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约莫一刻钟,马车稳当停在刑部衙门之外。

云承稚小心翼翼的窜下马车,正待拔腿跑,身旁不知何时窜来七八个铁面衙役,顿时将他团团围住。

“车里还有四个。”云承稚听到那男子对役卫们吩咐一句,而后看了自己一眼,扯过自己的胳膊。

云承稚不明所以的被这人拉进刑部大门,正他惶惶不安,心惊胆战时,又来了两名役卫,将他接过。

“云承稚,孟受伤当日目击者。”那名男子交代一句,随后看他一眼,笑了声道:“你弟弟你机灵多了,见面好歹会喊声姑父。”

云承稚茫然的眨眼睛:“姑……姑父?”

男子扬了扬下巴:“进去吧,你姑姑在里头。” 云承稚彻底傻眼了:“姑……姑姑?”

第1584章 把天捅了,你姑姑也会护你周全!

刑部大堂内。

“史惬,父亲乃亭江州正五品奉旨大夫,亭江州万府尹贪墨民脂,结党营私被书表奏后,亭江州一干官员尽数下台,史大夫,亦在其,你说,史惬这个名字,你熟吗?”

柳蔚咄咄逼人的问话,令那第三名小厮惊慌失措。

他哭着摇头,嘴里不住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敢说,求大人放过小人,求大人放过小人……”

“大胆!”杜岷英厉喝一声:“刑部之,怎容你蓄意隐瞒,不尽不实,说!到底怎么回事!再不说,大刑伺候!”

一听要用刑,那小厮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可尽管如此,他依旧咬得极死,是不肯松口。

柳蔚抬手,缓缓拦住了凶神恶煞的侍郎大人,叹了口气:“你不愿说,我替你说,史惬同样为太府荫监,与你家主子乃同窗挚友,案发时,他亦在现场,是不是?”

小厮苦着一张脸,哽咽着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又紧忙摇头。

柳蔚知道这小厮心防未开,现在问什么他都不会说,不禁有些失望。

正思忖着,堂下传来一声咳嗽。

她循声望去,见方才失踪的容棱,此时竟已回来,朝她轻轻点了下头。

人已带来了。

柳蔚心一喜,目光往堂外看去,便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正隔着三五役卫,朝她这里张望。

柳蔚笑了一声,对杜岷英道:“在下有几位人证,不知主审大人可允其堂?”

“人证?”杜岷英几乎没有半丝犹豫的点头:“在哪里?叫他来!”

柳蔚朝堂外抬了下手。

看守少年的刑部役卫之前收了汝降王府侍卫的话,闻言便将身边的少年一推,把人推到堂内。

“云承稚?”柳蔚看着对方问。

小少年呆呆的注视着她,看了好半晌,才试探性的问:“姑……”

话音刚出,却被对方抬手制止:“大和书院天石州,来城县学生,云承稚,是你吗?”

少年点了下头,目光警惕的环视周围。

“孟你认识吗?”

云承稚捏了捏指尖,面似有犹豫。

“月初三,乃是大和书院十日一轮的休沐日,你身在何处?”

“我……我出门购书了,买了三本圣贤词册……”

“在哪里买的?”

“城西……广汉斋。”

“何时去的?”

“午。”

“哪个时辰?”

“不,不记得了,大概……巳时左右……”

“你在广汉斋,还见到了谁?”

少年的回答到此顿住,他看了下眼前斯干练的青年,又看了眼对方身旁,一身官服的侍郎大人,聪明的他,已经知晓这是哪儿了,也知晓自己被寻来的目的了,但他其实不愿沾染进这些官宦子弟间的纠葛,因此,他需要先给自己找条后路。

“大人们的问题,学生若知晓,自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学生的回答,或会因此得罪一些惹不起的大人物,学生出身寒微,身处异乡,若是遭人报复,只怕对不起故土的父母,学生不愿做这不孝子,故此恳请……”

“你只管说是了。”柳蔚打断他喋喋不休的唠叨,微扬起下颚:“今个儿算你把天捅了,你姑姑也自会护你周全,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姑姑?”云承稚眼底满是呆滞,盯着这青年,看了又看:“您,认,认识我姑姑?”

柳蔚摇头叹气:“傻乎乎的,让你说说,别磨叽了。”

对外人或许还有三分耐心,但这个也算是本家子侄,柳蔚端起长辈的范儿,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云承稚是真的被唬住了,心里百转千回,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那日在广汉斋,学生见到了许多人,因京里大小书院,太府,武校,都是按的圣历,十日一沐,故此初三那日,除了学生所在的大和书院,京其他书院学子,也都有假,而广汉斋为京城较为有名的大书斋,休沐之日书斋买书的学子们,自也多不胜数。”

“孟也在其?”柳蔚问道。

云承稚咬了下牙,豁出去似的点点头:“在。”

“他与谁一同去的?”

“学生不认得那些人,但知晓他们都是太府监生,因为他们都穿的太府禄服,与其他书院学生的常服不太一样。”

“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了很多话,但让学生记住孟这个名字的,却是因为那位孟监生,做了一件事。”

柳蔚挑了下眉:“何事?”

“他……他将书斋柜台的小二打了。”

这个昨夜容棱与她说过了,柳蔚并不惊讶,又问:“为何打小二?”

“好像是因为孟监生要买的书缺货,他拿小二撒气,将对方殴掉了一颗牙,才肯罢休。”

“与他同行的同伴,没拦着?”

“拦了,但是拦不住,他的朋友说,孟监生这是前日小考失利,让先生责罚了,故此借酒浇愁,喝醉了脑子,才胡乱打人,后来他们赔了钱,也向小二道了歉,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那之后呢,你可有再见过孟?”

“见过。”云承稚面终究闪过担心,声音到此时小了一截:“在广汉斋后门的小巷里,学生看到,那位孟监生将书斋小二,堵在巷尾殴打。”

柳蔚眼神微微冷:“是之前在柜台那个小二?”

“对。”

“为何又要殴打他?”

“好像是因为,那小二让孟监生丢了面子,他便谴了侍从将小二掳过来报复……”

“之后呢?”

“学生手无缚鸡,本不想招惹事端,但见那小二实在可怜,便在巷子拐角大喊有衙差来了,之后里头窸窸窣窣一阵,学生再去看时,只有小二趴在地呕血,其他人都不知所踪了。”

“你救了那小二,然后呢?”

“然后……”云承稚到这里,又不肯说了。

柳蔚前一步,逼到他眼前:“然后孟监生发现是你从作梗,便前惩治你,他打你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面色微微变白:“是。”

堂下一片哗然。

孟的父亲孟泰一张脸又青又黑,面对周遭不断涌来的视线,他只觉得一辈子的脸,都在这一刻丢尽了!

那个不孝子,那个不孝子竟如此目无法纪,而他这个父亲,竟然,竟然从不知晓!

“看你现在手足俱全,无病无灾,看来他打得你并不严重?”

云承稚重哼一声,冷着脸道:“他倒是想打,不过,别人拦住了。”

柳蔚眼前一亮,对,是这里,这是所有事情的开始。

“被谁拦住了?”

第1585章 本少爷,重重有赏!

“几位……身形高壮的学生,我认出他们的禄服,他们是武校的学生。 ”过了好半晌,云承稚终于说了。

所谓武校,多是兵部、刑部与指挥令家的子嗣门生所读的学堂,里头教的圣人章少,通常都是练兵习武,骑射御马。

“那几位正义的武校学生将孟怎么了?”柳蔚又问。

云承稚摇头:“他们没打孟监生,但孟监生见到他们,便吓得面无人色,学生听他们对话,提到一句‘胡大哥’。”

“胡子濯。”柳蔚扬高声音:“兵部侍郎胡岳三子,现正读城北武校,乃是校堂的大哥大,麾下不少同窗,以他马首是瞻。”说着,又看向云承稚:“你见到胡子濯了?”

云承稚点头:“胡武生也在其,他见孟监生欺辱学生,便将孟监生提到自己跟前,押住他的脖子,冷笑了几声,而后便让学生先走。”

“然后你走了?”

“对。”

“从此之后,你没再见过孟?”

“不,还见过一次。”

“何时,为何?”

“在当日,在大和书院后门,学生回书院后,本不想再提此事,但过了晌午,门房说,后门有人找我,学生过去一看,却见是孟监生,身后还跟着胡武生等人。”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云承稚摆了摆手:“没做什么,孟监生他,他给了我一袋银子,还,还跟我道歉……”

“他为何这么做?”

“是胡武生让他做的。”

“胡子濯为何要他这么做?”

“我不知道。”

“你与胡子濯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替你出头?”

“没,没关系,我不认识他,那次见面,也是第一次见。”

“那他恐吓孟送银子给你,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说你是外地学子,京求学,与京权贵子弟并无牵扯,但现在却有个兵部尚书之子对你有意示好,你有什么本事让他另眼相看?告诉我,那日你们对孟做了什么?他今日之死,与你们当时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关?”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人,我不认识孟监生,也不认识胡武生,我跟他们都没关系……”

“胡子濯让孟给你送银子,他怎么知道你是大和书院的学生?”

“我穿了禄服,我那日是穿了禄服去书斋买书的,或许是他注意到了……”

“胡子濯路见不平,已经救你一次,却还要押着孟到大和书院给你送银子,你自己不觉得有问题?”

“有,我也觉得有问题,所以我没收他们的银子,我还给他们了,我真的还给他们了……”

激烈的对话,在云承稚又委屈又无辜的自辩,停顿稍许。

柳蔚深吸一口气,知道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下面该高~潮了。

“胡巧儿,你认识吗?”

堂下众人均是一愣,不知这突然出现的人物,又是谁。

云承稚闻言却是瞳孔一缩,顿时大惊失色:“胡巧……胡巧儿……”

“她死了半年了,在她未死之前,你们曾是朋友,对吗?”

云承稚狠狠的捂住自己的脸,眼睛死死闭住。

“或者说,不止是朋友,你是她的心人。”

“够了!”云承稚霍的放下手,整个人因为气愤,抖得极其厉害:“她已经死了,不要说她了!”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云承稚有些颓然的垂下脑袋,眼底有泪水涌动,半晌,才喃喃的道:“重病,她哥哥说……她那日想来见我,翻墙摔晕在泥潭,淋了足足大半天的雨,一场急病…………是我的错,我应该好好跟她说,不应该……不应该……”

“不应该拒绝她,不应该知道她对你有意后,便对她敬而远之,甚至不许他来书院找你,胡巧儿是兵部五品参议官胡勇的妹妹,胡勇是兵部侍郎胡岳的表外甥,胡巧儿,也算胡子濯的表妹。”

“这……”云承稚错愕的抬起头:“我不知道……她没说她哥哥是……是兵部的参议官……她说,她说哥哥只是个小兵……”

“她当然不会说,她钟情你这个一贫如洗的弱书生,为了顾及你的尊严,她怎么可能告诉你她是个千金小姐,她为了接近你,隐瞒了自己富贵的身世,只是希望你多看她一眼。”

“我……我……”云承稚整个人都是懵的,他颓然的滑落到地。

柳蔚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不喜欢一个人也没有错,胡巧儿半年前死了,但她死亡的原因,却不是她哥哥告诉你的所谓的疾病,她是,自尽的。”

“什么?”云承稚猛地抬起头来,堂衙内其他人,也都呆了。

这件事所牵扯出来的恩怨,要所有人一开始预料的,深远得多。

柳蔚叹了口气,目光注视云承稚失神的双眼:“有一点她哥哥没说错,她的确是想去找你,但冒雨前往时,在路却遇到了正从**酒肆洋洋而归的孟……傍晚的街道大雨倾盆,人迹罕至,她,被醉眼朦胧的孟,奸污了。”

云承稚震惊的瞪大眼睛。

堂下其他人,也猛然的看向孟泰夫妻。

孟泰是傻的,孟夫人更是承受不住打击一般,快要晕倒……

孟家夫妻的情况,无人在意,柳蔚的话也还没停。

“胡巧儿不敢告诉别人,连她的哥哥都不知道,她回家后不久,郁郁成疾,最终自尽了,而此事真相,在事后三个月,却让另一人知晓了。”

柳蔚再次朝外招手,刑部役卫们,将另一位被蒙着头,塞着嘴,束着双手的青壮少年推了进来。

那少年“唔唔”的挣扎着,柳蔚前,一把掀开对方头的麻袋。

顿时,一张让在坐不少高官均不陌生的少年脸庞,显露出来。

胡子濯。

容棱在去找云承稚前,从武校掳过来的人证之一。

“唔唔唔!”胡子濯方才在堂外也听到里面的对话,他现在很激动,挣扎着,用一双狼似的眼睛,瞪着在场所有人。

柳蔚将他嘴里的布拿出,这小武生呸的吐了口唾沫,视线一转,却是紧盯着堂那被又是开胸,又是开脑,鲜血淋淋的孟遗体。

随后说出他堂之后的第一句话,嚣张又狂妄:“是谁将他五马分尸的,本少爷,重重有赏!”

第1586章 自己的心声,竟然被此人窃听了

胡子濯的堂,出乎所有人意料。

杨尚书更是惊得险些跳起来。杨尚书与兵部胡尚书分属同职,又是多年至交,杨尚书也算看着胡子濯长大的,但现在这情况,意思却像是胡子濯与孟被杀一案有关,杨尚书心神不宁,作为世伯,于情于理,他都该照拂胡子濯一二,可这里是刑部审堂,他即便有意偏袒,也不可公私不分,故此思忖片刻,他只得招来麾下亲信,要他立刻前往胡府通风报信,只望事情

当真牵连起来,胡尚书亲临,总能护得胡子濯一时平安。杨尚书费心费力的为胡子濯着想,人胡少爷却不太领情,不止来把孟的尸首批判一通,还昂首挺胸的瞪着一众官审,耀武扬威的道:“月初三,本少是打过这小畜

生,那又如何?”

胡子濯出身富贵,其父为兵部主官,简在帝心,胡少爷生来不知“虚与委蛇”四个字怎么写,在他看来,敢做自然敢当,既然他的确做过,不怕当堂承认!

至于后果,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这样的性子,好听点说,叫率性而为,不好听的,叫莽撞冲动,不知死活。

柳蔚现在恰需要这么一个有问必答的好证人,故此,她还算满意。

“你为何打孟?”

胡子濯冷笑一声:“那你认为,他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不该挨打?”

“你说胡巧儿?”

胡子濯脸色铁青:“没人为她报仇雪恨,本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袖手旁观!”

“孟奸污胡巧儿,你大可禀明你父兄,将孟告一状,为何却要私下殴打责辱他?”“你这话说得,我还打错了?”胡子濯气得瞪眼:“你这酸书生到底懂不懂?别一口一个‘奸污’侮辱人,那是我胡子濯的妹妹,是我胡家的女儿,你不是女人,当然说的唱

的还好听,今日不是你们将此事揭发,本少还打算隐瞒一辈子,巧儿冰清玉洁,天真烂漫,她算真的死了,我也不要她背这个清白受损的污名!”

柳蔚摇了摇头:“她以死明志,自是不堪受辱,但你作为亲人,却也同样蒙蔽无知,我问你,胡巧儿声誉受损,你介意吗?你会因此看不起她吗?”

“当然不会,她是我表妹!”胡子濯吼道。

“那对了,你既然不会看不起她,为什么她清白受辱,你却不愿意为她平冤昭雪?”

“我有啊,我打了孟,不止一次两次,不止三次四次,我还……”

“你还想杀了他,对不对?”

“对!”胡子濯不怕事的震吼:“他不该死吗?他死有余辜,我听说他前日当街调戏民女被打死了,简直大快人心!他这是活该,是老天有眼,是……”

“那你为什么不亲手杀他?”柳蔚冷冷的质问:“你打过他,骂过他,折辱过他,但你没有杀他,为什么?”

“我……”柳蔚替他回答:“你不敢杀他,因为杀人要偿命,他不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老百姓,他是吏部少顷的幺子,你怕你真杀了他,会让你爹遭受牵连,所以哪怕你很想为胡巧儿报

仇,你也不敢对他下死手。”

胡子濯沉默下来,深喘几口气后,闭着眼睛道:“对,我是没种,怎么了,你想笑笑吧。”

“我为什么要笑你。”柳蔚面无表情的道:“你虽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总归还有一片孝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是在自相矛盾。”

胡子濯不解的瞪着柳蔚。“你想用自己的能力替胡巧儿报仇,但你又瞻前顾后,不敢行动,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思虑不周,行事没有策略,简直朽木不可雕也,我直白的告诉你,如果我是你,我又想报仇,又不想让家人遭受无妄之灾,那我会选择用毒,谁让你亲手打死他了?孟是个什么人,贪色重欲,你买通他常去的青楼妓院,在他长饮的水酒下些悲情散,悲情散知道吗?很多地方都有卖,通常是用来催情的,但一旦药剂过量,便会催发毒性,令服用者一动欲念,便浑身瘙痛,其痒难忍,最后毒至深处,能令其生生将自己

皮囊挖空,血流而亡,这不是很好吗,我问你,找个江湖人士,替你带二两悲情散有多贵,花得了你二十两银子吗?”

胡子濯猛地愣住,呆呆的张大了嘴,望着她。

杜岷英在旁边听着,越听越不对劲儿,重咳一声,想让柳仵作不要胡言乱语!但柳蔚还在继续说:“你说我不是女人,不懂什么声誉攸关,算我真的不懂,那我问你,胡巧儿是不是受害者,为什么受害者反而鬼鬼祟祟,不敢声张,施暴者却能昂首挺胸,游走闹市?这是谁惯的臭毛病,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受害者家属!胡巧儿已经死了,她是委屈死的,我不怪她宁愿身死,也不敢指控孟,但你是她的兄长,你又怎么忍心让她走得这么冤枉?孟的爹是吏部少顷又怎么样,你爹还是兵部尚书呢,要拼爹拼身份,你赛他一大截,你怕他什么?你却为了所谓的人言可畏,畏

手畏脚,缩头缩尾,现在怎么样,孟死了,这是为胡巧儿报仇了吗?他从头到尾,说过一句对不起吗?他受到过道德的谴责,接受过律法的制裁吗?”

“我,我押着他,让他给巧儿磕了头,磕了三十个响头,我……”“那他知道错了吗?”柳蔚反驳:“他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临死之前不会调戏良女!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觉得自己倒霉,奸污了兵部尚书的族亲,还让兵部尚书的儿

子发现了,使得自己饱受皮肉之苦!他畏惧的是你的拳头,他怕的是你,不是怕犯法!不是怕作恶!”胡子濯失神的双眼,彷徨的乱望,他不知这个酸书生的话对不对,听起来像是有道理,可对方明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道理说起来简单,但等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时

,才知道有多么严重,多么不堪……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的话不过是事后诸葛,好听不好信,如果我身边的人发生同样的情况,我一定会如你一般,不知所措,面目无光?”

胡子濯震惊的看着这人,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声,竟然被此人窃听了。柳蔚冷笑一声:“能想到‘面目无光’四个字,足以见得,你没有自己口所说的那么不介意,你,是第一个看不起胡巧儿的人,如此一来,你胆小怕事的所作所为,也

不意外了。”

“你……”胡子濯还想说什么。柳蔚已抬首,对堂外道:“召,下一人证堂!”

第1587章 你很紧张?为什么?

第二位被推堂的人证,叫郭升,是个身形干瘦,面色蜡黄的青年。

“认识孟吗?”柳蔚直击重点的问。

那郭升看了柳蔚几眼,下意识的抬起手,咬住自己的指甲,轻轻啃了下:“认,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同窗。”郭升看起来很紧张,每回答一个问题前,他都会沉默片刻,他似乎在思考,在斟酌,在确定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没有疏漏的。

“你也是太府监生?是荫监?”

“不,不是……”郭升咽了咽唾沫,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是,是例监。”

太府监生总共分三类,第一类,也是最普通的一类,叫做贡监,是由普通学子通过正经科考,成为贡生,进而入读的。

第二类,叫做荫监,像孟这样,是依靠父亲的官位取得的入监资格。

第三类,叫做例监,例监又叫做捐监,是无官在身的良民,通过用钱捐出来的监生位置,例监通常较少,毕竟几万两银子花出去,不是谁家都担负得起的。郭升是例监,也是说,他家虽然没权,但至少有钱,这样的人,在荫监群体,属于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毕竟,这些官宦子弟们想寻欢作乐,身边总要有一个冤大头

买单。

“你与孟关系如何?”

郭升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到了堂那开膛破肚的尸体,语气变得很紧张:“不,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

“他,他总是,在,在我这儿要银……银子……我,我不太想给……”

“他恐吓你?抢劫你?”

郭升低了低头:“差,差不多……”

“你给过他多少银子?”

“加,加起来,一千多,一千多两……”

“这么多银子,你家里不过问?”

“都是,都是我的私钱,家里,家里不知道。”

“孟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郭升猛地抬起头,眼底露出恐惧:“不是的,我不高兴,不是,我很高兴,不对,不对,我,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

“你很紧张?”柳蔚眯起眼:“为什么?”“我不紧张。”郭升吸了吸鼻子,又拿手揉揉自己的鼻尖:“我只是害怕……我家虽有些小钱,但我无权无势,你们……你们要抓凶手,我怕,我怕你们冤枉我……我没杀人,

我真的没杀人……”

“你好食五石散?”

郭升震惊的瞪大眼睛,发抖的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那是禁药,我,我怎会吃……我怎会吃……”

“你不光贪食五石散,你还引导与你为伍的荫监子弟一起食,对不对?”

“不对,不对,我没有,我没有……”柳蔚冷笑:“孟出事之前,你们刚食过五石散,兴致正浓,所以才起哄,要在街随意找个女子硬来,孟虽然为人龌龊,行事荒唐,但他至少还有点分寸,说那次在广汉斋,他一气之下打了小二,发觉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后,半推半的道了歉,最后再报复小二时,也是选择了隐蔽的后巷,这说明,他做事办事,很顾及颜面,我换

句话说,孟的人品如何,连他的父母都是今日才知晓,那么一个如此擅长隐瞒伪装的人,又怎么会青天白日,不明不白的于闹市调戏民女?”郭升从堂开始处于极度不安的状态,这种情况越到后面越厉害,现在柳蔚连珠炮似的将他极力隐瞒的,心底最深的秘密公之于众,他终于抑制不住,恐惧的哭哭啼啼起来:“我没想到会这样,一直,一直都是这么吃的,他出事后我怀疑是不是那次的五石散吃多了,但后来,后来我打听过,衙门说他是被打死的,我以为没,没事了,

我以为与我无关……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柳蔚转开眸子,视线扫向身边的杜岷英:“我看到孟尸体时,已经是两日后,尸体最直观的我已经来不及提取,但我听说,孟死前曾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我想,那

是五石散激发的药性催导,孟的死是旧患复发,但激发他旧患的,应是五石散的毒性,他那根畸形血管,很可能是由此破裂的。”

杜岷英撸起袖子,指头直指郭升:“若真是如此,他是元凶!”

柳蔚叹息着将他的手压下来:“还有两个人证,听完再说。”

第三个人证叫黄合,同为太府荫监,其父也是官员,正是孟泰的得力手足,黄合往日里多奉承巴结孟,算是孟狗腿子,最得力的一个。

黄合是个很聪明的人,被取下麻袋后,他那一双机灵的眼睛,开始四下转乱。

柳蔚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立刻知无不言的回答:“小人姓黄名合,与孟少是多年好友,孟少被郭升这小子骗着吃禁药的事儿,小人也知晓,只是小人苦口婆心劝过好几回,孟少都不听,小人多说两句,孟少对小人拳打脚踢,小人没办法,只得替他隐瞒。出事那日,小人也在茶楼,小人拦过孟少了,但以小人一人之力,又怎么能拉得动有四五侍从的孟少爷,

这不,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下楼,诸位大人,小人真的尽力了,还望大人们明鉴。”

柳蔚轻笑一声,在黄合面前踱步:“说得自己这么有情有义,那你与孟的关系,一定很好了?”

“好,当然好。”黄合笃定的道:“孟少与小人乃是自小的交情,小人早年开始便常出入孟府,孟少的事,没人小人更清楚了。”

“那他奸污胡巧儿一事,你也知道了?”黄合脸出现一丝不自然,他小心翼翼的觑了盛气凌人的胡子濯一眼,缩着脖子道:“此,此事,小人怎会知晓,这不是后来胡公子把孟少堵在太府后门打过一场,小人才

得知吗。小人也觉得孟少做得太不对了,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小人又与孟少情同手足,自然,只能替他隐瞒。”

黄合说得合情合理,柳蔚却只是对他的眼睛。

“你认识胡巧儿吗?”

黄合连忙无辜的摇头:“不认识,大人明鉴,小人怎么可能认识胡尚书家的表小姐,小人的父亲只是区区七品京官,小人哪里有资格,与二品大员家的亲眷来往啊。”“你不认识胡巧儿,可我怎么听说,一年前,你曾求你爹,胡巧儿家提亲?”

第1588章 畜生,你们都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