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柳蔚和辛贵妃联手,不光抢了红芳阁的道儿,还把太医都抢来了,眼看着红芳阁那边又手忙脚乱的去太医院请人,她俩心情好得不得了。

年轻太医愣了一下,想到方才汪嫔也是他诊的,既然辛贵妃这里不需要他,他去红芳阁看看也好,便老实的点了点头。

柳蔚闻言挑眉,淡声道:“在下学艺不精,瞧不好贵妃娘娘的症,还请先生您主持。”

年轻太医眼睛眨了眨,过了好半晌,才想到其关节,有些无辜的道:“那,那下官直接回院里交差可行?”

柳蔚舒服了,佯装犹豫的思忖片刻,道:“便不耽误先生了。”

太医:“……”

好不容易送走太医,皇后正要问情缘由,见刚刚还人事不省的辛贵妃眼睛一睁,坐起来了。

皇后更狐疑了。

太子觉得一杯茶不够,又让宫人端了一壶过来,再喝了两口。

“臣妾给皇后请安。”辛贵妃也懂规矩,从软榻下来,伏身便给皇后行了礼。

皇后拧着眉,先问:“听闻皇留宿常缘殿,你怎的过来了?”

辛贵妃道:“皇惦念政事未清,心绪不宁,在臣妾这儿也呆不住,便先回了御书房,臣妾思忖着白日皇后差人来请,便趁着天未黑,过来一趟,不想途却出了些许意外。”

三言两语,皇后知道了事情经过,她沉沉的拉着脸,半晌未说话。

太子在旁瞧着,想着母后与辛贵妃多年不睦,辛贵妃却不知为何,这般直率的直接告诉母后她是故意抢汪嫔的道儿。

汪嫔身怀六甲,母妃又是后宫之主,闻言应是免不了要斥责辛贵妃几句。

可天地良心,他方才瞧的明明白白,这些完全都是柳大夫怂恿的,都是柳大夫出的主意!

太子想替辛贵妃解释两句,毕竟两位长辈真闹起来,他夹在间也不好过。

可还未开口,听他一向明察秋毫,持正不阿的母后,一脸不悦的问:“你如此轻轻放过了?”

太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听她母后斥责起辛贵妃:“她是什么身份,鸾轿?冥轿坐不坐?本宫亲自扎两架烧给她可好?”

太子都呆了,他母后为什么说脏话!

辛贵妃似也没想到皇后这般气恼,她还气恼,先是怔忪,随即眼便有暖意,道:“她怀了身孕,又佯装作病,臣妾怕太过,会让她借题发挥,反倒在皇那儿得不着好。”

“你怕什么?”皇后皱起眉宇,下颚崩的紧紧的:“皇若有话说,你叫他来寻本宫,本宫与他说道说道。”

辛贵妃听着,笑出了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皇后还压着肚子里的火,扭头看看周围,问:“清呢?”

白日差人去叫辛贵妃时,她点名要见小公主。

辛贵妃道:“臣妾装晕,怕她瞧了担心,让杜鹃带她绕路过来。”

皇后点点头,算是都了解了,然后一转头,对她家长子复杂古怪的目光。

皇后蹙眉:“你怎的还在?”

太子:“???”

回忆一下,皇后才想起来太子果然没说要走,道:“天色也晚了,你先回,别让太子妃久等,这里母后处理便是。”

太子带着一肚子疑问与猜忌,迟钝的离开青凰殿。

他一走,殿里是女人的天下了。

皇后很不满意,她盯着柳蔚道:“让太子去,便是给你撑腰,怎能让她得了便宜?本宫是不知晓她的鸾轿竟是同一品贵人相同大小,若是知晓,本宫定得要她滚下来,自个儿爬回宫去!”

柳蔚一脸无奈,道:“她可怀了身孕。”

皇后凝色:“还不知这肚子里的,是人胎,还是妖胎。”

这话说的露骨了,果然,皇后说完,看向一边的辛贵妃。

因为同病相怜,都是被那不起眼的汪嫔算计过的,皇后现在待辛贵妃倒是没了最初的成见,可毕竟也不是朋友,自个儿知晓的机密,肯定不能张嘴说,鲛人珠的事,也必然不能声张。

还好辛贵妃也只以为皇后是气急了,说了昏话,但她也意外于皇后的率直。

向来高高在的一国之母,原来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至少,在生气时,也是会发火的。

没过一会儿,杜鹃将姗姗来迟的清公主带来了,清公主不知路的纠葛,或者说她年纪太小,即便看到了,也理解不了。

见了皇后,小公主沾沾自喜的给皇后炫耀她的新裙子。

皇后宠她,自然张口说:“好看,真好看。”

若是平日,小公主满足了,可今日被她母妃泼了冷水,她没那么好哄了,特别严肃的追问皇后:“母后,是清儿好看,还是裙子好看?”

问完怕她母后说是裙子好看。

连忙暗示:“是清儿好看吧,清儿是不是裙子更好看?”

皇后听着发笑,揉着小丫头的脑袋道:“是清儿好看,清儿最好看。”

清公主满意了,今个儿盼着来青凰殿,盼了一整天,是为了等她母后这句认可。

让宫女珊儿与杜鹃带着清公主去外殿玩,皇后别有深意的与辛贵妃说起了清公主落水,是与汪嫔有关的事。

说完后,她兴致勃勃的盯着辛贵妃脸,仿佛只要辛贵妃承认了自己有眼无珠,养虎为患,她能多吃一碗饭。

辛贵妃如何瞧不出皇后那点小心思,但知晓汪嫔不止对自己下催例的药,还对清施以毒手,她抑制不住的盛怒起来。这世没有哪一个母亲,能容忍别人伤害自己的孩子!

第1517章 后世人称“神族”,当世人称“狼族”

皇后想到文清遭到的无妄之灾,也收起了那点幼稚的幸灾乐祸,辛贵妃心疼小公主,她何尝不是。 沉

了一口气,她道:“事情前后,本宫已与你说尽,之后如何行事,你可有章程?”现

在的汪嫔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搓扁捏圆的人了,哪怕是高豪矜贵的皇后与贵妃,也不好与她起正面冲突。

今日宫道之事,皇后哪怕心生不忿,抱怨两句,也知道依照当时的情况,辛贵妃要出这口气,还真只有以计克计的法子,真像她所言以大欺小闹起来,龙胎出个三长两短,吃亏的反而是她们这些占理的人。辛

贵妃也颇觉棘手,想了想,将辛家的回信说了一遍:“原是打算过段日子待皇上忘却这个人了,便叫娘家将她托病带出宫,找个屋子关上一阵也好,小惩大诫责罚一顿也好,总归是不能容她胆大妄为,可宫外还未安排妥当,她这里,却出了这个事……”皇

后忍不住看向柳蔚:“你说……”她

是想问,这龙胎到底有没有问题,是不是由鲛人珠那邪门之法所促?今

日柳蔚也算见过了汪嫔。望

闻问切,哪怕只依“望”这一门,柳蔚能从中瞧出辛贵妃的秉性身质,或否也能瞧出汪嫔肚子里的是人是鬼?柳

蔚自然明白皇后未尽之意,她遗憾的摇头,辛贵妃沉疴多年,体质外貌早已梗久成形,看看自是能看出,可汪嫔肚子还太浅,区区一个月,不探脉,不问切,就这么瞧,是瞧不出章程的。皇

后叹了口气,有些忿然的坐下:“莫非还要容她足足九月?”等

孩子生下来,汪嫔自然任两位后宫霸主料理收拾,可真要等九个月,两人还不憋屈死。

事情无法决定,后续章程也拟定不下来,辛贵妃在青凰殿呆了一个多时辰,走的时候依旧郁郁寡欢。

现下时辰已经很晚了,皇后看殿外都有宫人点灯了,便问柳蔚:“不若今夜于宫中留宿?”外

臣在后宫是不可过夜的,可亲眷,仅限女眷,是可以的。

皇后知晓柳蔚女儿身,柳蔚又是云家引荐,故此勉勉强强,也能钻个宫规的漏子,当然不是睡在青凰殿,是由宫人送到前宫专门接待外眷的安心殿。

不过柳蔚拒绝了:“回去还有事,不好久留。”皇

后也不挽留了,派人送她出宫,让她路上小心。柳

蔚回到云府时,已经接近亥时,容棱还未睡,在房里看书。

柳蔚进屋后,也有些疲累,揉着自己的脖子,懒懒的坐到宽椅上。容

棱放下手上的书,随意卡了片干树叶进去,充作书签,他问:“累了?”

柳蔚点头,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与他对坐,说起今日宫里生的事,尤其是汪嫔这茬,被她重点提起。

容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直截了当的问:“打算如何查?”柳

蔚笑了起来。容

棱就似她肚子里的蛔虫。她

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之前我问过云家几位夫人,着重问的是仙燕国的旧史,主要想知道伴月翼犬是什么,可几位夫人说的迷迷糊糊,又问了几位老爷,却是都不知晓,我想,小黎当时若是真没听错,那与伴月翼犬有关的事物,应当会极其冷门,或许,只有国象监的人才知道。”

“你想再去国象监?”容棱立刻点出她的心思。柳

蔚点头:“鲛人珠与国师有关,汪嫔与国师有关,伴月翼犬也与国师有关,既然什么都与他有关,再见他一次,也无可厚非。”容

棱沉吟了下来,没有作声。柳

蔚看他还需再想想,便岔开话题,问起别的事:“你们今日去瞧了白狼吗?丑丑有何反应?”她

始终很在意丑丑那句“狼”。容

棱回过神来,摇头:“没有不同。”柳

蔚挑眉:“丑丑不认得白狼了?”

容棱道:“是认得,也叫了它‘狼狼’,却不似瞧见褐狼图时激动。”

柳蔚皱眉,陷入沉思。夫

妻二人各有心思,屋内寂静下来,过了片刻,门外有人敲门。柳

蔚前去开门,就看是云想抱着丑丑过来。

丑丑之前让外祖父带着玩,外祖父要歇息了,才把孩子送回来,云想正好遇见了,把这差事接了过来,让太傅别大晚上走动。把

孩子送还给柳蔚,云想要走,想了想,又停下来,回头问:“蔚姐姐,你是不是向我娘打听过伴……伴月翼犬?”

柳蔚一愣,点头:“是问过,怎么,你知道?”

云想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五师父知道。”“

五师父?”这个柳蔚是听过的,云家共有六位老爷,上头四位她是见过了,五老爷六老爷,她却一无所知。

只从与云席的对话中知晓,云家五老爷与四老爷乃是双胞的兄弟,那位五老爷常年不在京中,也不都管门下医馆,是个医痴,但擅通缺魂症,云席也曾想请他五师父医治李玉儿,但长辈闲云野鹤,并不那么容易找到,找到了,也不见得能顺利招回京。云

想道:“其实我也是偶然想起,也不知在五师父书房中,哪本书上瞧过伴月翼犬这几个字,我方才去找了找,运气好,还真找到了,你要看吗?”她

说着,递出怀中一本书册,柳

蔚眼前一亮,差点抱着云想亲一口。

高兴的将这本书册带回房,容棱搂着丑丑,正在哄她睡,柳蔚就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的将书册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

是书册,其实不然,这是五老爷亲手撰写的一本手札记,里头都是一些他对偏山野志的古医钻研,而其中,的确涉及到了“伴月翼犬”这个名称。丑

丑睡着后,容棱把她放进婴儿床,这才走到柳蔚身侧,问到:“可找到了?”柳

蔚指着其中一行,道:“这里,提到了一段古志。”容

棱将那段念出来:“经三载相轻,桃盏,常居曰,子非寻,伴也,翼犬称,忠者。”只

看字面上的意思,是说五老爷与一位相交三年的新友,在一次赏桃对饮中,那位常姓好友提到了五老爷曾问过他的一问题,回道,伴月翼犬四个字。后

面,便是那位常友对其更广阔的回答。

从中还提到了,一个更古还久的名族,后世人称“神族”,当世人称“狼族”。

第1518章 说干就干!!

这段古志,是后人对那段流传于先古时期的明进行的记载,记载的来源已无从考究,但内容,却非常有意思。!

彼一生于林之夷,族与物睦,或相太亲,且成契,物信人,人近物,人始以物与造物之才应,推节气候,水旱灾眚,后丛民,以其首瞻,时移世异,夷为称神也。意思是,有一个生长于山林野牧之地的民族,族内众人与动物邻而居,或是双方太过亲近,不知不觉,便形成了一种默契,动物信任人,人也亲近动物,人开始通过动物与大自然的一些本能反应,推

算气节气候,天灾人祸,后来附近的山民便开始以这个民族马首是瞻,随后,这个民族便被称为了神族。

但实际,因为一开始思想蒙化,坐井观天,那山族人其实是很落后的,所谓的称神,也只是范围局限的一种崇仰,而那个民族在没有找准种族定位前,是叫做狼族。

狼为群居动物,性凶猛,对挚爱忠贞,这是一种美好愿望,民族的首领,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同时拥有狼一样的品性,与狼一样的悍气。

古志只有半页,后面便是介绍狼族与伴月翼犬的关系。

人人皆知,狼喜欢嗥叫,尤其喜欢对着月亮嗥叫,狼与月,密不可分,忠与犬,同样密不可分,伴月翼犬的名字,由此而来。

而这只伴月翼犬,说的却是一只由族晚辈豢养的雀鸟。

那是一只说不出品种的怪鸟,眼睛是金色的,身形高大,美丽鲜艳,那只鸟做出的最大贡献,便是救下了整座山,一千九百名生灵的性命。

夏暑,日烧其枯,火延广,一山荒矣。一个炙热的夏季,太阳烧着了干枯的树木,引起了一场山林大火,火势蔓延之大,烧了足足二十天,整片山都荒了,但人却一个没死,全因为那只雀鸟提前洞悉大难,带领所有人紧急撤离,一些不相信雀

鸟示意的人,本不打算走,最后却是碍于狼族首领的权威,不得不跟着撤离,事实证明,他们捡回了一条命。

雀鸟不止救了人,还救了生于山的所有动物,它被称为仙鸟,神雀,而这只雀的后代,据说,协助了仙燕国的始祖皇帝,创立了不朽的帝国。

可以说,是这只雀鸟的威名,使得名不见经传的狼族,被越发神化。

而一次的神化,造的是更多的所谓传言。

有人说神族人个个精通兽语,能驭兽而战,与天地沟通。

有人说神族人是天的神仙下凡,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

还有人说,他们根本是神,所谓的族,只是一个笼统,其实那片山林,是所谓的瑶池仙境。此起彼伏的流言,将这个原本平平无的山民族,吹嘘成只手遮天的通天大能,其究竟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已经无从考究,但五老爷这位朋友,是位对旧史非常感兴趣的学者,他抽丝剥茧,翻

查不少孤本善,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与正史描述最为接近的过往。

柳蔚将这半页手札看了又看,其关于那神雀救人的段落,更是反复研读,看完后,她仰头,问向容棱:“你认为呢?”

容棱在她旁边,将那本手札拿过来,前后几页也翻了翻,却都是些凌乱的草药名,再没有与狼族的相关内容。

“或许……”沉吟许久,容棱才道:“是该再去一次国象监。”

不过他又补充:“我同行。”

之前没同意柳蔚再访国象监的决定,是担心她会涉险。

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要寻找答案,国师那里是唯一的捷径。

能精准的叫出“伴月翼犬”四个字,国师知晓的,肯定会这手札描述的多,那他同行,也只是尽量将危险指数降到最低。

柳蔚一个人去,他不可能放心。

柳蔚倒觉得容棱太小心了,那个国师她次看过,一头白发,都得病了,看起来也细胳膊细腿的,又没什么武艺,还能跟她动手不成?

不过容棱做事总是考虑周全,她早已习惯了。

反正,不管做什么,他都是为了她好,她知道。

说干干,第二天,柳蔚和容棱大摇大摆的去了国象监。

国象监的外殿是道观制,每日辰时二刻开门。

柳蔚夫妻到的时候,国象监门外已经等着不少零散善信,等门打开时,善信们鱼贯而入,柳蔚与容棱也混迹其。

“来都来了,我去柱香。”柳蔚小声道:“次借了三清祖师的势,骗他们掷杯,怪不好意思的,我去认个错。”

这回是真的认错了,柳蔚先给三尊法相磕了头,又虔诚的进了香,再起来时,看到容棱走到了她身后。

香堂烟重,容棱本来在外面等,怎么进来了?

柳蔚正想问他,见他咳了一声,低眸,抬指摸了摸高挺的鼻梁。

柳蔚愣了一下,往堂外看去,见不知何时,香堂窗户边,紧紧促促的围了不少小道士,这些小道士手里都拿着拂尘,一看是刚下早课,要去用膳,他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都往里头张望。

柳蔚听到其一个小道士问他同伴:“是那位居士吗?是他连掷十数次圣杯?”

同伴则十分笃定的点头“对,是他,他化成灰我都认得,我那天亲眼看见了,他是长这样!”

柳蔚:“……”

小道士们发现正主看不过去了,又连忙一窝蜂的跑走,像被雷风惊起的麻雀,看得柳蔚哭笑不得。

柳蔚笑着对容棱道:“他们怎么这么可爱。”

话还未说完,见前路被堵了,抬眸一看,一位年道人立于此,一脸严肃的盯着他们。

柳蔚认得他,正是那日领她给法相磕头,还给她掷杯的那位。

柳蔚刚要开口问好,那道人却率先问:“二位居士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柳蔚笑道:“路过便来进香,顺道拜访国师大人,道长不欢迎吗?”

道人沉默的盯了她一会儿,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道家广开善门,自是欢迎,只是,乍见居士,小道今晨的早膳,是不用了。”意思是,我嘴里虽然说欢迎你,但看到你来,我饭都吃不下了!

第1519章 所谓尸鬼,是您的父亲

国象监后殿的生笙堂内,匆忙的小道士传信而来,惊醒了正盘腿冥思的白发青年。!

国师睁开双眼,生白的眉宇稍稍一抬,眸光看向门外来人:“谁?”

小道士低首禀明:“汝降王府的那两位官将,在前殿,说是特地来拜见大人您的。”

国师沉吟片刻,脑掠过无数思索,最后起身下榻,一边套起道袍,一边往外走。

一刻钟后,容棱与柳蔚被带到了前殿靠东的竹亭里,那里,国师已在。

如方才那道人所言,柳蔚也从国师眼看到了对自己的不欢迎,她毫不在意,反而面带微笑。

“此刻日头还早,是否打扰大人清修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蔚头话说得漂亮,国师也不好发作,只沉沉的道:“无妨。”

意思还是打扰了,但他宽宏大量不计较。

柳蔚再次说道:“今日前来,实则是为一起私事,还请大人相助。”

国师狐疑的看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反问:“是汝降王府之事?”

柳蔚摇头:“是在下之事。”

国师扬起眉毛,表情变得微妙。

说到底,他现在会坐在这里,看的是汝降王府的面子。

柳蔚知道国师不喜欢他们,听说与汝降王府无关,肯定得撵他们走,所以趁着国师还在斟酌如何拒绝不伤和气,她先发制人:“在下进京之前,曾于京郊明月镇落宿,宿时闻乡音笑谈,称镇曾闹尸鬼。”国师一生奉神、敬神,一听鬼神之论,倒是有些好柳蔚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了,他浅浅点头,随口道:“京郊四野,乡镇颇多,一些民间志异也此起彼伏,流传甚广,明月镇的鬼神军,清风镇的刘喜娘,本

官也略有耳闻。”

倒是还有脸提刘喜娘。

柳蔚冷笑一声,在国师看过来时,笑意又变回亲切:“那大人以为,尸鬼也好,鬼神军也好,甚至那刘喜娘也好,都是切实存在的吗?”这话可说到国师痒处了,国师喜欢的,是像别人推销封建迷信,他点点头,语气分外笃定:“乡野传说,大多虚虚实实,其多数为假,但有些却的确属真,明月镇本官也去过,那里是由乱葬岗而改,说

有尸鬼存活,并不足为。”

柳蔚又问:“那刘喜娘呢?”

国师看了她一眼,再说道:“冤魂索命,是位可怜人。”说完,又问:“你向本官求助的事,便是想知道那刘喜娘之事?”

柳蔚却摇头:“在下想问的是鬼神军。”

国师皱眉:“问什么?”

“明月镇口口相传,称镇前为聚尸之所,阴森恐怖,尸鬼衍长,而鬼神军奉皇命镇压,最终受尸鬼所害,化为阴兵,镇守一方,在下想知道,这些,可都是真的。”

国师闹不清楚她的意图,在回答之前,先反问:“真又如何,假又如何,阁下不辞千辛,来向本官求问,便只是想证实一桩乡野轶闻的真假?”

柳蔚摇摇头,依旧笑着:“还请大人先告诉在下真假。”

国师皱了皱眉,沉思了许久,才道:“半真半假,有真有假。”

“朝廷军为真,鬼神军为假,新嫁娘为真,尸鬼为假,可是?”

国师盯着她,心里隐隐有种正在被套话的感觉,但这些乡间志论从来都是以讹传讹,他又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想了想,他索性说了重话:“先生若只想找人闲叙侃聊,恕本官无暇相陪。”

国师说完,便真要起身离开。

柳蔚此时又道:“大人是明月镇人,对吧。”

国师离开的身形猛地一顿,神色危险的眯起双眸:“什么?”“您是明月镇人,被令师拾回收养前,您是在明月镇出生的,明月镇有两则鬼话,第一则,是说一位绣娘被好赌的父亲嫁给一名屠夫,新婚当日,绣娘逃婚而出,了乱葬岗,最后被尸鬼所害,接连追赶

而去的屠夫一家,也尽数落入了尸鬼之口。”

顿了一下,又说。

“第二则,说的便是尸鬼横行,令朝廷不得不点兵平乱,故此,有个皇廷军镇压尸鬼之论。”

国师表情非常不善:“你究竟想说什么?”

“数日前之事,大人应当还历历在目,那日在下说了个谎,那位被在下称之为刺客的小童,实则,乃在下的儿子,而犬子在那日午,是见过大人的,在出皇宫的道。”国师重新坐下来,紧盯柳蔚的双眼:“那位小童之前由纪太傅所领,好像是纪家的娃娃,而二位又声称属汝降王麾下,当日本官便知晓,该是那娃娃误闯后殿,被役卫所困,太傅求助昔日学生汝降王,才有

了后头之乱,倒没想到,你与那孩子,还有这层渊源,那么人你们已带走了,如今又要说什么?”

“说大人您。”柳蔚直言不讳:“在下既然坦言了与那小童的关系,那大人应当不难联想到,在下与纪太傅又是什么关系,相信大人更清楚的是,纪太傅与令师,又是什么关系。”那日国象监的车路过宫道,恰闻宫人询路,说纪太傅回京,马车却途坏了,求问他的车,可否带纪太傅一程,国师欣然同意,实则他与这位致仕多年的老太傅并不熟悉,可却听教养他长大的恩师多次提

起,那早亡的老和尚,与纪太傅,曾是挚友。

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世会被面前之人知晓,不怪了。

必然是纪太傅说的。

可那又如何,英雄不问出处,他脱离佛门,成道家弟子,再受皇命所邀,建立国象监,位极人臣,这些都是他靠自己的本事做到的,谁又能多说他半句?

国师傲然道:“然后呢?”

知晓他出自明月镇,又能怎么样?

“那位新嫁娘……”柳蔚声音很笃定:“是您的生母。”

国师眸色越发生冷:“继续。”

“所谓尸鬼,是您的父亲。”

这回国师终于怒了,他一拍石桌,猛地站起来。

意识到他要动粗了,柳蔚身畔的容棱拔身而起,腰间利剑已然出鞘。柳蔚拉住容棱的手,让他冷静,抬头看着国师盛怒的脸,叹息道:“今日前来,并非想揭大人疮疤,往事已矣,前人如何,更不该由后人承受,在下说有一事请大人相助,也是真的,还请大人坐下,咱们慢慢谈。”

第1520章 始终一言未发的容棱“???”

柳蔚今天来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伴月翼犬,鲛人珠,两件事,她都要在今天得到答案。

之所以会以国师的身世作为前言,就是存了试探假设之心。这

位国师不简单,刘喜娘也罢,鬼神军也罢,明明都是与自己息息相关之事,他却能说得像是别人的事一般,其中言辞表情,不露声色,这让柳蔚不禁想到了曾经的钟自羽。当

初古庸府死了那么多人,钟自羽也像一朵盛世白莲,硬生生让自己置身之外,装得一副清白正直的模样,看着实在是非常欠打。不

敢说这国师与钟自羽的行为模式有多少雷同,至少,犯罪心理中,他们这样的人,是属于同一类人。国

师的身世,外祖父知道的其实不多。

外祖父致仕太久,京中人际往来早已断裂,与收养国师的那位高僧,虽曾算至交,可毕竟天各一方,知道的对方私事,着实稀少。柳

蔚方才撒了个谎,她说她知道的这些,是外祖父告诉她的,其实不然。这

些消息,是相夫人告诉她的。鲛

人珠计划启动,是在五年前,五年前正是皇后受水银毒所困,危在旦夕之时,两件事本就是同一个目的的同一桩事。

一开始大家将目光放在辛贵妃身上,认为是辛贵妃与国师勾结,先谋害皇后,再借鲛人珠诞下皇子,母凭子贵,后来现,辛贵妃与此事其实无关,真正与国师勾结的,是汪嫔。要

说勾结倒也不算,汪嫔与国师的地位不相当,双方交流接触时,国师明显是站在主导者的位置,而汪嫔更像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

如此看来,鲛人珠也好,水银毒也好,这两件事的幕后黑手,都是国师。

相夫人云氏心狠手辣,办事更擅不择手段,可她效忠皇后。于

是,在皇后与云家对辛贵妃,对皇上各种不顺眼时,云氏其实早已派人,对国师进行了深查。

关于国师的身世,柳蔚前几日就知晓了,但她一开始并不在意,孤儿出身,无父无母,幼年就被佛门高僧收养,看起来就是一段非常正常的凄苦经历,除了他是在明月镇被高僧带走一事,让柳蔚起了个心眼,别的她真的没有多想。

三十年前的明月镇还是一片乱葬岗,据相夫人得回来的消息,当时高僧是应了附近村镇的乡绅之请,来这乱葬岗给枉死冤魂度。但

度之时,却意外现其中一卷草席中,有异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