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甚?”纪南峥还是没明白。

……

片刻后,容棱拿着一本叫《异乡奇册》的书回来,递给柳蔚。

柳蔚翻开一看,简介上写着,这是一本囊括了仙燕国各地风俗民情的百科全书,但实际上,这上头描述的,多半是一些穷乡僻壤的神鬼怪志,而这本书之所以在清风镇售卖,则是因为,书上第一个案例,就是数百年前,清风镇还没建立起来的更早之前,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的故事。

几百年前的事,还能有什么真实性?

可就因为没有真实性,所以怎么编造,仿佛都不过分。

容棱漫不经心的道:“昨日,那书斋的伙计说,两年来,此书只卖出过两本。”

因为一看就知道是神神鬼鬼胡说八道的东西,所以这类书向来没什么人买,近两年来,只卖出了两本,一本是两年前卖的,一本,则是昨日纪南峥买的。

纪南峥心中对刘喜娘之事惶惶不安,来到清风镇后,下意识的想看这种书并不奇怪,因此也就是他凑巧买了,容棱昨晚带回来时,顺手翻了两页。

“鲛人珠?”柳蔚看到书册的第二页时,“鲛人珠”三个字,映入眼帘。

再往下看,便是一则一看就子虚乌有的传说,相传,这仙燕国在两百年前并不是现在这样。

当时陆地与海洋的结构并非如此,现在的江南,当初,是一整片的汪洋大海,而大海之中,便居住了一群鲛人,与先古传说不同,这里的鲛人,没有那么多特殊能力,不会纺纱,泪不成珠,但他们本身就是宝,他们阴阳结合,并无性别,他们是天生的孕器,用他们的身体孕育出的孩子,无论体质还是脑力,都是最好的,只要与他们交合,你便能诞下最为杰出的后代,鲛人珠,鲛人珠,鲛人的子/宫,便是那卓绝非凡的宝珠。

鲛人珍贵,但人类贪婪。

很快,因为人类无休止的捕杀,鲛人逐渐灭绝,在历史记录中最后一只鲛人,他被人类豢养起来,斩断双鳍,供人生育,后他死后,他的血肉尸骨还被人类以药物结合,祈求吞噬掉他后,会让正常人,也生出他这样的能力。

柳蔚把长达三页的鲛人传说看完,兴致已是缺缺:“两百年前?地壳与海洋的震荡?天地万物,衍生衍变,短短两百年,要从深海变成陆地,不是不可能,但范围绝对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到两百亩,整个江南?几千亩的面积,别说两百年了,五百年都变不出来,所以这里的描述,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这是一个人为编造的传说,毫无真实性。”

容棱将那本书拿过来,手指点着书册封面:“一眼便能瞧出的假,但有人,信了。”

是的,有人信,所以那张黄符中,才会提到——鲛人珠可成。

但是成,要如何成?

第1437章 柳蔚隔岸看着这一切

长久的沉默后,柳蔚倏地问了句:“今日京城可会来人?”

汤琴儿当街身亡,昨日案发后,清风镇派人进京报官,京城衙门一旦受理,会尽快赶赴事发地,那么今日,人应该到了?

“你要做什么?”容棱看向柳蔚。

柳蔚眼睛却又看向那张黄符:“我在考虑,这张密信既然贴身藏在汤琴儿的尸身之上,那这封信是谁所写?又打算交给谁?”

容棱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理解:“你认为,与京中有关?”

“这是在合乎逻辑的情况下,进行的逆向推理。”柳蔚说:“汤琴儿属于被害身亡,她的尸身理应由官家保管,就连她的母亲吴氏也无权带走,所以这封密信在贴身藏于她棺木中后,第一个靠近棺木,且靠近汤琴儿尸体的人,最有机会发现,那么那个发现的人,是否就是密信所要交付的人?”

容棱沉下眸来,起身,往后走去。

小黎不解的问:“容叔叔去哪儿?”

“去买黄纸。”柳蔚说道:“这封密信是有人在传递信息,但密信却在中途被你意外发现,且还被搞成现在这个脏兮兮的样子,所以,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推断一般,密信是有人专门写给京城衙门中某人的,那么在人抵达之前,我们需要将密信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只有如此,才能在关键时刻,人赃并获,得到我们想要的确凿答案。”

小黎呆呆的听了一会儿,又不懂了:“难道,难道不是写给昨晚那个女人吗?娘,那个女人我认识,在青云国我见过她。”

柳蔚点头:“她叫柳玥,你的确见过她,但她不是接收密信的那个人,如果是,她不会在翻遍汤琴儿尸身后却无功而返,但她的确知道有这件事,或许她也想中途截获密信,但手段不够,眼力不够,最终一无所获。”

小黎撅着小嘴:“我不喜欢她,我觉得她很坏。”

柳蔚笑了声,摸摸儿子的脑袋:“柳玥做事向来有目的性,以前是,现在应该也是,我不清楚她冒充另一个人的原因,但她性子太奸,的确不善,如非必要,我不想与她有太多牵扯。”

容棱离开了一会儿便回来,他拿了一摞黄纸,对照着原本的符文图样,再次绘制一遍,绘制完毕后,他仔细同小黎确认过黄纸之前具体藏在汤琴儿身上哪个部位,得到答案后,再次离开。

这次离开,柳蔚与他一起。

实际上只是去放个东西,柳蔚不必同行,但或许因这封密信,对汤琴儿的死有了一些捉摸不定的怀疑,柳蔚打算亲自去看看。

清风镇的祠堂,立于清风镇镇口向北的第一个弯道,两人从正街过去,绕过背后的大片荷塘,打算过近路到祠堂后门。

树木将这片小路遮掩的清幽孤寂,两人疾步行走,并未打算欣赏这沿途的风光,可在即将离开这条小径时,柳蔚却突然驻步,回头往荷塘对面看去。

荷塘对面比临着一条小街的巷道,位置深远,整片荷塘水光碧绿,青苔茂密,倒映出的波光,却正好将荷塘岸边,那佝偻黯然的褐色身影彰显出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愁眉苦脸,精神不济,他手上拿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了几样轻便的东西,他蹲在荷塘边,从篮子里慢慢拿出一些事物,柳蔚凝视一看,一眼看出,那是香烛纸钱。

容棱在旁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一边,侧身躲避。

这时柳蔚才看到,那小巷子后还跟着一人,来的却是个熟人,正是他们第一天到达清风镇时,见过的那个刘大姐,前镇长刘广的姐姐。

“今日是她的生忌,你就带这么点东西给她?刘广,她可是你的亲闺女,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刘大姐对前头那褐色男子一阵数落,听到一半,柳蔚已明白了,今日是刘喜娘的生忌,那褐色衣物男子正是他们一开始要找的前镇长刘广,而他们眼前的这片荷塘……

便是当年,刘喜娘落水,溺毙之处。

此时树影摇曳,四周草木发出淅淅声响,对面的刘广沉默的为自己亡故的女儿点起了香火,他的神色很差,女儿的早亡,身上的债务,甚至家中妻子的嫌弃,都让这个本就历经沧桑的男人,更显悲凉,身后还是有姐姐的责骂,一字一句,让他日渐麻木的心,更加疲惫。

柳蔚隔岸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看来,刘喜娘是被她父亲献祭而亡的传闻,果真是假的。”

一个人的行为可以作假,但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做不了假,两岸相望,柳蔚能看出,至少此时此刻,刘广对他亡故的女儿,是思念的。

刘广早年丧妻,与女儿相依为命,后由人介绍,娶了续弦,却不想娶妻不贤,家宅不宁,女儿死了,续弦为他生下了儿子,可儿子也病重卧榻,日子过得清贫,镇长之位也遭到取代,生活如一潭死水,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句狠心话,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只是可惜了刘喜娘,大好姑娘,红颜薄命。

时辰已经不早了,不知京中官务何时会来,容棱看着柳蔚,示意她该走了。

柳蔚回过头来,轻应一声,如事先想好的路,出了小径,见到了祠堂后门。

祠堂是镇上的公家地方,并无阻拦,但如今时辰还早,后门并没有开,柳蔚瞧了瞧周遭,确定无人过往,与容棱一跃而上,翻了墙头。

汤琴儿的尸身被搁放在正堂,两人进去后,直奔大厅,便见大堂中央,硕大的棺材,打横而摆。

容棱拿出那张黄符,柳蔚亲自去放。

挪动汤琴儿尸体时,她却愣了一下,目光有些狐疑的盯向汤琴儿的腿。

“怎么了?”容棱轻问。

柳蔚眯了眯眼,伸手,去将汤琴儿的裙子掀开,裙子下,是穿了亵裤的双脚,因为昨日吴氏来过,给汤琴儿换过衣衫,汤琴儿现在穿的并不是昨日遇害时那套衣裳,但昨日她的双腿被厉婆扎捅过,应该有血迹渗出,可换了衣裤后,这血迹也不可能不泄露出来。

柳蔚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握了握拳,她猛地,将汤琴儿的裤子扒下。

容棱第一时间转开视线。

柳蔚却看着汤琴儿缠满布的双腿,目瞪口呆!

第1438章 柳蔚这人是比较护短的!

已经亡故的人,却有人,为她包扎了伤口。

汤琴儿浑身是伤,致命伤在胸口、腹腔,但偏偏,她的双腿,被人小心翼翼的包扎了。

解开绳结,撕开绷布,柳蔚看到了一双满目疮痍的腿,那厉婆下手真的狠。

柳蔚抚摸那些伤口,手指沾到些微白霜,她捻起嗅闻,闻出了药味。

“金疮药。”容棱也闻到了,相比起柳蔚,武将对于金疮药的味道,更为敏感。

柳蔚神色冷凛:“给死人包扎,是不正常的行为,我勉强可以理解为这是镇上的人惧怕刘喜娘割腿的传说,在汤琴儿死后,为她包扎好双腿,掩盖什么,以期待她能逃过刘喜娘的侵害,那么做这种事的人,最大的可能,是汤琴儿的母亲,但是……这药不对,所以我无法勉强这样理解。”

容棱不解。

柳蔚道:“这药太好了,这不是普通药铺能买到的药,这里面有百惠粒子的味道,从发现仙燕国的草本文化优胜青云国数倍之后,我便对此特地研究过,其中百惠粒子,我在云席那里也见过,但云席说,那是贡品。”

容棱面色冷了下来:“你是说,此事还有玄机?”

柳蔚单手握拳,拳尖抵住自己的额头,轻敲两下,突然笑起来:“我想我知道这清风镇的秘密是什么了。”

容棱不太明白:“嗯?”

柳蔚看着他解释:“厉婆此人是真实存在的,她的信息在清风镇并不是秘密,汤琴儿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厉婆就是凶手,这没有任何虚假可质疑的地方。汤琴儿的死因是由于厉婆,但汤琴儿的尸身,却是另一个人的目标,你还记得这清风镇的传说吗?有人说,这五年来,无论是何种方式死亡的女子,她们的双腿,在死后都会消失,不管是何种意义上的消失,这都被归咎在了刘喜娘身上,可是容棱,这世上没有鬼,我始终认为,有的,只是装神弄鬼。”

“所以你看出了什么?”容棱直接问道。

“目的。”柳蔚道:“这些女子的死因都不存疑,疑问在于,她们死后,是什么人,会对她们的双腿产生兴趣?鲛人珠可成,鲛人珠是什么?真的只是一本怪志言说上的荒唐故事吗?对,对我们来说,那就是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可对另一个人来说,他是相信的,不止相信,还为此做过一些事情,比如,将死人的腿带走。”

“意义是什么?”带走双腿,然后呢?

“这就是问题,我们不知道腿会被谁带走,带到哪里去,但如果我推测的没错,这些都是为了鲛人珠在服务,那么现在汤琴儿的这双腿还在,我们就还有窥探的机会,汤琴儿的腿被仔仔细细的保护了起来,贡品啊,慷慨到用贡品去保存一双死人的腿,这双腿的作用,在那人眼中,必然是巨大的,现在,我们只需静观其变,一切很快就有答案了。”

说到这里,柳蔚又不着痕迹地笑了起来:“倒是刘喜娘,你不觉得如果一切真如我所言,那么有人在对清风镇女子尸身下功夫的同时,偏偏这里出现一个割腿水鬼刘喜娘的传说,太凑巧了?刘喜娘死后,就传出诡异的流言,都说这些女子的腿是被她带走了,那,为什么是在刘喜娘死后呢?她的死代表了什么?我方才就说了,世上没有鬼,只有人在装神弄鬼,利用刘喜娘的死,伪造了一个水鬼的传说,用传说作为掩饰,五年来不断的对清风镇一些女子的尸首加以侵害,你认为我这个说法,是否成立?”

容棱沉默了片刻,看着柳蔚的眼睛,道:“若按你所言,刘喜娘的死,便不是意外。”

“有人在利用迷信作为伪装,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这个迷信的前提,是他们制造的,还是机缘巧合之下被他们发现的?这里面含有不确定性。也就是说,有可能是有人害死了刘喜娘,利用她编织了一个鬼神论,也有可能是在刘喜娘死后,有人福至心灵,利用了她的死,编造了这样一个故事,这两种都是有可能的,但我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因为,对方是京城的人,且还是能出入皇宫,有得到贡品资格的人,这类人做事,向来都是目标明确,不择手段,故,我偏向于刘喜娘的死,是人为,且有计划的。”

……

将一切恢复原状,从祠堂后门离开,再路过那片荷塘时,对岸的刘广姐弟已经不见了。

柳蔚绕过去,看到岸上还未熄灭的香烛,与旁边冒着灰烟的铜盆,她眯起眼睛,再次看向那片绿色的荷塘,神色严肃起来。

她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刘喜娘也好,汤琴儿也好,这清风镇里的其他女子也好,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她没有立场去过问她们,她没有身份去为她们平反什么。

但是,她还有一个理由,这些人吓到她的外祖父了!

既然不是闹鬼,而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招摇撞骗的把一切甩锅给鬼,那外祖父被吓到,就不是因为外祖父胆小,而是有人故意让外祖父看到这些。

有人在外祖父面前表演了一场“妖魔”怪事,让他对自己所见所闻感到恐惧,让他以为自己真的见鬼了,从而过去了数年,依旧耿耿于怀。

她可以理解幕后之人要维护这个鬼论,需要造成一些轰动的视觉听觉效果,来迷惑围观百姓,她的外祖父只是不小心听到看到了这些,算是倒霉,但对方做的这些事,却实实在在的伤害了一位老人家。

柳蔚这人是比较护短的!

与外祖父的团聚让她喜不自胜,她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受委屈,更不希望老人家因为一些拙劣障眼法,而滋生阴影!

不是小孩子才有心理阴影,老人家的心态也需要保护!

所以,柳蔚觉得,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她都可以会一会那幕后之人。

鲛人珠,她倒要看看,什么了不起的鲛人珠,需要慎重到,花费五年时间,去营造一场范围覆盖整个清风镇的……大型骗局。

第1439章 柳蔚容棱也在这家客栈

另一边。

柳玥看着桌对面的珠书,指尖捏着衣角,小心翼翼的问:“我们……之后该如何是好?”

昨晚跑出去后,半夜她们打算偷偷返回张宅,却被门房拦下,丢出行李,告知她们张宅不再欢迎她们。

事情就如柳玥事前所说的一样,张镇长巴不得她主动离开,这样就能彻底甩掉她。

从昨晚到现在,她们一直流落街头,行李里倒是有些金银,足够她们作为盘缠回京,可回京……

她们都不愿回京。

珠书是带着任务来的,如今好不容易又死了个汤琴儿,正是她调查内情,理清前后的大好机会,现在回去,无疑是让到嘴的鸭子挥翅膀飞走,别说夫人不愿看到这个结果,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惜。

柳玥就更不可能回京,在这里她身边只有珠书一人,对付周旋都还算容易,暗处虽说也有几个侍卫盯梢,但那些人是暗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露面,可若回京,面对她的将会是什么?

是心狠手辣的相夫人,是残暴不仁的老巫婆,回京是死,留下却有机会活。

况且现在柳蔚还在清风镇,向柳蔚求救的念头一直没断,所以她不可能回京,死也不可能!

两人的神色都很严肃,计算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柳玥见珠书烦恼了许久也没有主意,试探性的建议道:“若不然先找间客栈住下来?二叔……张镇长顾全颜面,对外我是他的侄女,他必不可能大庭广众的撵我们出镇,而只要留下来,我们便可再找机会联络堂兄……”

珠书猛地抬头,拧眉瞪着柳玥。

柳玥忙表态:“我没有别的意思,堂兄与我也只是兄妹之情,我哪里有珠书姑娘与堂兄般配……”

“行了,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珠书不耐烦的斥责,同时也知道,死皮赖脸的找间客栈暂住下来,的确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她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道:“就住这间吧。”

“不。”柳玥脱口而出。

珠书看向她。

柳玥忙道:“这家客栈,离张府太近,若我们成日在张家人眼皮底下转悠,怕会让他们越发厌烦我们……”

珠书沉吟一下,思索起来。

柳玥趁机道:“大富客栈可好?”^

珠书哼道:“我们钱财有限,你还要住最好的客栈,真当自己是京里来的千金小姐?”

“不是不是。”柳玥忙摆手:“大富客栈门脸干净,厢房明朗,珠书姑娘是相府出来的大丫鬟,普通的小客栈,您哪里能住,自然要住个环境清幽的。”

珠书冷笑:“为了我?我区区丫鬟,可没那些娇脾气。”

柳玥忙笑:“珠书姑娘是夫人身边的能人,哪怕是没有娇脾气,也不该亏待了自己,您要是吃了委屈,夫人心里不也难受吗?钱财之事倒是好说,我们是从张家出来的,大富客栈也不定会收我们房钱。”

清风镇小,几位有名望的乡绅都算沾亲带故,大富客栈便是张镇长表叔家的产业,与柳玥所扮演的张翠翠也算远亲关系,若真住进大富客栈,那掌柜的定然是不好意思找她们收钱的。

这么一寻思,似乎也算占便宜,珠书又盯着柳玥打量了一圈儿,最后到底同意了:“走吧。”

大富客栈,清风镇最好,最大,接待的来往商客最多,最热闹的客栈,而柳蔚一家,也住在这家客栈。

与容棱从祠堂回到客栈,刚进门,柳蔚就与柳玥打了个照面。

柳玥正与客栈掌柜说话,身边伴着个小丫鬟,小丫鬟手上提着两个包袱,等柳玥说完,便有小二接过她们的行李,把人往楼上带。

柳玥从柳蔚身边走过,柳蔚看到了她头上,薄薄的一片布料。

柳玥同时也看到了柳蔚。

但她眼神清澈,目光自然,就好似两人全然陌生,互不相识一般。

珠书走在后头,本来没怎么在意,可在见到两人四目相对后,突然愣了一下,而后便皱起了眉。

回了房,门一关,珠书便问柳玥:“你认识那两人?”

柳玥装傻:“谁?”

“楼下那两个。”说的是柳蔚和容棱。

柳玥佯装想了一下,才道:“他们便是伤我之人,只是没想到他们也住在这家客栈。”

珠书“砰”的一下一拍桌子,逼近柳玥,厉问:“你说要来大富客栈,是不是因为他们?你认识他们?”

柳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道:“珠书姑娘您误会了?我的确认识他们,我说了,就是他们伤了我的头,可除此之外,我与他们无甚牵连……因为这伤我已经被张家赶了出来,我也不想再寻这些人算账了,只愿好好留下,完成夫人的嘱咐,将来回去复命,也能将功抵过,得夫人宽厚,饶我一命……”

“你撒谎!”珠书一把揪住柳玥的衣领,把她往前一扯:“你这伤并不严重,你却刻意装得很严重,我之前就在想你的意图是什么,只是因为骨头骚?吃点苦头就要张元给你出头?为你闹得人仰马翻?现在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你认识这几个外地人,你想接触他们,所以利用张元去找他们,是不是?!”

柳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被她立刻掩盖了,委屈的道:“我没有,珠书姑娘,我没有……”

“有没有问问不就知道了,你这小贱婢果真是不老实,当初夫人就该打死你,不该让你活着继续作乱!”

珠书说着,抬脚便走出房门,柳玥眼神一厉,咬紧牙关,追到门口,却不敢阻拦。

珠书下楼,看到一楼大厅,方才见到的两名男子正陪着一位老人,临窗喝茶,她直接过去,站在三人面前,沉声道:“二位公子,我们家小姐请二位上楼一叙。”

柳蔚手里端着瓷杯,轻晃着杯中褐水,抬眸,扫视一眼身侧的珠书,冷笑一声:“什么?”

珠书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再次重复一遍:“我家小姐,请二位故人,上楼一叙,她说,有要紧事与二位协商。”

容棱头也没抬,替柳蔚回了一句:“你家小姐是谁?”

珠书道:“就是方才与二位擦肩而过的那位。”

“张翠翠?”柳蔚问了一声,眼底,又掠过笑意:“还是,柳玥?”

第1440章 蔚儿蔚儿的叫的比谁都亲热

珠书眼神一凛,心中顿时闪过无数念头。

“柳玥?”她脱口而出:“不是柳蔚?”

柳蔚一顿,视线瞬间变得逼人起来:“什么?”

容棱也看了过来,脸色比柳蔚更难看。

珠书意识到事件的另一种可能性,心中怒火中烧,那狐狸精自然不叫张翠翠,她被相爷带回京城后,对内宣称姓柳,单名一个蔚字,后顶替张翠翠,她这本名自然没人再会称呼,只是没人想过,她的本名,根本就是假的。

她猜得不错,那狐狸精假意伪造伤势,的确是想同她的熟人接头,但她估计自己也没料到,她的熟人会这般坦诚,直接道出她的真名,不是柳蔚,是柳玥,这小贱人!

珠书一阵火大,握紧了拳,转身就要上楼。

刚走一步,肩膀却被人按住,回头一看,正是狐狸精的两个同伙。

挥开对方的手,她退后半步。

柳蔚看着珠书,视线又扫了一下楼上,冷冷的问:“她告诉你们,她叫柳蔚?”

珠书讽刺一笑,心中认定这些人是一伙的,便撂了句狠话:“主子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你们,等死吧!”

柳蔚笑出声:“果然是她的作风,凡事都留有一手,只是,为何偏偏要用这个名字?”

纪南峥听了一会儿也听懂了,压低声音问他外孙女:“你堂妹,究竟想做什么?”

柳玥的身份,老人家之前已知晓。

容棱却猛地插上一句:“您慎言。”

纪南峥一愣。

容棱表情异常冷锐的道:“她是张翠翠,与柳蔚无关。”

这是生气了,还气得不轻。

柳蔚抓住他的手指,捏了一下,其实她也生气,自己的名字被别人盗用,对方还顶着你的身份,不知做了多少肮脏龌龊的事,是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高兴。

柳蔚与柳玥关系不好,但也从未有过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想法,可现在,柳玥自己作死了,她捅了篓子,并且扎到了容棱的命门。

容棱面上虽如常,但眼神也好,气势也罢,都已冰冷得不像话,柳蔚安抚不住他,只能一直抓着他,避免他冲动行事。

偏偏珠书还不知好歹,仰着下巴道:“对,她说她叫柳蔚,难为我家老爷还蔚儿、蔚儿的叫的比谁都亲热,搞了半天连名字都是假的,你们既与她是一伙的,我便不怕直言,她死定了,欺瞒夫人,罪当致死。”

容棱紧紧的握着拳头,周身散发着几欲毁灭天地的阴鸷之气,纪南峥颇为吃惊的看着他,一时竟无法将平日忍气吞声、老实巴交的小辈,与眼前这个气势阴沉、雷霆万钧大男人联系在一起。

“容棱,冷静。”柳蔚小手攥住容棱的修长手指,想在他变得疯狂之前,阻止下来,从刚才,那小丫鬟说到什么“老爷”,什么“亲热的称呼”时,她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容棱眯着眸子抬步,一言不发,直接上了二楼。

柳蔚着急的追上去,珠书却以为两人是要与柳玥接头,直接挡在柳蔚面前,冷冷的道:“来不及了。”

柳蔚推开她,寒声道:“的确来不及了,都要出人命了!”

话音刚落,二楼便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

珠书听出那是柳玥的声音,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柳蔚狠狠的握着拳,咬紧牙关,疾步上楼,匆忙的赶到柳玥的房门外,她看着房内的一幕,吓得人都快疯了。

屋内的桌椅被掀翻,容棱正掐着柳玥的脖子,将她抵在墙壁之上,柳玥双腿无法着地,整个人犹如上吊一般悬浮半空,她满脸通红,双眼充血,手指无意识的抠挖容棱的手臂,对方却置若罔闻,只一点一点的收紧指尖,将她的喉咙卡得更紧……

楼下有人听到动静,已陆续上来。

珠书追在柳蔚后面,看到房中情况,也吓了一跳,她踉跄的后退,指着屋内,呆呆的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蔚急忙跑进去,深吸口气,握住容棱的手背,掌心包裹住他的拳头,尽量轻柔的道:“你冷静点,先放开她,杀了她解决不了问题。”

容棱根本不听,不止不听,还猛地一使劲,只听“咔嚓”一声,柳玥险些就此遏断呼吸。

柳蔚心惊胆战,拍着容棱手背:“快放手,容棱,听到没有,你要捏碎她气管了!”

容棱更加用力,柳玥眼神猛地一突,人如濒死的金鱼一般,张大了嘴,眼皮渐渐往后翻,眼白露了出来。

翻白眼了,真的要出人命了。

柳蔚没办法,一咬牙,只能对容棱动手,她蓄了内力,生生一掌,将容棱往后一推,迫使他不得不松手。

被迫松手后,容棱尖锐的眸子又看向柳蔚,柳蔚忙冲过去抱住他,磨着牙道:“你倒是听我一句,大庭广众,你杀了她?”

那头柳玥好不容易获救,她疲软的滑坐在地上,惊恐的捂住自己的脖子,涕泪横流,不住咳嗽,整个人犹如一块破布娃娃,除了呼吸,做不出任何多余举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柳蔚拦住容棱,同时回头看着柳玥,冷凛的道:“拦得了他一次,难保没有第二次,柳玥,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柳玥红着眼睛看着她,又看着她身后的容棱,命悬一线的恐惧使她到现在还在持续战栗,她惶恐的啜泣起来,眼泪落出眼眶,艰难的对着柳蔚呼唤:“姐姐……大姐姐……”

柳蔚抬手,阻止她后面的话:“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以前没关系,以后更没关系,你到底叫什么,现在已不是秘密,我想,有的是人要对付你,就不劳我们费心了。”

柳玥慌乱的看着她,又看向门外目睹一切的珠书,她手脚并用的往前爬,爬到柳蔚脚下,揪住她的裤腿:“大姐姐,大姐姐你救救我,他们会杀了我,他们是魔鬼,他们是妖怪,你不能让我死,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我们都姓柳,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柳蔚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俯视着她:“你用我的名字与人苟合,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说什么一家人?柳玥,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恶心吗?!”

第1441章 容棱负气的咬住她的唇瓣

这话就像一记重锤,敲击在柳玥头顶。

柳玥怔忡了好久,才木然的望着柳蔚,忽而冷笑:“你不过也是靠着男人罢了,又比我高贵在哪里?”

柳蔚看着她,气笑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柳玥猛地一吼,涨红了脸,双眼鼓涨地瞪起。

在柳蔚眼里,柳玥整个人犹如一只即将被吹爆的气球般,说道:“不过是用了你的名字,出门在外,背井离乡,难道还敢用真名

吗?你激动什么?我又恶心了你什么?”

柳蔚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疯子:“你是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柳玥踉跄的扶着墙,缓缓站起来,她倔强的挺直背脊,道:“我错在,没托生到吕氏的肚子里,我错在,生为庶女,却祈求能有

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我错在不自量力,不识好歹,明知斗不过你,却偏想从你手上抢走点什么,可你是谁,柳家的大小姐!

你多聪明,你多能干,所有男人都围着你转,一会儿容溯,一会儿容棱,什么逃婚,什么毁容,做足了把戏,把整个柳家玩得

团团转!现在呢,你是不是如愿了?是不是高兴了?所以才得意地站在我眼前,把我当蝼蚁一样侮辱?”

“我侮辱你?”柳蔚自诩口若悬河,此时竟也无话可说,所谓倒打一耙,反咬一口,不外如是了吧。

“你知道我活得多辛苦吗?你知道看到你出现我多高兴吗?柳蔚,你就不肯帮我一次吗?”她说着,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用

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门外那人叫珠书,你揭我底细,曝我姓名,若今日你不带我走,她必上秉主事,明日就能要了我的

命,你,要看着我死吗?”

柳蔚冷笑:“方才若非我出手,你已经死了。”

柳玥咬紧牙关:“所以你已经救了我一次,何妨再救一次,你替我杀了她,你可以的,容都尉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杀一个小丫

鬟罢了,对你们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

柳蔚觉得她真的疯了。

容棱更是什么话都不想说,若不是柳蔚强硬的箍住他的双手,他现在只想把这脑子有病的女人脖子拧下来。

“只要你肯救我,我会报答你的。”

柳蔚拉着容棱,直接扭头,往房间外走去。

柳玥气急的叫住她:“柳蔚,你与皇后娘娘之间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柳蔚莫名其妙的回过头去:“什么?”

“你,对皇后娘娘图谋不轨。”

柳蔚嗤笑一声:“所以?”

柳玥曾在皇后麾下,皇后或许与她提过自己,但柳蔚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她与皇后不合,那又如何?

柳玥不说话了,只突然,沉默的盯着她笑起来。

柳蔚皱眉,容棱已不耐烦了,带着柳蔚,头也不回的走下楼。

待他们离开后,门外的珠书匆忙跑进来,一脸严肃的问:“皇后?你刚才提到了皇后?”

柳玥低下头,样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怯懦。

珠书握住她的肩膀,凶恶的摇晃一下:“是不是皇后?你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

柳玥被她晃得只觉得头重脚轻,刚才险些被掐断气的回忆又充斥脑海,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强行咽下几欲反胃的呕意,倏地道

:“珠书姑娘,你要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