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岳单笙走后,柳蔚才对容棱道:“秦俳代表京城,母亲代表辽州,现在两条线都在庆州,岳单笙也出发了,那么等他们回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前行动了。”

“可以。”容棱告诉柳蔚一个讯息:“听那族那边,也差不多了。”

柳蔚长吐一口气,语气有些悠悠:“大战,要开始了啊。”

第1700章 你可太看不起容棱了

呼尔托忍下达命令,要江南三州共计二十一万大军,在半月之内,全部齐聚青州。

呼尔托忍是叛军首领,在这青州,她一人之下,万人之,她的命令一下出去,自然立刻被执行,但这也只是因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江南四州本都是囊之物,现在突然撤掉三州兵马,你这是开玩笑吗?

这个荒谬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皇后派来飞鸽传书,怒斥了呼尔托忍一顿,要她立刻收回军令,二十一万大军,不得擅离职守。

拿着这封密信,呼尔托忍随手丢进笔洗,再往里头点了一束蜡,片刻后,密信成为灰烬。

雷尔朗与十位副将都在书房,他们看着呼尔托忍的一举一动,个个心皆有思量。

“二十一万大军,走到哪儿了?”呼尔托忍问向一位蛮族副将。

那副将回道:“三路人马分三路行驶,最快的一支,已经过松州了。”

呼尔托忍又问:“丰州撤兵后,辽州可有动态?”

那副将摇头:“并无异动,不过有传言,权王并不在辽州,好像北了,去了定州。”

呼尔托忍挑了挑眉,目光扫到雷尔朗身:“雷尔副将可知其深意?”

雷尔朗现在身份已经明朗化,他是容棱安排在呼尔托忍身边的监视者,呼尔托忍收回了雷尔朗的部分兵权,没有处置他,任由他继续在自己眼前晃荡。

在呼尔托忍看来,雷尔朗不重要,他只是她与容棱之间的传声筒,没有实权,他是个马卒子,无需畏惧,甚至必要时候,还可以利用。

雷尔朗低垂下头,样子看似恭敬:“末将不知,不过早有传言,权王早年曾于定州屯兵,辽州所在位于两江之下,间横隔青州,当年青州尚为京都守门将,两江拦路虎,权王无法自辽州起兵京,便于定州拥兵,打算从后方突袭京城,只是后来这计划并未实施,权王不知为何,又回了辽州,现在他再去定州,想来是因两江被我军所占,他另辟径,想从后方渗入。”

呼尔托忍嗤笑一声:“后方渗入,你是说,他要从定州打到青州来?”

雷尔朗没说话。

呼尔托忍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看着雷尔朗:“三十万大军齐聚青州,你告诉我权王要从定州挥兵,与我这三十万大军激战一场?三十万大军啊,他是把定州挖空了,也拿不出这么多兵力,他用什么跟我打?况且定州到青州间横隔京都,他从定州挥军又要如何绕开京都?雷尔副将,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十分荒谬?”

呼尔托忍的威压太重,雷尔朗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已被她看破,便识趣的扑通一声跪下,道:“是末将考虑不周。”

呼尔托忍又坐下来,后背靠在宽阔的椅子,也没叫雷尔朗起身,又对其他副将道:“权王并未离开辽州,之前的计划,照常执行。”

几位蛮族副将均颔首称是。

片刻后,呼尔托忍遣退其他人,独留下尚跪在地的雷尔朗。

书房门关后,呼尔托忍走出书案,站到雷尔朗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们的打算是这样对吧?依赖权王相助,把江南三州先拿下来?只要三州兵权收回,集合三州兵力,加辽州兵马,由权王统帅,再自下往,打来青州,那青州即便有三十万大军死守城池,依旧会被逐渐击破,毕竟我们是叛军,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容棱与权王里应外合,我们终究只是瓮之鳖,死路一条。”

雷尔朗没有作声,他一点都不惊讶呼尔托忍会勘破他们的计划,说实话,这个计划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不过这是柳司佐做的决定,三王爷又无条件支持,雷尔朗便不敢再质疑。

雷尔朗的默认,换来的是呼尔托忍的冷笑:“你们是觉得我真有这么蠢,蠢到相信这样的鬼话?”

雷尔朗一愣,抬头看向呼尔托忍。

呼尔托忍随意斜靠在后面的案几:“他可是容棱,治武功,战无不胜,他能用这么浅显易懂的计策对付我?三州撤兵,谁不知道他是想重占三州,但他身在青州,分身乏术,三州附近,唯有辽州离之最近,容棱与辽王关系不错,他朝权王求助,几乎是板钉钉的事,他这调虎离山用的,是不是太小看我了?但我也不怕明白告诉你,他想与权王合谋,是决计不可能的,从调离三州兵马开始,我已有别的打算,不过还是那句,我不信,不信他容棱,真的会这么简单。”

雷尔朗抿紧了唇,说实话,关于三王爷的全部计划,他所掌握的也不多,零心半点也都是柳司佐告知的。

但柳司佐还告诉他,其实向权王求助暂时来说还不能实现,因为权王被皇后威胁了,以柳司佐母亲的性命。

雷尔朗都不想吐槽这里面的人际关系了,但反正,柳司佐是这么说的,雷尔朗现在都闹不清三王爷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接收七王爷在青州的全部势力后,三王爷很少动用自己,雷尔朗现在一天到晚都呆在呼尔托忍身边,而在三王爷那边,他几乎什么都没参与过,一切都是三王爷自己在统筹。

呼尔托忍质疑三王爷的计划,可雷尔朗所知道的内情,是与呼尔托忍猜到的一模一样,所以不管现在呼尔托忍怎么诈,雷尔朗的答案也不会变,三王爷是等着三州撤兵,然后与权王合作,这是他知道的全部。

恩威并施,软磨硬泡了许久,见雷尔朗还是雷打不动,一点口风不露,呼尔托忍也没耐心了。

她坐回椅子,沉沉的道:“无论他要做什么,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会轻敌,但他如果轻敌,我自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雷尔朗离开书房后,去了大杂院,他将今日呼尔托忍说的话都告诉了柳司佐。

柳蔚听罢,只道:“知道了。”

雷尔朗看她这么漫不经心的,便坐不住:“呼尔托忍的意思,是说辽州那边她已经派去了人,虽不知多少,但当时书房,几名副将都回应了,那应该,不少于两到三万,权王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柳蔚嗤笑一声:“两到三万,你可太看不起容棱了,她心忌惮容棱,怎会派区区两三万去截容棱的大后方,我问你,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兵?”

雷尔朗摇头:“没有,都被收回了。”

“为什么被收回?”

雷尔朗下意识道:“因为我已经暴露了,呼尔托忍自然不可能……”说到这里,雷尔朗突然顿住了。

柳蔚看他明白了,点了点头:“呼尔托忍不是不信任你,才收回你的兵权,他只是故意隐瞒你,青州一共多少叛军?”

雷尔朗道:“原本十万有余,巴和的两万亲兵加起来,有十二万多。”

“至少十一万,都被她派去了辽州。”

雷尔朗之前算有所怀疑,现在乍然听到,还是大惊失色:“她怎么敢……”

第1701章 你怎么不上天?

“怎么不敢,今日不是问过了,三州最快的一支,已经过松州了,日夜兼程,这两天要到了,我让她将三州兵力调回青州,没说不许她把青州兵力调离出去,一来一回,三十万兵马,被她绕了一圈,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她现在忌惮的是权王,认定了我们与权王合作了,所以这十一万兵马,她自然都派去了辽州。进本站。”

雷尔朗马道:“那现在青州没人了?我们是否可以趁机……”

“不可以。”柳蔚断然道:“她算没有兵,还有人,青州城的百姓,都在这儿,我们一旦敢动,她必然会拿百姓开刀,我们赌不起。”

雷尔朗失望的垂下头,又问:“那她派人去了辽州,权王那边,我们是否得放弃?那江南三州又要如何重占?”

柳蔚身子往后靠了点,悠悠的道:“我们要相信权王,呼尔托忍打到脸去,他肯定会反抗的,他是老将了,年轻时也带过兵,又老谋深算,他总有办法的。”

如果是之前这么说,雷尔朗还能取信,但今日呼尔托忍跟他说了一大堆后,他反而不信了,他现在看柳司佐的目光全是怀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柳蔚眨眼:“没有啊。”

雷尔朗这下确定,肯定有:“你们不相信我?”

柳蔚哄道:“没有,你别乱想。”

雷尔朗特别不开心,他之前还觉得自己和三王爷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现在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自己被排挤在外,人家有什么事都自己办,什么也不告诉他,这明明是避讳他。

说实话,虽然局势逼人,人家不说也是有自己的考量,他不该心存怨怼,可心里终究会不舒服,他这一心一意的效忠,结果人家把他当个笑话糊弄。

柳蔚也瞧出雷尔朗这是明白了,便有些讪讪,只得道:“总之我说过,一个月内,我要江南三州,现在还有半个月时间,且等着吧。”

雷尔朗最后垂头丧气的走了,柳蔚有点过意不去,晚容棱回来后,她把这件事说了。

结果容棱的关注点根本不在雷尔朗身,他反问:“十一万兵马全数离城了?”

柳蔚点头:“应该是,雷尔朗说,她今日招来副将问过三州兵马的时间,那必然等着援军补仓,还有皇后那边,今日送了密信过来,想来估计也是被呼尔托忍突然撤兵气着了,皇后专横,她不会容许呼尔托忍不受控制,想来很快,她会派人来青州,呼尔托忍要在皇后的人抵达青州前,胜过我们,所以她有些急了,今日她与雷尔朗说了很多,都是套话,但雷尔朗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拿不准我们的策略,只能把全副心神放在辽州。”

容棱只说了一个字:“蠢。”

柳蔚帮呼尔托忍辩解两句:“她大概怕我们这是计计,所以明知我们的计谋太简单,也不敢轻敌,依旧把十一万大军派了过去,她现在的想法大概已经不是猜测我们的计谋到底是什么了,她只想把辽州先堵住,让权王无法出来,那我们等于直接死了权王这条线,毕竟重新攻占三州,总归是需要兵马的。”

容棱毫不留情的道:“更蠢。”

柳蔚推了容棱一下:“她是没转过弯来,你别老骂她,人家说了,她不会轻敌,所以你最好也不要轻敌,回头阴沟里翻船,后悔都来不及。”

容棱算真的想高看呼尔托忍两眼,也被她这一番操作震的说不出话了。

最后,容棱只道了一句:“希望她能长长脑子,还有半个月,给我点惊喜。”

柳蔚服了容棱了,她都不知道,打仗的时候,容棱是这么膨胀,你怎么不天?

……

小黎再次见到岳单笙时,已经是两日后。

岳单笙是独自来的,还带回了阿碧。

阿碧见到丑丑,跟见了亲人似的,几乎是哭着钻进了丑丑的怀里,藏在她袖子里不出来。

丑丑摸了摸阿碧的脑袋,仰头喊岳单笙:“表叔好。”

岳单笙摸了摸丑丑的头,问小黎:“京里的人呢?”

“在客房。”小黎带着岳单笙见到了秦俳,秦俳经过两日的休整,加小黎的治疗,已经好了许多了,至少伤口没有恶化,人也清醒了,不过因为之前伤到了心口,现在行动还是很不方便,气息也不太稳。

岳单笙开门见山,道是来接他的。

秦俳点点头,问:“青州的情况,还好吗?”

“恩。”岳单笙言简意赅:“你的人到了,会更好。”

秦俳明白了,果断道:“那明日启程。”

小黎这时问道:“我们也要去吗?”

岳单笙道:“你们不去。”

小黎又问:“爹娘会有危险吗?”

“没事。”岳单笙揉了揉小黎的脑袋:“一切都在掌握。”

小黎松了口气,又想到一件事:“外祖母之前从丰州逃出,而权王在辽州,丰州与辽州相隔不远,外祖母与我提过,出事后,她便未见过权王,她现在还很担心权王安危,表叔,你知道权王还好吗?”

岳单笙沉默片刻,不知当不当说。

小黎便很有眼色的道:“算了算了,我不问了。”

岳单笙看了旁边的秦俳一眼,带着小黎出了房间,才道:“权王没事,不过你们最好不要联系他。”

小黎蹙了蹙眉:“爹娘要与权王合作吗?如果权王愿意,辽州的兵马,是否可以借用,爹娘说话管用吗?用不用外祖母写封书信?”对于长辈间的关系,小黎该知道的都知道。

“不需要。”岳单笙道:“你爹娘的确利用了权王,但没想过动用他的兵马,也没想过要他参与。”

小黎微讶:“啊?”

“这都是大人的事。”岳单笙道:“总之,带着你太爷爷,你外祖母,你妹妹,离开这里,去岭州也好,去安州也好,去西海附近,叛军的人,不往那边去。”

小黎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的听话,不给爹娘添麻烦,最后他又道:“您回去后,请顺便告诉我娘一声,小妞跟我在一起,她跑出京城去找她,差点死在路,现在是安全的。”

岳单笙不太清楚小妞是谁,随口应了声,打发了小黎,又回到秦俳的房间,与他说起明日路的事,伏击的人还在,他们要从另一条路去青州。

第1702章 攻守之位,瞬息万变

岳单笙几乎没有停留,与秦俳商量好后,第二日清晨便启了程。进本站。

秦俳重伤未愈,小黎连夜给他准备了许多应急救治的药,勉勉强强,好歹能让他拖到青州,到了青州自然有娘亲在,小黎也不操心。

岳单笙离开后,小黎与太爷爷说好,他们也出发。

之前在庆州耽误几日是迫不得已,现在事情既然忙完了,自然无需再做停留。

这回船,他们之间多了一个人,小妞。

小妞其实更愿意跟着秦大人他们一去去青州,但小黎少爷说了,青州局势不好,小姐王爷在那边分身乏术,如果自己也去了,可能会成为他们的负累,耽误他们做正事。

心里虽然失落,但小妞还是老实的留了下来,不过她也不肯白吃白住,她主动要求照顾老夫人,并让小黎少爷把之前在青州采买补货时雇的丫鬟辞了,她说她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

小黎嘴里答应了,却并未辞退丫鬟,小妞受了伤,手脚都不方便,他怎么可能要一个行动不便的小姑娘去伺候人?

不过小妞很倔强,她既然话都这么说了,必然会尽心尽力,把老夫人照顾得周周全全的。

小黎看到小妞天天围着外祖母转,几次后,便把她支开,单独与外祖母说,让外祖母不要真的吩咐事让小妞干。

纪夏秋本来也不会欺负一个小丫头,不过小外孙郑重其事的与她说这件事,她还是愣了下,便问:“你很关心她?”

小黎理所当然的道:“她与大妞从跟着娘开始,便以丫鬟自居,但我们从未将她们当做下人过,娘也说了,算是养的义女,长大了,也要为她们操持婚事,筹备嫁妆,所以她们是我们的家人,外祖母你不太清楚,所以我特地与您说一下,让您不要误会,不要把她当真的丫鬟差遣。”

纪夏秋听罢便仔细打量起小黎:“你们既是从小相识,也算青梅竹马,说是义女,其实算作童养媳也未为不可。”

小黎失笑一声,倒是坦荡:“您这话好多人都说过,不过肯定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小黎一脸正气:“因为妹妹是妹妹,又不是禽兽,为什么要娶回家做媳妇。”

纪夏秋哑然,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只好道:“外祖母知道了,外祖母会照顾她,不会让她辛苦,你不用担心。”

解决完这些家庭内务,小黎的全副心神,便放到了船运时间,他们现在已经驶离庆州海域范围了,按照这样的速度,最多再走十天,能进安州,如果全速起航,日夜兼程的话,半个月内,便能抵达岭州。

小黎从未去过岭州,但他知道,岭州不光有太奶奶,还有曾经被娘亲评价为“不知所谓”的一群远亲,小黎不太想与太多不熟悉的人接触,便与太爷爷商量,问可不可以私下接触太奶奶。

纪南峥身处仙燕数十年,其身份早已不似当年,现在对他来说,青云国仅剩的羁绊,是发妻、女儿与外孙女一家,至于其他同宗族亲,未免到时候被问及太多这些年的经历,他也打算能避则避。

一老一少达成共识,便商量起到达岭州后的行程。

……

而另一边,岳单笙刚把秦俳带回青州,容棱与秦俳连夜长谈起来。

几人关起门来商讨了一整夜,早打开房门时,过度劳神的秦俳,已经处于半晕半懵,随时都要失去意识倒下的状态。

柳蔚给他喂了好几颗药,把人打发去休息,便同容棱一前一后出了大杂院。

半个月的时间能做多少事?似乎做不了多少事。

但如果把一天拆成两瓣,一刻钟当做两刻钟用,那其实,半个月可以做的事,能多到让你意想不到。

十二月初七,这天的青州飘着细雨,青州位处江南,江南不似北方,过了十一月开始下雪。这里的气候更为明朗,但到底步入了冬季,雨水打在人身,还是冷得人直缩脖子。

两日前,江南三洲的兵马已经全数集往青州,青州如今坐拥二十万大军,而青州原本的十一万兵马,也抵达辽州,将辽州外围围得是水泄不通,一旦权王有所异动,这些兵马会当即动手,先发制人,必要时,会直接与权王大打出手。

现在的局面,类似于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容棱按部班的忙碌着,呼尔托忍几次探听风声,都得不到回应后,便只得加剧了对辽州的监控。

雨的江南,透着一股湿漉清新的美,柳蔚在这样的美景,走到了两江的码头前。

她往远处看,前方是云雾缭绕的江面,身边是整齐划一的叛军巡逻队,青州现在有二十万大军,呼尔托忍合理利用了这二十万人,将整个青州城,围得那叫一个铜墙铁壁,水泄不通。

雷尔朗乔装一番后,跟在柳蔚身边,他不知柳司佐非要让他来码头做什么,他是呼尔托忍的副将,即便呼尔托忍没将他叛徒的身份公布,码头的巡逻兵,也有很多认识他,他与柳蔚站在一起,一旦被发现,肯定会使人生疑,节外生枝。

柳司佐像是没看出雷尔朗的焦躁,她坐在码头前一个避雨的茶棚里,喝着有些涩嘴的粗茶,下巴扬了扬,让雷尔朗看外面的方向。

雷尔朗看了,什么都看不到。

柳蔚道:“今日,松州起兵了。”

雷尔朗愣了一下,眉头微蹙,说道:“据我所知,无论是京城还是辽州,都没有援兵抵达,那位被您差点供起来的秦大人,他手里只有数十亲兵,甚至他还受伤了,可以说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柳蔚瞥了雷尔朗一眼,挑眉:“我说松州起兵了,这与京城,辽州,又与秦俳何干?”

雷尔朗脱口而出;“没有兵,如何起兵?”

柳蔚拿起桌的茶杯,晃了晃:“谁告诉你松州没有兵。”

雷尔朗吐了口气:“各州官府本有当地驻兵,如青州有冷意,其他州府,亦有镇府军,可这些人,从一开始被钳制了,京都辽州不发兵,松州本地的驻营兵又受监军所限,松州起兵,拿什么起?”

“呼尔托忍是哪里人?”柳蔚突然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雷尔朗道:“听那族人。”

“听那族现今族长是谁?”

“前族长的女儿,呼尔托忍的外甥女。”

“前族长怎么死的?”

被呼尔托忍报复杀死的。

雷尔朗突然明白了,他问:“你们联系了听那族,你们用听那族的兵,去打呼尔托忍的兵?”

“错。”柳蔚勾起一抹笑,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第一,呼尔托忍没有兵在松洲,那一万驻兵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现在掌握松洲的,不是呼尔托忍,是皇后的从京直派的监军。第二,不是我们用听那族去打呼尔托忍,是听那族的新族长,求我们,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给母亲报仇。”

雷尔朗沉默许久,才问;“听那族来了多少人?”

柳蔚笑笑。

雷尔朗算了一下听那族的战斗力,试探的问:“有七万吗?”

柳蔚了个“八”的手势,而后,再次抬起眼,看向远方:“呼尔托忍的十一万青州兵都在辽州,京城这边,她断定皇后不会允许七王的兵马出京,她认为,自己只要钳制住辽州,还有确保松洲本地军不会反抗,那她没有后顾之忧了,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她忽略了,她不是人,但别人是人,她杀了人家的母亲,人家女儿为什么不找她算账?她冷血无情,残暴成性,但别人,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

雷尔朗握紧拳头,心震惊了许久,又问:“那你们供着秦俳做什么?京的军队既然下不来青州,也过不了两江去,那他又有什么用……”

“你又错了。”柳蔚打断雷尔朗,目光里带着冷意:“松洲一旦失守,皇后必会派军再下两江,京的军队来不了青州没关系,他们不需要来,他们只需要在京青官道,给我把皇后的援军堵住好。”

以前是皇后阻拦容溯,现在,她要容溯反阻皇后,攻守之位,瞬息万变,皇后会拦截他们的援兵,他们不会拦截她的吗?

一报还一报而已。

呼尔托忍的青州军被锁死在辽州,皇后的京军,又注定被容溯的京军钳制,这场仗,用听那族和呼尔托忍打,听那族解救了江南三州,容棱拿到三州驻兵兵权,三州兵力齐和,加听那族的八万,他们能整合四十八万大军,呼尔托忍青州的二十万,到时候不过他们兵力的一半。

当然,这里面还要防止听那族途心生异变,所以为了确保这位新族长的目标只是呼尔托忍,不涉及青云国争,他们耗费了近一个月时间,与那边周旋,现在双方达成了暂时合作协议,协议内容,是最后,他们会将呼尔托忍的人头,双手奉。

第1703章 一看就是便宜货

松洲战役的拉响,是突然的。

听那族是边牧民族,整整八万大军,骤然出现在松洲边境,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何时过来的,他们手持兵器,个个高大骁勇。

群龙无首的松洲伪高官,被这些人,实实在在的吓了一跳。

紧急召集商讨后,他们发现,如今松洲全部叛军兵力,不过一万,而对方如果要攻破城门,不光松洲百姓遭殃,他们这些叛军,也会跟着身首异处。

在短暂的一个时辰议会后,一位汉族伪官员提出:“我们需要松洲军援助。”

听那族八万人已兵临城下,他们必须反抗,但现在手里没人,那用什么反抗?

别忘了,松洲本地驻军,还在城郊,现在,这十数万兵马如果可以挥动,几万听那兵,也不是不能打。

可这个提议一发出,被另一位蛮族伪官员拒绝:“你知道我们多不容易才将城郊驻兵军困住吗?他们是一只老虎,被我们锁在笼子里,你打算把他们放出来,你怎么知道,他们最先吃掉的不是我们?”

汉族伪官员反驳道:“松州城内全是百姓,听那族攻城,必然不会善待原百姓,松洲军是朝廷军,他们受到的训练,坚持的信念,是保家卫国,所以放他们出来,他们一定会先打听那兵。”

“算他们真的打听那兵,那听那战败后呢,我们呢?”蛮族伪官员嗤笑:“别忘了,我们之前能轻松攻破松洲,是因为突袭,是因为困住了城郊的兵马,将城内与城外隔开,让他们的援军无法赶到,现在放他们进城,听那族先死,我们其后也会死。”

“这不一定!”汉族伪官员沉思道:“我们名义叫做叛军,但我效忠的是汉人,娘娘即便起义成功,最后她也不会登基,她会再辅佐一个傀儡皇帝,幕后摄政,所以只要青云国还姓容,还是汉族的,那我们的士兵依旧会效忠国家,说到底,皇后与七王现在做的是皇权之争,皇权之外,只要国家不倒,百姓不死,一切都不会改变。”

“所以你坚持放出松洲军?”蛮族伪官员问。

汉族伪官员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

蛮族伪官员沉默了,把目光转向会议另一个太监,这个太监,是皇后从宫里派出来的监军。

“公公认为呢?”

那老太监看似老成持重,其实心里也是畏惧的,他看了看着蛮族人,又看了看那汉族人,沉默片刻,道:“总之,松洲城不能破,娘娘的好事,不能败在我们手。”

那这是同意放出松洲军了,蛮官有些不悦,但最终也没说什么,他们现在的处境有些微妙,前脚呼尔将军才遣走所有松洲叛军,后脚听那族来人了,呼尔将军不是听那族人,前后一联想,他们现在多少有些尴尬。

见其他人都没意见了,那位汉官主动道:“我是汉人,亲自与松洲军谈,我相信他们会理解。”

“那你试试吧。”老太监尖着嗓子道,临走前又叮咛:“松洲千万不能丢,丢了,你,我,我们,人头也得跟着掉。”

这句威胁令厅内气氛短暂的沉默起来,大家面面相觑片刻,那位汉官先起来,带着人往城门外走。

他们是避开听那军走的,抵达驻兵大营时,看到操场内,兵士们还在训练,打头站着的那位,一身戎装,四十下的年纪,铁骨铮铮。

汉官走过去的时候,操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几千双眼睛,被这么盯着,汉官后背都流汗了。

松洲驻军元帅姓李,叫李恐,身高近乎六尺,非常高大。

汉官前,先对李恐行了礼,随即便与他说起了城外听那族的事。

李恐听闻,脸没有惊讶,反应平平:“所以呢?”

汉官抹了抹汗,道:“外患不除,民心不定,李元帅一生戎马,想来也是为国为民之辈,眼下松洲大难临头,正是我们联手击敌之时,只待松洲乱象一过,李元帅,功不可没。”

李恐冷笑一声:“老子没兵权。”

汉官连忙命令后面的侍卫,把一枚令牌送。

李恐看着那枚熟悉的令牌,脸波澜不惊:“效了皇后的令,我们是不是,也成了叛军的兵了?”

汉官道:“皇病重,朝内臃肿,皇后有治世大才,远胜七王百倍,这天下终究要让个能人统领,七王滋滋钻营,早年便传出结党营私,贪污赋税,搜刮民脂民膏的风声,无风不起浪,七王本人,人品不行,天下交到这样的人手里,百姓如何还有好日子过?”

“交到皇后那婆娘手,百姓能过好日子了?”李恐反问。

汉官忽略掉李恐对皇后的不敬称呼,沉声道:“松洲破城多月,李元帅尚能安然无恙,这难道还不够说明娘娘的诚意吗?娘娘不分敌我,只看人才,李元帅便是娘娘人才簿里的第一人,若娘娘能功成,依照娘娘对您的欣赏,李元帅封王封侯,都并非难事。”

这威逼利诱的,用的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李恐心念电闪时,便笑了起来:“好,不过今日这话你可记好了,站了皇后一列,老子得看到明晃晃的好处。”

“这是自然。”汉官连口说道。

等到李恐让人带着汉官下去休息,他要持令点兵时,一位副将便凑了来,神秘兮兮的问:“一样吗?”

“全他娘一样。”李恐挠了挠头发,粗鲁的道:“先说为国为民,又说封王拜相,啧,你说这么多年了,怎么柳蔚那小子脑子还这么好使?别人说什么他都能猜到,我看他别当仵作了,摆个摊算命多好。”

副将噗笑一声,道:“柳仵作本聪明,以前付大人老听他的,您还总说,说付大人没出息,被个小仵作处处压制,后来……”

“嘶,别说了,我记得。”

副将继续着道:“后来柳仵作给您下的泻药,让您足足半个月没下得去床,自那以后,您是再不敢当面说他坏话了。”

“说了我记得,你还屁话什么!”李恐生气的打了副将一个后脑勺,又道:“成吧,令牌拿到了,你去给柳蔚回信,用咱们军营自己的鸽子,他那飞鸽不知道从哪儿买的,一看是便宜货,飞到湖边去了,不是小兵去洗澡看见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没了。”

第1704章 本来就没想带他玩的

听那军进攻松洲的消息传来,呼尔托忍也明白了前后始末,她没想到容棱会与听那族合作。

自打她离开听那族,几年光景,便再未回去过,她知道现在的族长是她姐姐的长女,那个姑娘很血性,自小崇拜她,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她并肩作战,驰骋沙场。

但没想到,所谓的并肩作战,现在要成兵戎相见了。

不过没关系,那个孩子还年轻,身边又都是听那族那些庸才辅佐,她不信她能有什么作为。

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当初杀掉姐姐的同时,她为什么没将这个外甥女也杀了?

果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呼尔托忍对听那族是轻视的,因为她曾经是这个民族的最强者,前人没有超越过她的,后人当然也不可能,她站在顶峰,可以俯瞰任何人。

八万听那军在她看来不外如是,现在既然知道容棱的目的是声东击西,她自然可以亡羊补牢。

她当即下令,飞鸽传书,要辽州十一万大军,立即挥军松州,务必将听那军首领生擒。

辽州离松洲中间相隔丰州,淳州。

丰州本就是叛军侵占之地,从丰州借道,十一万大军抵达松州,不足十日便可,到时候,不管松洲是否已经被听那军攻破,她的十一万大军,都能将其再拿回来。

当然,期间城中百姓可能会死伤一些,不过这些中原人的命她本就不在乎,只要城池在,就能交任务,百姓是死是活,她不关心。

呼尔托忍的传信是早上发出的,结果到晚上,她收到回信,辽州十一万大军,无法执行命令,因为,权王的军队,将他们包围了。

呼尔托忍愣了一下,捏着密信问副将“不是说权王一直安分守已,没有与我们的军队有过交锋吗?”

一位副将满头大汗,道“的确一直没有交道,我们的人遵照将军的嘱咐,暗中监视包围辽州,权王一点反抗都没有,可不知为何,前日听那族抵达松州后,昨日权王就反客为主,用当地驻军,将我们的十一万大军,反向围困了,我们若是硬逃,三分之一应能走掉,但不足四万的兵马,去到松洲,应也无济于事。”

呼尔托忍沉着脸,半晌,缓缓道“看来容棱还是与权王合作了,算了,能走多少走多少,先去松州,青州军马,我再拆十万,立刻返程松州救援。”

副将应了声,立即去照办。

副将离开后,呼尔托忍独自沉默下来,她现在的意思很明确,容棱既然敢用听那军去占松州,那他就应该料到,自己会打回去,可一旦她的人与听那军交手,松州必将成为战场,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一定是城中百姓。

容棱会舍得吗?

按照她对容棱的了解,他应该是位爱戴百姓的王储,那现在,他怎么会主动,将松州变成炼狱?

呼尔托忍想不通这个问题,便把自己困在房间,直到两个时辰后,她才想到一种可能。

她立刻出了房间,招来副将,询问松州驻兵军的情况。

副将闻言笑了声,不在乎的道“松州驻兵军叫李恐,这人是个莽夫,自打兵权被缴收后,便一直安于现状,将军您也知道,无权出兵,不受皇令所授,这就是谋逆造反的大罪,那个李恐就算自己不要命,他祖宗十八代也不要命了?他足下的几万子弟兵的家眷老小也不要命了?”

这么一说,呼尔托忍便松了口气,一枚兵符看似无足轻重,但没有兵符,你带的兵,就不叫朝廷兵,那叫叛兵。

先朝便发生过这种事,一支驻地军不满国家苛捐杂税,民不聊生,便自毁兵符,自起义军,这算什么,这算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你没有兵符,你就不是朝廷的官员,你的大批兵马,效忠的就不是国家,不效忠朝廷的大批兵马,这又叫什么,叫叛军,有谋反忤逆之嫌,这罪,严重的,株连九族,轻的,也得是人头落地。

现在又不是国之危难的时刻,现在只是京里在争皇位,太子党与七王党你死我活,并且把江南州府当做筹码,在各自谋算,又不是外族入侵,也不是天崩地裂,哪家驻地军会这么想不开,自愿背负全家性命,去当这个无权出兵的谋反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