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只得点头:“好好好,你说,你要说什么?”

雷尔朗想了想,说什么,说个屁,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第1687章 容棱,是她心里的魔鬼

柳蔚看雷尔朗都要气爆炸了,到底给了他一个台阶,“你可以告诉我,呼尔托忍到底死了没有?”

雷尔朗眼前亮了一下,正要回答,又顿住,他有点记仇,片刻后仰着脖子,哼哼唧唧的阴阳怪气:“这下您猜不到了?”

柳蔚无奈的摇头:“其实我也猜到了,不过我对容溯的智商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还想再确认一遍。 ”

雷尔朗不信,觉得她在逞能:“这与王爷有何关系?”

柳蔚失笑:“一个人的价值,是根据他的身份判断的,呼尔托忍是听那族的前族长,是皇后手里东征西讨的长矛,她是一把武器,容溯畏惧她,用尽一切方法想杀她,我可以理解,但不能苟同,如果容溯杀了呼尔托忍,他就是一个庸才,什么人对我有威胁,我就除掉什么人,这是蠢货才有的思维。聪明人,是会用脑子的,借力打力,借刀杀人,一把武器能造成怎么样的伤口,给谁造成伤口,是持武器的人决定的,皇后能握住这把武器,容溯握不住,这就说明他不够强,他平庸。”

雷尔朗面色严肃的看着这位柳司佐,沉默了好半晌,道:“呼尔托忍没死。”

柳蔚挑了挑眉:“看来他还没傻到家。”

雷尔朗又道:“王爷密信中写道,风声过去,将人,送到您这儿来。”

柳蔚:“……”

雷尔朗有点尴尬:“您说的这些,其实王爷早就想到了,呼尔托忍尚可利用,但王爷知道,自己驯服不了她,所以,他把这项重任交给了您。”

柳蔚:“……”

雷尔朗询问:“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把人运过来?”

柳蔚:“……”

柳蔚无语了,容溯不傻,不但不傻,还挺聪明的,他知道自己在对付呼尔托忍上,力所不能及,所以从提前动手开始,他就打着主意,让她帮他蹚这淌浑水。

柳蔚深吸口气,反问:“我欠他的?”

雷尔朗道:“王爷信里还说,您可以开价,他都满足。”

“哦?”柳蔚突然换了个坐姿,表情变得有兴趣了:“给钱的啊,那,行吧,等容棱回来,你就把人送来吧,不过这大杂院人多嘴杂,也不安全,作为定金,你先出钱,把这大杂院买下,房契地契写我的名字。”

雷尔朗:“……”

雷尔朗觉得,王爷信里写含蓄了,柳司佐不是有点爱财,她是视财如命,见钱眼开!

雷尔朗离开后,当天晚上,就把大杂院买了下来,第二天柳蔚就拿到了写了自己名字的契约文书,她还挺不放心的,左右翻着问:“现在衙门都是你们叛军的人,政府文书还有效吗?”

雷尔朗翻了个白眼,道:“有效,前业主收了钱,亲自到府尹衙门办的转移,这上面有他的签名与指印。”

柳蔚看了果然是,这才美滋滋的把房产证收进了里屋,然后出来,跟雷尔朗商量起呼尔托忍的事。

“她现在被关在黑牢里,有我们的人看守,不过她嘴硬,脾气也硬,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肯松口,柳司佐,她是武将,她不怕死,她不肯说,我们拿她没办法……”

雷尔朗的语气很无奈,柳蔚思忖了片刻,摇摇头道:“呼尔托忍是个狠人,狠到连自己的子女都能杀害,她这辈子,只爱她自己一人。爱自己的人,都是惜命的人。面对重刑,她表现得大而无畏,这不是很矛盾吗?惜命的人不可能不怕死。她不怕死,只能说明,在她心目中,有一样东西,比她的性命还重要。”

雷尔朗忙问:“是什么?”

柳蔚没回答,反而问雷尔朗:“你跟着呼尔托忍三年,你认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雷尔朗沉默了片刻,道:“铁血,硬气,杀伐果断,心狠手辣。”

柳蔚笑了一下:“那你还看不出来,她更在乎什么吗?”

雷尔朗皱眉,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自尊。”柳蔚道:“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她是有傲骨的,她的刚硬是她立身的根本,她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又强大,你用刑罚去践踏她,用言语去侮辱她,这些不但不会让她妥协,反而会激起她的抗拒心理,她慕强,只有比她强的人,才有资格折辱她,她是野兽,野兽只对首领屈服,就算首领将她撕咬得鲜血淋漓,性命垂危,她也尊重他,爱慕他,所以,容棱什么时候回来?”

雷尔朗不知末尾话题怎么突然又转了,愣了一下后回:“三王爷就在城西外,最快明日,可以进城。”

“好。”柳蔚点头:“容棱回来,让容棱去见呼尔托忍,她爱慕,尊重的那个人,是他。”

雷尔朗:“……”

雷尔朗有些失神,停顿了好半晌,才反反复复的去看眼前这个一身男装的女人,三王爷不是柳司佐的情郎吗?他们不是情比金坚吗?她为什么能这么平常的说出,另一个女人对她情郎爱慕的事?

大概是雷尔朗的目光太,柳蔚不得不解释起来:“你误会了,呼尔托忍不是喜欢容棱,实际上,她的一生都活在容棱的阴影之下,之所以战败,之所以丢失族长之位,之所以沦落到需要仰仗皇后的施舍,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容棱,她对容棱是不甘又怨恨的,可与此同时,她心里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比她强大,比她厉害,这样一来,情绪就矛盾了。她做梦都想杀了容棱,但即便是在梦里,她知道,自己也杀不了他,容棱是她头顶的阴霾,是她心里的魔鬼,面对其他人,她是骄傲铁血,不畏生死的叛军首领,面对容棱,她是一个失败者,从灵魂上能击溃她心防的,只有容棱。”

雷尔朗深思起来,半晌,他点点头:“您说得对,那明日三王爷进城,就麻烦他了。”

柳蔚大手一挥:“没事,反正你们给了钱。”

雷尔朗:“……”

雷尔朗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柳司佐,您也非常厉害,非常强大,您认为,什么样的人,能成为您心中的魔鬼?”

“我吗?”柳蔚思索起来,半天未语。

正好这时,魏俦从房间里出来,他听到雷尔朗最后这句,又看了柳蔚一眼,不禁哼了一下鼻子,凑到雷尔朗耳边,小声说:“她心里怎么会有魔鬼,她自己就是个魔鬼,你要是跟我们一起在船上流浪一年,你就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在骂这畜生脏话了。”

雷尔朗:“……”

柳蔚:“???”

第1688章 容溯这小畜生

第二日,容棱如雷尔朗所言,总算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看得出这几日都没休息好,但起容棱的疲惫,付子寒与冷意却可谓是精神奕奕。

“分七个营队,第一营四十五人,已随我们入城,剩下的说好,未来半个月里,会陆续到位。”冷意说到这里,又露出笑容:“进城的人,原本没地方安置,现在七王爷那边愿意配合,人运进来,可以直接安插入雷尔副将的亲兵营,这省了我们好大的功夫,我们能将钉子直接埋到叛军的眼皮底下!”

冷意说得很开心,付子寒在旁边也跟着一直点头,但柳蔚却注意到另一边的容棱,容棱眼底乌青,神态不振,她握住他的手,问:“很累?”

容棱俯身到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柳蔚听完,眼睛都瞪大了,不禁感叹:“你这弟弟可真孝顺,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阴险?”

“他一直这么阴险。”容棱大概实在太累了,他也不想多聊,拍了拍柳蔚的手背,起身,进了房间。

柳蔚跟着他进去,看着他睡下,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关了房门。

冷意坐在椅子,不解的问:“容都尉怎么了?”

柳蔚道:“被算计了,容溯这小畜生,脑子还真灵光,利用我还不够,还把容棱也利用了,雷尔朗那边,从明天开始,全权由容棱接管,这两日他已经拿到了容溯在青州城所有细作与伏兵名单,未来的日子,有得忙了。”

冷意愣住了,不可思议的重复:“七王爷,将青州的权利,移交给容都尉了?”

柳蔚无奈的点头。

冷意脱口而出:“不是听说他们不合吗?”

“不合是真的不合。”想到这两人以前见面也会经常吵架,柳蔚揉揉眉心:“但容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这种事,做得不如容棱好,所以赶紧把烂摊子推了出去,容棱也是老实,你们知道吗,他居然没有跟雷尔朗谈价,我也是服了,雷尔朗让我劝呼尔托忍,我都从他那儿骗了几千两,结果容棱为爱发电,全赔进去了。”

冷意:“……”

冷意压根跟不柳司佐的脑回路,他惊讶,同时不禁笑了起来:“那从现在开始,我们能彻底掌握青州大局了?”

“不知道。”柳蔚没把话说死:“具体还要操作。”

说是要操作,其实有了人马,有了兵权后,内部操作这东西,真的变得容易多了。

半个月后,驻兵大营的三百一十人,全员到齐了,而两江的两百海东军,也即日便要抵达了。

想到当时为了传信出码头,岳单笙不知打点出去多少钱,柳蔚心疼,她一心疼,要找雷尔朗要钱。

雷尔朗万万没想到,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居然是永无止境了,柳司佐张口闭口都是钱,简直庸俗得不得了!

连去见呼尔托忍,她嘴里都是钱。

“如果你不包饭,我午不去了。”这是去之前柳司佐说的话,谁能想到,三王爷身边的第一军师,威名赫赫的柳司佐,居然能把一顿饭看得这么重。

雷尔朗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没当场发怒,他憋着气答应了包午饭,好歹把换了军服的柳司佐带出了门,将她领到了关押呼尔托忍的密牢里。

半个月前,容棱回来后,去见了呼尔托忍,如柳蔚事前所料相同,呼尔托忍对容棱很是仇恨,容棱自然也利用自身的强大,与呼尔托忍对他的心魔,慢慢的对呼尔托忍进行着引导。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成效却没有完全成功,呼尔托忍的心灵,他们预估的要强大。

尤其是随着时间推移,呼尔托忍似乎有了别的计划,反倒开始与他们打起了太极,这个时候,容棱与她的对话也陷入了僵局,这几天,柳蔚都会来看呼尔托忍,她是暗观察,没有与呼尔托忍说过一句话。

但今天,她有话想说了。

阴冷湿闷的地室里,周围都是铁铸的栏杆,这间密牢是雷尔朗临时打造的,为呼尔托忍这样的女壮士量身定制的,每一根铁栏杆有个成人小臂粗细,两根栏杆间的缝隙,小的只能由一根手指穿过,逃狱可能性,几乎是零。

柳蔚到达密牢时,正好是晌午,她的饭盒雷尔朗命人给她送来了,是城里最贵的酒楼的招牌菜,这一顿午饭,加起来要两百多两,但不是花的自己钱,柳蔚吃得美滋滋。

她在吃饭,牢里的呼尔托忍也在吃,一碗清粥,两根青菜。

柳蔚穿着士兵的衣服,坐在栏杆外的小木凳吃,吃两口,抬头,透过细微的缝隙,去看里面的呼尔托忍。

呼尔托忍没有拒绝吃饭,即便这样的伙食,连塞牙缝都不够,但她除了刚被监禁的头三天,之后都一顿不落。

只有吃了饭,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想办法逃生。

即便已经是这个环境,这位女将军也没有放弃自己,她随时做着逃出生天的打算,并且毫不隐瞒自己的动机。

不要以为她被囚禁你可以轻视她,她是一头豹子,她是一只野兽,她擅长绝处逢生。

柳蔚吃完饭后,发现还有一个鸡腿吃不下,她走到栏杆前,将那鸡腿放在盖子里,推进栏杆最底下的小方格,那是送饭的小格子,只有人脑袋那么大点,也只够放一个碗进去。

呼尔托忍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鸡腿,挑了挑眉,脏污狼狈,满是鲜血的脸,露出嘲讽的笑意。

“小姑娘,你想做什么?”

女人看女人,男人看女人准确多了,柳蔚引以为傲的女扮男装,在呼尔托忍这里,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从第一次见面,她发现了,只是这个穿着军装,假装狱卒的小姑娘从未与她说话,故此,她也没有主动开口过。

柳蔚并不惊讶自己被看透,她坐在地,背靠着栏杆,笑了一下:“吃吧,没毒。”

呼尔托忍拿起那块鸡腿,啃了一口,久违的肉味,让她腮帮子有些酸麻,她没有心急的大快朵颐,而是慢慢咀嚼起来。

柳蔚转身看向她,问:“想沐浴吗?”

半个月的审讯,有时候动刑,有时候不动刑,连轴式的虐待,呼尔托忍身,已经腥臭与肮脏并列,已经连老鼠都不往她身边钻了。

“别说这些废话了。”呼尔托忍缓慢的靠在斑驳的墙壁:“有什么目的,直说吧。”

第1689章 三王爷护短,根本不管

呼尔托忍不愿拐弯抹角,柳蔚也省了间的口舌。

她转过身来,正对着栏杆,透过缝隙看里面的女人:“闲着也是闲着,有没有兴趣玩个游戏。”

呼尔托忍又咬了一口鸡腿,淡漠的瞥她一眼。

柳蔚拿起一根筷子,伸到栏杆的送饭小方格处,在石板地,画一个框,随即又在框的两边描绘了例如圆圈,交叉的点。

呼尔托忍起先是迷茫,不知她想做什么,随后发现了,她画得一张缩小的,简无的沙盘图,自幼行军打仗当饭吃,呼尔托忍对这样的沙盘,看过不下数百。

柳蔚沉默的将沙盘画完,然后抬手,将那只筷子递给了呼尔托忍。

呼尔托忍咬住鸡腿,迅速接过筷子,反手却一个凌厉,掰住柳蔚的手腕,柳蔚手骨受到钳制,她却不慌不忙,手腕轻飘飘的转了一个圈,手指呼尔托忍更快的穿过她的掌底,将筷子的另一头往后扣,筷尖戳到了呼尔托忍的脉门。

一瞬间的过招,是试探,也是考验。

呼尔托忍松了力气,柳蔚也放开她的手,呼尔托忍将筷子拿过来,冷笑着道:“没人敢给我筷子,连碗,我用的都是铁碗,摔不破的那种。”

柳蔚点点头,承认:“容都尉统领镇格门多年,即便囚犯是绝顶高手,他也自有一套应对之法,筷子,勺子,瓷碗,都会成为你的武器,从一开始,他不可能让你接触。”

“你很有胆量。”呼尔托忍道。

柳蔚笑了:“与胆量无关,与实力有关,别说是筷子,给你一把刀,你也杀不了我。”

呼尔托忍没否认,刚才的过招,她落了下成,这固然有她饱受虐待,体力不济的原因,但对方的反应能力与出招速度,也的确胜她一筹,有能力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自傲的权利,她自己是个例子,所以她不会因为对方语言的自大,而心生不满。

呼尔托忍往后靠了靠,又咬了一口鸡腿,闲闲的问:“女人,很少有你这样的身手,你是容棱的谁?”

女人,军服,密牢,如果对方不是关系户,呼尔托忍把铁栏杆吃了。

“媳妇。”柳蔚也没隐瞒,回答得特别果断直白。

呼尔托忍倒是愣了下,随即下打量她,幽幽的道:“眼光不错。”

这个眼光不错,却不知是说她眼光不错,还是容棱眼光不错。

柳蔚也没深究,她低下头,用食指点点那简陋的沙盘图,道:“划划?”

“你要与我对阵?”呼尔托忍嗤笑。

“游戏嘛。”柳蔚拿起另一根筷子,在一个交叉点点了一下,又往前走到一个圆圈点。

“交叉是什么?”一般的沙盘,会用旗子后者石头标注不同兵种,但这里显然没有这种条件。

“交叉是一万兵,圆圈是两万兵。”

“数量?”呼尔托忍一愣,随即便立刻低头,估算起自己的兵力,片刻后她又问:“这条线是什么?”

“山。”

“这条。”

“河。”

“这条。”

“悬崖。”

呼尔托忍蹙了蹙眉:“每条怎么都长一样?”

柳蔚撇嘴:“别挑了,坐牢呢,将一点。”

呼尔托忍:“……”

一个优秀的统领,点兵的速度是很快的,在确定完自己的兵力,沙盘的各处位置后,呼尔托忍心里有数了。

她不禁嘲讽:“这是八年前那场。”

八年前,她败给容棱,输得丢盔弃甲的那场。

“没错。”柳蔚靠着栏杆,闲闲的道:“这几天我也问了容棱不少细节,山势地理可能画得不好,但也差不多,现在开始?”

呼尔托忍几口把鸡腿全吃完,随口道:“你画反了。”

“没反。”柳蔚道:“你用容棱的青云军,我用你的听那军。”

呼尔托忍眯起眼睛:“青云军有十二万兵马,听那军只有九万。”

“九万还不够吗?”柳蔚歪了歪头。

呼尔托忍捏着那根筷子,指腹白了白。

九万还不够吗,当然不够,当年正是因为缺了那三万步兵,她才会输给了容棱,那场战役,从一开始,她因为人数劣势,而被压着打,因此最后她即便输得很惨,其他人也都知道,那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两军人数不均衡,她的输,是情有可原,换句话说,算当年是其他人与容棱对战,带着区区九万人,也一定会被容棱打得全军覆没。

九万人不够,这个女人根本不会打仗,没有实力的自吹自擂让她非常反感。

这女人欠教训。

“好。”呼尔托忍被激起了烈性,认真的端坐起来,手里严肃的捏着那根筷子:“我看看,容夫人要如何反败为胜,以弱胜强。”

先出招的是呼尔托忍,她没有用容棱当年那套偷袭,纵火的方案,毕竟她知道,对面这个女人也知道,用同一套,完全是给对方送人头,所以她选择自己的打法,走的是分散流。

她将十二万兵马,拆分成了六组,除了驻扎的两组,她把另外四组分别从不同的山路,水路,林路朝着四个不同方向潜伏。

过林有沼气,过山崎岖,过水不方便带备用物资,但这些小事对于经验丰富的她不构成威胁,所以一开始,呼尔托忍打得很顺利。

两人的沙盘对弈,从午饭结束,打到晚饭送来。

雷尔朗已经在密牢外等了一整天了,直到暮色降临,柳蔚才伸着懒腰,从里面出来。

雷尔朗连忙询问:“柳司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柳蔚懒洋洋的抓脸。

雷尔朗问:“你不是说今日要行动,劝服于她,一整日过去了,有成效吧?”

“有啊。”柳蔚脆生生的道:“我赢了她两千两银子。”

雷尔朗一愣:“什么?”

“她没现钱,打了欠条给我。”说着,柳蔚从荷包里掏出借条,递给雷尔朗:“面写了,委托你帮忙转交,银子在她房间书桌底下的匣子里,两千两哦,一两都不能少,明日我找你要。”

雷尔朗捏着那张借条,差点把它撕了:“你在里面一天,与她赌钱了?”

“小游戏。”柳蔚笑眯眯的:“明日继续来,不过明天她画沙盘,人数安排也是她决定,哦,对了,明天你也得包饭,不然我不来。”

柳蔚说完,悠哉哉的离开了密牢,坐了雷尔朗提前安排的马车。

雷尔朗把她送到大杂院,转头去找三王爷,跟他告状。

结果三王爷护短,根本不管,还让他也别管,雷尔朗又憋又气,暗暗决定,之后不会再去亲自接送柳司佐,他高估柳司佐了!

这个柳司佐也的确是太爱玩了,接连七天,天天去找呼尔托忍玩游戏,看押呼尔托忍的士兵都跟雷尔朗抱怨了,原话是说:“那玩法还怪有意思的,雷尔副将,您能不能让柳司佐也带我们玩。”

雷尔朗罚了这两个士兵一人一个月俸银,他们这才灰溜溜的不敢吭声了。

八日后,雷尔朗正在衙门里处理公务,看守呼尔托忍的其一个士兵跑来了,雷尔朗以为出了什么事,如临大敌,结果那士兵道:“呼尔托忍没钱了,把自己输给柳司佐了,卖身契都写了,柳司佐让我来通知您,让您去开个会,具体后续事宜要安排一下。”

第1690章 第九场,要真人上阵了

雷尔朗行色匆匆的赶到大杂院,正好赶大杂院用晚饭,柳蔚看他过来,随口邀请:“一起吃吧。”

雷尔朗还有些气喘吁吁,闻言先应了一声,随即又抬眼去看柳司佐,将人下下的打量。

钟自羽帮着摆好碗筷,饭菜是直接在附近膳馆买的,一群大老爷们,没人会做饭,身边也没带厨子,平日吃饭都是凑合着来。

雷尔朗坐下后,发现三王爷不在,便问了一句:“不等人齐吗?”

柳司佐意有所指的瞥他一眼:“他这几天没丑时前回来过。”

雷尔朗有些讪讪,说到底三王爷会忙成这样,元凶还是他,三王爷本是局外人,青州之乱原不该他来承担,现在却被赶鸭子架,要操心这一整个烂摊子。

雷尔朗不敢再提这种敏感话题,怕柳司佐一不高兴,又要跟他要钱,便主动起身,帮着其他人一起布菜。

饭食摆好,大家坐下,柳蔚一边吃,一边说起正事:“那说是卖身契,实则不尽然,呼尔托忍即便倾家荡产输了给我,也不会甘愿卖身为奴于我,她不是赌徒,她没有这么冲动,相反她很冷静,冷静的陪我玩了八天的游戏,甚至从一开始,她知道我是什么目的。”

雷尔朗闻言皱起眉头:“那她既然洞悉了,为何还会钩?”

“因为她是呼尔托忍。”

雷尔朗不明白。

柳蔚笑笑:“我与她做的游戏,是策略类的,那是她的专长,她从一开始,没觉得自己会输,所以甘之如饴的咬了钩,当然,之后,她为自己的轻敌与自大付出了代价,不过金钱的代价只是其次,皇后面前的大红人,她不缺那几十万两银子,其实你们真的相信她没钱了吗?我不信,她肯定还有钱,只是八天下来,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愿意认输了,所以知道再玩下去也没必要了,主动给出了一个结束。”

雷尔朗皱起眉。

柳蔚吃了一口菜,继续道:“我的目的,是说服她,我用了八天,与她进行了八场斗,她一场都没赢,现在的她,已经意识到了,我谋略智慧都远胜于她,所以她妥协了。”

雷尔朗不太赞同:“这只是游戏,算妥协了,认输了,也不代表什么,况且那只是沙盘对弈,纸谈兵的东西,根本做不得准。”

“但我是容棱的妻子。”

这话一出,除了武鸿有点不自然,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

雷尔朗只知道三王爷横刀夺爱,抢了七王爷的未婚妻,跟女扮男装的柳司佐很恩爱,却不知他们是否已经成亲,现在柳司佐既然主动说自己是三王爷的妻子,那估计他们私下已经成婚了吧。

这很正常,情投意合的男女,先私奔,再成婚,节奏顺理成章。

雷尔朗没什么特别情绪,他单纯的不明白其的因果关系:“这与您是三王爷的妻子,有何关系?”

柳蔚道:“呼尔托忍输给了容棱,是现实输的,在她心里,容棱是不可攀越的高峰,第一天那么容易答应与我沙盘对弈,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吸引她,只是因为,我是容棱的妻子,她在容棱那儿输的,想在我这里一雪前耻。但很抱歉,第一天的对弈,我故意用了八年前,她与容棱那场对战做范本,让她结结实实的在同一地方,跌倒两次。她对容棱是服气的,但对我不服,所以之后八天,我们进行了八场,八场对战之后,她终于认同了我。”

“那也只是认同。”雷尔朗道。

“认同够了。”

雷尔朗没做声。

柳蔚不疾不徐的继续:“认同之后,是判断,判断我有没有资格,成为她心的第二个容棱。”

雷尔朗几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当然,我没有资格。”柳蔚道:“我不能与高峰同日而语,呼尔托忍很理智,在小游戏输给我,这说到底也是游戏,现实,她还是只服容棱一人。”

“那么她为什么要签卖身契。”这是雷尔朗不懂的地方。

“因为我们的游戏,还可以继续,只是换一种方式。”柳蔚抬起眼睛,眼底露出笑意:“我这颗高峰的石头,是属于容棱的,她怎么知道,容棱身边,还有多少颗,我这样的石头?”

这下雷尔朗明白了:“你胜了她八场,终究是对她造成了压力,虽然这压力还不够大,但积少成多,她害怕三王爷身边,还有很多很多,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故此,她主动要求签下卖身契,让我猜猜,那卖身契的日期,不超过三个月吧?”

“两个月。”

雷尔朗很聪明,有些东西,他能够举一反三,柳蔚很满意:“我的目的是说服她,让她为我们效力,一开始她当然不会同意,即便搬出容棱,她也不会妥协,因为一旦她答应了,她成了俘虏,认贼作父的俘虏,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但是现在,她对我抛出了橄榄枝,她签下卖身契,这意味着她,要正式开始反抗了。”

雷尔朗点头:“她想出来,她说是卖身,实则是感受到了危机,她在牢里被困住时,尚不觉得什么,但当她意识到三王爷身边人才济济后,她开始害怕了,所以,她假意投降,她要出来,要融入我们,观察我们,了解我们,最后击败我们。”

“是。”柳蔚笑着:“呼尔托忍目的不纯,但她知道,即便只是两个月,即便放她出来,等同养虎为患,我们还是会同意。”

“当然会同意。”雷尔朗道:“这是场赛,两个月的时间,是我们先利用她,夺回青州,还是她先摸透我们的底子,将我们一打尽,结局谁也不知道。”

“这是我跟她赌的第九场。”柳蔚道:“前八场是纸谈兵,第九场,要真人阵了,是输是赢,最后一场见分晓吧。”

雷尔朗也被激起了烈性:“那明日我们要放她出来,第一步要怎么做?”

“第一步,我要让她将江南三州的兵力,全数集往青州。”

雷尔朗顿了一下:“这……”

柳蔚嗤笑一声:“谁跟你说,我的目的,只是青州?两个月内,江南四州,我全要。”

雷尔朗震惊的看着她。

柳蔚抬起眼睛:“你大概还不清楚,我是松州曲江府人,松州,是第一个沦陷的州府对吧。”

雷尔朗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柳蔚自言自语:“时间太久了,松州现在,已经乱了吧。”

雷尔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十日前,松州米粮物价便涨了二十到三十倍不等,官道严防,城百姓无法离城自救,现在人人自危,虽然还没出现大范围饥荒,但据说黑市,已经有穷人张罗着卖儿卖女了。”

柳蔚将手里筷子捏得紧紧的,眼里似有冰渣子。

雷尔朗叹了口气:“这种事,本来拖不起……”

“我改主意了。”柳蔚突然道。

雷尔朗不解:“什么?”

“一个月。”柳蔚将手里的筷子扔开,站起身来,往屋内走:“一个月之内,我要把四州,全拿回来!”

第1691章 来的匆忙,死得寂静

呼尔托忍被放出来后,她先回了布政司衙门,但她没想到,她第一个面临的,不是着急簇拥自己的副将心腹们,而是一位新的主帅。

这人叫巴和,也是蛮族人,汉姓姓李。

蛮族人是没有汉氏姓名的,如果有,那是被高权者赐的名,这位巴和将军,是皇后新派来的主将。

呼尔托忍脸色难看,巴和也有些尴尬。

巴和是听过呼尔托忍大名的,他不是听那族的人,但也知道听那族这位凶悍的女族长。

一开始他以为呼尔托忍死了,消息都传到京城了,皇后才派他来重掌大局。

但他这才刚过来两天,呼尔托忍竟然又活生生的回来了,那么现在,这数十万叛军,到底该听谁的?

巴和也是带了自己的亲信来的,手里还拿着皇后亲笔受封书,每一个将领,都渴望兵权,江南四州已经被呼尔托忍打下来了,现在他再接收,无疑是天掉馅饼,功与名都是他囊之物。

可偏偏,呼尔托忍又回来了。

让他这么干巴巴的回去,他是不愿意,因此,他拿着受封书,打算强行把呼尔托忍挤下去。

呼尔托忍的做法简单直白多了,当天晚,她提着斧头,冲进巴和将军的房间,把他脑袋砍了下来,挂在了院子央的大树。

半夜三更,众人听到响动,都出来了,包括雷尔朗在内的十一位副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看着正挂在树,栓人头的呼尔托忍。

她身都是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尽是獣性。

雷尔朗心头震了一下。

实际,在呼尔托忍遇刺失踪的消息传入京城后不久,雷尔朗收到了七王爷寄来的密信,信提到了这位巴和将军。

雷尔朗立刻将新帅将要抵达的事告诉了柳司佐,柳司佐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正式与呼尔托忍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