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一想到那相夫人狠辣凶残的手段,便忍不住一凛,相比起来,面对不会说话,不会动弹的尸体,怎么也要比面对那豺狼虎豹一般的相夫人要好。

柳玥鼓起勇气,又往里看了一下,可刚看一眼,她就倏然的惊叫起来:“啊——”

短促的尖叫声令珠书心惊肉跳,她重重的拍了柳玥一巴掌,大骂道:“叫的这么大声,是不是想把别人招来!”

柳玥委屈的摇头,指着那棺材道:“她,她,她睁着眼睛。”

“呼”的一声,厅外晚风袭来,萧索的凉意吹动空气中飘荡无定的阴寒。

柳玥紧张的盯向厅外,颤颤巍巍的问珠书:“刚才,是不是有人走过?”

珠书闻言,立马也看向厅外,风势婉婉,树影被清风刮得“吱吱”作响,珠书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强自镇定的道:“人,哪来的人,人都走了,哪还有人!”

柳玥一脸担心,她焦躁的道:“不若明日再来吧,我怕会被人发现……”

“不想被人发现,你便速战速决,快,去看清楚!”珠书这回加重了力道,把柳玥整个人压在棺材沿上。

柳玥淬不及防,冷不丁的与棺材里的汤琴儿四目相对,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四肢抖动的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放开我……”

珠书哪里肯放,她趁机又按住柳玥的后脑勺,迫使她的脸与棺内汤琴儿的脸近在咫尺,问:“看好没有,是不是被捅死的,伤口看清了吗?”

柳玥急的直掉泪,整个人都在冒汗,明知棺材里的人已经死了,但这样四目相对,她甚至能看清汤琴儿眼白中炸裂的血丝,她依旧害怕的手舞足蹈,两股战战的拼命要往后退。

就在这时,厅门外,响起一阵“吱呀”的推门声。

珠书浑身一震,柳玥也猛地止住挣扎。

接着,便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珠书终于放开了柳玥,柳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怎么办,怎么办?”

珠书倒是镇定,她咬紧牙关,瞪了柳玥一眼,冷声道:“我自有说辞,一会儿你只管点头就是。”

这个时候祠堂还有人来,的确是超出珠书的意料,但来之前她已经想好了一切可能,自然也预备好了撞到人后的应对之词。

柳玥胆怯的站在珠书背后,两人严阵以待的盯着厅外大门,只等着到底是谁会现在前来。

可人没看到,她们却优先听到一声轻灵的哼曲声:“那……那……那……那那……那那……”

古怪的词曲,古怪的音调,配合着这森冷的环境,还有清脆的脚步声,柳玥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惊恐的念头,她握住珠书的手,狠狠一捏,问:“会不会,来的不是人?”

珠书咽下唾沫,冷呵道:“别危言耸听,怎么,怎么可能不是人!”

话是这么说,但她自己音调也抖了起来。

这时,她们透过月色倒映的光影,看到了一道细长的女子倩影,停在了大门之外,珠书咬紧牙关,想出声唤一句,却又听一女子笑声,蜿蜒清脆,咯咯作响:“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珠书瞬间浑身汗毛倒立,柳玥眼前一花,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不是人,真的不是人,笑的这么恐怖,必然不是人。

可不是人又会是谁?鬼魂吗?冤魂吗?难道,是刘喜娘?白日汤琴儿才死,夜晚,她便前来,要……要取汤琴儿的腿?

第1433章 珍珠,你借点钱给我吧

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鬼神的珠书,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

门外那女子站了许久不曾动弹,珠书心中恐惧,推搡柳玥,要她出去看。

柳玥却说什么都不肯,费力定住脚步,怎么也不往前挪动一寸。

珠书气恼得又想动手打她,可就在此时,却听身后,突然想起一声“磕磕”。

像敲门声。

珠书浑身一僵,柳玥已又一次紧攥珠书手腕,惊恐得不住颤抖。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不断说服自己,方才是听错了,可那声“磕磕”又在下一刻,再次响起。

柳玥终于受不了,捂住头,蹲到地上,抱住膝盖浑身战栗。

珠书则惊惧的睁着一双眼,机械的将头往后头拧去……

她们现在的位置是正对厅内,身后是整片的宗祠灵位,灵位下则是打横的汤琴儿的棺材。

很简单的三面环壁,只余中为通路,可这样的环境,她们的背后,怎会传出声响?

再联想到那“磕磕”之音像极了有人曲指敲击棺材壁的声音,珠书终究红着眼睛,鼓足勇气往那棺材内看去。

甫一瞧,就是如柳玥所言,死不瞑目的汤琴儿的双目,珠书吓得抖了一下,却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她的视线从汤琴儿的脸,到她鲜血淋淋的胸口,再到她放于两侧的双臂。

双臂垂直在侧,并没有半点不妥,所以,不是她在敲。

那么那“磕磕”之声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这时,厅门前伫立的女子倩影动了,她慢慢的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再次轻笑起来,同时伴随着一句呢喃轻吟:“看到了……”

珠书猛地一退,后背紧贴棺材,被吓得满头大汗。

“你的……头发……”

珠书忙捂住自己的头,眼睛朝柳玥看去。

就见柳玥已缩到棺材背后,瑟瑟发抖的拼命摇头,且与珠书一样,死抱住自己的脑袋。

“来……抓你……”

“磕磕。”

门外话音未落,身后棺材内又传出敲击之声,珠书再也受不了,她捂住耳朵,尖叫出声:“啊——”

她这一叫,催使得柳玥也大叫起来。

两人这叫声如惊涛巨浪,将冷寂的黑夜炸得是四分五裂……

珠书手脚麻利的跑到柳玥身后,将柳玥顶在前头,闭着眼睛持续惊叫,柳玥不断的抵抗珠书的力道,死死的往后退,同时与她一起叫。

两人叫了好半晌,便听外头一连串脚步声奔来,接着烛光耀眼,男子的声音焦急响起:“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珠书抬头一看,看到是两个巡逻镇民,她忙扑过去,躲在镇民背后,指着棺材道:“有鬼,这里有鬼……”

大厅被点上蜡烛,不到片刻亮如白昼,镇民安抚着柳玥与珠书,认出了二人身份,虽惊异张家堂小姐与她的丫鬟怎会大半夜的独身跑到祠堂来,但还是好心的为她们解惑:“地窖关着厉婆,那厉婆神神叨叨,你们所说的敲击之声,没准是她搞的鬼。”

珠书忙摇头,又指着大门外道:“还有个女子,就在门口,她还说话了,说看到我们了,要来抓我们……”

镇民挠头:“没有啊,来时我们没瞧见人,况且祠堂平日就没人来,今日是关押厉婆,镇长派了我们几人巡逻看守,巡逻的人里,也没有女子。”

珠书不信:“就是有人,那女子在门外站了好久,还很古怪的笑,笑的像冤魂索命似的……”

镇民无奈道:“真的没人,说起来,你们这么晚了,来祠堂又是作甚?”

珠书闻言便看向柳玥,将被吓得战战兢兢的柳玥拉到身前来道:“我们家小姐与汤家姑娘是意气相投的好姐妹,汤姑娘出此不测,小姐伤心难过,硬是要赶来见汤姑娘最后一面,原也是可以明日再来,可小姐说见不到汤姑娘她今夜都睡不着,我们这才连夜赶来……”

镇民叹了口气:“那如今人也看了,我这便派人送你们回去吧,大晚上的两个姑娘上街,多不安全啊。”

珠书惶惶点头,经此一事,她也不敢再多留了。

柳玥更是恨不得现在就走,尤其是那“磕磕”之声总是在她脑中回荡,令她连在这大厅多呆一刻的勇气都没有。

送走张家这两主仆,巡逻的镇民看了眼大堂,熄灭了屋中的蜡烛,原路往外走去。

而在他们走后,寂静的祠堂外,树影摇曳,祠堂内的棺材里,又响起了清脆的“磕磕”之声。

接着,一道女子倩影,重新出现在大厅门前,这回那倩影旁边,多了一道更为矮小的身影。

“玉儿姐,不是说了不让你跟来吗?”

小黎牵着李玉儿的手,不高兴的指责她。

李玉儿颇为委屈,她望着漆黑的祠堂大厅,指着里面道:“要玩,一起玩,捉迷藏……”

“不是在捉迷藏,我们是有正事要办!”小黎无奈极了,他看看左右,确定周遭没人了,牵着李玉儿进大堂,进去后,他直奔棺材,人刚过去,就见棺材里飞出一黝黑之物,那黑漆漆的小东西在棺材上空盘旋一阵,稳稳的落到汤琴儿的脑袋顶上。

小黎忙伸手去挥:“珍珠,不可以调皮。”

黑黑的鸟儿被赶得只能落脚到棺材沿壁上,它尖尖的小隼红红的,小黎看见了顿时生气。

“不可以偷吃,我还没查验呢。”说着就要去捉小黑鸟。

黑鸟从他双手空隙偷溜走,然后跳进棺材里,坐到汤琴儿血糊糊的胸口上,低头往她伤口上叨肉,叼着就马上咽进肚子,然后美滋滋的在棺材角上蹭嘴。

“磕磕”之声再次响起,正是小黑鸟碰触棺材沿壁时发出的声响。

小黎一个头两个大,瞪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教训道:“玉儿姐不乖,明明让你好好睡觉,为什么要跟出来,没有云想姐姐看着,你就不听话了是不是!珍珠也不乖,明明答应陪我来查验尸体,怎么可以偷偷馋嘴,我知道新鲜的尸体肉质鲜美,但你要是饿我们可以回家吃肉糜,怎么可以破坏证据?”

李玉儿被骂得可怜兮兮的垂着头,珍珠却胆大包天,不止不认错,还振振有词的回嘴:“桀桀,桀桀桀……”

小黎让它说得脸颊一红,压低声音道:“嘘,你小声点,我知道我瞒着娘亲跑出来是不对,但,但我就是好奇,我就想看看,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今晚,那位刘姑娘真的会来取走这名死者的双腿吗?她会怎么取?是割下来吗?用什么割?割下来后,又要怎么安在自己腿上?那位刘姑娘真的可以把别人的腿换到自己身上,还能正常使用吗?好想看她怎么安的,好想学!我把手术刀,手套和口罩都带来了,你说我主动提出当她的助手,她会同意吗?要不要交束脩呢?娘亲那么抠门,我也没多少私房钱,不知道她束脩收得贵不贵?珍珠,听说乌星鸟都喜爱收藏珠宝玉石搭窝,你是不是背着我们藏了很多私房钱?你借点钱给我吧,我给你写欠条,还算利息给你……”

第1434章 借出去万一小黎不还……

珍珠是必不可能借钱给小黎的,不说它有没有钱,就算有,借出去万一小黎不还怎么办?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哪怕关系好,一旦牵扯到钱,那都不好说,万一小黎不还,它也不能追着人家讨债去?

珍珠就装没听到,一摇一晃的光围着棺材盖飞。

小黎盯了它一会儿,也看出它不愿借,他撅着嘴嘟哝:“我不会赖账的。”

珍珠还是没理,涉及到金钱瓜葛,他们姓柳的没一个是好说话的。

对,珍珠一直觉得自己姓柳,跟柳蔚姓。

小黎又磨了珍珠一会儿,看它还不答应,也只能死心,小家伙从侧厅搬出两张大椅子,放在棺材旁边,让李玉儿坐一张,自己坐一张,就守着那棺材,等割腿的鬼出现。

祠堂的大门常年不关,空旷的室内风声萧索,小黎坐了一会儿就困了,他本来就是小孩子,平日也不怎么熬夜,枯坐久了,自然易困,再看旁边的李玉儿,已经点着脑袋,一晃一晃的在打盹儿了。

小黎很发愁,他推醒李玉儿,小声道:“玉儿姐,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李玉儿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捉住小黎的手,依赖的对他摇头,就要跟着他。

小黎叹了口气:“在这里睡一晚,你会伤风的。”

李玉儿不听,还起身把自己的椅子和小黎的椅子贴在一起,更紧密的与小黎挨在一起。

小黎没办法,只好牵着她,心里估算着,再等一个时辰,若那割腿之人不出现,要不就不等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珍珠靠着汤琴儿伤口里的碎肉,已经把宵夜都吃完了,它随意的窝到汤琴儿的裙子旁边,垫着软软的棉絮,趴着就打算睡一觉。

可刚闭上眼睛,就听到门外传来细小的脚步声。

小黎也听到了,他立马睁开眼,同时叫醒李玉儿。

李玉儿懵懵懂懂的,抓了抓脸,迷茫的看着小黎。

小黎把两张椅子放回原位,带着李玉儿躲到灵位塔的背后,祠堂有镇民巡逻,在不确定来的人是谁以前,他们不能被发现。

珍珠倒是比较闲暇,它直接缩进汤琴儿的裙子里面,就如之前面对珠书、柳玥的窥探时那般,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门外脚步声渐渐大起来,接着,有一道烛光倒映,小黎探出脑袋往外一看,便看到是个女子,手持烛台,正往里面走来。

刘喜娘吗?

小黎记得是这个名字,激动起来。

却见烛台靠近,那遮掩在黑暗中的女子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露出一张清丽姣好的脸。

是她。

小黎欲出的步伐停止,他对李玉儿摇摇头,示意她也不要动。

外面,去而复返的柳玥放下手中烛台,她看看左右,确定祠堂内没有其他人,便走到棺材前,神色冷静的打量汤琴儿的尸身。

与半个时辰前一惊一乍,惊惧万分的她不同,此刻的她,表情镇定,动作果断,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直接在汤琴儿身上翻找着什么。

从衣襟,翻到袖口,却都一无所获,柳玥皱紧了眉头,抿着唇道:“不可能啊,明明应该有的……”

这么想着,她把手伸到汤琴儿的裙子上。

“哗啦”一声,裙摆掀开,她却还未看清裙底之物,便被猛然窜出来的一道黑影盖脸攻击。

柳玥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便看到一黑色鸟儿从汤琴儿的棺材里飞出,直奔窗外。

“该死。”她咒骂一声,勉强稳住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没有后怕,没有恐惧,柳玥再次走过去,把汤琴儿浑身上下都翻得清清楚楚,却也什么都没翻到。

她握住棺材沿壁,指尖泛白,狠狠的咬着唇:“明明看到的,怎会没有。”

今日下午,柳玥被珠书强迫赶到祠堂,祠堂外人来人往,她们二人不敢靠近,只敢躲在一旁,等待夜幕降临,再偷偷潜入。

可当时在人圈之外,柳玥分明瞧见有人靠近过汤琴儿的棺材,还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里面。

可现在怎会没有?

心中狐疑时,柳玥猛地又看向窗外:“之前那鸟?”

她忙跑到窗口,可那鸟儿浑身漆黑,又长了翅膀,在这暮气沉沉的夜晚,早已无影无踪。

握紧了拳头狠狠锤了一下窗框,柳玥眼中掠过烦躁:“还以为有线索,哪知又是白跑一趟,真不甘心!”

愤愤一声,又想到自己是借腹痛为由,支开珠书偷偷跑回,惟怕被珠书发现,节外生枝,她只得又看了汤琴儿的棺材一眼,不情不愿的再次离开。

直到柳玥再次走远,脚步声已几近于无,小黎才带着李玉儿从灵位塔后走出来。

看着柳玥离开的方向,又看着那阴沉笨重的棺材,小黎坐过去,学着柳玥的样子,在棺中翻找起来。

一无所获后,他看向李玉儿,问:“她在找什么?”

李玉儿哪里知道,她懵懵的砸着嘴,揪着小黎的衣角,等着他什么时候弄完,可以回去。

小黎却皱起眉头,盯着汤琴儿的棺材越看越出神,半晌,他突然福至心灵,踮着脚伸手去把汤琴儿的尸身翻了一整圈,让她背对朝上,面朝下。

这回,小黎果然看到,汤琴儿的后背里有一样的东西,薄薄的贴着她的背心,藏在衣服里。

小黎把那拿出来,借着月光一看,却是一张黄纸,上头书写着符文。

黄符?

只是一张民间随处可见的镇鬼符箓?

小黎有些不信,又觉得方才那女子要找的可能不是这个。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珍珠从窗外又飞了回来,它直接落到小黎肩头,看到他手上的黄纸,它便跳了过去,用小嘴,却戳黄纸上的符文。

小黎忙拦住他,道:“还不知道重不重要,你不要弄坏了。”

珍珠仰着头,对小黎叫了一声:“桀桀。”

小黎一愣,错愕的问:“这不是朱砂?”说完,他拿起来一嗅,果然嗅到黄纸上的符文,不是以朱砂所绘,竟以人血所画。

小黎把那黄纸折叠起来,放进怀中,道:“拿回去让娘亲看看。”

收好黄纸,他又把汤琴儿的尸身恢复原状,左右瞧瞧,确定都恢复如初了,再看时辰也差不多了,猜测今夜那割腿之人应是不会出现了,便谨慎小心的带着李玉儿和珍珠从侧门离开。

第1435章 容叔叔最好了……人鱼案

清晨,清风镇的街头已如往常一般响起摊贩的叫卖吆喝声。

柳蔚窝在被子里,懒洋洋的看着外侧的容棱,容棱已经醒了,却没下床,只微靠在床头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柳蔚蹭过去一些,把头枕在他胸前。

容棱移开书册,垂眸看着她,手指轻柔的摩挲着她的鬓角。

“昨晚小黎几时回来的?”打了个哈欠,柳蔚问道。

容棱想了想,道:“丑时。”

柳蔚说:“也不知又跑哪儿野去了,一会儿叫他来问问。”

容棱看了眼床榻之外的小案,道:“方才他来过,给你端了粥。”

柳蔚眼睛一睁,立起身子,往那粥碗里望。

“鸡肉粥。”容棱说。

柳蔚立马就跳起来,去洗漱。

洗漱完回来,她一边往脸上涂抹乳白色的霜膏,一边坐到桌前,拿勺子搅拌肉粥。

容棱也下了床,却是去衣柜那边拿衣服。

柳蔚吃了口粥,随口问:“那小子无事献殷勤,打的又是什么鬼主意?我怎么吃得这么不安心呢?”

容棱瞥了她一眼,冷漠道:“都快吃完了。”

柳蔚将勺子丢开:“就这么一小碗,两口就没了。”说着,直接端起碗,对着口,把剩下的都倒进肚子。

吃好后,她随意从托盘里捻了张纸,擦了擦手,道:“你方才问过他没有,昨晚去哪儿了?”

容棱拿了两套衣裳过来,递给柳蔚一套,道:“没问。”

“不会是出去闯祸了吧?”柳蔚接过衣裳,漫不经心的往自己身上套。^

容棱换好后偏头一看,发现柳蔚衣襟的领子都是往里拱的,他无奈的上前,将她褶皱的衣角都翻出来,拍理平整,才道:“他有分寸。”

柳蔚却道:“这个清风镇古里古怪,况且还有个来历成谜的柳玥,如无必要,咱们还是莫要节外生枝,柳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容棱不怎么在意的“嗯”了声,随手端起桌上的托盘,打开门,招呼小二上来收碗。

小二把空碗收走后,隔壁房的房门突然开了,小黎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进屋就探头问他娘亲:“娘,那个符纸你看了吗?”

柳蔚不明所以的回他一嘴:“什么符纸。”

小黎指着桌子道:“刚才我端粥过来,托盘里还放了张黄纸,容叔叔都看到的。”

柳蔚看向容棱,容棱愣了一下,道:“只有一张垫碗的纸。”

小黎忙道:“那不是垫碗的纸,是给娘亲看的,容叔叔,那黄纸呢?”

容棱看向柳蔚,柳蔚顿了下,纳纳的回:“我擦手用掉了。”

小黎生气了:“怎么能擦手!那是我特意拿回来的!”

柳蔚忙安抚儿子:“不就是一张黄纸吗?那是什么,你从哪儿拿回来的。”

小黎撅着嘴,气呼呼的把昨晚的事说了,说完后正想下楼去问小二把黄纸要回来,就被娘亲揪住了衣领:“你说你昨晚,跑去了清风镇的祠堂?”

小黎回过头来,看娘亲的表情非常严肃,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扭捏的揪住手指,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是我要去的,是,是珍珠非要我去的……”

柳蔚皱起眉:“珍珠呢?”

小黎急忙摇头:“不,不知道,我也没看到它……”

柳蔚吐了口气,起身就往外走。

她前脚一走,小黎立马扑到容叔叔身上,惊恐的道歉:“容叔叔,我错了!”

容棱哪能看不出这熊孩子的小心思,他抿了抿唇,用手指杵着小黎脑门,将他推开:“同你娘说去。”

小黎拼命摇头:“娘会揍我!”

容棱冷漠:“知法犯法?”

小黎苦着一张脸,抱住容叔叔的腰,撒娇:“容叔叔最好了,最喜欢容叔叔了,容叔叔,容叔叔……”

容棱让他缠得没完没了,曲指弹了弹他的脑门,道:“去把那张黄纸找回来。”

黄纸拿回来时,柳蔚已经回了房,肩上还站着一只横眉竖目的小黑鸟。

珍珠一看到小黎,就飞过去,跳到小黎头顶,用隼啄他的脑门。

小黎被他啄疼了,用手捂住头,委屈的望着他娘。

柳蔚板着脸,沉默半晌,对他伸出手。

小黎忙屁颠屁颠的把黄纸送上去。

黄纸上还有污渍,脏兮兮的,但展开勉强还是能看出这是一张符咒,符文横七竖八,且的确是用血画出来的。

将黄纸拿开,柳蔚看向小黎:“将昨晚的经过,仔仔细细,再说一遍。”

小黎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是说到翻找汤琴儿尸身的柳玥时,更是拿起那张黄纸格外强调:“她肯定就是在找这个,但是娘,这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张符箓?”

柳蔚冷笑一声,单手捻起那张黄纸,又看了一遍,道:“自然不是什么符箓,这是,一封信。”

小黎眼前一亮,立马点头:“对,我昨晚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像文字,可这一笔成画,我又瞧不出上头写的是什么,娘你看得出吗?”

柳蔚没做声,将黄纸推给容棱。

容棱在看的第一眼便知道了,他道:“一种密信文字,以进三退三之法破译,通常为潜伏细作上奏回报所用。”

小黎没听明白,但还是不明觉厉的点头:“哦哦,那容叔叔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

容棱抬手:“纸笔。”

小黎立马把文房四宝送上,还亲自研磨。

容棱在宣纸上先模拟符文,画出模样,然后在旁注解。

“上行一横,下行为“十”,进三为‘土’,中行为‘千’。”然后换下一行,继续道:“东侧为七,西为东进,进三退二,进一退四’……”

一番笔画,他将繁复错乱的一张图符,硬生生解成了十一大小不一的文字,再将其按照逻辑组列一遍,便成了——鲛人珠可成,七日后京城见。

“鲛人珠?”小黎没听过这个词,纳纳的琢磨。

柳蔚道:“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小黎呆呆的张着嘴:“啊?”

“一个传说。”柳蔚盯着那张黄纸看了又看:“先古大作《山海经》内言,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简而言之,鲛人,人鱼。”

第1436章 一眼便能瞧出的假,但有人,信了

“世上并无鲛人。”容棱搁下纸笔,视线转向柳蔚:“但鲛人珠,存在。”

柳蔚微楞一下,看向他:“你也知道?”

容棱语气有些清冷:“这很奇怪?”

柳蔚笑了声,忙走到他背后,手挽住他的脖子,细声道:“你博览群书,知道也正常。”

这个吹捧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容棱的表情还是一板一眼,但神态明显舒缓不少。

小黎目光在娘亲和容叔叔间转了好一会儿,见两人都不说了,忙急躁的问:“那鲛人珠到底是什么?”

“桀桀桀。”珍珠突然出声,且鄙视的哼唧起来。

小黎听完,惊讶极了:“什么,连珍珠都知道?药?还有这种名字的药,我可从未听过!”

“不是药,或者说,不完全是。”柳蔚解释起来:“鲛人乃是先古传说中,生活在海洋深处的水族,数千年前的人类,对海洋的探索一窍不通,他们将海中一类水生哺乳动物错认为人鱼,以讹传讹之下,拥有奇怪上身,与宽大尾鳍的儒艮,便成了古人口中的鲛人,鲛人最初的出现只是民间流传的流言,但通过这个神秘的流言,人类衍生出了无数幻想,在不同的朝代,均有不同的诗人、词人,对此展开臆想,渐渐的,长相其丑无比的儒艮,便成了温柔美丽的人鱼,他们甚至拥有很多能力,泣泪成珠,绡纱成绢,其实这些不过是先早人类的妄言,人鱼并不存在,鲛人也不存在,儒艮倒是一直存在。”

小黎听得一头雾水:“那鲛人珠……”

“儒艮的眼球,一种极具药用价值的蛋白生物。”

“生物?”小黎愣住:“活的?”

“寄生物。”柳蔚道:“儒艮常居深海,它们浑身是宝,食肉榨油,骨可雕物,皮可制革,而眼,则可入药,这个说法并不常见,我也是在家中一本医书孤本上偶然瞧见,儒艮的眼廓较宽,里面易滋生活物,而这类寄生物吸收了儒艮皮下组织的营养,经过后期培育,能形成为一种有效的混合型蛋白元素,此类元素,用于某些器官癌病上,有奇效。”

小黎听出了几分,他又拿起那张黄纸,问:“所以这里面提到的鲛人珠,便是儒艮的眼睛?清风镇有?”

“不一定。”柳蔚道:“我口中的鲛人珠为儒艮的眼珠,但其他人口中的鲛人珠,并不见得也是这个。”

她说着,看向了容棱:“你眼中的鲛人珠,是什么?”

容棱说,鲛人不存在,但鲛人珠存在,柳蔚不记得自己与他说过这类话题,也就是说,鲛人就是儒艮的说法,仅限于她,或是她所在的现代概念中,但容棱不是现代人,他生于古代,在古代人眼中,鲛人珠就是人鱼的眼泪,但容棱又说,没有鲛人,只有鲛人珠,那么他对鲛人珠一词,又是怎么理解的?他的理解,与这封密信中的理解,是否一致?

容棱站起身来,直接出门,隔了三间房,敲响了那扇房门。

开门的是纪南峥,睡得迷迷糊糊的老人家披着外袍,开门看到门外是他特不待见的外孙女婿,板着脸问:“有事?”

容棱湛黑的眼眸看向老人家的身后。

纪南峥回头,看向了容棱在看的方向,是他房间的圆桌,桌上有一摞小山似的书册,这都是他昨日逛书斋买的,没办法,职业病,看到书就爱买。

老毛病了,昨日白天买了书后他拿不回来,还是傍晚前外孙女使唤外孙女婿与那个姓魏的,帮他搬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