前之事,实为一场误会,是因为楼上有人……”

“你不要与我说这么多,我妹妹的头被你们给摔破相了,你们知道这有多严重吗?”

纪南峥非常不好意思,颇为犹豫的问:“不知需赔多少银两……”

“你什么意思?”张元大吼起来:“你以为我们是来讹钱的吗?我们张家家大业大,是缺那一星半点钱银的人吗?你是在侮辱我们吗?”

纪南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绝无辱没两位的意思,只是伤害已经造成,不知如何弥补……”

“弥补,我堂妹的花容月貌,你们弥补得起吗?”

“那你们想如何?”却是魏俦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他今天当了一天的跑腿,心情早就差到极致了,说话口气也冲的要命。

张元气得不行:“你们伤了我家妹妹,还是你们有理了?我想怎么样,我想报官!”

“那你报啊!”魏俦站起来就吼。

张元大声咆哮:“你以为我不会吗?我这就报官去,你们等着,一个都不准跑!”

魏俦跟他对骂:“不报你是我孙子!”

“我c!”张元撸起袖子,直接就想干架了。

张翠翠可怜兮兮的站在她堂哥身后,见这情况,许是吓坏了,小脸都白了,拉着他堂哥的衣角,细细的劝:“别吵了,别吵了。”

柳蔚冷冷的旁静观其变,她的视线从张翠翠进来后便没离开过她,如今看张翠翠那细细软软的小动作,她先是沉吟着,而后眼睛微微眯了,半晌,突然笑起来。

容棱听到她的笑声,侧眸看她一眼。

两人对视,没有说明。

柳蔚勾起唇来,声线幽幽远远:“江山易改,本性却难移,是怎样的人,就始终是那样的人。”

第1426章 就不怕是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这个张翠翠,就是柳玥。

柳蔚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张元还在争吵,魏俦也来了脾气,叽叽喳喳,鸡飞狗跳,闹得酒楼掌柜都过来了,哀求他们千万别在馆子里闹事。

柳蔚制住了魏俦,让他坐下。

魏俦心气不顺,重哼一声,给了柳蔚面子。

张元看柳蔚的模样姿态,觉得他是个能做主的,便喘着粗气道:“伤我妹妹,本就是你们不对,我妹妹现在破相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柳蔚冷冷的看着他,又瞧了躲在后面的张翠翠一眼,问:“你希望我们怎么办?”

“赔钱是肯定的,但若我妹妹的伤治不好,留下疤,将来影响嫁人,你们要赔她一份八台的嫁妆!”

赔汤药费,哪怕贵一些,几十两银子也顶够了,但赔嫁妆?光是一应金饰绸缎,怕就得花上数百两,更别提八台的嫁妆,添添加加,至少得几千两了。

还不待柳蔚等人说话,旁边看热闹的食客已经插嘴了:“你妹妹就是金镶的银铸的,也费不了八台嫁妆,你当你家那是公主呢?”

张元呵骂道:“我大伯在京中生意做得红火,前年更晋升为皇商,我家的妹妹即便不是公主,也差不到哪儿去,别说八台,就是八十台,她也担得起!”

食客笑了:“竟还真把自家的闺女,与公主相提并论,以下犯上,你这是不想活了?”

张元气急:“我说的本就是实话,我家堂妹……”

“你家大伯有钱不假,但一无官职,二无封号,皇商之名,更是年年替换,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平头百姓,区区商户,怎敢如此夸大,今个儿在酒楼的人这般多,随便一个将此事传出去,你们张家,明天就等着完蛋吧。”

张元一愣,像被吓住了,惶恐的看向周遭听客。

看热闹的人们忙左顾右盼,熙熙攘攘,都是一个镇上的,张家又是镇长,没人真会出这个头,去传这些闲话得罪人。

但张元到底不是真的傻子,心里思忖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跟柳蔚等人道:“哪怕不要八台,五台,五台总少不了。”

魏俦听了半天,也知道这张元是狮子大开口,他冷笑一声,道:“那你还是报官吧,看官府怎么判,就你妹妹这破烂姿色,老子还真不信她值五台嫁妆?”

“你……”张元气急:“你说什么!”

“说你妹妹丑。”魏俦吼道:“一张老相,妹妹?看着比你年纪还大,你看她眼角都有皱纹了,像个大姑娘吗?水灵灵的姑娘是什么样的,李玉儿,你过来,看到没,这才叫小姑娘,年纪轻,又白嫩,你妹妹那是什么,又干又瘪,比我看着都老,还敢冒充小姑娘,还嫁人,哪家短命老鬼要这样的媳妇,能不能生出孩子尚不说,回头真生了娃儿,走出去被人当婆孙那才叫笑话!”

魏俦骂人那是真的街头水平,街头水平叫什么,又叫泼妇骂街,三句话不离人身攻击,脏话说起来尖酸又刻薄,不看他男子扮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恶婆婆在骂小媳妇呢。

魏俦骂完自己也痛快了,看那张元被气得浑身发抖,张翠翠也被骂得红了眼眶,他毫无愧疚,反而继续吆喝:“推了她是我们不好,但也是有原因的,傻丫头是看到楼上有人丢石头下来,怕砸着你妹妹,才给她推开,谁知道你妹妹跟豆腐似的,磕一下就成了这样,傻丫头也是一番好意,失手过重是她不对,但你们穷追不放,你们就有理了?还破相?就那破脸,破不破相有啥区别。”

张翠翠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泣着跑出去。

张元又想继续理论,又想去追妹妹,最后一番权衡,他还是想追妹妹,同时对柳蔚等人放狠话:“你们等着,都给我等着!”

人离开后,酒楼的热闹渐散,魏俦坐下来,发现柳蔚、容棱,包括小黎都在看自己,他哼了一声,颇为骄傲的道:“不用谢。”

小黎慢吞吞的转开视线,给太爷爷夹菜,柳蔚与容棱也低头细说着什么。

魏俦一愣,又不服气了:“你们还真不谢啊!我立了多大功啊,你们怎么不夸我!”

柳蔚抬了下眼睑,淡然的道:“张家是清风镇的土地主,你闹成这样,张家更不会善罢甘休,且等着吧,估计不到午饭用完,他们又会回来。”

魏俦无所畏惧:“回来就回来,咱们想走,还有人拦得住不成?”

“我不想走。”柳蔚淡淡的道。

魏俦不解:“不走?为何,那刘喜娘的事不是查清楚了吗,就是百姓谣传,没什么鬼怪,怎么还不走?”

“我想多游玩几日,不可?”柳蔚道。

魏俦撇嘴,一脸看不上:“这穷地方有什么好游玩的,还不如明月镇热闹。”

事实果然如柳蔚所料,不等这餐用完,张家果真又派人来了,这回来的不是张元,而是清风镇的新镇长,张元他老爹。

张镇长是当地有名的乡绅,家底富足,人缘极好,见了柳蔚等人,没有开口责问,而是先就张元吵闹一事,道了个歉,道歉之后,话题仍旧转到了张翠翠的伤势上。

“翠翠是我大哥的女儿,来清风镇本是来给我做寿,上门是客,客人在我家里受伤,我张家自该负责到底,因此,烦劳诸位,与张某到祠堂走上一趟。”

清风镇隶属江南,为京城管辖,但镇上的小事,一般也不会真闹到京城衙门去,一些鸡毛蒜皮的矛盾,都是把人带到祠堂,由镇长乡绅族老联合做主。

魏俦不愿去什么祠堂,他又不是清风镇的人,正待吵闹,柳蔚却站起身来,反问道:“张翠翠真是镇长您家的亲侄女?”

张镇长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

“您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

张镇长一愣,下意识道:“我张家分家得早,十多年前我大哥一家便去了京中定居,也是去年,两家才重新联系上,翠翠这才经常来镇上瞧我,怎么了?”

柳蔚皱眉:“也就是说,小时候您见过张翠翠,长大后,却是去年才重逢,您也无法确定,这张翠翠,是否就是您的亲侄女,对吗?”

张镇长让她这话弄懵了:“公子到底想说什么?翠翠就是我家侄女,此事千真万确,更有大哥的亲笔书信……”

“亲笔书信,莫非自去年至今,镇长只见过张翠翠一人,却未与令兄、令嫂相见过?”

张镇长顿住:“去年张某竞争镇长一职,忙于镇上暇事,京中大哥亦生意兴隆,分身乏术,我与兄长的确尚未见面,只是翠翠这一年来总是往返两地,替我们带话,两家也相处得……”

“张镇长。”柳蔚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起来。“都未见过令兄,您如何能随随便便将一个陌生女子,视做侄女?您就不怕,这是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第1427章 柳蔚,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

两条街外的张宅。

张元还在屋里叫唤,张翠翠看了他一会儿,借口说去给二婶请安,先行离开。

一走出堂屋,张翠翠便捏紧了手指,她知道自己今天这么做是冒险了,但那人就在眼前,她又控制不住。

咽了咽唾沫,她打算先回房一趟,可刚过拐角,迎面便撞到一个人。

张翠翠看到那人的容貌,登时背后一僵,那人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皱着眉,低声问:“急急忙忙的干什么?想撞死我?”

张翠翠摇头,深吸口气道:“没瞧见珠书姑娘。”

珠书瞪了她一眼,又瞧见张翠翠头上,问:“就是这个伤?府里都传遍了,说你破相了?”

张翠翠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苦笑道:“大夫说,兴许不会留疤,但堂哥……”

“瞎喊什么,谁是你堂哥!”珠书呵斥一声,又看了看左右,确定隔墙无耳,才道:“可别真当自己是张翠翠,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心知肚明。”

张翠翠脸白了一下,忙摇头:“是我唐突了,珠书姑娘,我这头还有些疼,不知可否回房歇歇?”

“先别急。”珠书警告道:“来之前夫人可说了,不许你节外生枝,今天在街外,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张翠翠咬着唇,然后将事简单说了。

珠书听完,很是生气:“谁给你的胆子,让张元替你出头?既是像你说的,就是个小小意外,你小事化大做什么?你想干什么?以为招惹几个外地人就能带你走?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张翠翠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让堂……让张公子替我出头,他问我伤势如何,我已说了无碍,但他……”

“但他就是贱皮子,执意替你做主是不是?”

张翠翠皱紧了眉,低垂着脑袋。

珠书咬牙切齿的拿手狠戳她的脑门,刚好戳到她伤口的位置,把她疼得倒吸口气:“你那点小把戏我还不知道?装腔作势,以退为进,当初你勾引老爷时,不就用的这一招,我告诉你,别以为夫人留你一条命,就是不计较以前的事了,夫人让你来张家是干什么的,你记清楚,夫人没吩咐的事,我没吩咐的事,一件都不许做,听到没有?!”

张翠翠忙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珠书看她那软糯的样子,火又蹿了上来:“以后少与张元说话!”^

张翠翠抬了抬眼皮,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夸道:“珠书姑娘才貌双全,与张公子郎才女貌,我怎敢……”

“用不着你吹嘘我,好听的话,从你这张狗嘴里钻出来,都变得恶心起来!”

张翠翠手心一紧,心中万分气恼,却不敢发作。

珠书看警示得也差不多了,冷声道:“滚回房歇息去,记住,养好你头上的伤,别误了夫人的大事!”

张翠翠忙应下,恰好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珠书眉目一挑,转瞬从刚才作威作福的模样,转为伏低做小,张翠翠也挺起背脊,佯装高傲。

旁边有两个丫鬟路过,见了两人,笑着打了招呼。

等人一走,珠书又尖利起来,对张翠翠厌恶的指使一句:“滚吧。”

张翠翠连忙跑走,一路回到寝房,才松了口气,平静下来。

今天她的所作所为的确很出格,但在这异国他乡,竟能再见熟人,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得不向其求救,她与柳蔚瓜葛不小,但毕竟骨肉相连,姐妹一场,她沦落至此已经很久了,她害怕一生一世都会受那群魔鬼钳制,她想获救,想离开,因此,哪怕是向仇敌求救,她也非做不可。

只要能回青云国,只要能离开这里,生死面前,还计较这些颜面有什么用。

深吸一口气,张翠翠又想到一年前的种种。

当时她被权王带走,一路跋山涉水,要前往辽州,怎知途中有人来救她,不,那不叫救,是杀,皇后派人来要对她动手!

危急关头,她跑进山林,滚下山坡,在山坳里昏睡了一天一夜,才侥幸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