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席哑然,也不好骂他四师父不要脸,毕竟四师父与五师父乃是双生同胞,五师父常年不在京,真要说家里谁能说动五师父让他回来给人看病,也只有四师父一人了。

不过云席倒觉得,也不见得非要麻烦五师父。

“柳姑娘说,李姑娘的病情已有好转,她虽心智不高,但某些行为却很有章法,如见到仇人会有反应,柳姑娘说,这是本性使然,既然本性尚存,那只要取其适当时机,治好不过须臾。”

四老爷不听,摆手道:“反正她现在没治好,以后能不能治好也是两说,让你五师父治,你五师父本事大!”

云席见他四师父一意孤行,心想多个人诊治,也不是没有好处,便点头,替李玉儿道谢。

四老爷听到这儿,倒是忽然问:“你一直替那李姑娘治病,那李姑娘是不是很亲近于你?”

云席皱了皱眉,并不懂这个亲近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三老爷咳了一声,瞪了四老爷:“别胡说八道。”

四老爷抱怨:“还说带回来了大姑娘,这么两个女子,一个已嫁人妻,另一个患病在身,总不能一点盼头都没有……”

云席这下听明白了,抿着唇,语气严厉:“四师父,李姑娘在我眼,只是病人,大夫对病人,怎可能有僭越之心?”

四老爷瞧侄子生气了,忙打哈哈:“我是随口说说,不是不是嘛。”

云席不高兴了,对另外几位长辈道:“若是无事,我先回房了。”

三老爷道:“回房之前,先去瞧瞧你娘,她嘴里不说,心里却是想着你的。”

云席应了一声,这便离开。

云席一走,书房里大老爷便看向了二老爷,斟酌了下,问:“你是什么看法?”

二老爷抬起头来,脸板板整整:“大哥问什么?”

三老爷笑出声来:“二哥向来爱惜人才,再说柳姑娘与那小娃娃也不是故意的,大哥无需这般小心谨慎,二哥并未生气。”大老爷虽然贵为云家当家,但不可否认,在观人于微,他的确不及八面玲珑的三弟,他叹了一声,拍拍二弟的肩:“你这张脸,喜怒均是一个神色,我倒真未瞧出你是否生气,那你便告诉我,你是气还是

未气?”

二老爷脸黑了,绷着声音道:“大哥,我当真未气。”

“我猜你也不是小家子的人,那下回,你不气便笑一个,省得我一晚提心吊胆,唯恐揭了你的伤疤。”

二老爷虽说不气,但也不是说笑能笑出来的人,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笑出来。

二老爷闷声道:“学无止境,我既技不如人,理该越发用心,只是席儿分明说,那位柳姑娘精通各门各类医道学说,不知针灸之法,她又有否涉猎?大哥,不若明日为弟替你问问?”

大老爷皱起眉:“缝合之道,与针灸之术南辕北辙,想来,她便是涉猎,应也算不精通。”

二老爷哼了声:“大哥如此笃定,看来是对自己的针灸之法,成竹在胸。”

大老爷笑了声:“二弟,为兄怎么听着你的语气,是酸的?”

二老爷不吭声了,抿着唇,起身往外走。

三老爷故意问了声:“二哥去哪儿?”

“回房!”

二老爷一走,四老爷也打起了哈欠,跟着告了辞,临走前,他还顺走了一壶草汁汤。

三老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四老爷理直气壮的道:“席我没喝,这是我该得的,固美增颜!”

等四老爷也走了,大老爷才对三老爷说:“那位柳姑娘年纪轻轻,在医道的见解却已深不可测,你交代云席,与她多多来往,这样的朋友,理该深交。”

三老爷点头,笑道:“席儿自有分寸,只是说到交往,想儿倒是她哥哥更有天分,今日我听着,叫得亲姐姐都欢,这若不是我生的,怕姓都要跟着人家改走了。”

大老爷失笑:“天佑稚子,想儿天赋普通,不济席儿万一,却自有她自个儿的造化。”

三老爷同意,眼露出欣慰:“听想儿说,这两月来,她的针灸之术得柳姑娘指导,已有显著提升,相信假以时日,还会更一层楼……”

大老爷闻言一顿,看着他三弟。

三老爷笑:“大哥,想儿还说,柳姑娘的针灸之术,你更厉害,我觉得她是胡说的,你觉得呢?”大老爷:“…………”

第1455章 柳蔚进宫

夜风摇曳。

深夜的青凰殿内,云瑛再次从噩梦惊醒。

守夜的宫女珊儿立马掌了灯,紧张的询问:“娘娘,您怎么了?”

云瑛满头大汗,梦的魇魔仿佛还在左右伴随,可要仔细想,她又想不起来,方才到底梦到了什么。

一番吐息缓和后,云瑛睁开眼,问:“皇今夜宿在何处?”

珊儿顿了一下,有些支支吾吾。

云瑛沉了沉眼,明白了,道:“你去趟尤春殿,说,本宫身子不适,知晓辛贵妃处有好的青参茶,问她要一些来。”

珊儿唔了一声,去门外叫了另两个宫女进来服侍,抬脚便去了尤春殿。

半个时辰后,外面有了声响,只见当今圣身披金衫,腰带宽松,看着风尘仆仆。

一瞧玉塌那面色苍白的女子,圣眉头一紧,前握住她的指尖,问:“可有发热心慌?有否传召太医?”

云瑛摇摇头,依恋的靠在圣肩头,道:“臣妾这都是老毛病了,皇您来了,臣妾见着了您,心里,舒快了许多。”

圣宠溺的点了点云瑛的额间,道:“你惯会让朕担心,现下,真的没有不适了?”

云瑛点点头,又颦着眉问:“臣妾好了,皇可是要走了?”

圣握住她的手,道:“朕陪你躺躺,不走了。”

云瑛满意的睡回床,圣解了靴,睡到了外侧,夫妻交颈而眠,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

清晨。

圣临行前又细心的为他的皇后掖好被角,嘱咐宫女好生服侍,这便去了前殿,准备早朝。云瑛是在辰时才醒的,醒来后脸犹见苍白,珊儿伺候她洗漱完毕后,一边为其梳妆打扮,一边满脸喜色的将皇临走前的交代重复一遍,说完后又感叹:“皇待娘娘,当真是体贴入微,情深意重,娘娘

真是好福气呢。”

云瑛听着,手指无意摆弄着一根玉簪,语带嘲讽:“若当真情深,便不去那女人身边了。”

珊儿闻言噎了一下,犹豫着道:“其实,也不一定是与辛贵妃有关……”“那与谁有关?”云瑛抬了抬眼,目光透过铜镜,直视背后的珊儿:“撞邪?驱鬼?本宫是习医长大的,这些胡言乱语,骗骗其他人也罢了,想骗本宫?好端端的一夜之间成了现在这模样,三天两头的呕

血晕倒,便是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倒真将本宫当傻子似的搓揉了。”

珊儿轻声安抚:“娘娘息怒,咱们,咱们终究没有证据,皇又正当宠幸辛贵妃,怕这些话一不小心传到皇耳朵里,反倒,对娘娘不利了……”“你当皇不知晓?”云瑛虽人在病,可一国之母的气势却并未减弱:“男人,看着情深,实则,对谁都一样,在我这儿他能甜言蜜语,极尽温柔,在别的女人身边,他一样能说出这些话,端看他高不高兴

罢了。”

珊儿抿了抿唇,知道自家娘娘这是一肚子的气不过,她也不好劝了。

正好这时,外面宫女传报,相国夫人到了。

珊儿忙笑呵呵的道:“才不过辰时,相夫人便到了,可见是多早惦念着娘娘了。”

云瑛面色果真好了许多,她点点头,道:“让她进来。”

云氏进来后,一眼瞧出皇后娘娘虽薄施粉黛,却依旧难掩气色不佳,面颊发白,她急忙前,掌心贴着皇后的额间,试了试温度,才问:“是不是又不好了?”

云瑛拉下云氏的手,握在掌,拍了拍道:“做噩梦了,又忘了梦见什么,总归,烦人得很。”

云氏扶着云瑛到内殿的靠椅,再走到她背后,手托着她的后脑。

主仆二人多年的情谊,早有默契,云瑛不说什么,安心的仰躺起来,等着云氏给她按摩。

云氏手法娴熟的揉捏着云瑛的头部,一边揉,一边说:“我那里来了一位道长,瞧着是有本事的,今个儿我将他带进了宫,一会儿让他瞧瞧?”

云瑛蹙了蹙眉,睁开眼睛,看着云氏:“你又胡闹。”

云氏固执的道:“都五年了,还未查到病源,总要想想其他法子。”

云瑛坐起来,叹了口气:“你也说了是病,是病该治病,找什么仙士道长,说吧,这回又花了多少银子?”

云氏倔强的道:“请仙人总要有所付出,便是仙人不用,孝敬各方神灵,也要打点打点,哪里能计较这些……”

云氏摇头:“你还与我犟了,我知你是一片好意,可人各有命,家几位兄弟已在为我费尽思量,有他们在,总有一日是能治好的,你不要去这些神神鬼鬼的当了。”

云氏有些气恼的唤了一声:“小姐,您怎么……”

“别再叫我小姐了,你不是我云家的丫鬟,你是云家的表小姐,是相国府的正夫人,不要自贬身份。”

云氏噎了一下,看看左右,道:“这里又没外人。”“那也不成。”云瑛说着,又拉着云氏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道:“国师的那些话,你听听也罢了,皇信他,他是国师,我们信不信不重要,但你不要信,我听说,你派了人去清风镇寻鬼?怎么,

可寻到了?”

云氏眼神一凛,顿时看向门外。

云瑛把她转过来,让她盯着自己,道:“不要看外面,本宫想知晓,总有法子知晓,不是你家小丫鬟说的。”云氏皱了皱眉,握着云瑛的手,道:“您虽不信国师所言,但这病情如何,您自个儿也心有数,一开始是一个月发一次病,后来半个月一次,再后来是半个月两次,现在,已成了两三日发一次,娘娘,您真的这么不挂心自个儿吗?您不挂心,我挂心啊,我怕这要再治不好,以后您连床都下不得,您说您也是习医的,那您该知晓,一旦常年卧榻,那便是还能治,治好后,身子骨也定将大不如前,说句

僭越的话,您不年轻了,真要拖个十几年,您拖得起吗?是您拖得起,您不想想太子,不想想二皇子吗?您舍得吗?”

云瑛沉了沉脸,表情渐渐清冷起来。云氏趁机又说:“多个法子,多条路,您虽不信国师真有手眼通天的大能耐,但他既能讲得头头是道,总归有他的门路,咱们试试总好,既然他说事情一开始是从清风镇传来,那我们便去查,只要能查出那

妖魔的目的,说不准您的病不药而愈了!”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云瑛斥道。云氏却不管:“若不是这两年您的病越发严重,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不若这样,云席昨日回京了,他前几日信便说,这次回来,会带位医术高明的朋友回来为您瞧病,我这便去云府请人,要是他那位朋

友瞧过您的身子,也说不好治,那您不能犟,得见我找来的那位道长,娘娘可同意?”

云瑛被云氏逼得有些无奈了:“你这不是胡闹吗,连我家多位兄弟都治不好,你却要为难云席找回来的小朋友?”

云氏只道:“那您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云瑛让云氏气着了,按着额角,觉得头又痛了。

云氏不敢真的让云瑛动肝火,忙托着她的后脑,又给她按摩。

……

一个时辰后,云府。

柳蔚正在给丑丑换尿布,听到一半,回过头去,望着云席:“怪病?”“恩。”云席的模样有些为难:“这件事,我本想找个适合的时机再与你说,可我寄家书回家那天,相夫人正好在府做客,她也瞧见了那封信,信,我说会带一位医术了得的朋友回家,还说,若是你同意

,或也可进宫,为我姑姑瞧瞧病症,只是,我还未问过你,相夫人这已派人来请,故此……”

“你姑姑?”柳蔚了解了大略情况,并未责怪云席自作主张,为人医者,必定救死扶伤,济世为怀,像云席会在大海,救下一位来历不明、身无分的陌生人。

柳蔚并不觉得多看一位病人,会耽搁什么,况且那还是云席的亲眷,算不提云席对容棱的救命之恩,她们一家,与云家也算是结交过的。

况且云家一家,又几乎都是外祖父的学生,于公于私,帮点力所能及的小忙,她都非常乐意。

云席见柳蔚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姑姑,也是当今皇后五年前突发怪病,直至今日依旧没有治愈的事说了一遍。柳蔚听完后,无法通过云席的口述,判断出那到底是什么病症,不过既然接她进宫的人已经到了门口,她也不拖沓了,先给丑丑将裤子扎好,然后把孩子提起来,顺手塞云席怀里,道:“那我去瞧瞧,你

帮我把丑丑交给容棱,他一大早被外祖父叫走了,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云席接过孩子,抱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你现在去?”柳蔚顺手拿了件外杉,道:“嗯,我早去早回,往前门走是吧?你家我还不熟,前门是哪边来着?”

第1456章 柳蔚进宫(2)天然的硫化汞,就是朱砂

云席性子较闷,他不似其父足智多谋,也不似其母八面玲珑,因此眼看着柳蔚了进宫的马车,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阻止的话来。

按理说,柳蔚是客人,即便宫里真的请人,云府作为主人家,也该是全程陪同才对,但宫人来的突然,柳蔚又答应得爽快,两厢正好下,云席这个不善言辞的,硬是一句话都没插进去。

云席自己也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来,因此直到见到云想前,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云想本是来找柳蔚一起去逛街的,但来了客房却只看到自家三哥呆呆的抱着丑丑,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好之下一番询问,知晓内情后,她哭笑不得。

“所以你这么让她走了?”

云席挺严肃的思索了一会儿,才问:“不可?”

云想叹了口气:“我去医馆找师父。”

说着要离开。

云想却又看到缩在云席怀,正不哭不闹,乖乖玩自己衣裳带子的丑丑,她过去把孩子接过,道:“我带小夜,你一个男人哪会带孩子。”

云想这头心急火燎的跑去找大人做主,柳蔚那边在经过一个时辰的马车颠簸后,顺利进入皇宫。

仙燕国的皇宫与青云国不同,青云国的京都位于北方,但仙燕国的京城位于江南之地,四季如春,气候温润。

柳蔚也不怕生,等步入青凰殿,那太监进去请示传话,柳蔚站在殿前。

过了一会儿,殿内出来一行人,却不是之前的太监,而是一位年妇人,那妇人华贵雍容,仪态风韵,可偏凉的眉目,又彰显出她是如何的不好相处。

对方先下打量柳蔚一圈儿,而后眉头微颦,扬声询问:“姑娘便是云席的朋友?”

柳蔚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一身男装不假,但对方却一眼瞧出了她是女子。

柳蔚爽朗的回:“在下与云席,的确有旧。”

那妇人微抿起唇,似乎因为眼前所见之人,与自己心设想偏颇太多,神色可见的低落,但她也没再问什么,只道:“娘娘在里头,进来吧。”

柳蔚感受到了对方语气的失望。对方在自己来京的第二日,忙不迭的一大早将自己请来,必然是对云席信提及的“神医朋友”抱有极大期望,可一见着她,不光年轻,还是个女子,所谓嘴无毛办事不牢,人心又本能的觉得女子不如

男,两相对下,对方面露失望,也是可以理解的。

柳蔚也不气。

当年在曲江府,因她太过年轻而不信任她医术的乡民也不在少数,若她个个都计较,岂非没完没了了。柳蔚是一名女子,原先殿备的隔幔也用不了,柳蔚进去,便瞧见宫女正井然有序的摘取着幔纱,而幔纱另一头,一位与云想有着三分相似的年女子,正一身赤红大袍的端坐在那儿,瞧她进来,还对

她微笑。

柳蔚心想,一国之后,竟这么平易近人。

柳蔚前,俯身示了礼。

皇后抬手,语气温和的道:“之前倒未听说,席儿带回的朋友,是个姑娘,来来来,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柳蔚觉得对方真的太热情了,也不好拒绝,稍微往前走了两步。

可哪知,似乎嫌她走得太慢,这位皇后娘娘竟直接起了身,亲自过来,一把握住柳蔚的手,来来回回的将她下打量。

柳蔚对这种眼神默默的有点熟悉,从昨日到云府后,这种眼神她至少遇到七八回了。

果然,随即她听这位皇后一脸满意的道:“瞧着是席儿稍大一些,但大点也好,懂事,知道疼人,姑娘家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高堂可在?你与我们家云席,是如何相识的?”

柳蔚脸僵了,硬生生将自己的手从这位皇后手里拔出来,绷着脸道:“娘娘误会了,在下已成婚,家一子一女,十分美满。”

皇后一愣,表情有些尴尬,看向一旁的相夫人,轻声问:“不是?”

云氏压低声音道:“我只说她是女子,没说别的。”

皇后讪讪,对柳蔚道:“是本宫唐突了,你莫在意。”

柳蔚能说什么,只能说不在意。

相夫人云氏忙搀着皇后,将她送回软榻,又侧首对柳蔚道:“娘娘的病情,姑娘想必也听云席提过了,不知姑娘,可有什么主张?”

柳蔚噎了一下,也不好意思说云席什么都没提,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事儿,只得道:“先探个脉可好?”

云氏点了点头,让出位置。

柳蔚过去。

柳蔚对皇后探脉的时候,皇后也没闲着,心情很好的问她:“这回同云席一道回来的,可是只有姑娘一位女子。”

柳蔚专心把脉,回:“还有一位,姓李。”

皇后眼睛亮了:“可是未出阁的?”

柳蔚叹了口气:“娘娘,请您心平气和,莫要心绪跌扬,会影响脉象结果。”

相夫人忙在旁道:“娘娘,您莫要胡思乱想了。”

皇后嘴应着,却还是一直跟柳蔚打探:“那位李姑娘,与我家云席是如何认识的,姑娘可知晓?”

柳蔚蹙眉:“李姑娘是云席的病人,她有缺魂之症,心智如三岁幼童,云席一直负责她的治疗。”

皇后脸的笑意顿时凝固:“心智如三岁幼童?”

柳蔚直说:“据在下看来,云席对李姑娘也并无绮念。”

皇后脸的笑意完全消失了,但随即又问:“你们二人吗?没有其他女子了?”

柳蔚硬邦邦的道:“没有。”

皇后彻底失落了,垮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

柳蔚又提醒她:“娘娘,请您心平气和,莫要心绪跌扬。”

相夫人气道:“娘娘,您莫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身子已经不好,还操这些心做什么。”

皇后也提不起精神了,索性不再动弹,也不再询问。

片刻之后,柳蔚收了手,面色微微凝重。

相夫人见状心口一突,忙问:“怎么样?”柳蔚抬起头来,问皇后:“自打病发以后,您是否常有头晕,头痛,恶心,呕吐,腹泻,乏力,全身酸痛,寒战,发热,严重时还会呕血,咳嗽不出,尿液不出,尿血、口腔黏膜溃疡,还经常神经衰弱,半

夜会做恶梦,且,头皮出现脱落性皮炎?”

皇后本没怎么专心,可听对方一字一句的说完,尤其是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心惊一跳,同时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脸色惨淡。

一旁的相夫人忙道:“对,对,是这些症状,姑娘,你当真知晓?这是什么病?还是了邪?”

柳蔚沉了沉脸,眸子扫了周遭一圈儿。

相夫人何等精明之人,立马对周遭道:“全都出去,未有传召,不得入内!”

服侍的宫女太监忙应诺离开,待殿内只剩下皇后、相夫人、柳蔚三人。

柳蔚又对着青凰殿,下左右打量起来。

相夫人跟在柳蔚后面,心急的问:“这到底是什么病?还请姑娘明言!”

柳蔚回过头来,脸色并不好:“汞毒,属于重金属的慢性毒,毒时间不浅,已演化成了肾衰竭,若不及时治理,不出三年,必有性命之忧。”

“汞?”这个陌生的词汇,相夫人并不懂。

柳蔚换个词说:“是水银,水银毒。”

相夫人愣住,惊惶的扭头看向皇后。

皇后也紧张起来,站起身问:“你是说,有人在本宫的食物下毒?”

柳蔚摇头:“若是口服之,您恐怕早已身亡,既是慢性的,自然不是通过口服。”

皇后不懂了:“那……”

“娘娘,请看。”柳蔚步到青凰殿正殿之下,举头指着方的凤吟宝座,盯着九曲凤身:“这个座椅,您必然常常用之。”

皇后脸色一变:“你是说,毒涂抹在座椅之?”

“不。”柳蔚分析道:“这个座椅,是掺杂了水银所制,您看凤头与凤尾处,有轻微剥落,那剥落下的紫褐色金属,正是水银通过溶解后,经历风化而演成的。”

相夫人立马道:“这个凤吟宝座,是司工坊造的。”

皇后沉吟,低眸,微微握紧了手:“司工坊乃是本宫督管,竟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作乱……”

柳蔚又往前走,走到皇后跟前,在皇后不解的目光,她伸手,抚皇后的耳垂:“如此精致的一双耳坠,做工精巧,样式大方,亦,毒性十足。”

皇后脸色当即大变,相夫人紧忙前,手脚快速的替皇后取下耳坠,心砰砰的跳:“岂有此理,当真岂有此理!”

柳蔚在青凰殿走了一圈儿,有些一眼便能看出,有些经过银针勘测,总归,最后搜刮出覆有汞毒素的物件,足有二十几样之多。

连皇后所用的胭脂里,也涵盖大量的硫化汞。其实,天然的硫化汞,是朱砂,化妆品含毒,本是古今皆有,可是如此致命的慢性毒素,却并不在正常范畴。

第1457章 柳蔚进宫(3)杨柳的柳,蔚蓝的蔚

汞毒不常见。!

要在落后的古代找出这么多含有大量汞毒素的东西,也不容易。

柳蔚一开始诊断时,怀疑皇后得的是感染性肺炎,但给皇后诊病不是小事,她不敢妄下判断,又通过望闻问切一番程序后,才终于鉴别出,不是肺炎,是汞毒。

而皇后的毒情况,已经由慢性汞毒,演变成了慢性肾衰竭。

肾衰竭真正到了晚期,是需要换肾的。

开刀缝合,毕竟是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操作,取肾换肾,却需要两个人以,自来到古代后,柳蔚给人开脑不在话下,却从未试过为人换肾、换心。

要知道,这并不是血型相同能做移植手术,关键是细胞融合,否则术后若产生排斥行为,病人情况甚至会没做手术前更严重。

索性,皇后的病情还不到末期,他是因汞毒而产生的肾衰竭,属于并发症,而她的是慢性汞毒素,因此也算给了她的肾,一个缓和的机会。

柳蔚对于宫廷侵轧,妃后内斗没有兴趣,因此哪怕相夫人一口一个“辛贵妃罪当诛杀!”,柳蔚也没插一句嘴。

说到底,皇后也没证据说这毒是那位辛贵妃下的,只因两人平日素有恩怨,故此有所连线,但柳蔚还是提醒了他们一句:“凤吟宝座倒好说,可一些贴身的首饰用品,却非亲近之人,无法碰之。”

柳蔚也是想到这个,方才才示意相夫人清场,谁知道皇后身边,有多少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她能想到的,皇后与相夫人自然也能想到,二人对视一眼,心皆有所怀疑。

可怀疑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杜绝,毒已经长达五年之久,现在当务之急,除了追究幕后黑手,更紧迫的是,如何才能治好病源。

想到这里,相夫人一双眼已在柳蔚身转了不下四五次。

柳蔚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便先道:“在下定当竭力。”

到底是云席的姑姑,出了这种事,医者仁心,她都插了一脚,自然不可能现在袖手旁观,还是那句话,有得救。

虽说麻烦些,但还不到绝症的地步,总有机会。

相夫人果真松了口气,眼露出感激之色,又为自己之前的轻视,而感到赦然,好声好气的道:“瞧我这人,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柳蔚笑着说:“在下姓柳,单名一个蔚字,不过在下素来爱着男装,若是可以,还请夫人莫要直言在下女子身份,毕竟这一身男装,却口称女子,总是有些怪异。”

相夫人听着,正要下意识应承,却又猛地一顿,抬起眼来:“柳……蔚?”

柳蔚点头,以为相夫人不知是哪两个字,便道:“杨柳的柳,蔚蓝的蔚。”

相夫人眉头当即拧了起来,神色有些怪异。一旁的皇后在乍然知晓有人潜伏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下毒五年之久后,先是沉思排查身边的亲近之人,而后没有头绪,却听这位姑娘或有救治自己的法子,心自喜,毒带来的气愤,也随之舒平一些,

她调整心情,对柳蔚笑道:“名字极为好听,若是能成一家人,更好了。”

柳蔚但笑不语,她和云席是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在她眼里,云席是个小孩。

柳蔚在青凰殿一呆是两个时辰,本还说早去早回,可皇后的情况她想象的更复杂,故此忙来忙去,愣是忙到晌午过后。

午膳时,皇后硬是将柳蔚手的笔抽开,语气还算轻松的道:“都五年之久了,还在意这一小会儿吗?难为你忙了这般久,该是好好休息休息,来,陪本宫用膳。”

柳蔚被拉到了外殿,桌已经摆好了佳肴,相夫人也在那里,见柳蔚过来,便让她坐在皇后旁边。

柳蔚的身份不是大夫,她是作为皇后娘家的亲友而来的,受到的自然也是皇后娘家人的待遇。

皇后对柳蔚的体贴是摆在明面的,柳蔚不知道皇后这是故意做给身边的钉子看,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总归,这餐膳,她用得很好。

菜色合口,气氛合宜,偶尔皇后还会说点自己小时候学医时的趣事,与柳蔚颇为相投。

倒是相夫人,从柳蔚说出自己名讳后,便一直沉默。

用膳时气氛正好,相夫人却也没有插嘴。

柳蔚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相夫人对自己的情绪,但对方既然不提,她便静观其变,没有率先多这个嘴。

午膳后,皇后进殿换衣,外殿只有柳蔚与相夫人两人,柳蔚这么看着她,相夫人犹豫一下,还是问了:“你可识得柳玥?”

柳蔚是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位相夫人口,会听到柳玥的名字。

清水镇的经历让人不悦,柳玥打着自己的名义,与人苟合的事,让她厌恶至今,更气得容棱险些痛下杀手,如今再听此人名字,柳蔚心下反感,脸原本带着的笑,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的表情变化,相夫人看得一清二楚,她追问道:“怎么,你们不是姐妹吗?”

柳蔚语气冰凉渗人:“原来夫人是明白人,怪说您听到我的名字如此讶异,怎么,柳玥用我的名字招摇撞骗之事,您是知情人?”

相夫人谨慎道:“你一阴阳怪气,我倒拿不准了,你们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

“关系?”柳蔚横眉一扫:“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相夫人心下思忖,揣摩片刻,又问:“若我说,她死到临头,你可愿为她求情?”

柳蔚顿了一下,眉头微拧,而后似想到什么,试探的问:“珠书是您府丫鬟?”

相夫人笑了:“你还认得珠书?”

“清风镇,一面之缘。”相夫人也不隐瞒了,直言道:“你想的没错,珠书是我身边的人,柳玥这个名字,我也是这两日才知晓的,以前她说自个儿叫柳蔚,跟了相爷后,狐狸精似的在我跟前碍眼,我不知你们是否真是姐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