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棱声音很冷:“小黎出手很有分寸,我信他并非存心要杀孟,可若当时他气急失控,未拿捏准力道,孟,当真是被他一掌击毙的呢?”

岳单笙不禁也看向前方的柳蔚:“你是怀疑……”

“正常怀疑。”容棱的语气在这个时候,反而很冷静:“若死因真为小黎所为,柳蔚恐会大义灭亲。”

“她会吗?”

“会。”

岳单笙沉默。

容棱道:“故此,若小黎真的杀了人,我要如何为他脱罪?”

岳单笙抬起眼睛:“你想从那些荫监生下手?”

容棱点头。

为了救儿子,用其他人当替死鬼,这很残忍。

岳单笙压低了声音:“你想瞒着柳蔚?”

“必须瞒着。”

“但她相信小黎没有杀人。”

容棱停顿下来,半晌,才将眼睛抬起:“我也相信。”

岳单笙没说话。

容棱道:“以防万一。”

将自己的目的讲明后,二人回到了巷子另一边。柳蔚看他们说完了,一边往巷子外走,一边道:“我必须先看尸体,猝死大体分为五种原因,心血管疾病猝死,呼吸系统疾病猝死,神经系统疾病猝死,消化系统疾病猝死,泌尿生殖疾病猝死,我优先怀疑的是心血管疾病猝死,从目击证人的口供,心脏异常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但我不敢肯定,如果是别人我还能等到明天现场再看,但那是我儿子,我不想冒险,我需要提前验尸,提前确定无误,这样明

日公审我才有立场辩论,表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我必须今晚见到尸体。”

情急之下,又把表哥喊出来了。

岳单笙盯着柳蔚看了两眼,视线一转,又瞥向了旁边的容棱。

容棱抿紧了嘴唇,表情里却也带着一些期冀。

岳单笙内心动容,很想答应,但现实告诉他,这是强人所难:“刑部与汝降王府惯有龃龉,用汝降王府的身份,很难说动……”

“汝个屁。”倏地,幽暗的深巷里,传来一声满含戾气的冷哼。

岳单笙听到那声音的一瞬,便皱起了眉,随即视线往前一看,看到巷口处,一个清瘦的身影正逆光而来,那人脚步极快,走到他们面前时,岳单笙看清了他的脸。

在黑夜,那人的面庞显得分外白皙,他一双眉眼危险又凌厉,牙齿下紧紧咬合在一起,那人看了他一眼,而后毫不留情的转首,目光正朝那对心急如焚的夫妻。“我有办法。”钟自羽沉沉的说,抬手,毫不避讳的握住了柳蔚的手腕,将她往外拉:“我能让你提前验尸,跟我走。”

第1575章 简单粗暴的方法

巷子外头停着一辆褐顶马车,钟自羽率先撑手跳去。

回身时,却见车外的柳蔚不动如山。

他皱了皱眉,强调一次:“只有一个时辰,再不快些,来不及了。”

柳蔚似有犹豫,回头看向一起过来的岳单笙与容棱。

容棱在距离他们十米左右时停住,岳单笙继续过来,走到柳蔚身边,隐含愤怒的仰首瞪着马车的钟自羽:“你发什么疯?”

钟自羽冷着脸没看他,又催促柳蔚:“快!”

柳蔚到底立刻了马车,岳单笙想阻止,钟自羽已毫无预兆的扬起马鞭,车轮溅起的灰尘,扑了岳单笙一脸。

岳单笙握紧了拳,回头看容棱还站在远处,忍不住绷着嗓子问道:“你看着?”

容棱沉了一下双眸,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岳单笙拧着眉追,想再问的时候,容棱率先说道:“去孟家。”

……

“你们来晚了,只剩三刻钟了,抓紧。”刑部后门外,魏俦将手里的钥匙丢给钟自羽,左右确定周边无人,才又压低声音道:“我在外面把风,你们快些!”

钟自羽对他点点头,拽着柳蔚的手,快步疾行。

从后门到内衙地窖,一路,柳蔚看到许多横七竖八,昏昏欲睡的役卫。

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魏俦下了药,将人暂时放倒,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为她争取了提前验尸的机会。

其实在岳单笙拒绝她的请求时,她心里也闪现过这样的念头,但因不了解刑部内部的人事方位,她担心临时来做这件事,会打草惊蛇。

毕竟,她的确不希望惊动刑部高层,造成明日提审时节外生枝。

心正想着,钟自羽已熟门熟路的带柳蔚到了冰窖前,他用魏俦给的钥匙,打开了门的大锁,推了柳蔚一把:“我在这里守着,你去。”

柳蔚点了下头,刚下两步阶梯,她感受到一股阴冷灌注全身。

熟悉的,亲切的,太平间的味道。

冰窖里不止孟一具尸体,这地方其实是个古代太平间,刑部主审大案要案,对尸体的保存普通州县衙门那种临时空出来的柴房,要专业得多。

柳蔚一路走过去,在成排的木板床前,看到了第二排第一个位置,挂着“孟”的名字。

掀开尸体的白布,里面,干瘦发青,双目紧闭的青年男子遗体,出现在她眼前。

不敢破坏尸身状态,柳蔚没有动刀,只通过尸身外部症状,进行观察。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确认孟死亡的主因,而是应采取排除法,优先排除尸体是由暴力致死,毒致死两种情况。

两天的时间,尸身又保存恰当,很多肌理情况完全一目了然。孟的胸前有一个小型的掌印,这是小黎施为的,因为这里是伤患处,因此周边尸斑尤其明显,均呈暗紫红色,从皮肤往内按压,能触碰到脏器的硬核,这初步说明,死者直到现在,都没出现内脏破裂的

情况。

柳蔚又掰开孟的嘴。舌色暗黄,舌苔厚重,口腔内于舌尖有轻微伤口,应该他忍痛时自己咬的,伤口完全没有愈合情况,这说明造成伤口后,他紧接着而来的是死亡,因此人体本身具有的唾液黏膜愈合还未发挥应有的功效

,这也侧面说明,孟的死,的确发生得很突然,死亡时间简短到,只经历了十秒甚至更短以内。

柳蔚再举起孟的手,手指乌青不黑,指甲发白,说明他是正常死亡,并不存在毒现象。

如今看来,窒息暴毙应该是准确无误的,但柳蔚还是担心没看清,又将孟的尸体翻过来,观察他的背部。

按照目击者描述,小黎将孟拍飞后,孟撞翻了附近的茶棚,并且口吐鲜血。

尸体本身看来,孟的后背的确有许多挫伤。

伤口的周遭有青白两种颜色,稍微按压,尸斑便显露出来,依旧是呈暗紫红色。

心脏麻痹时,尸斑颜色便是接近于此,这让柳蔚再次加深了心对孟死因的怀疑,应该是心血管猝死行为。

因为无法开刀,柳蔚不能进一步探查,又将孟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包括生殖器都再三确定了一遍,她才松了口气,给他将衣服穿好,重新盖白布。

“咚咚。”

门被敲了两下。

木质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外漆黑的夜空下,钟自羽的脸有些模糊:“看完了?”

柳蔚点头,看了眼天色,已经接近三刻钟了。

钟自羽手脚快速的将门锁,带着柳蔚从原路离开,路过一个拱门时,他将那串钥匙放进了役卫首领的腰带里。

门外的魏俦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他们出来,急忙跳钟自羽驾来的那辆马车,让他们赶紧。

柳蔚刚刚车,听刑部衙门里,传来巡逻役卫大呼小叫的声音:“有刺客!封锁前后门,赶紧通报侍郎大人!”

一大片役卫被迷晕,发现有人潜入是理所应当,但因为冰窖内恢复了原样,且冰窖大门的锁也没有损坏的迹象,因此算发现有人来过,也没人会怀疑到这个地方。

今夜的时间,这些当班的刑部役卫会着力于排查书房,调案房,甚至西门地牢有无损失,却不会将主要精力,怀疑在安然无恙的孟身。

魏俦大喘一口气,直到马车驾驶出去两条街,他才往后抱怨了一句:“说了我的药准,一分一刻都不能耽误,这要是再晚半柱香,你说我们不都栽进去了吗?”

他这话是对着钟自羽说的,埋怨钟自羽没掐准时间,再早点带柳蔚出来。

柳蔚难得的为钟自羽开脱:“是我不放心,看久了。”

魏俦忙满脸讨笑:“没事没事,这不是赶了吗,都来得及。”

钟自羽扫了那姓魏的狗腿子一眼,转头问柳蔚:“看清了?没事?”柳蔚迟疑的点了下头,但依旧忐忑:“没有开胸,摸到内脏无损,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完整,而且小黎将他推翻后,他撞翻了茶棚,桌椅板凳都不轻,孟又是个舌苔厚重发黄,体虚胃弱的,他身体素质并不好,若那一撞,真给他撞出了点什么磕碰,算我一力主张撞击并非直接死因,我怕刑部的仵作,也会咬住不放。”

第1576章 .对近来更新的一点说明

“那直接死因是什么?”钟自羽问。

柳蔚摇头:“无法确定,现在看来是心脏麻痹的可能居多,但没开腹将那些器官拿在手亲自检验,我不敢断言。”

马车一路往着清宅方向而去,马车短暂的安静片刻,半晌,钟自羽道:“没告诉纪太傅,怕老人家受到惊吓。”

柳蔚愣了一下,抬头,看到因车轮颠簸,脸庞晃晃悠悠的钟自羽正凝视着她。

“谢谢。”无论是隐瞒外祖父,还是今夜冒险带她潜入刑部衙门,这句道谢,柳蔚都说得很真诚。钟自羽还未吭声,车前的魏俦先道:“嗨,没事,我随便熬了两壶药,闭着眼睛做的,你也知道我的本事,我这人也没什么优点,是做点小汤小丸的特别有天赋,哪怕这仙燕国的草药与咱们青云国差了

不少,我也拿捏不错分寸,也不值得吹嘘,都是小事。”

柳蔚让他这话逗了一下,朝他也道:“也谢谢你。”

魏俦脸都笑烂了:“那加零花吗?我看李玉儿那傻丫头包里都揣着十多两银锭子呢,说是云家的丫头给的,我都多久没见过十两以的银钱了。”

让他这么一说,柳蔚也想到了李玉儿,皱着眉问:“她怎么样。”

魏俦道:“没醒,一直晕着,云家丫头守着的,我今天去看了下,面色苍白,随时要咽气似的。”

柳蔚沉了沉眸。

魏俦忍不住道:“其实这次的事纯属无妄之灾,虽然起因是那傻丫头,但她挺无辜的,说到底还是那姓孟的小畜生该死,我早说了,这些有财有势的纨绔子弟,没几个是好东西。”

柳蔚并没怪李玉儿,她只是担心,没办法跟小舅交代。

李玉儿的父亲因小舅而死,小舅对李玉儿总有一股责任在,现在小姑娘成了这样,还不知以后怎么样,若是将来不醒了……

柳蔚让魏俦转道,她要去云府看看。

魏俦却道:“明日不是提审吗,忙了一夜,你回去歇歇,傻丫头那边有人管着,不差你一个,人家云家几个老头,医术也不差。”

柳蔚又想到小黎,沉默一下,同意了。

……

三个时辰后,天际蒙蒙亮时,容棱回到了清宅。

床睡不安稳的柳蔚第一时间醒了,容棱轻手轻脚放下手里的长剑,背对着床榻正要换衣服,却听背后传来声响。

他回头看了眼,见柳蔚正坐起来,便顺手点起了桌的烛台。

柳蔚闻到空气弥漫的血腥味,皱起了眉。

容棱将外杉脱了,提着烛台,走到床边。

柳蔚看到他下巴处有一撇红色,伸手去摸,摸到一点血。

容棱见状,握着她的指尖,用掌心将那血迹擦掉,道:“别人的,出了些意外。”

柳蔚问:“你去哪儿了?”

“孟府。”容棱说着,又补充:“史府。”

孟的狐朋狗友,有个叫史惬的,与孟相同,史惬也是太府监生,但不同的是,他不是荫监。

“亭江州正五品奉直大夫,一个虚职,史惬是万立保荐入京的。”

史惬的父亲是万立麾下的地方官,但万立对他诸多照拂,不止亲自书保荐他的儿子入太府进读,还将原本不握实权的史大夫拉到了自己的阵营。

柳蔚原本以为孟的案子,只是一桩突如其来的意外,但现在看来,这背后竟然还有阴谋的痕迹?

“万立已经是阶下囚了,他还有这个本事?”自打万立落罪,亭江州官员大清洗,奉直大夫这种散官,挂钩的是吏部,并不在清洗范围内,但柳蔚倒是偶然听容棱提过,那史大夫以前在京里,好像在国库当差的,按照柳蔚的说法,这是个国家级的会

计人才,万立欺瞒下,贪赃枉法,间过渡的金银,极有可能正是通的这位史大夫的手。柳蔚也跟容棱提过一嘴,容棱说千孟尧早发现了,并且趁着万立兵败如山倒,千孟尧有意赶在抄家之前,先挖空万立私产,因此他们留下了这个奉直大夫,想从他这里寻找突破口,将万立的动产,不动

产左手转右手,都拨到自己这儿来。

原本这件事属于另一个范畴,并且千孟尧的人,在亭江州已经控制住了史大夫,可没想到,京城里的史惬,竟然牵扯进了孟的死亡案。

“你去史府做什么?”柳蔚问。

“一开始觉着名字耳熟,便去看一眼,后来,的确有发现。”

柳蔚打起精神盯着他。

“主张孟调戏李玉儿的,正是史惬。”

这个答案里蕴藏的内容可谓不小,史惬是无意为之,还是早有预谋?

他知道小黎是谁吗?若是不知道,倒是好说,若是知道,一开始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想让孟与小黎发生冲突?那他是想借孟的手,伤害小黎,还是知道小黎身手了得,想用小黎的手,去伤害孟?

那么孟的死亡在他预料之内吗?孟的死与他有关吗?若是在,是他造成孟直接死亡的吗?若是不在,现在事情发酵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又打算怎么收场?

无数问题盘在舌尖,容棱看出柳蔚着急,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与他发生了打斗。”

打斗?

这个词有意思了。

“你潜入史府,被他发现?你对他动手,他还手了?”

容棱点头。柳蔚不可谓不惊,一个太府监生,一个十年寒窗的读书人,竟然身怀非常不错的武艺?虽然从容棱下颚溅到的那点血来看,他的身手也不高,但在发现有人潜入自己身边后,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反抗

,足以说明,史惬对自己的本事,是有一定信心的?

“你杀了他?”柳蔚瞪着眼睛问。

容棱摇头:“刺了一剑,肩膀。”而后又强调:“他的剑。”

也是说,史惬不止攻击了容棱,还用了武器。

他的身边常备武器。

这是一个读书人会做的事吗?柳蔚陷入思考,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早放松心态,是完全错误的行为,如果这背后有一个针对于她所特制的阴谋,那明日的提审,必然不会如她认为的那么轻松。

第1577章 就是这个意思

另一边。

“确定没有遗失机要书?案房与议政房都查清了?地牢呢?死刑房查过没有?确定并无恶犯脱逃?”

刑部侍郎杜岷英按着自个儿的眉宇,在下属役卫呈的种种清单名册反复验查,片刻后,他才将名册反扣在桌,抬首看着自己麾下的提审司。

“东西、人,都没丢,满衙役卫却于半夜不明因果的晕厥整整一个时辰,你认为这里头没有半点问题?厨房查了吗?昨夜的宵夜是谁做的,帮工是谁?”

提审司满头大汗,咬着牙道:“已经查过了,夜班役卫的宵夜时辰一般都在后半夜,但出事的时辰,却是前半夜,宵夜根本还未起炉,他们晕厥,也并非口服迷药……”

“那这事算了?”啪一声,杜岷英将整叠名册摔在桌,满面火气的怒瞪提审司。

提审司脖子缩得跟鹌鹑似的,颤颤巍巍的解释:“下面的人还在排查,因为不晓得对方目的,所以提审地牢部分刑犯……”

杜岷英听到这里,眉毛轻皱了一下,问:“这两日排审目册给我。”

提审司忙从旁边一摞书,抽出排审册,恭恭敬敬的双手供。

杜岷英沉着脸看了一遍,音色很低:“未来三日,总开四堂,今日排着的,是孟那桩案子?”

提审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孟的案子!尚书大人亲自吩咐的,说今天开堂!”

“嫌犯呢?”

“在地牢里好端端的,是个小孩儿,属下亲自查过,没有翻狱越狱的痕迹。”

杜岷英抬起头,深邃多疑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冰窖呢?孟的尸首也好端端的?”

提审司继续点头:“冰窖的门锁都安然无恙,孟的尸首也和放进去时一样。”杜岷英霍然起身,捏着那排审单,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招仵作,将未来三日排审名册涉及的案情遗体通查,孟的优先,你盯着他查,确定所有尸首无任何人为破坏痕迹。半个时辰后,我要知道结果

。”

提审司连忙答应下来,风一般的急切跑走。

提审司离开后,杜岷英拿着排审单直接去了尚书大人的案房,推门后,却见里面空空如也,他沉着脸问路过的小兵:“杨大人呢?”

小兵指着前衙小厅:“巡按府庄检察吏过来了,杨大人正在待客。”

杜岷英眉头皱的很紧:“巡按府的跑来刑部凑什么热闹?又是万立的事儿?”

小兵摇头:“尚书大人做主将交接使纪大人送到巡按府后,巡按府近一个月没来打搅咱们了,今个儿不知怎么的,庄检察吏大清早过来了,纪大人也来了,但听那话,又没提万府尹,倒像是来……”

“来什么?”

“……串门。”

“……”

杜岷英问:“你说纪淳冬也来了,也在前衙?”

小兵点头。

杜岷英大步流星,转身离开。

抵达前衙时,杜岷英听到厅里传出爽朗开阔的笑声,他面色深沉,快步走进去,迎面对的,是他那顶头司,杨尚书如蒙大赦的脸。

“岷英来了,都排查清楚了?丢了什么?”杜岷英先向老态龙钟的杨尚书行了礼,又抬眉看了眼对坐的庄常与他的昔日同僚纪淳冬,对杨尚书道:“衙门暂时并未发现贵重物遗失,下官正叫人继续排查地牢,对方来者不善,动静又如此大,下官怀疑

,与最近正要开堂的几大案要案有关。”

杨尚书慈眉善目的点点头,又对对面的庄检察吏道:“岷英很能干,虽然年轻,但处事干练,有魄力,我这一把年纪,多数时候,还得仰仗这些年轻人。”

庄常富态的脸也带着和煦的笑,恭维道:“杨尚书还年轻,哪里说这么丧气的话了。”

杨尚书摆摆手:“别尽捡好听的哄我,我这老骨头自己清楚,对了,前个儿进宫,皇赏了我一盒雨前龙井,在案房里,我拿来给你尝尝?”

“哦?那可是好东西。”庄常馋的笑弯了眼。

杨尚书抬起两根手指,对他点了点,失笑道:“你啊你,走吧。”

说着,杨尚书率先起身,往门外走时,路过杜岷英身边,看到他手里还捏着排审单,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交给你办我放心,无须禀了,你看着处理是。”

杜岷英低垂着头,恭敬的应下。

那边庄常也走了过来,与笑眯眯的杨尚书并肩,临走前他也看了眼杜岷英手里的东西,但却被杜岷英及时反扣,挡住了他的视线。

两个“老人家”走了后,厅里便剩下两个年轻人。

杜岷英方才的冷峻生硬,在面对纪淳冬时,稍微松缓了一些,他前拍了下纪淳冬的肩膀,在他旁边坐下,问:“那笑弥勒大清早把你拉来干什么?万立案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刑部左侍郎杜岷英,年轻精明,当年是以武状元入仕,与同期出堂的纪淳冬是多年旧友,算是同僚。

只是后来纪淳冬被调地方,杜岷英与他的联系便少了,最近纪淳冬与巡按府联查震惊一时的亭江州府尹贪污结党案,又回到了京城,两位老朋友偶尔也会约出来喝口酒,谈谈公事的烦恼。纪淳冬人高马大,杜岷英却较斯,早些年杜岷英也有些捍名,但被杨尚书提拔成最年轻的刑部侍郎后,他收敛了不少,现在说话办事,都带了些人的官僚作风,倒显得纪淳冬这个纯粹的武将,有

些粗鲁。

两人都是老交情了,纪淳冬也不跟他隐瞒,直接道:“你今日要开堂的那桩案子,孟那个,嫌犯是我侄孙。”

杜岷英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他石破天惊的,突然认了个亲。

“什么意思?”“是这个意思。”纪淳冬瞥了杜岷英一眼,见他愣愣的表情,带着浸淫官场多年而隐含的审视,吐了口气道:“之前没想跟你说,怕你有顾虑,今天提,也是我有私心,一会儿开了堂,别动刑,算看在我

的份。”杜岷英沉吟了足足半刻,才嗤笑一声道:“那个嫌犯,这两天来打招呼的人可不少,杨尚书都答应不动刑,你又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第1578章 身穿白色囚服,个头矮小

纪淳冬瞥他一眼:“因为我了解你,面越是压制,你越是反弹。 越是让你不许动刑,你越是要在提审时把人打得皮开肉绽,挫他的威风,但这事儿我没跟你开玩笑,那是我侄孙,你要敢伤他,咱俩没完。

杜岷英将身子靠在略硬的红木圈椅,姿态有些悠哉:“既然了解我,你该知道,我从不乱打犯人……”

“得了吧。”纪淳冬道:“刑部什么手段,我还不清楚,黑到家了。”“欸你这人……”杜岷英公正开明的形象装不下去了,责备似的瞪了纪淳冬一眼,道:“行吧,孙子都喊出来了,我给你个面子,先听证据,若是最后查出他真杀了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板子都免不

了,你清楚的。”

纪淳冬沉沉的问:“会验尸吗?”

“验啊,不验清楚,怎么知道死因。”

“那好好验。”纪淳冬起身道:“验不好,找外援,庄检察吏是给你们杨尚书推荐人才的,西进县那起连环凶杀案知道吧,那个仵作,有本事,不过我提前跟你说,那仵作,是我侄女。”

杜岷英又呆了一下,半天才缓过劲来:“侄女,侄孙,那他俩什么关系?”

“母子。”

“我看你是找打。”杜岷英一拍桌子,呵斥道:“亲属遇案不回避,还主动凑去,我要真敢用她,等着被御史弹劾呢?”

纪淳冬诚挚的道:“但她真的很厉害……”

“赶紧闭嘴,再说一句,从这门给我滚出去!”

纪淳冬不吭声了,但大概是担心自己的侄孙,表情并不好。

杜岷英视线在案几那折叠得严严实实的排审单一扫而过,想了想,声音很轻的问:“昨晚你在哪儿?”

纪淳冬愣了一下,看着他。

杜岷英抬头敏锐的瞧着他的五官,注意着他每一个表情动作:“刚才你也听到了,昨晚刑部衙门失窃,丢了什么还没查出来,但整个衙门值班役卫都晕了一个时辰,那时候你在哪儿?”

纪淳冬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哼道:“在巡按衙门写那十万字要命的定罪昭书,怎么,要不要把我也缉下,查查我说的是否属实?”杜岷英站起身来,平视他的目光,瞳孔很深:“老纪,我这里不搞歪门邪道,你是知道的,别给我动手动脚,要我发现昨晚的事真跟你那小孙子有关,我前头答应的都不作数,该打打,该罚罚,别以为

是个小孩我下不去手,你老纪的孙子,我可不敢小看,搞不准他还真有一身了不得的绝世神功。”

二人之间的气流顿时箭弩拔张起来,过了好半晌,门外传来小兵的通禀声,来找杜岷英的。

杜岷英抬步离开,与那小兵一边说,一边穿过前衙回廊。

而小厅里,纪淳冬低垂下头,眼闪过几缕复杂。

昨晚刑部衙门进人了,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难道……

想到容棱那小子跟汝降王的关系,纪淳冬不禁担忧,不会真是柳蔚夫妻俩干了什么吧?

孟死亡案,定在午时二刻开堂,因为是内部案子,又涉及官场高层,因此堂审不开放民观。

但实际,真正开审时,周围旁听的人也不少。国舅府来了几个,汝降王府来了几个,孟少顷府来了几个,左丞府竟然也来了几个,最后加死皮赖脸的庄检察吏、纪淳冬,还有与案情相关的公衙人员,一下把平日清清静静的刑部大堂挤得满满当当

今日的主审是杜侍郎,一个嫉恶如仇,公正廉明的老刑官。开堂之前,柳蔚混在国舅府相关人员当,将那位主坐位的侍郎大人观察了一遍,察觉到对方在众多刑部高层,过分年轻的外貌时,她有些愕然,同时又松了口气,年轻人,总深谙官场的老油条

好对付些。

坐在堂对面的庄常,手里捧着个小茶杯,时不时扫向柳蔚几眼,又扭头,与身边的杨尚书交流。

柳蔚注意到庄常看过来的视线,心里感激,她没想到巡按府也会插手进来。

“啪!”惊堂木敲击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将正议论纷纷的众人拉回现实。

“带人犯!”

片刻后,身穿白色囚服,个头矮小,身板消瘦的小男孩儿,在役卫拉拉扯扯的镣铐碰击声,慢慢走堂来。

小男孩很老实,规规矩矩的下了跪,粉雕玉琢的脸蛋因为两天的牢狱之灾有些清减,他低垂下头,眼睛没有看任何地方,只专注的盯着自己膝下的地面。

杜侍郎办事忌讳拖沓,在见人犯位后,便扬了扬下巴,对身侧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应承着亲自带人将冰窖里的孟遗体搬出来,旁边还附跟着本案主审仵作。

“掀开布来。”

役卫将尸身的白布打开,耳边响起细微的啜泣声,杜岷英扫了一眼,发现是孟泰的夫人,他蹙了蹙眉,似是觉得吵。

随即他再次一拍惊堂木,将孟夫人抽抽噎噎的哭声冷硬打断,然后目光不瞬的盯着堂下的小案犯,问:“是你杀的吗?”

小男孩抬起头,目光定格在身前苍白与青紫交错的尸首,定了一会儿,说:“不是。”

“有人看见是你杀的,你于京城大街集市东与受害人孟发生口角争执,其后演变为身体冲突,最终你将孟撞进茶棚,击至呕血,使其当场身亡,难道这些不是事实?”小男孩缓慢的扬起下巴,往日圆润可爱的双眼,此刻却几乎眯成一条直线,他咬牙盯着堂那位主审侍郎,舌尖磨着齿缝,深吸口气道:“是事实,但不是事实全部,我是打了他,并且我可以承认自己拥有

与受害人相抗衡,甚至超越他的武力值,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死是由我造成,如果真要定我的罪,请大人拿出更有利的直接证据,证明他身的致命伤的确由我亲手造成,否则小民难以心服口服。”杜岷英深吸一口气,深邃的瞳孔涵盖着任何人都不容忽视的尖锐,他不信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能有这么强的逻辑分辨能力,他现在开始怀疑,昨夜的潜入刑部衙门的人,的确是去了地牢,有人与这个小

孩说过什么,有人教这个小孩说这些话!带着满心满腹的阴谋论,高高在的杜侍郎侧眸狠瞪了从旁听审的纪淳冬一眼,再回首,对侯立的仵作道:“你说!”

第1579章 你行,你来!

刑部的仵作是个长相朴实的年男子,他蹲在尸体面前,指着死者胸口的红色手印,言之凿凿的道:“内损又称内伤,多指由跌、碰、挤、压、踢、打等引起的气、血、脏腑、经络损伤,孟的身含有大量外伤,这些伤势或轻或重,其最重的,属心口处这一掌,掌力刚猛,大人可看到,伤口边围已发黑变青,这说明,孟在死亡时,心肺已处于严重内损状态,也是说,他正是被这一掌重击,造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