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棱沉默。

祝问松知道自己这徒弟烈性,这话也是他说,要换成别人,敢这么骂镇格门容都尉,估计坟头草都三丈高了。祝问松仗着自己德高望重,仗着徒弟尊师重道,斥了徒弟一顿后,晓以大义起来:“你看,不是为师不想说,说了你也听不懂,这样,为师方才说的那些,你要是能回,你想知道什么,为师都告诉你。

哄小孩似的敷衍两句,祝问松赶紧脚底抹油。

容棱回到膳厅时,柳蔚发现他表情不好。

坐下来后,柳蔚问:“怎么样了?师父怎么说?”

容棱摇了摇头:“他不愿说。”

柳蔚也不知两人交谈了些什么,她不再问,夹了菜到他碗里,道:“一会儿再去瞧瞧。”

祝问松把容棱欺负了一顿,回头也怕柳蔚找门,想了想,干脆趁着午膳还没结束,跑出门去了。

他去了刑部,被门口的役卫拦住,他让人家传话:“告诉纪淳冬,我姓祝。”

役卫半信半疑的去通传,过了会儿,在刑部交接犯人,交接了好几日,后续手续还没办完的纪淳冬走了出来。

纪淳冬京后也调半天的时候,去看了眼义父,随后便一直住在刑部后面的官舍。

万立身份不俗,手犯罪也多,纪淳冬是个武将,对官那些书交接并不擅长,因此拉拉杂杂了几天,事儿还没办完,一时也没从刑部搬出去。

看到祝问松来,纪淳冬是惊讶的,一路相互扶持,一老一少哪怕一开始不熟,后来也培养出了交情,尤其是纪淳冬的命还是祝问松救的,担了个救命恩人的身份,关系更是突飞猛进。

接连几天未见,此时再见,两人间也没有隔阂,纪淳冬态度很随意:“您怎么想到来瞧我了,我这儿还有不少事儿忙,大略三五日后才能结束,我已于义父说了,恐怕也要在云府叨扰。”

祝问松含糊的点点头,看看他身后,问:“你此刻有空吗?”

纪淳冬其实没空,那些书跟天书似的,把他搅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现在还没搞定三分之一。

但他看出老先生找他是有事,便道:“您等等我,我去换件衣裳,咱们爷俩找个茶楼坐坐。”

刑部附近的二层小馆,纪淳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见周遭安静,也无人打扰,这才问出口:“您看起来,似乎有心事?”

祝问松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又将目光绕在纪淳冬身打量,半晌道:“你家小胖,你不打算将它带进京?”纪淳冬有只狼,叫小胖,之前去往白山洲时,他是与原州府尹成齐一个船,怕成大人不喜,他便将小胖留在原州,没一起带,原以为是离开小半个月,哪知后来在西进县呆了这么久,又接了圣令,押

解犯人京,一拖沓,小胖已经独身在原州快三个月了。纪淳冬叹了口气,也发愁:“小胖认生,之前我便同老先生说过,我日久未归,小胖怕是已从军营跑了出去,说不准回了山。至于带它京,应是不可能的,京严禁猛兽出没,连义父的白狼,都是搁

在京郊的寺庙里。”

祝问松沉默一下,往前坐了坐:“过阵子我要离京,你将你原州的住址写给我,我去替你瞧瞧小胖。”

纪淳冬一愣:“老先生要离京?还是说柳蔚与容棱也要离京?那我义父……”

“他们不去。”祝问松摆摆手,侧身,问楼下柜台的小二要纸笔。

待纸笔送来,他将其推到纪淳冬手边。

纪淳冬不解:“您好似对小胖很感兴趣?”长途漫漫,又是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在从西进县来京城的路,纪淳冬不止一次与祝老先生尬聊,一开始他们真的没话题,聊得内容十分生硬,还经常冷场,后来纪淳冬无意间说了自己养的小胖,也不知

哪句话戳了老先生的心,老先生开始对小胖诸多打听。

祝问松看纪淳冬半晌没写,犹豫了一下,从袖袋掏出一张折叠着的宣纸。

将宣纸展开,他推到纪淳冬面前,问:“你家小胖,是不是长的这样?”

那是一张用炭条描的画像,画的是一副凶狼图,而图狼影,的确让纪淳冬大吃一惊:“这,这的确是小胖……”

若柳蔚在此,会发现,这张图,正是她所绘,日前拿给丑丑看的那张。

祝问松面露出“果然”的表情,又摇头叹息:“时也命也,你被你义父收养,并非巧合,有些事,一开始,已注定了。”

包括数十纪家男丁,最终只有纪南峥一人流落仙燕国。疑点,疑点,全都是疑点。

第1525章 你听过海外宝藏吗?

“老先生,这究竟……”

纪淳冬分外不解,尤其是祝老先生开头拿出一张与小胖一模一样的狼图,实在让他受惊不小。 !

“这个疤……”他指着狼图,狼首左眼下的位置:“两年前小胖求偶,人家母狼不喜欢它,它让人家挠了一下,眼珠险些都掉出来,这是那之后留下的疤,这图,连此等细节都一模一样,这到底……”

祝问松摇了摇头,将狼图收回,却是不打算多说。

纪淳冬不依不饶:“您还说义父收养我并非巧合,这又是什么意思?与小胖又有何干?老先生,您究竟知道什么?莫非,您知晓我的亲生父母?”

纪淳冬还记得当年,大雪封山,寒风凛冽,他误入山一处村民挖凿的陷阱,正在坑底等待死亡时,义父发现了他,将他收为义子。

那是他人生的开始,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温暖,都是从那一刻开始。

但更早之前呢?他为何会在怀山?是谁将他带过去的?他又为什么会掉下那个深坑?

义父说,捡起他后,他因在雪地里受冻,发热,烧了脑子,醒来后过去的事便记不得了。

可纪淳冬又分明知道,自己没有失忆,他断断续续的记得一些场景,一些人,但当时年纪太小,他无法将这些事物有逻辑的联系起来,最终只有不了了之。

后来他长大了,再去回忆当初时,却发现连那么模糊的记忆,都褪色得干干净净,他彻底成了个孤儿,成了义父的义子,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纪淳冬看着祝问松,视线牢牢的,眼底是呼之欲出的焦急:“若您真的知晓我亲生父母是谁,请您告诉我,我想问问,他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祝问松还是摇头,像对待容棱一样,有些事他自己尚未弄明白,又哪来的资格,不负责任将其他人拖下水?

看纪淳冬也不会写住址给自己了,祝问松勉强回忆着路途纪淳冬偶尔提过的原州住所,打算实在不行,到了地方,再挨家挨户的去问吧。

他起身,头也不回,下了茶楼。

纪淳冬亦步亦履的跟着,像条尾巴。

祝问松被跟烦了,回头瞪起眼睛:“该说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现在,离我远些!”

纪淳冬不听:“您不说,我便一直跟着您。”

祝问松有些恼火:“一个两个的,怎的都这么麻烦,我不知你亲生父母是谁,你跟着我也没用。”

“我不信。”纪淳冬还真赖了:“您是知道,是不说!”

“你……”祝问松让这混小子气了一下,斟酌再三,只说了一个,自己有把握的讯息:“你有父母,但他们为了某种目的,将你抛弃了,你义父收养你不是巧合,是有人将你送到他面前的。”

纪淳冬脸都白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有,有人,想害义父?”

“不是害。”祝问松跟他解释不清:“是等,让你去等。”

“等什么?”纪淳冬茫然:“我什么都不知道,没人与我说过这些……”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是一个物件,一个被安放在关键人物身边的标识,你……”说到这里时,祝问松猛地住了口。

他抬头,果然看到纪淳冬整张脸都变了,他有些愧疚,知道不能说,有些话,说出来太残忍了。

他摆摆手,心烦意乱的道:“别跟着我,我走了。”

纪淳冬在短暂的惊愕后,又猛的回神,继续跟在祝问松背后。

“您是什么意思?什么物件?什么标识?谁告诉您的?您怎么知道这些?您还知道什么?老先生,老先生……”

起容棱的好糊弄,纪淳冬实在太死缠烂打了,祝问松脸都青了,眼看着纪淳冬追他追得整条街都惊动了,他没办法,只好再次停下,恼怒的道:“我算都告诉你,你听得懂吗?”

纪淳冬狠狠的点头:“您说!”祝问松深吸口气:“有人在找他们,一切都不是巧合,地图,宝藏,那场风浪,早在数十年前,你义父离开纪家,随族出海时,有人已经盯了他们,大船的覆灭,幸存的两个人,一个负责带地图回族内

传承,一个负责留在仙燕国,等待将来的接应,我都不知该不该庆幸你义父命硬,他竟真的活到了这一天,那些人成功了,他们见到了他们想要的。”

纪淳冬皱紧了眉,努力装出一副听得懂的样子,但实际他脑子跟浆糊似的,一个字都没理解过来。

祝问松看他那强撑的模样,冷笑一声,问:“还想听吗?”

纪淳冬豁出去似的再次点头:“恩!”祝问松抬眸,还真继续说了:“简单一点,这是一个局,你听过海外宝藏吗?你听过神族吗?知道伴月翼犬的用途吗?我是一个局外人,谁也没料到我会与你的义父相交,甚至险些助他回到青云国,破坏那

些人的计划。但他们偏偏又低估了我,我自小研习星象问卜,周易八卦,我能看出他们的马脚,但他们藏得太隐蔽,目前为止,我所知的讯息非常有限,我能与你说的,只有一句,你的人生很悲哀。”

纪淳冬想到自己竟被形容为“一个物件”,他默默的承认道:“您说的,我的确没听懂,那您能告诉我,为何他们,要让我来做这件事,为何被抛弃的是我?”

“或许因为那头狼。”

纪淳冬拧眉:“小胖?”

“那头狼,不是你养着吗?”

纪淳冬不解:“与小胖又有何干?”

祝问松闭了闭眼:“狼族的守护神是狼,他们的先祖是深山的野民,他们与狼天生相合,他们是唯一一个可以与野兽和睦相处的民族,你的小胖,不是认定你了吗?这说明,你也很特殊。”

纪淳冬看得出老先生已经在尽力解释了,但是他还是想问:“什么是……狼族?”祝问松长长的吐了口气,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没有,半晌后,他捂着额头,摇头道:“算我错了,我惹不起你,我走,我走,打扰了,打扰了。”

第1526章 柳蔚,你,你别吓我……

纪淳冬缺课太多,补是补不回来的了。

祝问松走的时候,几乎是落荒而逃。

纪淳冬看追不老先生,只好驻足原地,反复琢磨对方之前说的话。

他脑子虽然不利索,但还真让他总结出了两点。

第一,老先生知晓他的身世。

第二,有人在算计义父。

想通这两点,他马不停蹄的往云府赶去。

祝问松没有回云府,纪淳冬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柳蔚与容棱出门。

见到他来,柳蔚与他打了招呼:“小舅行色匆匆,可是来找外祖父的?”

纪淳冬喘着粗气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找你。”

柳蔚一愣:“我?”

纪淳冬怕耽误她时间,问:“你要出去?”

柳蔚笑:“师父出去了,我与容棱去找找,老人家年纪大了,怕他老人痴呆不认得路。”

纪淳冬不知道啥叫老人痴呆,只含糊道:“我方才见了祝老先生,他说了些,怪的话……”

柳蔚眼眸闪了闪,往前走了半步:“怪的话?”

纪淳冬擦着额头的汗,往府门内走:“进去说,老先生说的话,我听着怪害怕的,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你肯定懂,你聪明,你帮着想想。”

柳蔚对容棱使了个眼色。

容棱点了下头。

三人进了府,找了个偏僻的亭子说话。

纪淳冬不敢直接跟义父说,他来之前想好了,因为不知事情有多严重,他怕吓着老人家,决定先和柳蔚通个气,她这个外甥女聪明,脑子特好使,她肯定有主意。

瞧见周遭没了生人,纪淳冬才一脸愁容的将祝老先生之前那些话,又复述一遍。

因为许多用词理解不了,他复述得也磕磕巴巴的,说到最后,他自己反而更糊涂了:“大,大概是如此,你……听得明白吗?”

柳蔚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无意识的将两只手盘在一起,摩挲绞动着。

纪淳冬挠挠头,有些发愁:“是我说得不对吗?我记得老先生是这么说的,我再想想……”

“不用。”柳蔚道:“都听懂了。”

说着,她又侧眸,与容棱四目相对。

容棱表情不太好,他抿紧了唇,半晌,斥了一句:“胡闹。”

纪淳冬以为容棱是在说他,有些无辜,抓着脑门:“我……我……”

“不是说小舅。”柳蔚替长辈解了围,又看着容棱道:“去将师父找回来吧,别让他乱来。”

容棱模样有些疲惫:“师父一贯调皮。”

柳蔚点点头,表示理解,让他赶紧去。容棱急急忙忙的离开,待亭子里只剩外甥女小舅二人,柳蔚才解释几句:“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了,却不让晚辈安心,甭管他知道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该自己去办,多危险啊,小舅你刚才说师父要以身犯险

,独身去原州?呵,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看着吧,一会儿要挨打了。”

纪淳冬表情有些僵硬,憋了半晌,才问:“容棱对他师父……”柳蔚道:“老小孩,老小孩,老人与小孩一样,皮起来,管都管不住,打两下知道错了,不敢再犯了,哎,咱们不说这个,小舅,师父之前说的这些,你别放在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暂时也别告

诉外祖父,等回头我找个机会,再与他说。”

纪淳冬是信柳蔚,才找她拿主意,当即点头:“你说怎么怎么,我都听你的。”

柳蔚笑了一下:“那行,你也别挂心了,衙门是不是还要忙,赶紧回去吧。”

纪淳冬应了一声,起身正要走,猛地又停住,露出为难的表情。

柳蔚问:“还有事?”

纪淳冬低下脑袋,样子有些可怜:“老先生说,我实则是遭人利用,有人想通过我,监视义父,对义父不利,但这些,我是不知晓的……我,真的不知晓……”

“我相信。”柳蔚点点头,安慰似的拍拍小舅舅的肩:“您是外祖父的儿子,是我的舅舅,这是不变的事实。”

“可是……”纪淳冬还想说什么。

柳蔚打断了他的话:“小舅,你怀疑我吗?”

纪淳冬一愣,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你与外祖父相依为命多年,我冷不丁的冒出来认亲,您怀疑过我是真是假吗?”

纪淳冬抿起唇,看了柳蔚两眼,有点心虚的,小声嘟哝:“一,一开始……是怀疑的,后来,你不是见着义父了吗,义父说你是真的……”

“所以你信了?”

纪淳冬点头:“恩,义父说是,那必然是,你与他血脉相连,你们亲。他都认出你了,那一定没错了。”

柳蔚笑得有些无奈:“那若我连外祖父都骗过了呢?”

纪淳冬猛地打量起柳蔚,脸色越变越白:“柳蔚,你,你别吓我……义父可将你当亲外孙女,你若是假的,那他老人家……”

“我是真的。”柳蔚怕真给小舅吓出好歹,赶紧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纪淳冬顿时松了口气。

柳蔚摇头:“我说是,您信。我说不是,您也信。您什么都信?”

纪淳冬一呆,瞬间反应过来:“你说我傻?”

柳蔚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说,您太容易相信人了,这样的人,做不了骗子,因为您连您自己都骗不了。”

纪淳冬却认定了:“你是说我傻。”

柳蔚着急了:“没有,真的没有,小舅,您别生气……”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们人对武人的印象是这样,我知道。”

柳蔚都快哭了:“小舅……”

纪淳冬看柳蔚真的害怕了,倏地哈哈一笑:“我能骗人不?”

柳蔚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无语:“您吓死我了!”

纪淳冬叹道:“家里有一个聪明人够了,你聪明行了,舅舅都听你的。”

柳蔚无语:“小舅……”

纪淳冬再次一笑,摆手说要走。

柳蔚亲自送他到门口,两人还未告别,却听门外传来一道尖叫。

是师父的声音。

“你给我放手!容棱!你听到没有!给我放开!”柳蔚探头去看,看门外大街,容棱不知从哪儿将师父找回来了,不过他很生气,所以揪着师父的耳朵,把师父耳朵都快扯掉了。

第1527章 您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容棱是真气着了,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直接把师父耳朵揪红了。

柳蔚见此也没去劝,只推推小舅,道:“我不送了,您回吧。”

纪淳冬还是懵的,指指前面,又指指柳蔚,下巴都快掉地了:“容棱他,他……”

“没事。”柳蔚道:“他有分寸。”

容棱有没有分寸不知道,但祝问松让自己徒弟揪着耳朵押回府这件事,不过一刻钟,在府里传开了。

纪南峥抱着丑丑过来看热闹,他站在柳蔚旁边问:“他怎么这么凶?”

这话说的是容棱,容棱对外祖父尊重,所以在外祖父面前,他都是老老实实的,现在冷不丁的发次火,这模样,是让纪南峥惊了一下。

柳蔚站在回廊下,看着院子里,还在跟容棱犟嘴的师父,也挺无奈的:“师父的确越来越不像话了,打两下也好,不然不学好。”

纪南峥琢磨一下,想当和事老:“是不是严厉了些,他年纪可不小了。”

柳蔚摇头:“打不疼,师父一身武艺,还皮糙肉厚,那几下,也唬唬他。”

纪南峥不解:“既然都打不疼,那还唬得住?”

柳蔚笑道:“唬的意思是,让他知道,容棱生气了,气得都想打人了,这样他才会收敛。”

纪南峥半信半疑,又看了会儿白戏,指着前面咂嘴:“他还在顶嘴吗,我觉得没唬住。”

院子里,祝问松的确还在顶嘴,他歪理一堆,捂着自己耳朵,一会儿骂容棱欺师灭祖,一会儿说自己老脸丢光,撒泼打滚的,是不认错。

容棱本来性子沉,看师父说个没完,他也找不到机会插嘴,顿时脸全是凶煞戾气。

祝问松也是个有眼色的人,看容棱脸色越来越差,也不敢真把人惹毛,说到后面,声音小了。

柳蔚估摸着这师徒俩还得折腾一会儿,便挽住外祖父的胳膊,把老人家往外面带。

纪南峥看戏看得正起劲,根本不想走,柳蔚只能说:“别把丑丑吵醒。”

现在丑丑是外祖父的命根子,外祖父天天守着丑丑,等着她开口叫自己太爷爷。

一听涉及丑丑,纪南峥果然不争了,麻利的跟柳蔚一同离开了。两人去了前院,纪南峥还是不忘为自己的老兄弟求情:“咱们现在总归是寄人篱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容棱打他师父这事儿,府里都闹开了,我是觉得,若是教训意思到了,没必要揪着不放,别看你们

师父平日大大咧咧的,他也是要面子的人……”

柳蔚敷衍似的点点头,想了想,突然问:“外祖父,您曾位任太傅一职多年,那在朝,可有什么挚友?”不知外孙女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说到往事,纪南峥也露出几分怀念:“礼部的洪大人,刑部的李大人,哦,吏部的辛大人也是,不过日子久了,老家伙们一个个都走了,现在还能见到的,只剩那么一两个

,离开京城前,我打算寻个机会去瞧瞧他们。”

柳蔚闻言却是楞了一下:“离开?”“是啊,早晚都得离开。”纪南峥说着,有些叹息:“当初说要进京,是有几件事想办,如今,都办得差不多了,咱们迟早是要走的,等见了那几位老朋友,咱们回西进县,那边的海连着青云国,以前我不

想回去,是怕故地重游,连累他人,现在,我也不剩几天活头了,呆在那边,赌赌运气也好,保不准老天爷看我可怜,真能让我回去呢?”

柳蔚皱眉:“外祖父,这些,您都未与我商量过。”

纪南峥诧异:“商量?”顿了一下,他似想到了什么,又问:“是皇后的病症吧?也对,你都答应替人家治了,肯定不好一走了之,那行,等病治完了,咱们再走。”

柳蔚握住外祖父的手:“不光是这个……”

纪南峥不解:“那还有什么?你不想走?不想回青云国?”

柳蔚道:“我自然想,可我们不能赌运气,像以前那般,再经历一次海难。不行,太危险了,大海,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您身子弱,受不起这种风险。”

纪南峥大笑一声:“若是有机会回去,我便是搭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风险,怕什么?”

柳蔚摇头:“这是莽夫做法,若是要走,我们便要定好万全之策,并且,还得弄清楚前因后果。”

纪南峥没明白:“什么前因后果?”

柳蔚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题,问:“您的几位老朋友,在您致仕游历后,与您可还有联系?”

纪南峥莫名其妙,想了一下,才摇摇头:“都分道扬镳了,哪里还有联系,便是皇,也几年见不到一面。”

柳蔚深思下来,低眉不语。

纪南峥看她样子怪,试探性的问:“怎么了?”

柳蔚过了好半晌,才再次抬起头:“您说您进京是为办几件事,是何事?”纪南峥算给外孙女听:“首先自然是六王爷之事,他为人肆无忌惮,为了寻我,不惜伤及无辜,我总得寻个说法,第二桩事,却是与皇有关,两件事,次进宫,我都与皇提过了,故此我说,也办的差

不多了。”

柳蔚问:“六王爷寻您,是为了要您身一样东西,您说,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那很重要,但对大多数人而言,那并不重要,那东西,是什么?”

纪南峥沉默下来,直直的看着外孙女。柳蔚道:“外祖父,您不是想知道师父为何挨打吗?因为他发现了几个小秘密,却不打算告诉我们,当然,我这么说不是威胁您,您若是不愿说,我保证,我必不可能伤害您的,但外祖父,有件事,您务必

得知道,今日,小舅来过,师父将自己一知半解的秘密,告诉了小舅,小舅听完大受震荡,忙来寻我出主意,他走之前,还千叮万嘱,让我莫将他来过之事告诉您,他怕您担心……”

纪南峥脸色猛地一变,他怔忪的看着柳蔚,手指微微卷曲。

柳蔚一把握住老人家的手:“师父与小舅说,他是被人放在您身边的,用意是监视您,小舅很伤心,他吓坏了,他与我反复强调,说他不知晓,说他从未想过伤害您,外祖父,您不能这么伤害他……”

纪南峥面露出慌张,连忙道:“不是的,他的确不知晓,他什么都不知晓。”柳蔚盯着外祖父的眼睛:“对,他不知道,因为您才是知情人,有人将他送到您身边,却被您识破了,所以,那些人直接接触了您,您与他们达成了协议,您致仕多年,独来独往,您的身边根本没有监视的人,因为,您是那个自己的监视人,他们将一样东西交给了您,这便是六王等人对您穷追猛打的原因,这样东西,我之前一直未问,我觉得那是您的私事,但结合今日的种种,我觉得,您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第1528章 纪,就是云!

纪南峥的模样恍惚,他望着自家外孙女,惊慌得不知所措。柳

蔚拧眉,从见到外祖父开始,她对老人家便一直和颜悦色,甚至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他知晓老人家不喜欢容棱,便一再叮咛容棱迁就,在她看来,外祖父是长辈,又与亲人分别数十年,于情于理,她都想对他好,要多好有多好。

可谁能想到,到头来,瞒得她最深的,正是外祖父。仙

燕国生的种种历历在目,从珍珠被误认为伴月翼犬,再到狼族,神族的传说,这些外祖父明明都看在眼里,但他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柳蔚是生气了,虽然她很克制,但脸上的表情,已冷得快结冻。

纪南峥也吓坏了,他从未见过这么严肃的柳蔚,忙安抚:“你别着急,我说便是,说便是……”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没有那么复杂,一切,要从纪淳冬被现的那个冬夜说起。

小小的孩童衣不遮体,破破烂烂的跌进山林深凹的坑洞里,头顶上,白色的大狼对他探头探脑,过了一会儿,紧随白狼身后的,是一位清儒男子,男子披着外裳,费力往坑洞中探看。

然后,他现了那个小孩。他

将小孩救上来,给他吃的,给他喝的,他问小孩:“你是山里的孩子吗?”小

孩未说话,木楞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男子。男

子又问:“你爹娘呢?”

小孩还是没说话,却开始东张西望,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温暖的床榻上。

男子摸摸小孩的头,道:“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明日我带你去附近村庄走走,兴许你便能记得回家的路。”

小孩十分自来熟,第二日当男子醒来时,现门栏外有响动,他出去一看,就看到小孩竟用临时搭建的灶台,在熬粥。

看到男子出来,他也不做声,就把盛满白粥的碗往他面前一递,目光还是牢牢的。男

子有些失笑,道:“这么小便会做饭了,既然你盛意拳拳,那我便不客气了。”两

人吃了顿饱饱的早饭,晌午前,男子带着小孩在附近的村落走了几圈,却并无人认得这个孩子。寻

家无果后,男子将孩子带回了自家小屋,这次,他郑重的问小孩:“你不会说话吗?”小

孩张了张嘴,然后低下脑袋。“

真的不会?”男子似乎已经猜到了小孩的身世,在每家孩子不少的乡间,有缺陷的孩子,被遗弃的可能性,很大。

这时,小孩却细细的一声:“会……”

男子一愣,又问:“那你爹娘,叫什么?”

小孩又不吭声了,眼中划过一丝迷茫,垂揪自己的手指。男

子沉默了许久,道:“这样,限期十日,这十日里,我带你到处走走,若有人来寻你,或是你认出了家人,你便跟他们走,若没有人要你……”说到这里,男子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恰好,也没人要我,我们便一起过。”小

孩抬眸看着他,表情有些犹疑,他轻轻的,拽住男子的衣袖。

男子看着他。小

孩又把手松开,胆怯的往后缩。

这是纪南峥初次见到纪淳冬时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你小舅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无父无母,被送到我身边前,他跟着族人颠沛流离,吃了不知多少苦,那些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怎么能带好一个孩子,什么监视,什么工具,他们将你小舅给我,是因为他们养不起了,他们自己都快饿死了!”柳

蔚的表情,在听到这里时,露出一丝茫然。

习惯了阴谋论的她,对这种说辞,持怀疑态度。

纪南峥叹了口气,全都说了:“你小舅其实也不傻,看起来不说话,不吭气,好像可怜兮兮的,但几次与他族人擦肩而过,我都看出了他的紧张,那时带着他在附近转悠,周遭市集多了一些生面孔,我是现了的,但这些生面孔实在太寒酸了,你小舅与他们走过时,每回都会握紧我的手,我知道,他不想回去,小小的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吃口热饭,睡个好觉,不是他自私,不肯跟族人吃苦,是他真的,就是渴望一份安宁,你知道他的族人后来怎么与我说的吗。”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