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还不知道,珍珠自然更不知道。

珍珠的出现犹如天神降临,把五个可怜兮兮的大老爷们救出了水深火热。

一开始他们看到珍珠是吓住的,毕竟这鸟是真的黑,你见过背毛是黑的鸟,见过头顶是黑的鸟,见过爪子是黑的鸟,见过全身是黑的鸟,那你见过脚底板都是黑的鸟吗?

在漆黑的夜里,珍珠冷不丁的落人家跟前,要不是多年当差累积下来的勇气,五人都得吓哭了。

珍珠对五人呼呼喝喝的,站在他们面前就仰着下巴发号施令:“桀桀桀桀……”

柳蔚知道那意思是“跟着我走,排好队形,不要插队”,但下头的五人可不知道,他们莫名其妙,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史见福至心灵,眼前一亮,急忙说道:“它在指引我们走出这片妖障!”

然后,五人就很老实的跟在珍珠屁股后面,一路向着清风镇走。

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前方镇口时,比较感性的高个儿眼泪都掉下来了,史见也是松了口气,他遥遥仰头,望着那只油光水滑,细瘦干劲的黑鸟的伟岸身影,打心眼里露出崇敬。

走进清风镇时,再回头看了眼来时漆黑一片的大道,史见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他对矮个儿道:“去老三那儿,都是兄弟,今日的奇闻,咱们必须得与他分享分享才是。”

高个儿急忙点头,用与史见相同的姿势仰望天空,看着珍珠,深深的道:“这就是,活的仙燕吧?”

第1446章 柳蔚容棱都愣了

“是这里吗?”

“恩。 ”

“看起来环境很差。”

“恩。”

“有什么味道,你闻到了吗?”

“恩。”

“那是猪圈吗?”

“恩。”

“这边呢?羊圈?”

“恩。”

“那前面是什么?”

“茅房。”

“……”柳蔚一脸复杂的暗尾随五名正役卫,抵达了清风镇西街最靠尾的一间民宅,宅子不大,但刚过巷口能闻到里面的臭气熏天,柳蔚面对尸臭味时,尚且可以泰然处之,但面对眼前的光景,她却很难做到

面不改色。

是什么人,能把自己居住的环境,搞成这副鬼样子,猪圈羊圈仿佛从未清扫过,茅房门大敞,院子宛如一个巨大的潲水桶,别说踏进去,光是看看便让人怀疑人生。

柳蔚是肯定不愿意进去的,她捏着鼻子,看着身旁镇定自若的容棱,好的问:“不臭吗?”

容棱满脸铁青:“你说呢?”柳蔚干笑:“看表情真是看不出来。”然后前后打量,声音嗡嗡的问:“这是那老三的居所?这国师是不是太抠门了,鲛人珠不是很珍贵吗,都是干大事的人了,能不能大方一点,多批点资金,让手下员工

住好点不行吗,住在这种地方,多影响工作热情啊。”

容棱实在忍不下去了,揪着她的后领,把她往外面拉。

柳蔚问:“去哪里?”

容棱咬牙切齿:“回客栈,沐浴!”

柳蔚揉揉鼻子,指着屋内:“这里呢?那五人刚刚进去。”

容棱并不回答,一言不发的拖着柳蔚回到大富客栈,一进房间,他吩咐小二送水来,水盛好后,他押着柳蔚,把她按进浴桶里不许出来。

柳蔚无奈之下,只好先沐浴,洗到一半时,听到开门声,容棱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在她开始打第二遍皂角时,容棱又回来了,一脸冷漠的脱衣服,也下了浴桶。

柳蔚问他:“你刚去哪儿了?”

容棱道:“找魏俦。”

柳蔚先是一顿,然后明白了,抹了一把脸,她出一个大拇指。

在柳蔚、容棱一脸轻松的沐浴更衣时,突然被委以重任的魏俦踏进了一间犹如潲水桶般的民宅。

魏俦一边骂脏话,一边用闭息功潜到了民宅后面的寝间,趴在房顶,仔细偷听屋内的六人谈话。这六人聊的都是些屁大点的琐事,他听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同时又百般愤怒,不明白自己好端端为什么会落到此等田地,在他憋了一肚子火,马要原地爆炸时,屋内六人终于提到了一个关键词

“鲛人珠……”

魏俦立马竖起耳朵,把接下来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

进京的决定是在第二日清晨,柳蔚提出的。

正在用早膳的纪南峥一脸狐疑:“不是说,要多呆几日?”

“现在不用了。”柳蔚说着,突然看向魏俦,露出一丝笑容:“接下来的事,还是你去办?”

魏俦绷紧一张脸,用随时都要对柳蔚夫妇吐口水的表情,磨着牙齿道:“恩。”

柳蔚友好的递了个包子到他碗了:“那多谢你了。”

魏俦抓起包子,狠狠的啃了一口,把里面的肉馅吭哧吭哧的咬成碎沫才肯咽下。

昨晚魏俦听了小半夜的墙角,其收获果然不少。事情远柳蔚想象的简单,柳蔚以为,鲛人珠既然牵扯了诸多灵异事件,那其无论是事件本身,还是事件背后的阴谋,应当都是无重要,可她恰恰忽略了,正是因为事件重要,因此不重要的部分,才会

由远在清风镇的一个籍籍无名的老三全权负责,那五个正役卫,与那老三,都不过是小打手,做点刨尸掘坑的力气活,而其关键的部位,完全不是他们可以接触到的。

再打个方,像木偶戏,这几人是被扯线操控动作的木偶,而真正的线头,远在京城。荷塘里被五人挖了一夜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刘喜娘的尸首,刘喜娘的尸身是被刘家好好的安葬在清风镇后山的陵园的,但很显然,尸体早在五年前被掘出来了,只是刘家不知道,清风镇任何一个人

都不知道,只有肇事者知道。“知道为什么那么臭吗?”昨晚魏俦回来后,一边拿药水喷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气急败坏的道:“那些尸首,藏在猪圈羊圈底下,我以前也养过鸡,相信我,畜生的臭味绝不是这种,这是尸臭加牲畜粪便

混合的味道,他们是故意掩盖尸臭味,才以臭盖臭,直至臭加臭!”

柳蔚很意外:“你是说,以前那些女子的尸首,都被带走了?”

“不然呢?”魏俦没好气的道:“难不成还真只割腿?坟都挖了,会砍走一双腿吗?腿是用来献祭的,尸身其他部位,是用来滋养的。”

“滋养?”魏俦一脸嫌恶:“要不是我亲耳听到,我也不信这世竟有如此邪秽之人,那鲛人珠不是刘喜娘,但刘喜娘之死的确与他们有关,五年前,他们杀了刘喜娘,原因是因为他们认为被皇后选为舞姬的人选,有足够的资格成为他们蓄养鲛人珠的器皿,器皿知道吗,是把她杀了,再把她的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腹只留下胞宫,然后在胞宫的旁边,用尸肉填满,最后把她肚子装大,缝后,再埋入荷塘之内,

对,又埋进荷塘,说那是阵眼之位。”

柳蔚听都没听过这种操作,问:“然后呢?”魏俦哼笑一声:“我听那意思,他们除了刘喜娘,倒的确没杀过其他人,那些女子的确是意外死亡,只是他们会在事后将那些女子的尸首挖出来,砍断她们的双腿,绞碎腿肉,将那些肉沫,重新塞入刘喜娘的胞宫之内,至于那些女子尸身的其他部位,则是用来填充刘喜娘的腹部,你们说前日看到那五人去刨荷塘,对,是刨刘喜娘的尸首,也不知他们用的什么法子,泡在水底的浑坑里,那尸首竟然经久未腐,或许也正因为这尸首未毁,这些人才如此笃信他们的国师无所不能,我昨晚看到了刘喜娘的尸身,那肚子像是怀了五六月的孩子般大,里面装的全都是人肉,看那意思,他们是提前将刘喜娘挖出来,待汤琴儿下葬后,掘出汤琴儿尸首,绞碎她的腿肉后,再塞进刘喜娘胞宫里,而那胞宫,他们会带回京城,所谓的鲛人珠成,估计是时辰到了,那胞宫可以收成了,不过我听到的是,这胞宫并非只有

刘喜娘身子里的一个,还有七八个是在其他地方蕴养,他们会在收成之后,将所有胞宫送往京城,选出最好的那个,那个才是所谓制作鲛人珠的原材料。”

魏俦说完后,看柳蔚容棱都愣了,他倒是笑了。“没想到吧,我以为钟自羽拿人皮扎灯笼够没事找事了,哪知道人外有外,还有更没事找事的,那国师,是个人才啊。”

第1447章 吓得当即不敢再哔哔了

人才,这也算人才?

是疯子才对。!

柳蔚听得直皱眉头。

魏俦背景复杂,本性邪祟,见过的污秽事儿多了去了,一两件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听了,也只当是增长见闻,真要让他为此深恶痛绝,倒是难为他了。

柳蔚见魏俦浑不在意,冷笑一声,顺势道:“一晚便打听了这么多,您倒是天生吃这行饭的。”

魏俦本还优哉游哉的,突然听到那句“您”,顿时后背一凉,警惕的盯着柳蔚:“你什么意思?”柳蔚道:“红颜枯骨,朱阁荒场,虽说人已死去,不该再计较那些红粉皮囊,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前不知道便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些女子的遗骸都落入了这般田地,你不觉得悲凉吗?说来

也是缘分,你既然有缘撞见此事,不如一不离二,二不离三,好事做到尾,送佛送到西,帮忙把那些女子的尸骨都拿回来,找个风水宝地,重新安葬,可好?”

魏俦咳了一声,捂着胸口:“拿?我去哪儿拿?都成肉沫了,还混在一起了,现在更成尸水了!”

“那一起埋。”柳蔚一脸信任:“你有办法的,我相信你。”

魏俦抬手抵抗:“别信我,我们不熟,我和那些女子也不熟,不关我事。”

“不是说了缘分吗?”柳蔚道。

魏俦垮着面孔:“我又不信佛,我不听!”

柳蔚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慢慢前倾身子,道:“那你到底去不去?”

魏俦扁着嘴:“除了刘喜娘的尸首,其他的尸骨残渣,都埋在猪圈羊圈底下,很脏的,我不去!”

柳蔚拿起一只茶杯,放在手心转了转,然后便听“咔嚓”一声,茶杯应声而碎,魏俦扭头一看,却见从柳蔚掌心滑落下来的,不是茶杯的瓷渣,而是一吹便扬的粉粉。

魏俦快哭了。

“恩?”柳蔚挑起一边眉毛。

魏俦委屈得不得了:“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我去,我又不认识她们……”柳蔚叹了口气,跟他讲道理:“是给你积福,好事来的。有没有听过一则小故事,说一个女子前世被人弃尸荒野,从她身边走过三个男子,第一个男子看了她一眼,不闻不问的离开,第二个男子瞧她可怜,给她盖了一件衣裳遮丑,第三个男子最为仁慈,替她挖了个坑,将她埋葬,于是第二世,那女子投胎为一富家千金,最终嫁给了前世的第三个男人,成了一番美好姻缘,你看,我是给你制造机会,你此

生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但来世你可以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开不开心?”

“不开心!”魏俦大吼,还跳起来撒泼:“反正我不去,不要让我去,我不去,我不去,是不去!”

最后魏俦还是决定去了,因为起柳蔚的长篇大论、晓之以理,容棱一脸冷漠的直接揍他了,还狠绝的专打那些光疼又看不出伤痕的地方,手法专业。

嘴里的包子都快嚼出血了,魏俦幽怨的望着很快接受外孙女的京决定,已经托人去租借马车的纪南峥,小声的道:“要不等等我,一起走吧。”

纪南峥看他一眼,好:“你不同我们一起?”

柳蔚替他回答:“魏先生有事要多停留两日,之后他会赶来京城与我们会和。”将刘喜娘在内被私藏的尸首全部挖出来安葬,抓起那名老三,逼他供出鲛人珠计划的其他细节,再确保汤琴儿尸首不至受辱,最好能说服吴氏为汤琴儿举办火葬,一劳永逸,一干二净,将这些事都做完,

两天应该够了。

纪南峥好脾气的不甚在意的道:“是晚两日,那两日后再见便是。”

魏俦摇头,一脸哀求的望着纪南峥。

纪南峥有点读不懂他的意思,尴尬的移开视线,悄悄问外孙女:“魏先生是不是没朋友,一点分别都舍不得,太娘气了。”

柳蔚笑笑,目光扫向容棱,容棱眯着眼盯着魏俦,把魏俦吓得当即不敢再哔哔了。

说要尽快路,但也不是说走走,首先还得先回明月镇接云家兄妹,待一群人乘京的马车时,已经下午过半了。

柳玥是在晚饭时,才听说今日一早,柳蔚一家退房离开的消息。她先是一惊,随即立马找到珠书,紧张的道:“你怎么能让他们离开?他们全都不安好心,你放虎归山,势必会后患无穷,趁现在他们还未走远,你快派人将他们捉回来,柳蔚此人极其狡猾,为人阴毒狠辣

,不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她会让我们所有人鸡犬不宁!”

珠书今晨已经收到暗卫带回的口信了,此时再看柳玥,她的目光已不是昨日的犹豫,而是更为决绝的坚定。

她揪住柳玥的衣领,狠狠的磨着牙道:“她的事,夫人自有打算,但是你,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了,你不用白费心机。”柳玥顿了下,握住珠书的手腕,急切道:“我不知你什么意思,但我绝对所言非虚,柳蔚当真不能放,你既回禀过夫人,那夫人很快便能查到,柳蔚在仙燕国是没有身份的,她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没有户

籍,没有书,她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这样的人,你让她脱离我们的视线,你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吗?珠书,能不能在夫人面前立功,看现在了,你不能这么糊涂!”

“来历不明?”珠书冷笑一声反驳:“你不是吗?我看着你还不够吗?”

柳玥抓着头发,有些狂躁的道:“到底谁才是敌人?我们有共同的任务,我们才是坐在一条船的人,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你敢骂我?”珠书火气一来,直接一个耳光甩过去。

可这一巴掌并未落到柳玥脸,柳玥及时握住珠书的手,将她狠狠甩开,骂道:“废物!”

“你——”珠书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仰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此时的柳玥不似平日的委曲求全,她满脑子都在思考对策!

看她这样,珠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你一直在装蒜,夫人说的没错,你才是最危险的人,如此说来,你勾引张元也是故意的?”

“张元?”柳玥猛地一抬头,竟然笑了起来:“对,张元,怎么把他忘了!”

“你想做什么?”珠书尖锐的问道。

柳玥看向她,从鼻尖哼出一声,表情诡异,又张狂。看着她如此,珠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448章 蔚姐姐,前面就是了

“一缕千娇数含妆,只余万絮把绿扬,这词儿说的是咱们京城的好风光,蔚姐姐,这是你第一次京吧,那回头我可得带你四处走走,我们京城啊,好玩的地方可多着呢。!”从进入城门开始,云想便在柳蔚耳边叽叽喳喳个没完,一会儿说京城的名胜,一会儿说京城的风土,总之看到的,看不到的,闻到的,闻不到的,她都欣喜的介绍了个遍,恨不得把路过的烧饼摊,都给夸

成了心形的。

柳蔚听得无可奈何,直到马车进了京城正街,才听云席冷不丁的打断道:“再过两条街,便到家了。”

因为云家在京城,所以来时云席便做了主,让大家到京后,在他们家落脚。

柳蔚知道云家兄妹是与长辈同住,本是觉得不太好,怕他们一去这么多人,有老有少,会给人家家人造成不便。

但云席却说,已经与家人通过信了,家人很欢迎他带朋友归家小住,且还说,已经为客人收拾好屋舍,并不嫌麻烦。

人家一番心意,柳蔚不好再推脱,便只得答应。

眼下已经快到云府,柳蔚摸了摸怀里,因为是拉帮结伙的去人家家做客,她肯定不能空手去,因此事前她已备好薄礼,只希望到时不会给云席云想失礼。

“蔚姐姐,前面是了。”

马车停到了宽街左边,一扇缀了鎏金门饰的红门之前,云想率先跳下马车,却在她之前,后面马车里的云觅云楚已经麻雀似的飞出来了。

云觅又蹦又跳的跑去敲门,喊了一会儿,门内有门房出来,见着是少爷小姐回家,门房一阵欣喜,一边派小厮进屋通传,一边手脚麻利的给小主子把整扇门都推开。

出外多月,终于归家了,云觅云楚小孩心性,已经叽叽喳喳的朝屋里叫喊起来,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位面色红润,红杉飞髻的年妇人快步出来。

云楚见了那人,跳起来喊:“三伯母!”然后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撞进妇人的怀里。

妇人被她撞得踉跄一下,好险将这皮孩子搂住,一张脸笑得快到耳根了,嗔骂道:“你这臭丫头,走了多久了,还当你不知道回家了。”

云楚撒娇的搂住妇人的腰,摇晃着道:“难得出去玩玩,不想这么早回来嘛,三伯母,我好想你啊……”

妇人拍拍云楚的背,道:“好了好了,快进去看看你娘,你娘都快想死你们姐弟俩了。”

云楚站直身子问:“我爹娘呢?”

“你爹自然在诊馆,你娘在你二伯母那儿,估计听到消息,也正出来了。”

妇人说着,眼睛往后一看,便看到了正规矩的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往前走来的云席。

妇人脸的表情越发慈祥。

云席走到妇人眼前,老实的躬身请安:“母亲。”

妇人忙前,摸着儿子的脸庞,略微心疼的道:“瘦了。”

云想正好从后面走来,闻言笑出声来:“三哥明明胖了三斤,怎会瘦了,母亲你看,三哥腮帮子都圆了。”

妇人又看向云想,眼的柔意越发深邃,她前,捏捏云想的脸颊,道:“你也瘦了。”

云想大呼冤枉:“我胖了六斤呢,去年做的衣裳,都快穿不了。”

一家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怎么亲近都亲近不够的,云想任由母亲将自己下检查了遍,确定自己离家几月,依旧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才把母亲到她带回家的新朋友柳蔚跟前。

“柳蔚姐姐,容棱姐夫。”已经非常娴熟的称呼,叫起来没有一丁点的心虚。

红衣妇人看着被女儿称作姐姐的白衣男子,愣了一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还是云席孝顺,小声提醒一句:“是女扮男装。”

妇人这才明悟,忙点头,又前拉住柳蔚的手,亲切道:“既是席儿、想儿的朋友,便是我们云家的朋友,一路辛苦了,快些进屋歇歇脚来。”

柳蔚对慈祥的长辈向来态度很好,她先道了谢,而后便提到自己的外祖父还在车里。

纪南峥下车时,怀里抱着小曾孙女,身边跟着小曾孙,两个娃娃配一个白发白须,慈眉善目的笑脸老人,妇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然后再看,等等,再看看,唔,再看一眼……

好像,有点眼熟?

“这不是……是……”

“母亲,是太傅,纪太傅。”云想忙道。

妇人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脑门,道:“老,老师?真是老师?”

纪太傅桃李满天下,在这京城,不是他学生的,你还真找不到几个。妇人原本对儿子女儿带回来的新朋友很感兴趣,毕竟前几日儿子才寄信回来,说这次带回的朋友也是杏林人,且医术高超,能能武,云家乃医术世家,对同道人,自然百般欢迎,因此妇人一开始便

把眼睛盯在那两个年轻人身不放了,可这会儿,她什么都顾不了,致仕三十年的前太傅纪南峥回京了,还有什么这个消息更爆炸的吗?

秦氏与应氏相携赶来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客人们都被安排进了前厅,秦氏是云楚、云觅的生母,因为深知一双儿女的调皮性子,因此儿女出行的这几个月,她面不显,但心里是最担心的。

应氏与秦氏关系最近,知道她思子心切,陪她一顿好走,却在刚踏进前堂时,先听到她家三弟妹嘻嘻哈哈的拌嘴声。“这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老师怎的还记得?当时啊,是云辞那傻子骗我,明明说好替我写题,可谁知道,他做的题全是错的,害我也跟着全错,让老师罚我站了两个时辰不说,回去让我娘打了一晚的

手板心,可委屈死我了。”

之后便响起云想无奈的制止声:“三伯母,您这么说三伯,三伯知道了可要生气的。”

“他还好意思气,我说他傻子还错了?”

应氏听得一头雾水,迷茫的望着身边的大嫂。

秦氏也不明所以,两人面带狐疑的进堂,被眼尖的云楚一眼发现。

“娘!”

云楚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母亲。

秦氏也满脸柔和的回搂住女儿,同时抬起头,往屋内看去。

见因为她们的到来,屋内的谈话声暂时停止,而拨开人群之后,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正坐在首位,一脸慈和的朝他们微笑。

秦氏眨眨眼,再眨眨眼,又眨眨眼。

应氏目瞪口呆,持续目瞪口呆,依旧目瞪口呆。

半晌之后,只听老人轻轻一笑,问候道:“不认得了?”秦氏、应氏这才回神,两个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年妇人,这会儿却愣是让老人家那长辈似的眼神盯得满脸涨红,憋了一会儿,没憋住,两人疑问又慌张的同时喊了声:“老,老师?”

第1449章 我看你这脑子是让猪啃了吧?

云席等四个孩子出去数月,终于归家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各个医馆。

云家是医药世家,整个家族,无论男女,皆从小习医,因此京城,几乎八成的医馆,都让云家垄断了。

云家各个老爷分别镇守不同街道的几处云氏医馆,而离家最近的东街医馆,云四老爷,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起云家另外几位老爷,云家四老爷脾性最为温和,人也最为随性,听闻四个侄儿终于归家了,云家四老爷非常想现在回家,好好看看侄女侄儿们,但非常不巧,今天他二哥,也是云家二老爷,正好

为了一个诊单,来了他的医馆跟他商量。

早退的念头在脑转了一圈儿消散了。

云家这代六位老爷,要说谁最疾言厉色,一本正经,不苟言笑?那属云家二老爷了。

云家四老爷心里猫抓猫挠的,看他二哥面无表情的在前堂切药,他犹豫了一下,蹭过去暗示:“听说云席这回带了朋友回来,朋友里还有年轻姑娘,二哥,你说云席别是出门一趟,带了心人回来吧?”

云家子嗣兴旺,人丁繁多,老一辈的几个老爷们,平安顺遂了一辈子,临老了心里最挂心的,自然是晚辈们的亲事。

除开大老爷一家是内定的要与皇家结亲,从二老爷到六老爷家,长辈们近几年是都卯足了劲给家里小的相看。

云席头还有两个堂兄,大堂兄云智早娶了平欢郡主,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不说了,二堂兄云存是二老爷家的,因其性格完全随了他爹,一板一眼,凶神恶煞,因此到现在也没娶着媳妇。

听说二夫人应氏为这事儿没少操碎心,天天指着二老爷鼻尖,骂他夫君不知为何非要遗传给儿子这招人恨的狗脾气!

云家小辈,最有希望在近年成亲的,是云席,因此云席那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家里长辈是眼睛都能呲出光来!

云家四老爷以为拿捏到了他二哥的命门,旁敲侧击的又提议:“不如咱们现在回家看看吧,若是个好姑娘,说不准今年家里能办喜事了。”

可哪里知道,二老爷根本没那么好糊弄,他“啪”的一声,把一杆木庚拍在桌,瞪着他四弟问:“你很闲?”

云四老爷噎了一下,摇脑袋:“没有,不闲……”

“那你在做什么?”

云四老爷连忙拿起那根木庚,走到切药器前面,老老实实的把药材切成段,切好了后,又双手捧着拿回来。云家二老爷正在调药方,顺手拿过一段木庚,放在他正在研磨的药粉里,重新锤烂,然后对他四弟道:“云席那孩子做事做人,皆有分寸,无论是不是带了心人回来,终归是他自己之事,犯不着我们这些

老不死的替他操心,你有那功夫管小辈的闲事,不若把心思放到医道,我方才与你说的林老爷的患症,你可想到治理之法了?”

平白无故的被说了一顿教,云四老爷非常沮丧,闷着脑袋说:“有两个方子了,我写给二哥您看。”

云四老爷写了一会儿写好了,递过来给他二哥检鉴。

云家二老爷挑剔的看了一会儿,倏地冷笑:“这是你想的调理之法?你自己看看有什么问题!”

云家四老爷立刻紧张了,拿着方子一顿检查。正好这时,医馆里来了个小娃娃,小娃娃摸样长得极为精致,他身背着个小侧包,侧包鼓鼓的,瞧着里面应该装了许多东西,小娃娃的手现在攥着包包的背带,他矮矮小小的站在堂央看了会儿,然

后朝左边走去。

医馆右边是诊堂,左边是药铺,小娃娃走到柜台前,因为个子没有柜台高,他踮着脚,胖胖的小手攀着柜台的边沿,对着里面的伙计道:“你好,我要买药。”

伙计探出头来,好脾气的问:“小弟弟,你是替你爹娘跑腿吗?你要买什么药,带药方了吗?”

小娃娃摇头,道:“没有药方,但我记得药名。”

伙计点头:“好,那你要买什么。”

小娃娃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药名,其有两味却是禁药。

伙计说明了情况,小娃娃却不解极了:“为什么不能卖?我们在西进县都可以买的!”

西进县是哪里,伙计不知道,但想也知道应是一般的小县城,有些离京城远的小县城的确会为图便利,私卖禁药,但这种事在京城这样的天子脚下,是不可能发生的。

伙计于是又解释了一番,但小娃娃还是不听:“以前都可以买,现在为什么不可以买,我有银子的,我带了银子。”他说着,从随身背着的小包包里掏出一个大银锭子,摆到了柜台边缘。

伙计哭笑不得,直说不是银子的事。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正趴在旁边柜台检查药方的云家四老爷,四老爷走过来,问伙计什么情况。伙计为难的把事说了,四老爷便倾身,语气和煦的,亲自与柜台外的小娃娃解释一遍,解释完还给他出主意:“若是你一定要买,将药方带,伯伯看看药方是否有大夫标注,或是让你爹娘来买,好不

好?”

小娃娃撅着嘴道:“我现在要买,我娘说,晚了来不及了。”

云家四老爷立刻问:“为何会来不及?可是家里有谁得了急症?要不要伯伯随你回家一趟?”小娃娃也看出了这位伯伯是一番好意,他摇着头道:“我与娘亲到别人家做客,因为事前不知对方家竟有这么多亲友,数来数去足有三四十位,我们带去的见面礼不够,娘亲要我赶紧买些药材回去,赶在

晚全家聚齐前,将礼物备,莫要失礼于人。”

云家四老爷闻言笑死了:“哪有到别人家备药材做礼的,还是禁药,多怪异啊。”

“是做回元丹啊,很怪异吗?可以回复青春,固颜增美的,娘亲说人家无病无痛,送别的药不像送礼,反像咒怪,便定了做回元丹,男女老少皆宜,有病没病都能吃两颗。”

云家四老爷笑疯了:“世哪有什么回复青春,固颜增美的药,你当是仙丹呢?伯伯看啊,是你娘在逗你玩吧?”

“才不是。”被质疑了,小娃娃很不高兴:“是娘亲特意研制的配方,是为太爷爷做的,太爷爷年纪太大了,娘说要让太爷爷年轻一些,健康一些,这样她看着才不会心酸,太爷爷都吃呢,才不是骗人的!”

云家四老爷立刻一本正经起来:“还给家里老人吃了,不行,老人家吃药可是有禁忌的,不能什么稀古怪的邪药都吃,哎呀,小弟弟,你可不能让你爹娘胡来啊。”

小娃娃气得都冒烟了:“才没有胡来,明明是好药,不是邪药!伯伯才是大笨蛋!”

云家四老爷说:“小弟弟,你带伯伯去你家一趟吧,伯伯要阻止你娘给你太爷爷乱吃药,你不知道,老人家吃坏了身子,可是要出人命的。”“不带伯伯回家,伯伯是坏人,伯伯是笨蛋!”小娃娃说着,又指着云四老爷手里还拿着的药方,振振有词的道:“须参分量写重三克,王豆分量写轻二克,不添七花做引,药汤苦涩,事倍功半,还把皂叶当

八枫,以为去味,实则挤肾,你乱写药方,乱理病症,伯伯是大笨蛋,我要去别的地方买药,不理你了!”

小娃娃生气的抓着银锭子,扭头跑,云家四老爷想叫住他,正好此时云家二老爷从内堂出来,以为他四弟趁他不在要旷工,连忙呵斥住他:“你去哪儿?”

云家四老爷指着门外想解释。

云家二老爷已沉着脸,冷声问:“林老爷的药方呢,你改了吗?拿过来我看。”

云家四老爷只得老老实实的把药方奉,二老爷一看,一个字没改,气得脸都黑了:“连这点小症都理不出方,你说你还能干成点什么事?”

他说着,亲自拿笔,将里头好几个药名划掉,重新改了药引药方,再丢到他四弟面前:“自己看。”云家四老爷灰溜溜的拿过来,看了一遍后,突然想到方才那小娃娃的话,之前他未细想,现在过了一会儿了,他又回过味来,便盯着方子药引的位置,试探性的与他二哥说:“若是换成七花为引?您觉得

,会不会太冒险了?”

七花也是禁药,因药含有三分毒,向来极少用在普通药症,害怕药性过猛,副作用太大,会伤肝。

二老爷一听,脸更黑了:“连七花都说得出口,我看你这脑子是让猪啃了吧?”

四老爷忙道:“再加八枫呢?八枫清心明目,还有护肝保肾之效,还能和七花的药毒……”

“你说你……”二老爷习惯性的又要骂,可顿了一下,又心口微动。

他低下头,盯着桌那药方看了看,片刻,他拿起毛笔,又改了须参与王豆的分量,再左看右看,竟真觉得这个方子他平日用的方子,好数倍。

惊喜之余,向来恶声恶气的二老爷难得的对他那蠢钝愚笨的四弟露出一丝赞赏,片刻后,沾沾自喜的道:“我便说,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怎会差这么多,你果真不是笨,只是平日不爱动脑筋。”

云家四老爷哭笑不得的担了这句夸,却噎巴着嗓子,怎么都觉得他二哥还是把他骂了。而二老爷拿着那张药方,越看越满意,最后竟因七花与八枫的组合,又衍伸了无数灵感,他喜不自胜,立马执起纸笔,把这些粗略的想法全数记录,记录的时候,嘴角还一直含着笑,他这个诡异的表情,把习惯了“二哥等于夜叉”的云家四老爷,吓得脸都白了。

第1450章 真的是个小娃娃说的…

今日在药方有了新的进展,云家二老爷非常开心,傍晚散值时,他与四老爷一道回府,在家门口遇到他大哥三弟,二老爷特别得瑟的把这事儿又提了一遍。 !“七花与八枫吗?”云家这任当家人,云家大老爷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忖了片刻,才缓缓点头:“以前我倒也想到过,只是考虑到七花药性太毒,针对不同病症,与八枫的配合不见得能做到毫无歧用,因

此一直搁置未思,你方才说,这两种药可配出效?回头将你的方子给我瞧瞧。”

云家二老爷爽快的答应:“方子带回来了,晚些时候我到大哥房再细谈。”云家大老爷点点头,回头,面带赞赏的又看了四弟一眼:“这样便对了,学无止尽,以往倒当你固步自封,停滞不前,不想偶尔所言所出,还有几分深意,你肯钻凿深研,也证明你用心良苦,晚些你也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