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书皱眉看着她,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你要解释什么?”

“刚才那人,白衣那人,她是个女子,是我的姐姐,她就叫柳蔚。”

珠书冷笑起来:“你不是说你叫柳蔚吗?”

“其中别有内情,珠书姑娘,你方才可听我与她说了,她对当朝皇后娘娘,图谋不轨……”

柳玥并不知相夫人与皇后之间的情谊,但这并不妨碍她借题发挥,京中流言,当朝皇后身患怪病,药石无灵,虽只是一些小道

消息,但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么个说法,便不怪有人会产生联想。

相国府贵为一品勋贵,涉及到如此重大的深宫秘事,她不好奇,珠书也不会不好奇的。

皇后到底是不是身染重病她不确定,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她借来用用又何妨?

珠书身为相府丫鬟,心思格局,自然都端得较高,普通的污蔑她听不进去,但若涉及一国之母,这样重大的事,就算不信,怕

也得有三分警惕。

相夫人有多厉害无需她再说,若让相夫人知道,皇后的病,与柳蔚有关呢?

无论站在什么角度,那相夫人是上报也好,亲自出面邀功也要,均不可能放过柳蔚,届时,柳蔚自然死定了,而她,自然无事

一身轻。

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柳玥深吸口气,可怜兮兮的说起了她的故事。

故事内容几乎都是编造,但她说故事的能力向来不错,而看珠书越发严肃谨慎的表情,柳玥知道,自己这条命,并不会因为冒

名顶替而消失,这招祸水东引,看起来非常有效。

……

傍晚时分,姗姗来迟的京中衙门五位正役卫,进入了清风镇镇口的祠堂。

因时辰已晚,五人今晚必定借住一宿,张镇长安排了客栈给他们,同时为了节约时间,他们打算连夜审理汤琴儿一案。

汤琴儿是在闹市遇害,凶手也当场缉捕,此案几乎没有悬疑,而在有正役卫督正的同时,他们并不需要劳师动众的将汤琴儿的

尸体运到京城,再经正衙审理,只需由外出的正役卫审理妥当,带回定犯便可。

张镇长与多位乡绅作为陪审,证人分别是案发当日与汤琴儿同行的女眷们,与周边正好看到凶案经过的商贩。

审理非常明快,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接近尾声,厉婆被铐上了手镣,于明日一早,被正役卫带往京城定罪。

事情结束后,张镇长做东,安排了一局大宴,宴请诸位役卫,而宴席过程中,有人离了席。

柳蔚斜倚在祠堂后门内的高大花盆后面,容棱在她旁边,一脸的冰冷,神色极为冷峻。

柳蔚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最后看不下去了,拉着他的衣袖问:“你到底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容棱没做声,只眉头紧紧拧着。

柳蔚凑过去,踮着脚尖吻住他的唇。

容棱负气的咬住她的唇瓣,狠狠的咬着。

柳蔚“嘶”了一声,小声骂道:“狗吗?”

第1442章 容棱你给我差不多得了

容棱伸手一掀,把柳蔚压在墙壁,按在墙啃噬了好一会儿!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柳蔚忙推开身前獣性大发的男人,一边紧扯自己的衣领:“容棱你给我差不多得了,又不是老子的错,还记不记得今晚的正事了,他妈的,来人了!”

容棱:“……”她骂脏话,都格外好听。

……

无月的夜空,格外寂静。

祠堂后面的侧门下,一道漆黑的身影一闪而过。

柳蔚站在墙根,小声的问身畔的容棱:“是他吗?”

容棱仔细确定了一番,方才轻应一声:“恩。”

京正役卫来了五人,五人无论身形样貌,容颜特征都大不相同,傍晚时容棱便在祠堂门口亲眼目睹,现在虽说看不清正脸,但光从身影,他依旧能判断出,来的这人,是那五人的一个。

“跟进去看看。”柳蔚走在前面,顺着围墙潜到大厅北面的窗户下。

掀开窗户的一角,屋内浅黄色的光线倾泻而出。

接着,便是轻微的响动声。

柳蔚探头一看,便瞧见屋内一道黛青色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朝向汤琴儿的棺材,俯身翻找着什么,屋内的光源便是他手端着的一盏烛台,烛火摇曳,足够人能视物。

短暂的搜找后,那人似乎发现了目标,他先环顾左右,确定周围没有人,便从棺木拿出什么,塞到怀里,然后吹熄蜡烛,将烛台放到一边,如来时一般动作迅猛的离开大堂。

柳蔚与容棱对视一眼,容棱便顺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柳蔚则翻窗而入,走到汤琴儿的棺木前,将汤琴儿翻过去,手往她的后背里一探。

白日放进去的黄纸果然不见了!

柳蔚又去确定汤琴儿的双腿,双腿完好,如之前包扎的一模一样,看来那人今晚的目的不是朝这双腿下手,只是为了收信。

将汤琴儿的尸身收拾好,柳蔚悄然离开祠堂,顺着沿途容棱留下的标记,一路追到了镇尾的一家酒楼。

容棱在酒楼一楼要了张桌子,点了两样小菜,正在等她。

柳蔚过去,坐到他旁边,问:“人呢?”

容棱抬了抬棱角精致的下颌,示意她看二楼。

二楼最靠内的一张大圆桌,张镇长与四位乡绅,正陪同五位身穿青色劲装的男子饮宴,五人穿着的衣衫都是京衙正役卫的官服,材质颜色均一模一样,正是柳蔚方才在祠堂看到的那种。

柳蔚在那五人打量一圈儿,问向容棱:“间那个?”

容棱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淡淡的道:“史见,京衙二队役长,受命全权都办汤琴儿一案。”

柳蔚咂一下嘴:“动作挺快的,姓名身份这到手了?”

容棱扫了她一眼,这种基本操作,他没什么好说的。

楼的小宴已经接近尾声,柳蔚与容棱便在楼下吃起了宵夜,他们吃完时,楼也吃完了。

张镇长亲自送几位京里来的领导回客栈休息,柳蔚与容棱亦跟在后头。

此时夜已深沉,转眼便是丑时了,二人站在客栈后巷的大树底下,他们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三楼客房的后窗,五间客房,除了最左边的那间,其他四间都熄火了。

柳蔚歪在容棱挺拔厚实的身,盯着那唯一亮着烛火的房间,小声嘀咕:“若是今夜不动手,我们岂非要等到天亮?这种粗重活下次还是别自己干了,我看魏俦挺闲的。”

容棱侧身为她捻了捻微风吹拂到她眼睫的几根发丝,轻声问:“困了?”

柳蔚回身踮脚把脸塞进他颈窝里,嘟哝着:“还行。”

……

两人于是又等了半个时辰,直到最后那间房也熄火了。

柳蔚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白等了,回去。”

容棱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皱眉道:“我去看看。”

说着,身形一跃,直接踩着墙壁,了三楼窗外。

柳蔚在下面等着他,只见容棱在第五间房外看了一遍后,又去了另外四间房,等他再下来时,神色很差:“五间房内,都无人。”

柳蔚一顿,沉静了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我们想岔了,只以为五人有一人是与那封密信有关,如今看来,这五人分明是一伙的。”他们这位置是客栈后巷,可客栈的通道原本不止一个,后窗可以跳,正门更可以走,如此看来,那五人分明是刚回客栈没多久,便又从正门离开了,走的时候,应当是另外四间房烛火熄灭的时候,至

于最后一间为何亮着,应是走时忘记了,而方才突然熄灭,则是因为蜡烛燃尽了吧。

柳蔚觉得自己太蠢了!

为何只会干等,竟没想过去查探一番?

“赶紧回祠堂看看。”柳蔚说着,便迅速往镇口赶。

赶到祠堂时,意外的是,大堂一片平静,柳蔚再去看汤琴儿的尸体,发现尸体还是她之前离开时那样,没有一点区别。

难道那五人不是来了祠堂?那他们去哪儿了?

此时夜已过半,今晚了大当,柳蔚心力交瘁,容棱心疼她疲倦,只得牵着她的手道:“今夜算了,回客栈。”

人都跟丢了,不算了也不行啊。

柳蔚没精神的“恩”了声,与容棱从后门离开,打算从荷塘那条小径走,穿过荷塘,能直接绕到正街。

可意外在此时发生了。

那条白日他们行走了两次的荷塘小径,在深夜里,居然并不平静。

柳蔚错愕的看着荷塘人头涌动的五道身影,间或的,还能听到他们小声的吵声。

“这种挖尸刨坑的活,凭什么非要我们干,一队那些狗畜生怎么不干。”

“行了,废什么话,他们也赖不了,鲛人珠成了,有的是他们吃力不讨好的地方,算起来,咱们还算省劲儿的,赶紧把东西挖出来,明日趁早回京,这鬼地方老子再也不想来了。”

“那老三呢?最后不是还差一具尸体吗?”

“老三已经定好了,是那个汤琴儿,明日我们将案定了,最快后日人便能下葬,到时,老三自然会带人掘坟断腿,这种事,老三可咱们熟练,这五年来,清风镇的尸体不都是他经手?”

几人商商量量,你言我语,柳蔚听着,只觉得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以为今晚要没收获了,没成想撞个正着。

容棱与柳蔚躲进了树丛的阴影处,二人屏息倾听,听到荷塘的五人还在抱怨。

“这糟心的狗屁事可算是完了,不过那什么鲛人珠真的有用吗?有了它,娘娘真的能生出皇子?”“应当是吧。”另一人随口回道:“反正国师说行,那便一定能行,国师那可是有大神通的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既都说有七成把握,那便保准十拿九稳了。”

第1443章 冒出来一个真叫柳蔚的。

“国师?”

清晨的大富客栈一楼,纪南峥被两个小辈围着,迷迷瞪瞪的一边搅着自己跟前的粥,一边反问:“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您就说吧。”柳蔚给老人家夹了一筷子菜,催促道:“您官至太傅一职,对仙燕国的朝堂体制必定一清二楚,您就告诉我们,这仙燕国的国师,到底是做什么的?”“国师还能做什么的,主持祭礼,督办钦会,观测四季星雨什么的,哦,对,观测四季星雨,京里大户人家谁家要出远门,临走前必会派人去国象监里问一问,国象监能算出未来三天全国各地的天气环境,

特别厉害!”

“就只是如此吗?”柳蔚想到昨晚那五个正役卫的交谈,这所谓国师应就是“鲛人珠”事件的主脑,这人对女子的尸首如此感兴趣,怎么想,都透着邪异,可不像是什么老实本分的正道人士。

“这还不够吗?”纪南峥特地强调:“能推算未来三天是否下雨,是否放晴,这还不够有本事?”

柳蔚失笑:“外祖父,这个很多人都能算,我都能算呢。”

纪南峥愣了一下,而后明了:“是,这小子的师父也会算,他教你的?”柳蔚无语道:“这个哪里需要人教,气候渐变本就有迹可循,天地万物,相辅相成,气候预测,不过是人类根据过去的天气规律,推算出的未来一段时期内的气候可发展趋势,这种本领稍微算术好些的人都

能做到,不止人,鸟儿、虫蚁,甚至一些依赖气候生活的兽类也都能凭借本能推算,这个并没什么神奇的。”

纪南峥听呆了,停顿了好一会儿,尤其认真的问:“算术好的都能算?不可能吧,这种泄露天机之事,应当只有道士巫师什么的会啊……”

柳蔚无奈极了:“外祖父您一生习文,对理科还真是半点不懂,咱们先别说这个,您就说说,现在朝内的那位国师,您认识吗?”

纪南峥想了一会儿,摇头:“我认得他师父,却不认的他。”

柳蔚往前坐了点:“那您总见过他吧?他是什么样的人?”纪南峥摆摆手:“太久了,哪里还记得,上次见他,还是他师父的圆寂大典上,说来也怪,他是他师父从寺门外捡回来的,长大后却并未皈依佛门,而是去了道家,一番周折后,还进了宫,当真是各人有各

人的际遇啊。”

柳蔚皱了皱眉:“他是道士?”

“俗家弟子。”纪南峥说着,又闹不懂了:“你怎的就非要问他,你认识他?”

柳蔚与容棱对视一眼,容棱对她点点头,柳蔚便吐了口气,将那鲛人珠一事说了。

纪南峥听完愣住:“你是说,这清风镇发生之事,都与国师有关?鲛人珠?我怎的从未听说过什么鲛人传说。”

柳蔚说:“一听便是假的,但却不知那位国师在打什么主意,他看似并未伤人性命,只是对亡者的尸体不敬,但入殓后再刨尸,这种做法,实在太过邪门。”^

纪南峥沉默片刻,看着外孙女:“所以,你想管这桩事?”

柳蔚一滞,犹豫的望着外祖父:“您不愿我管?”

纪南峥倏而一笑:“怎么会,你想管便管,别说是扯上国师,便是扯到皇帝头上,外祖父也给你担着,就是,你查出来了什么,还是告诉外祖父一声,外祖父也想知道那鲛人珠到底是不是真的。”八卦的老爷子不好意思的憨笑一声,又正经起来:“你方才说,那些人还提到了什么娘娘?什么小皇子?太子都到成亲的年纪了,生下再优秀的小皇子又有何用?难不成还能竞夺储位?我看此事应当就与宫

中那几位不受宠幸的妃嫔有关,你若真要查,倒是可以朝这个方向打听打听。”有了纪南峥这些内部消息,柳蔚对此事的概念也渐渐完整起来,那位国师是个关键人物,至于鲛人珠到底是如何制成的,她想,那五个正役卫那儿,应当就有答案,再想想,国象监与京衙门竟暗中有所勾

结,这应当也算是一桩朝堂秘辛了吧。

……

珠书捏着自己连夜书好的密信,到了与暗卫往来接头的地方,将信交付,格外叮嘱:“信中所言非常重要,你务必要亲手交到夫人手中,你现在便出发,快马加鞭,路上不得有半分延误。”

暗卫点头应是,想了想,又提醒道:“您与张翠翠被赶出张府之事,昨夜已被传回京城,夫人现下应当已经知晓了。”

珠书心里一咯噔,眉头皱的很紧:“这么快便传回去了吗?”

暗卫低了低头:“您该清楚,我等只受夫人之命。”珠书颓然的点点头,叹了口气:“是我办事不利,夫人若有责怪,也是我该受的,只是,眼见事态即将有所进展,未成想又是竹篮打水,那汤琴儿之死没有半分不妥,尸身上也毫无线索,看来,我这一年来

的努力,是都白费了,还好,我昨日得到一个新消息,现已写进密信,只望这封信能让我戴罪立功,得夫人宽恕。”

暗卫不再说什么,带着信,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回京的快马。

傍晚时分,这封从京郊送回的信,顺利送达到相国府,相国夫人云氏的手中。

云氏本不姓云,她自小便是孤女,进云家为婢,后跟随云家姑小姐长大,云家姑小姐入宫为后,她有幸得小姐照拂,被赐婚入相府为妾。

堂堂相国,便是纳妾也不该纳一个卑微的小丫鬟,为让她过门得体面一些,云家特意上表太后,恩赐为她加冠主姓,赐她姓“云”,算做云家的表小姐。

自此,云氏对云家更为忠心耿耿,因为她清楚,尽管不自量力,但云家,从今往后就是她的娘家,她并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介浮萍,她是有根有主,有灵有位的云家人。

信落到手上时,云氏正在见客,见的是亲信从北方找来的一位仙士,据说是青南山的得道高人,能点石成金,撒豆成兵,是位有大神通的能人,云氏请他来是为了皇后的旧病。信到后,云氏借言到侧间把信看了,看完后她眯紧了眼,指尖一握,将信纸捏成一团:“那贱人果真不尽不实,竟连名字都是假的,倒是让本夫人小瞧了!你回去告诉珠书,那贱人编谎本事既这般高,那又如何证明,她现在不是撒谎?冒出来一个真叫柳蔚的,还是她姐姐?莫不又是什么借题发挥的诡计吧,提醒珠书,莫信她,若管不住了,便自请回来复命,那贱人若三言两语便能将她框去,也别提是本夫人身边出来的了,平白丢人。”

第1444章 这么多人都治不了

打发走了暗卫,云氏疲惫的揉了揉额角,一旁的婢女玉书忙上前搀住她,犹豫再三,还是问:“那位仙士,夫人可要送进宫去?”

云氏撑着椅子坐下,沉沉的叹了口气:“瞧着倒是仙风道骨,就是不知是否有真本事,云家那边你去问过吗?云席何时抵京?”

玉书摇头:“今个儿一早也去问了,还是没消息,事前说的是前两日就该到,可这都晚了快三日了,还没见着人,不知是不是路上有什么耽搁。

“再耽搁也该到了,不是说已经过了京郊吗?”

玉书也不知,便道:“那天黑前奴婢再去云府问问。”云氏“恩”了声,想了想,又道:“大老爷那边你也去请个安,问问他是否得空,若是得空,请他这两日再进宫一趟,这阵子回天,夜里凉的很,娘娘的身子本就不佳,之前那药方也用了快一个月了,看能否

让大老爷换个方子吃,这一种药啊,是真不能吃到老,就怕吃着吃着便没效了。”

玉书听着便笑了:“夫人心疼娘娘,可大老爷那是娘娘的大哥呢,哪能不比夫人仔细,我今早去的时候便听说了,大夫人、二夫人今日下午都进宫,估摸着这会儿该回来了。”

云氏闻言松了口气,又想到厅里还有一位高人,唯有打起精神,继续出去周旋。

可这刚要走,却听外面有下仆进来禀报:“夫人,夫人,宫里来了人,说皇后娘娘晚膳后呕吐时呕出了血,人现在已经晕了,云家那边大老爷、二老爷都在往宫里赶了。”

“什么?”云氏也顾不得什么高人不高人,衣裳都来不及换,急急忙忙的便带着玉书出了门。

皇宫。

青凰殿。

殿堂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太医院院首带着几位老太医,焦头烂额的进进出出,国师与国象监的诸位护道公也都赶来了,十好几人站在外殿,头凑着头,慌忙的出着什么主意。

云氏赶到后,便有宫女带她从侧门入寝殿,云氏与皇后娘娘关系极好,她往来宫内外的时候也最多,因此这青凰殿从来不避忌她。云氏进去后,先看到的就是卧榻前,握着皇后娘娘的手,正陪伴着她的皇上,她先请了安,年近不惑的九五之尊随意摆了摆手,并未分神看她。云氏起身后,不敢当着皇上的面僭越到床前去查看娘娘病情

,只走到了床尾的另一边,云家大夫人身边去了。

她先颔了颔首,同云家大夫人请了安。

殿内所有人都在忙,云家大夫人秦氏看她来了,压低声音道:“你去帮帮阿梳。”

阿梳是云家二夫人应氏的闺名,云氏听着应了声,走到云二夫人身边,同样与她请了安。

应氏托了托她的手,轻声道:“你也是贵为相国夫人的人了,与我说话,自在便是,无须这般多礼。”

在相府作威作福,凶名在外的相夫人云氏,在应氏面前却是规矩得很,听了应氏的责说,她也只是低着头,好脾气的道:“既是自在就罢,这样我便是最自在的,二夫人便莫要劝我了。”

应氏知她格外遵循主仆有别,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了,毕竟她与这位相国夫人来往其实并不多,倒是皇后娘娘,也就是她的小姑子,与相国夫人因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是多年未变的好姐妹。云氏的到来并未多青凰殿发生的事有任何帮助,皇后娘娘今日本还精神奕奕,下午时还接见了特地进宫来给她诊病的云家大夫人与二夫人,谁知意外就出现在晚膳上,晚膳的菜肴都是太医院提前订好的餐单,但今日不知怎的,喝完参汤,皇后娘娘突然不好起来,抚着胸,先是呕不出来,后来还不容易呕出来了,却呕出了血,宫女太监们见状吓了一跳,留在宫中一同用晚膳的云家大夫人、二夫人当机立断

的给皇后娘娘就诊起来,可病源还未查出,人却先晕了过去,直到现在,也没醒过来。太医院的人已经急疯了,国象监的也没好到哪儿去,没办法之下,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云家大老爷、二老爷的到来,云家固有神医之名,因不愿一身医术只服务王孙贵胄,云家这任家主并未入驻太医院,

但他圣名在外,医术了得,皇后娘娘又是他的亲妹子,所以由他来诊治,所有人都是放心的。

云氏接到消息的时间,与云府两位老爷相近,但相国府离皇城近,因此云氏赶到,云家两位老爷还并没有到。

众人又等了近一刻钟,外头才传来太监的传报声,随即,便将两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先后进入寝殿,同皇上礼貌性的颔了颔首,也不等人家叫平身,就自动走到床榻前,为皇后娘娘诊脉起来。

秦氏此时也走到自家相公身边,将皇后娘娘从发病到晕倒的全过程叙述一遍,她说得仔细且专业,云家大老爷很容易便听懂了。

“是旧疾复发,没什么大碍,但骨子却有些伤。”云家二老爷诊脉之后得出结论,同时看向他的夫人应氏,吩咐:“你去外面拿点葮心草来。”

应氏应声而去,秦氏与云家大老爷细声商量着什么,被撵到一边,连个正眼都没给的皇上沉郁了好半晌,才插嘴问:“国舅,皇后何时能醒?”

云家大老爷没吭声,还在与他夫人说话,云家二老爷间或的也加入话题,三人围绕着皇后娘娘的身体,商量得热火朝天。

过了一会儿,应氏拿了葮心草回来,正好听到皇上还在后头追问:“皇后看着似很是辛苦,国舅究竟有否救治之法?”

应氏将葮心草递给二老爷,回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提醒道:“请您小声些,莫要打扰大夫过诊。”

皇上:“……”

云氏在旁也帮不上忙,只能盯着皇后娘娘昏睡的模样干着急,应氏拿过葮心草,又去旁边调药粉,云氏见状跟过去,小声的问:“二夫人,云席那孩子究竟何时能回京,这是不是都晚了快三天了?”

应氏愣了一下,又了然,道:“是晚了,怎么,你还真等着他能给你带个神医回来?”

云氏面露苦涩,干声道:“他信里不是说,他这次在路上见到一位医术惊人的青年才俊,说要将他带回京,给娘娘看诊?难不成不是?”应氏叹了口气:“是倒是,可娘娘这病,云家这么多人都治不了,哪里外面随便遇个人就能给治了,倒是你,我听说你又找了什么仙士、道人?哎,那些都是江湖骗子,既然是病,便该让大夫治,找什么神

神鬼鬼的有何用?”

云氏闻言脸颊一红,也不敢反驳,却还是小声嘀咕:“说不定云席真能找到一位神医,那孩子实诚,从不说虚话,但凡有一点机会,咱们都不能放弃。”应氏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也就点点头,将手里调好的药粉,端到床前去。

第1445章 柳蔚躺树杈上都不知道说啥了

皇宫里正因为皇后突如其来的旧疾复发而折腾着,临近京城的官道上,羁押着厉婆进京服刑的五名正役卫也正面临着一场迷局。

从清风镇回京,路程并不远,上午出发,按理说傍晚前就应该到了。

但来时还走得顺畅的大路,今日却走出了毛病。

史见满头大汗的捏着马儿的缰绳,看着前后左右极其熟悉的场景,面色苍白的问他另外四个同伴:“是不是,又走错了?”

另外四人咽了咽唾沫,个子最矮的那个咬牙道:“真是见鬼了,这条路咱们来往走过无数次,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走不出去过,我就说一开始该从左边走,大树拦了路又如何,翻过去便是了,哪里需要改道,现在好了,天都快黑了,走来走去,又走回来了!”

史见作为四人的头领,不敢在此时慌神,只得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安抚道:“若是实在不行,回清风镇便是,趁着天还未黑透,能看见路。”

“老大,不对吧。”另一个高个儿的突然道:“咱们走了几个时辰,是不是都没瞧见别的人?”

他这一说,史见也愣住了,惶惶的问:“你……什么意思?”

“京郊官道啊!”高个儿有些激动:“进出京城的主道,怎么可能一天下来一个人也没有?”

史见登时绷紧面孔,及时呵斥:“莫要危言耸听,就是迷路罢了,哪有什么神神鬼鬼。”

“但是这……”高个儿还想说点什么,被史见再次打断。

“咱们原路返回,今夜再在清风镇多住一晚,明日一早,让镇长送咱们回京。”

这会儿天色实在是不早了,史见话说出后,同伴们也没意见,一番掉头改道后,几人沿着大道又走了快半个时辰,然后,再次停下脚步。

“是不是……”高个儿浑身发抖,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又绕回来了?”

史见哪怕再告诉自己必须镇定,此时也心慌意乱起来。

今日清早,他们带着疲倦了一夜的身子,羁押汤琴儿一案的犯妇回京问刑,可回程途中,他们却遇到断树拦路。

因为天色太早,附近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忙,那粗壮大树断成两截把官道整个拦了,他们无奈之下,便决定改了道。

可改道之后,分明是顺着路牌一路向前的,但不知为何,越走却越偏,等到回过神来时,天都黑了,而他们则像入了鬼打墙的魔障似的,前出不了,后回不了,卡在这道路中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矮个儿直接崩溃了:“昨晚忙了一夜,今日又走了一天,我不行了,我不走了,既是有妖鬼在戏弄老子,那就索性把老子吃了得了,老子还没见过鬼长什么样呢,正好他妈的见识见识!”

史见呵斥道:“什么妖鬼,就是走错路罢了,方才过岔道的时候走的东边,咱们走回去,换西边,总能走出去。”

高个儿道:“万一还是走不出去,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呸,咱们是替国师做事的人,国师百神庇佑,妖邪不侵,有他保佑,咱们哪里会死,长命百岁、延年益寿还差不多!”

“但是……”

“别说了,赶紧走,难道还真想在这鬼地方过夜?”

五人再次返路,到了一条路的分叉口,选了西边一条,一走,又是一刻钟。

柳蔚躺在树杈顶上,看着下面走来走去,在同一个地方过了好几遍的五人,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问另一根树杈上的容棱:“还没走过去吗?”

容棱正仰面看着头顶的弯月,眸色淡淡的,随口应着:“恩。”

柳蔚都困了:“也太笨了吧,就这么几条路,能走到现在?天都黑了。”

容棱侧眸瞟她一眼:“不是你动的手脚?”

柳蔚振振有词:“我就改了几个路牌,我哪知道这些人只看路牌,不看路……”

正说着,远处又传来细弱的马蹄声。

柳蔚都崩溃了:“又绕回来了?”

容棱往下看了眼,果然,看到五名正役卫带着魂飞魄散的表情,绝望的又走到了他们脚下。

容棱默默的感觉,今晚又会熬通宵。

柳蔚不行了,她翻身坐起来,立树杈尖儿上,跟容棱道:“我下去带他们走,我就不信还能走错!”

容棱及时拉住她,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柳蔚回:“延缓他们回京的时间,让他们进一步接触在清风镇潜藏的掘坟之人,从而钓出遗失尸身部位的下落,再进一步追踪关于鲛人珠的缘由。”

容棱点头,慵懒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指指下面:“现在就在延缓。”

柳蔚无语了,说是延缓,也没想到要这么延缓,她与容棱今日一早提前上路,赶在正役卫回京前,改变道路指标,诱使他们走向了通往明月镇的小路,原是打算在明月镇与清风镇之间戏弄戏弄他们,然后让他们迫于无奈,只得回清风镇再住一晚。

而既然是迷路而归的,他们心中必会存疑,顺势推测,他们将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去见昨夜提到的那个掘坟熟练的“老三”。

只要见到那个老三,柳蔚就可在汤琴儿尸身受辱前,便盯死这个人,顺势再挖掘出其他女子遗落尸腿的下落,并追查出这些尸首与鲛人珠之间的关系。

可她哪里能想到,这仙燕国的官差这么傻?

明月镇与清风镇两镇都有直通京城的路,因此两个镇子间反倒极少有来往,但是来往再少,两个镇子也就隔了一个时辰的路,这五人哪来的本事把一个时辰的路,走出一天的?还怎么走都走不到?

柳蔚原本是跟在他们后面的,下午的时候,发现他们老是走不对,就索性在中间的树杈上等。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瞌睡都睡醒两回了,这五位爷又走回来了。

鬼打墙?别糟践人家鬼打墙了,一条直路你都走不对,真遇上鬼打墙,一刻钟你命就得搭进去。

柳蔚实在等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食指弯曲,放在唇边,对着天空,发出一道细尖的哨声。

这哨声来的突然,树下的五人被吓了一跳,几人团团围住,互相取暖,胆颤心惊的问:“什么声音?是鬼叫?它在说什么,是不是要杀我们?”

“是替死鬼吗?我听说山上的树,每棵底下都住着一只冤魂,我们是不是打扰它们了?”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国师的人,我是国师的人……”

柳蔚躺树杈上都不知道说啥了,容棱则不太赞同的皱着眉轻说她一句:“够可怜了,别欺负他们了。”

柳蔚:“……”

柳蔚那声口哨,叫来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以浪迹天涯为乐的珍珠,珍珠是真的越来越野了,这要不是柳蔚今个儿白天看到珍珠从她头顶上飞过去过,还不知道它这几天都呆在这片林子里。

听到柳蔚的呼唤,珍珠蹦跶着就过来了,来得匆忙,嘴里还叼着条虫,看样子是在晚餐。

它飞到柳蔚肚子上面,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亮晶晶的望着柳蔚,乖巧的问:“桀?”

柳蔚撸了下鸟头,给它布置任务:“把下头那五人带回镇上,别让他们再流浪了。”

珍珠看了眼树底下瑟瑟发抖的五个大老爷们,很懂事的把虫子吸溜进喉咙里,一口答应这点举手之劳:“桀桀!”

当然,如果现在柳蔚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她宁愿自己下去,也不会让珍珠出这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