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刚过两江,离辽州只有十日路程,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去辽州定然不行,但回京城更是羊入虎口,她从京都逃离,不止皇后在找她,柳家人也不会放过她,尤其是吕氏,必会要她好看。

前后无路,斟酌之时,她决定回古庸府,她要再找一次七王爷!

要回古庸府需再过两江,可她身无分文,根本无法渡江……

无奈之下,她只好偷渡上船,在船上飘飘荡荡十数日,她终究被发现,为补偿船资,她以劳力弥补金银,她成了船上的船工,日日擦地洗衣。

后来她的姿色被船上一名财主看中,为脱离苦海,她佯装顺从,成了那财主的小妾,抵达目的地后,她随财主换船回家,可就是那艘船,在中途遇到了海盗,不得不改航,最后船不知开去了哪儿,还不幸的遇上海啸,一觉醒来,她就到了这里。

仙燕国,以前从未听过的国名,身边,是全然陌生的人事,她找不到那财主,找不到财主的仆人,找不到任何一个熟面孔。

她惶恐不安,正逢那时她出现的地方,发生了洪灾,她随灾民被朝廷安置,而后相爷出巡,慰问洪灾受难百姓,她夹在其中,不安之际,心生一计。

她花样年华,虽跟了那财主几个月,却容颜未损,婀娜多姿,那老相爷的面相她一看便知道,与那财主一样,是个急色的。

被那相爷收房,不过是轻而易举,她那时想的很好,既然不知这是哪里,又不知何时能回去,与其当个平头百姓,不若找个富贵靠山,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当时她与老相爷倒还恩爱一阵,可随着回京,危机才显露。

那相爷在外风流快活,却根本是个老怂包,惧内之名,街知巷闻,而那相夫人,简直,简直是个魔鬼……

想到自己被吊起来鞭打的七日七夜,她便浑身战栗,那人根本不是个人,吕氏与其比起来,恐怕连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以前觉得吕氏狠毒,见了那相夫人她才知道,何为狠毒。

足被调教了三个月,她保证不敢再勾引相爷,才让那相夫人消了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道铁令。

那相夫人说她是生面孔,要她来清风镇,假扮张家堂小姐,渗入张家。

她原先不知为何,后来才知,是因五年前一桩旧事,好像还与宫中皇后有关。

而那珠书,则是相夫人的亲信丫鬟,两人在这清风镇生存,明面上珠书为她丫鬟,暗地里,她却被珠书折磨。

今日是个机会,她万万也没想到,会再见到青云国的熟人。

她从柳蔚进镇开始就发现了她,后支开珠书,想了千万法子,与其相遇,她想求救,又不敢明目张胆,恐被珠书发现,于是无奈之下,只好想出这个迂回的法子。

她不知柳蔚身边为何跟了个傻子,但那傻子倒是好骗,她使了点小银,找了个小娃儿上二楼往下扔石头,那傻子果真来救她,她便如事先准备好的一样,小事化大,血溅街头,果真引来了柳蔚。

她想,今日她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她还鼓动张元找柳蔚算账,柳蔚肯定会怀疑她的身份,只要她怀疑,到底是一家人,她一定会救自己……

只要她说认识自己,再把自己带走,那么……

柳玥握紧双拳,因为即将逃离苦海而激动不已。

柳蔚,你可千万,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

……

另一边,酒楼里。

张镇长听了柳蔚的话,心中很是不定,他与张翠翠已相交数月,若对方对自己另有图谋,不可能这般安分,他认为这些外地人是在危言耸听,可不知怎么,脑中又想到每次他提出要与兄嫂见上一面,都会被侄女借故移开话题。

这么一说起来,好像的确又有些可疑。

可是,可是若是个骗子……她要骗什么?金银吗?他们张家在清风镇虽有些身份,但也仅仅限于这偏禺小镇,张翠翠长得如花似玉,真想骗钱,去骗京里的王公贵族不好吗?

张镇长很乱,尤其是看柳蔚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更是紧张,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公子又是如何确定,她不是我侄女翠翠?莫非公子认识她?”

柳蔚漠然的摇摇头:“不认识,仅是觉得奇怪。”

张镇长一愣:“哪里奇怪?”

“长得奇怪。”

张镇长不懂。

柳蔚道:“就如我这位朋友所言,您这侄女长得太过显老,真正的张翠翠,应当也就十八九岁,可那位张姑娘,眉眼可见风尘,五官颇为放浪,这样的女子,不像京里出来的大家闺秀,倒像青楼里……”

张镇长脸黑了一下,有点想为张翠翠辩驳:“她长得,已是我们镇上最好看的了。”

柳蔚轻笑一声,婉转的道:“那贵镇百姓,还真是挺没见识的。”

张镇长深吸口气:“她长得,虽说不像十几岁的小姑娘,但也顶多二十出头。”

“别自欺欺人了。”魏俦听不下去了,冷冷的冒出一句:“你眼前这位柳公子,她也是二十来岁,你看她眼角有皱纹吗,她比那位张姑娘还大几岁,人家怎么长得不老。”

魏俦说完这句,看容棱与小黎又盯着自己,他哼了一声,知道他们不会夸自己,满不在乎的撇撇嘴。

却听脆脆的童音突然激动:“说得没错!”

容棱也轻应一声,声色淡缪:“的确如此。”

纪南峥忍不住跟着沾沾自喜:“蔚儿自是最好看的。”

李玉儿拿筷子敲碗,跟着搭腔:“漂亮,漂亮,漂亮。”

魏俦:“……”

第1428章 生你不如生块烧饼!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疯长起来。

哪怕对这些外地人依旧心存质疑,但对方的话,的确令张翠翠在张镇长心中的地位产生了动摇。

一想到自己视若宝贝的亲侄女会是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张镇长便后背生寒,头皮发麻,犹豫一番后,他不再提去祠堂之事,却是以明后两日镇上会有闹集为由,留下了几位外地人,让他们在镇上多呆两日。

柳蔚本就想留下看看这柳玥究竟是怎么回事,故此,顺水推舟,决定在清风镇多呆两日。

从酒楼回去后,张镇长立即回了家。

刚向下人打听到张翠翠正在屋中小息,想过去看看,路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长子拦住了。

“爹,您可为妹妹报仇,将那些贼人送官纠治了?”

张镇长心头正烦,不想理儿子,随口道:“没有,那几位客人是商客,来镇上是为订货采买,既是外商,应也不会平白无故伤害翠翠,受伤之事,应当只是个误会。”

张元听完就毛了:“什么误会,妹妹都破相了,那还能叫误会?”

张镇长皱着眉道:“我说是误会就是误会,你吵吵什么,你堂妹有事我也担心,我这不正要去看她吗?你既然闲得慌,就同我一道去。”

张元气得冒烟,领着他爹一路到了东厢,屋外丫鬟珠书正在与人说话,见到他们来,立马迎了上来。

“见过老爷、大少爷。”

张元问:“翠翠呢?”

珠书道:“小姐在房里,已经歇下了,二位稍等,奴婢去叫小姐起来。”

张镇长道:“你让她到前厅……”

“还叫什么叫。”张元却打断他爹的话:“翠翠既已睡下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她今个儿定是也吓坏了,我们便不要打搅她了,珠书,你可要伺候好你家小姐,万不能让她伤口恶化,你家小姐今日吃了苦,你回头去账房取五十两银子,给她买些参茸燕窝,让她好好滋补滋补。”

张元喋喋不休的吩咐了一大串,却没发现他老爹脸都黑透了。

“你倒是对你堂妹上心得很。”五十两银子,都够穷人家用三年了,就这么轻飘飘的送出去,还买参茸燕窝,不就是头上破点口子,药不好好吃,吃那些有的没的,当他们家是开银号的?真金白银伸手就来?

张元却以为他爹这是夸他,笑着道:“那是自然,那可不是别人,是翠翠,大伯家的宝贝,既来我们家暂居,自然得上心些。”

张镇长听得冷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细心,前阵子你娘腰闪了,倒没见你惦记着给她买点什么。”

张元无所谓的道:“娘都一把年纪了,吃那些好东西也是糟蹋,翠翠可不同,她风华正茂,正是俏丽,头上若真留了疤,那下半生还不都给毁了。”

张镇长实在听不下去了,举着巴掌就往儿子头上拍。

张元被追着打了一顿,委屈的质问:“我怎么了你又打我,我说错什么了!”

张镇长这回不拿手打了,在花坛捡了块石头,朝儿子身上一砸。

索性张元动作快,闪身跑开了,却也吓了一跳:“爹,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是要杀你儿子啊!”

“就是杀了你这没良心的夯货!”张镇长气得直抽抽:“你娘十月怀胎,生你养你,在你心中还不如一个堂妹矜贵?你说你娘还要你做什么?生你不如生块烧饼!”

张元被打得嗷嗷叫,张镇长却越打越清醒。

以前只道是家里没闺女,长子难得遇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堂妹,便对其疼爱有加,诸多照顾,可听到今个儿张元的话,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过区区数月,以前对长辈极其孝顺的儿子,却像变了个人,亲爹亲娘不关心,全副心思都关心上一个外人了。

再回想起这一年来张元与张翠翠的相处,两人平日几乎形影不离,走到哪儿都要一起搭伴,好几次他派张元去邻镇收账,张翠翠都要去,两人一走就是三天两夜,还是单独相处,说到底也是孤男寡女,这若不是堂亲是表亲的话,怕不是让外人都要看笑话了。

有些事就不能深想,前头有外来人“引狼入室”的叮嘱,后头有张元前后变化血淋淋的例子,张镇长惊得汗毛都竖起了,他发了一通邪火,对着珠书道:“把你家小姐叫到前厅,就说我找她!”

过了一刻钟左右,张翠翠在珠书的伴伺下出来了,见了张镇长,张翠翠如往日一般要上前请安。

张镇长却板着面孔,对她伸手,直接道:“把你头上的东西解开。”

张翠翠一愣,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问:“二叔,您这是……”

张元在旁忍不住开口:“翠翠头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解开?解开让伤口吹了风,回头若治不好了,那……”

“治不治得好都由我负责,你闭嘴!”张镇长骂了儿子一句,目光凌厉的瞪着张翠翠,催促:“解开!”

张翠翠咽了咽唾沫,捏着手心道:“不知二叔这是何意,但这伤口已经包扎妥当,大夫之前也说,轻易最好不要解开,否则影响了愈合,将来就更不易好了……”

张镇长懒得听她废话,直接对珠书道:“你,替你家小姐解开。”

珠书紧皱着眉,小声应了句“是”,走到张翠翠身边,压低了声音,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让你解就解,费什么话,不是伤的重吗,让他看看又能如何。”

张翠翠握住珠书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珠书一开始没明白,后来才搞懂,登时脸色一变。

张翠翠咬紧了唇,勉强对张镇长道:“不知二叔非要看侄女的伤口是何意,莫非是为了那几位伤了侄女的外地人?说来……也是侄女不对,方才就该拦住堂兄,不该因拉不动堂兄,便放任他去酒楼闹一出,他们是不是不愿赔钱?不赔便算了,我这里不愿追究,终究只是磕了一下,我自个儿养好便是,还请二叔不要为侄女操心了。”

张翠翠这话说得有情有义,可张镇长却听得心头大火。

张元为了她,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去外头闹得街知巷闻,他这个当爹的最后不得不出面解决,可到张翠翠口中,却成了自己儿子自作多情,她这个受害者拦都拦不住了?

张镇长嘴上没说,心里却深深的烦躁起来,他一拍桌子,对珠书呵斥:“还不快给你家小姐解开!愣着干什么!”

珠书被骂,就越发怨恨的瞪向张翠翠!

张翠翠亦是手心冒汗,面白如纸,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这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也一清二楚,若真解开了,那她才真是无法收场!

第1429章 给媳妇儿买买买的容棱!

张家出了一桩闹事,这是第二日清风镇坊间传开的流言。

据说事情最初是因为张镇长担忧他侄女张翠翠额头的伤势,要将她送回京城大哥家养伤,可张镇长家的大少爷张元却不同意,公然与自己父亲争执不说,最后甚至还大打出手起来。

有邻居恰巧从张宅大门外路过,正好看到张镇长被他儿子推倒在地,受了伤了,这才把事情传扬出去。

张元忤逆不孝,张家也因此鸡飞狗跳,张夫人最先站出来,可面对外头的流言,她一介女眷,终究镇不住场子,眼看着张家就像笑料一般被镇上百姓们恣意谈论,张夫人急的直掉眼泪。

张宅里,面对哭哭啼啼的发妻,张镇长更是火大:“哭哭哭,就知道哭,有这闲工夫赶紧把那女人给我赶走,再让她在我府里呆一阵,这儿子咱们也不用要了!”

张夫人噙着眼泪,委屈的问:“真要让她回去?就这么赶她走,会不会得罪你大哥一家?你大哥在京中生意做得那般大,之前你不是还属意想让他提携提携你……”

“还提携个屁,这都快一年了,连面都没见到一次,当务之急,是救回我们的儿子,你看那张翠翠把儿子迷成什么样了,这要不是堂兄妹,我真怕他要把这狐狸精娶进家门!”

张夫人惊慌道:“什么不是堂兄妹?什么娶进家门,元儿就是再糊涂,也干不出这样的混账事,那可是没出五服的妹妹。”

“是不是谁知道!”张镇长现在是越来越相信那几个外地人的话了,心里捉摸着,他便撑着力气要起身。

张夫人忙按住他:“你要去哪儿?都伤着了,好好躺下休息吧。”

“哪来的空还躺,我要再去问问,那些人既然斩钉截铁的说那女人身份有异,必然还知道什么内情,至于你,好好呆在府里,把你儿子给看住了,别让他再见那个女人!”

张镇长一路紧忙的赶到那几名外地人落脚的客栈,时隔一日,昨个儿还振振有词,今个儿却要低声下气。

张镇长脸色很差,刚到客栈,见到那几名外地人正要出去,他忙一瘸一拐的过去,不顾周遭闲客的议论纷纷,涨红了脸,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柳蔚等人正要上街,既然决定在清风镇多留两日,自然不能干留,他们打算这就去集市逛逛,逛完再去南边的溪湖桥租一艘画舫游湖泛舟,天黑之前若外祖父还不累的话,他们再绕道去北郊的花灯会看花灯,据说每月十五,清风镇都会举办一次花灯集会,灯会上有很多小食小摊,还有灯谜诗谜,极有趣味。

张镇长拦住了他们去路,因为不愿行程延误,柳蔚就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在下的确不认得那位张姑娘,至于为何言之凿凿说她不是镇长您的侄女,是因为曾经见过她一面,对,是见过,见过不代表认识,总之,当时她不叫这个名字,那会儿见到,她姓柳,单名一个‘玥’字,张镇长若不信,大可用这个名字去试试她,不过在下就不懂了,清风镇离京城不过短短两日路程,张镇长如此多虑,何不亲自上京,见见您的兄长?若他也承认那就是张翠翠,便算在下做小人,可若她不是……那么冒名顶替,来历不明的女骗子该如何惩治,就端看张镇长您自己了。”

张镇长醍醐灌顶,心中大悟,忙道:“的确,亲自去一趟京城便好了,可我这来往路途少说也要花三四日,将那女人单独放在家中,我又不放心。”

柳蔚笑了声,话锋意有所指:“是不放心张姑娘,还是不放心令公子?”张元为了堂妹把自己父亲打了的事,现在清风镇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张镇长听得面红耳赤,羞愤不已:“那个孽子!”

柳蔚道:“不放心便将令公子也带上,父亲出门办事,带上儿子同行,有何不妥?”

张镇长又皱眉:“可我父子二人皆不在府中,那女人若趁机生事,在我府中为非作歹……”

“您可是镇长。”不等对方说完,柳蔚就打断他:“堂堂一镇之长,你家儿子昨日就是推搡了你一下,今个儿已闹得街知巷闻,你以为,你府上真出点什么事,瞒得过这整个小镇上千双眼睛?”

张镇长又羞又恼,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的就是这个,可犹豫一番,知道自己也没更好的法子了,张镇长又咬了咬牙,豁出去了:“有劳公子提醒,张某这就回去准备,不叨扰诸位了。”

张镇长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柳蔚没受这点小插曲的影响,他们一家到了最近的集市,小黎已经带着李玉儿跑到摊贩上去买零嘴了,魏俦任劳任怨的跟在后面拿包付钱,外祖父走进了一家书斋,看到架子上摆着的新书挑挑拣拣,容棱则与柳蔚并肩而行,走了片刻,容棱进了一家珍宝店,盯着案前的耳环发簪看。

柳蔚凑到他身边,笑嘻嘻的。

容棱拉起她白皙的手,给她套上一个镯子,看了看,又觉得镯子成色不好,选了另一个。

柳蔚不过片刻,就让他在自己手上套满了东西,柳蔚嫌沉,抖着手道:“我不喜欢戴这些,太累赘了。”

旁边的店家脸上洋溢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勉强劝道:“这些手镯都是姑娘家戴的,男儿的确不太爱戴,两位公子,要不看看这边的玉佩可有合心意的?”

柳蔚看了眼那店家,悄悄对容棱道:“人家当我们是变态了。”两个大男人盯着满桌的女子装饰看,怎么看怎么像异装癖。

容棱却半点不受影响,选了两支发簪,两幅耳环,两支玉镯,让店家包起来。

店家那表情,真是精彩绝伦,估计要不是因为有钱赚,他都要忍不住去报官了。

拿着买好的东西,柳蔚皱着鼻子:“我哪有机会戴这些。”

容棱看她一眼,问:“要戴吗,不是放着就好?”

柳蔚惊讶:“谁买东西买了不用?”

容棱道:“云想说,女子买脂粉,买首饰,从不是为了用,只是为了有,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不是这样?”

柳蔚噎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有些人是这样,有些人不是这样。”

刚刚才领悟到给媳妇“买买买”乐趣的容棱,不是很理解娘子的意思。

柳蔚叹了口气,正要给他深入解释一番,却听街外突然扬起一阵喧哗,紧接着,不远处,就有女子的尖叫声传来:“死,死人了,死人了!”

第1430章 没毛病,各家有各家的噱头

死者姓汤,叫汤琴儿,是清风镇西街古董店老板娘吴氏的独生女。

吴氏是个寡妇,她早年成婚,相公却在她怀孕五月时被征召入军,战死未归,吴氏之后并未改嫁,反是继续孝敬公婆,生下女儿,汤家二老觉得对不住媳妇,相继去世后,便留下遗嘱,将家里的古董铺过给吴氏。

从那以后,吴氏兢兢业业,将汤家的古董铺经营得有声有色,而汤琴儿作为吴氏唯一的女儿,也是被镇上长辈们看着长大的。

汤琴儿横死街头,不过转瞬功夫,就已街知巷闻。

刚刚回到府上的张镇长不得不再次赶来,当看到汤琴儿鲜血淋淋的尸体时,他吓得人都打了个晃。

据汤琴儿的好友说,当时她们几个姑娘本是搭伴出来,为了加快脚程,她们没走大路,而是穿的小巷,小巷里有一老妇正在烧冥纸,她们瞧着忌讳,嘴里念叨了两句,更是加快步伐离开。

可刚出巷子,前头几个姑娘便听到后头汤琴儿惨叫一声,她们回头一看,就看到汤琴儿满脸惊恐的滑倒在地,而她背后,一脸狰狞、面色枯槁的老妇正握着一把尖刀,那尖刀的一头,已经插进了汤琴儿的后背。

街上人来人往,闻声过来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少,所有人都说,杀人的就是那老妇。

那老妇是当场被抓。

老妇看起来精神不济,瞳孔无神,她捅了汤琴儿一刀后,不顾大庭广众,生怕汤琴儿不死一般,又在她胸前,腹部,双腿之上连捅了好几刀,等众人反应过来呼喊时,那老妇已被过路青壮压倒在地,只等镇长到来,送官纠治。

事情并无悬疑,一桩命案的最终,也只是一个疯妇的癫狂之举。

柳蔚与容棱也是听到呼喊,循声而来。

柳蔚上前查看,确定了那惨遭横祸的姑娘已无生息,柳蔚不是本地人,她不知其中内情,但大街上公然伤人,应是仇杀?

张镇长到来后被吓得够呛,但作为一镇之长,他也极快的负起责任,疏散群众,转移汤琴儿尸体,并且第一时间召集当地族老,且派了人报官。

那老妇被暂押祠堂,大街上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吵吵嚷嚷了好久也未停息,柳蔚等人没跟过去看后续,毕竟镇长都出面了,真凶又昭然若揭,并不需要她多管闲事。

街头的血迹有附近的商铺伙计出来清洗,容棱拉过柳蔚的手,道:“走吧。”

小黎、李玉儿、魏俦、纪南峥姗姗来迟,听闻街上死了人,除了李玉儿没心没肺,另外三人皆是惊讶,尤其是纪南峥,作为长辈,他尤为多愁善感。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他念叨一声,恰好旁边还有未散的群众,闻言便插了句嘴:“这是真的倒霉,怎么就撞到了厉婆了。”

纪南峥问:“可是那杀人的老妇?”

群众叹了口气:“那人姓厉,原是个无依无靠的老婆子,人一直有些疯癫,可就前几年,她捡到个小乞丐,将那乞丐当孙儿似的教养,疯癫的毛病,一时竟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也不孤僻了,偶尔还会同邻居们串串门,那厉婆是真将小乞丐当自己孙子疼爱,可好景不长,就两个月前,那小乞丐大病一场,死了,厉婆从此一蹶不振,再看到她时,已是神经兮兮,还做出过偷别人家小孩的事,这回也是汤琴儿不走运,怎么好端端就从她身边走过,说什么不好,非说人家烧冥纸是忌讳,那冥纸应就是给小乞丐烧的,那小乞丐可是厉婆的命根子。”

纪南峥闻言不知说什么好:“既会收养乞丐,应是个心有良善的,怎会要人性命呢……”

“就是疯子啊。”群众道:“疯子做事哪有章法,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所以才可怕。”

纪南峥摇摇头,颇为唏嘘。

这时,却有另一路人过来接道:“那小乞丐不是病死的吧,我听厉婆家的邻居说,半夜总会听到厉婆在墙角念叨,说什么一命换一命,还说什么水鬼找替身,又说什么要给自己的孙儿也找个替身,才能让他转世投胎,来生无忧。”

“水鬼?”先说话那人惊了一下:“咱们清风镇哪来的水鬼,要说在水里死的,不就刘喜娘一个。”

后说话那人笑了声:“没准就是刘喜娘,咱们镇上的志怪鬼谈,哪回少了她了,她都快成咱们镇的活招牌了。”

先说话那人也乐了句:“明月镇有个神鬼军,咱们镇有个刘喜娘,没毛病,各家有各家的噱头。”

纪南峥在边上听得一脸黑线,这都死了人了,这镇上的百姓怎么还有空说这些闲话?

柳蔚拉了外祖父一下,低声道:“走吧。”

终究不是认识的人,路过巧遇一遭,已是坏了心情,无谓再多管了。

纪南峥被拉走,几人也没兴致去游湖了,相继回了客栈。

进了客栈,就听一楼大厅里,客人们也在聊汤琴儿之死,说的话题大同小异,却在柳蔚等人正要上楼时,有一人冷笑一声,凉声道:“这五年来,我们镇上枉死的姑娘还少吗?自从刘喜娘死后,镇上就平白多了许多厄事,要说其中没有联系,我是不信的。”

有人问他:“那你这意思,还真觉得是刘喜娘作怪,把人弄死了?”

“不是她动的手,也定然脱不了干系,就说那厉婆杀了汤琴儿,杀人嘛,捅肚子,捅心口都是知道的,捅双腿做什么?还怕她跑了不成?”

“那可是疯婆子,疯婆子杀人,你还管她要逻辑?”

“就是没有逻辑才怪,没有逻辑就乱杀一通,那她怎么不捅手,不捅头,是什么让她想到要捅双腿的?”

这话一出,周遭还真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有人战战兢兢的道:“其实刘喜娘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瞧见,就是半夜外出,第二日被发现死在荷塘,你们说,她真是失足落下去的?若真是如此,为何最后谣言会传成是她爹活祭了她,会不会,真的是他爹……”

坊间的闲谈沸沸扬扬。

另一头,张宅内。

珠书急急忙忙的跑进后院,见到寝房中还为要被遣回京而心焦不已的张翠翠,她咬着牙关,上去就推了张翠翠一下:“又出人命了。”

张翠翠一愣,下意识的问:“死,死人了?”

“汤琴儿,西街古董店老板娘的女儿,你赶紧起来,跟我一道去看看,这是你我来此之后的第三桩,这回再查不出东西,夫人必饶不了咱们,我倒是不怕,可你,继续无功而返,看夫人把不把你宰了喂狗!”

第1431章 与邪灵联系,并未有人觉得不妥

关于来清风镇冒充张翠翠一事的原委,柳玥不知道,但珠书一清二楚。

珠书是当朝相国夫人的贴身婢女,因性子泼辣,人却忠诚,尤得相国夫人宠信。

一年前,珠书眼睁睁看着夫人将相爷从外面带回来的狐狸精凌虐半死,她看得惊恐万分,却也知夫人这是无奈之举,大家望族,真情难求,若非有些手段,凭着夫人的出身,如何能稳坐相国正妻一位?

夫人以前也是为婢的,出身云家,与云家姑小姐一同长大,后云家姑娘一跃为凰,荣冠后宫,夫人算是鸡犬升天,被皇上赐婚给当朝相爷为妾。

原是妾室,后相国夫人病逝,她便利用手段,由侧转正,要说她的出身,若非有着皇后可以依仗,是如何也斗不过相府的莺莺燕燕们,可幸亏,夫人审时度势,多谋善断,知道自己该仰仗谁,也知道自己该对谁尽忠,更知道什么人需以雷霆手段,一击毙命,什么人,又需晓以大义,循循善诱。

事情一开始,是五年前皇上大寿,皇后娘娘心血来潮,组了一曲百鸟朝皇,当时为凑够百名舞姬,皇后费尽思量,可临危关头,却生了异变,那事情的源头,就是清风镇,一名叫刘喜娘的姑娘。

原已定好的人,这头刚快马回京通报了消息,可过了不到一日,人却突然说死了,换个人而已,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怪就怪在,刚提出换下人选,皇后便于大殿之上,突发恶疾,卧床不起。

大寿之日近在眼前,皇后的舞曲尚在编制当中,此时病倒,无疑雪上加霜,可偏偏这病来势凶猛,不到两日,太医竟声称药石无灵。

倒是国师指天观测,言说皇后这是撞了邪灵,是什么邪灵能突破皇城龙气,朝当今皇后下手?国师说,并非那人突破而来,而是皇后亲自将那人收入麾下,那人为效忠皇后,因此纠缠不放。

国师一职在仙燕国地位尊崇,原是因为仙燕国国名由来,便是因一只能识人言的仙燕,仙燕国的传统里便有神族、仙族一说,因此,国师将皇后的疾病与邪灵联系,并未有人觉得不妥,就算有不信鬼神的,也终究对其抱有一份敬畏之心。

皇后的病源一直找不到由头,后众人再三筛选,将目标定在了临近京城的一个小城镇,清风镇上。

刘喜娘死在清风镇,但魂魄为何能进入皇城?国师指着那份舞姬名单,指着上头皇后亲自圈起的“刘喜娘”三个字道:“她是被皇后娘娘亲自招来的。”

国师到底有些真本事,又是设祭,又是蛊算,终于在大寿之前,将皇后的厄病去之大半,由此,宫中众人更加尤信邪灵之说。

相夫人在皇后卧榻之时便伺候左右,有人说她身份显赫,不比当年,大可不必为娘娘端茶送水,但相夫人却不畏病气,对皇后不离不弃,可自那次大病之后,皇后身体一直虚弱,到如今,也时常犯病,常常说两句话,便突兀倒地,昏迷不醒。

皇后这怪病在京中虽未传扬,但太医院与国师府却是早已商量得热火朝天,相夫人却是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害,理应釜底抽薪,速战速决。

她将目标定在了刘喜娘身上,至于为何会选择一个贱婢去冒充张翠翠,则是她打了另一个算盘。

四年来,清风镇谣言四起,关于刘喜娘的那双腿更是为人津津乐道,据说清风镇每隔数月,便会有一名女子枉死,死法大有不同,但终极到头,这些枉死女子的腿部,都会有不同伤势,有些是生前造成的,有些则是死后莫名其妙出现的。

既然女子是目标,那么就得选定一个女子前去,既然枉死的都是镇上的姑娘,那就得找个生于镇上的本地姑娘回去,张家的确有个张翠翠,但无冤无仇,相夫人并不打算加害人家,于是便生了李代桃僵之计,相爷带回来的贱妾早晚都是要处死的,既然如此,便让她死前去当回鱼饵,真能查清此事,破了皇后病厄,也算她死得其所,若这鱼饵死了还查不清事实,便算这计策失败了,容后再议。^

可活人要查出鬼神之说,谈何容易。

长达将近一年,镇上又死了两个人,柳玥与珠书依旧一无所获。

如今,眼看离第二桩命案又过去了三个月,第三桩案子,终于出现了。

珠书急的团团转,她的名字一直都叫珠书,她又并非镇上出身的姑娘,也与这清风镇没有半点关系,她并不怕刘喜娘会找上自己,但她更担心的是,刘喜娘不找上张翠翠,眼下又死了一人,依旧不是张翠翠,她心里又是着急,又是火大,瞪着张翠翠的目光尤为气恼,似乎觉得她太不争气了,又觉得她神憎鬼厌,连鬼都不乐意找她当替身。

张翠翠浑然不知自己在相府一家人眼中,就是个白老鼠,她更不知自己来此是为了做饵,她看珠书着急,便也紧忙换上衣裳,要与她赶去查看。

可刚走两步,她又退缩,手抓住房中桌角,担忧道:“我若出去了,二叔不让我回来该如何?”

张翠翠头上还绑着,但绷的已经轻简许多,只是薄薄一层。

也是,昨日大庭广众,她被撕开缠布,众目睽睽让人发现她只是破了一层皮,留了一个小口子,她装腔作势,假意伤重,把张家人骗的团团转,如今事态揭发,张镇长气她无事生非,惺惺作态,险些动手打了她,后更提出要送她回京,让她哪来的回哪去。

张翠翠吓得惊慌,还是靠着张元转移视线,才死皮赖脸的留下来,但她现在怕就怕自己一走出张宅,就会被锁在外面,不许她回,因此,从昨日到今天,她连房门一步都不敢出。

珠书恼得一个劲儿戳她脑门,呵斥道:“现在都死了人了,镇长忙于周旋,哪有空管你这贱皮子!赶紧跟我走,若是再查不清事态,你就给我陪那汤琴儿下黄泉去!”

第1432章 笑的这么恐怖,必然不是人

还未到祠堂,汤琴儿母亲吴氏的哭声,便从里头传出来。

珠书领着柳玥,没从正门走,走的侧门。

祠堂内已有不少妇人围着吴氏,劝阻安慰,让她保重身体,首位之上,张镇长焦头烂额的与几位乡绅商议,厉婆当街杀人,罪大恶极,但派往京城报官的人还没回来,这两日,厉婆必然要继续由他们清风镇看守。

祠堂地下有间地窖,往年镇上有犯了大错的族人,视恶行而定,会将他们锁到地窖中小惩大诫,但厉婆是个杀人犯,还是个疯婆子,要将她锁起来,看守之事,又该谁去做?

几个乡绅你推我让,吵吵闹闹,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也没个定论。

张镇长实在看不下去了,最后只得由他大包大揽,轮班看守人员,由张家全包了。

因为镇上出了人命案子,张镇长无法在这个紧要关头离家上京,他回到府中,刚进门就见他夫人迎了上来。

得知躲在房间一天一夜的张翠翠竟然出府了,张镇长立马命人把大门后门都关死了,不准那狐狸精再踏进门一步。

张夫人有些担心:“你说她不是翠翠,可万一,万一她就是呢?我们如今得罪了她,届时她告诉她父亲,我们又该如何?”

张镇长叹了口气,摇头道:“眼下的问题已不是她的身份了,而是阿元,你我都年轻过,阿元现在这个痴痴缠缠的模样,你还不清楚吗?”

是啊,若这张翠翠不是张翠翠,反倒还好,若真是,那张元喜欢上自己的堂妹,这不是有违伦常,天理不容吗!

张夫人明白了,点点头,认真道:“我这就让人去安排,断不会让这个女人,害了我们的儿子。”

祠堂在热闹一阵后,随着天色渐晚,终归于平静。

珠书与柳玥躲了足两个时辰,直到人都走光了,她们才敢偷偷进去,到大厅查看汤琴儿尸体。

珠书平日张牙舞爪,可毕竟是女流,又是无光无烛,她刚到门口,瞧着里头那幽深耸立的漆木棺材,已本能的打了个抖,一咬牙,将柳玥往前一推:“你去看。”

柳玥自然也怕,但她不敢违背珠书的话,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棺材旁,却怎么也不敢伸头往里瞧。

“去啊。”珠书又推了她一把。

柳玥被推得踉跄一下,闭着眼睛往里一探,然后火速收回,害怕的跟珠书说:“并无异常,我们走吧。”

珠书喝骂一句:“你看都没看就满口胡言!快,你快去看清楚,她是不是被刺死的,身上有几处伤,又不是没见过尸体,你怕什么怕!”

柳玥委屈着倔强的辩驳:“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第一回 那王家姑娘是病逝的,我们去的时候,她父母都在,第二回那李家姑娘是上山被老虎咬死的,人运下山时,我们在大街上瞧见的,可这回的汤家姑娘已经下了棺材,还是在这样阴森萧瑟的祠堂,我们……我们还是明日白天再来吧。”

“明日明日,你有几个明日,信不信我这就禀明夫人,说你懈怠职事,惫懒拖沓,让她派人来,这就把你的项上人头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