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丑抬起头道:“是阿碧。”

老人家不懂,没说话。

丑丑这会儿倒是正视了眼前这位老人家,她撅着小嘴,嘀嘀咕咕:“不可以抓阿碧,阿碧会疼。”

老人家困惑的看着她。

丑丑抓抓脑门,又重复一遍:“不可以抓阿碧,阿碧疼。”

“疼?”这回老人家终于有反应了,她低下头,往小女孩的袖子里看。

小女孩连忙把手藏到背后,眼睛看着鞋尖,小声说:“阿碧不喜欢奶奶。”

老人家看看小女孩,又看看小女孩藏在背后的小手,她突然走下床,从桌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木盒子,一打开,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石头。

丑丑的踮着脚,好的看那些石头。

老人家随便取出一颗白石头,嘴里吹出一声口哨,接着,便见石头应声而破,里头,钻出一只白色的蝉。

丑丑从来没见过白色的蝉,新的使劲眨眼睛。

老人家把蝉揪起来,扯着它的翅膀,把它掰过来拿过去的把玩,然后说:“不疼。”

丑丑的确没有听到白蝉喊疼,她有些迷糊,看看蝉,又举起手,看看自己的衣袖。

袖子里的阿碧,现在浑身都在抖,整条蛇像遇到天敌似的,恨不得直接钻到丑丑身体里藏起来。

老人家炫耀够了自己的白蝉,对小女孩道:“没有淬炼过的虫子,才怕疼,养成了生蛊,不怕疼了。”

丑丑挠挠头,不懂:“生蛊?”

“生蛊。”老人家把白蝉放近,让小女孩看。

小女孩盯着那白蝉看了半天,道:“它不说话。”

老人家道:“虫子不会说话。”

“阿碧会说话。”小女孩道。

老人家“啊”了一声,似乎有些错愕,但在她有限的记忆里,也不记得是不是所有虫子都不会说话,于是只能道:“蛊不会说话。”

“蛊。”丑丑呢喃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字眼。

老人家道:“虫子,都要养成蛊。”

丑丑想了一会儿,然后皱了皱鼻子,摇头:“不要。”

老人家抓抓头。

丑丑道:“阿碧要说话,不说话了,丑丑不知道阿碧在想什么了,阿碧喜欢和丑丑聊天,丑丑也喜欢和阿碧聊天,阿碧不能不说话。”

老人家被小女孩绕进去了,最后只能“哦”了声,把自己的白蝉放回白石头里,等到白蝉吐丝,把石头缝好,她把它放回盒子里。

小女孩好的问:“它是蚕吗?哥哥说,蚕才会吐丝。”

老人家道:“它吃过蚕。”

“吃过会了吗?”

“应该是。”老人家道:“它还吃过蜈蚣,蜘蛛,蛇,蝎子。”

“哇。”丑丑惊为天人:“吃这么多,一点都不胖欸。”

老人家有些得意:“蛊不爱胖。”

丑丑很羡慕,她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皮,说:“哥哥说丑丑胖,不准丑丑多吃零嘴,丑丑现在一天,只能吃七餐。”

老人家坐到凳子,看着小女孩道:“你吃得蛊还多,要养不起的。”

丑丑扭过头问:“养不起会怎么样?”

第1713章 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

“让别的蛊吃掉。 ”

丑丑吓到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可怜巴巴的道:“丑丑不吃了,不吃了,不要吃掉丑丑。”

老人家好像很喜欢眼前这个小女孩,她想了想,从木盒子里拿出一颗黑色的石头,想送给小女孩,可突然,她心脏跳了一下。

她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觉得胸口痒痒的。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丑丑,丑丑?”

对面的小女孩连忙喊道:“太爷爷,丑丑在哥哥的房间。”小女孩说完,朝对面的老奶奶道:“是我太爷爷。”

老奶奶也不认识她太爷爷,没说什么,扭头也看向门外。

片刻后,房间门的被打开了,外面,一个白发苍苍,满面慈祥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进来后,先看到了精灵可爱的曾外孙女,他唤道:“丑丑,一大早去哪儿了,该用早饭了。”

丑丑连忙跑过去,跟太爷爷站在一起。

然后她扭头,指着屋里的老奶奶道:“丑丑跟老奶奶说话。”

纪南峥这才看到屋里还有一个人,他看着这位满面沧桑的老妇人,有些狐疑的道:“这不是小黎的房间吗?”

丑丑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哥哥的,呆了一下,她抓了抓自己的脑门。

坐在桌子前的老奶奶还抱着自己的木盒子,她怯生生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有些无助,一觉醒来,不是熟悉的环境,也没有熟悉的人,她现在也很不解。

“小槿呢?”她小声的问,但声音太小了,门边的纪南峥没听到,丑丑也没听到。

老奶奶见没人有回答,把脑袋垂下来,很拘谨的样子。

但这时,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又快了一下,她再次揉揉自己的胸口,发现揉不管用,抓了抓。

与此同时,门外的纪南峥因为这个陌生老人的出现,警惕的决定带着曾外孙女先走。

可刚走到门口,他突然顿住,左手慢慢的抬起来,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处。

心脏处没来由的激荡了两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丑丑仰着脖子问:“太爷爷?怎么了?”

纪南峥摇摇头,闹不清的也抓了抓自己的胸口,道:“没事,下楼吧。”

祖孙二人离开后,房间里的老奶奶抱着木盒子,也走出了房间,她站在门边,因为想找熟悉的人,所里打算也跟着下楼,但她刚出来,与正要过拐角的纪南峥对视。

她连忙后退一步,藏进屋子里,很胆怯的样子。

拐角处的纪南峥拧了拧眉,对正好从过道过来的纪夏秋道:“你带丑丑先下去。”

纪夏秋牵起丑丑,正想问她爹要做什么,纪南峥已转身,回了小黎的房间。

因为他的去而复返,屋里的老奶奶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她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幸亏扶住了桌角,稳住了身形。

她抱着自己的木盒子,手指无意识的抠挖着盒子的边角。

纪南峥看着她,问:“你是谁啊?”

老奶奶眼睛转了转,低着头道:“不知道。”

“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

老奶奶又往后退了两步,说:“不知道。”

“你为什么在我曾外孙女的房间?”纪南峥又问。

那老奶奶都快哭了,红眼睛道:“不,不知道……”

“你进来偷东西的?”

老奶奶大概明白偷东西是什么意思,她抱住自己的木盒子,结巴着道:“我,我的……是,是我,我的……”

纪南峥前,想去拿她的木盒子。

老奶奶却很激动,抱住盒子,藏在怀里,紧紧的用衣服包裹着。

“你是不是病了?”纪南峥看她的一系列反应,这老人家稀里糊涂,颠三倒四,看着倒是有些失魂症的症状,或许真的是个病人,误闯了小黎的房间?

老奶奶没有反驳,她抱着自己的盒子,缩到角落里,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人。

纪南峥一时有些犯难,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放在房间,怎么都不是办法,他道:“你先跟我下去,先问问小二,有没有人认识你。”

老奶奶不动,依旧缩在角落里。

“走吧。”纪南峥说着,想去拉这老人。

对方却很抗拒,挣扎着一直推他,纪南峥怕用力伤着对方,结果一轻敌,让对方给推到在地,他坐在地,有些生气。

对面的老奶奶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她又缩回墙角,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

“你真是……”纪南峥说了一句,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身的灰。

角落里的老奶奶这时,又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而刚站起来的纪南峥,也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二人各自感受着自己不同往日的心跳律动,片刻后,纪南峥先恢复过来,他想再去拉角落里的老人,却发现,对方满脸苍白,皱紧眉头,浑身战栗着,一直捂着自己的心口。

“你怎么了?”纪南峥问道。

那老人突然往旁边一倒,满头大汗的晕在地,她怀里的木盒子摔在地,里头五颜六色的石头,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你,你,你怎么了?”纪南峥也慌张了,忙想出去叫人帮忙。

结果他刚走两步,突然又转身,一脸错愕的看着那一地的石头,整个人都怔住了。

只听一道道“咔哧咔哧”的声音响起,接着,那些石头里,迹般的钻出了一只一只不同样子,形怪状的虫子。

这些虫子有志一同的朝着地的老人涌去,它们从老人的鼻子,耳朵,嘴里,蔓延进去,很快,全部进了她的体内。

纪南峥震惊的往后退了两步,片刻后,他弯腰去看地那老人的脸。

银白色的头发,布满沟壑的皮肤,因为衰老,早已变形坍塌的五官。

看着看着,纪南峥又慢慢走近了,他小心翼翼的掀开老人混乱的白发,仔细的去辨认她的容貌。

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都模糊了,记忆里的人,早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抖着手,缓慢的去翻开老人紧握的右掌,然后,他看到了,看到了对方手心,那鹅卵石般大小的,猩红色圆点。

纪南峥突然有些脱力,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他按住自己的额头,搓揉着自己的脸,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那些爬进老人体内的虫子,都涌了出来,它们规规矩矩的,一只一只,爬回自己的茧壳里,然后把自己的“家”缝补起来,像早已刻在体内的本能一样。

然后,地的老人醒了,她有些迷糊,但还算有意识,看到自己身边坐着一个人,她下意识的害怕,然后她坐起来,往墙角缩。

这时,地的纪南峥也抬起了头,他眼眶是红的,脸全是泪,看着眼前的老人,他握了握拳,片刻后又松开,只待过了良久,他才动作缓慢的,从自己怀里,拿出一颗黑色的石头。

这颗石头,是他的双生蛊。当年,正是这只蛊,救了他一命,他才没有像船的其他人一样,死于大海之,他才能带着苟活的性命,在仙燕国,继续生活下去。

握着颗石头,纪南峥抖着手,问对面的老人:“你的那颗,还在吗?”

第1714章 一只不死,一只永存

角落里的老人畏惧的缩着脖子,不敢看眼前的人,也不敢接对方递过来的东西。

纪南峥双手捂住脸,只觉得眼睛生疼,他使劲揉了揉,颤着嗓子喊:“白,白妆?”

老人像是意识不到那是在叫自己,她只是害怕极了,糊弄着声音,尽力的想解释:“没,没偷东西……没偷,东西……我的……是我的……”

老人说着,看到地掉落的石头,她忙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它们一颗一颗捡起来,藏在怀里。

纪南峥很难受,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塞住似的,呼吸都不顺畅,他弯下腰,把手里的双生蛊再次递去,急促的道:“你不认得吗?这是你养的蛊,我们成亲之日,你亲自给我种下的,你忘了吗?”

老人推开他的手,只埋头专心捡自己的石头。

纪南峥因为她的不回应变得焦躁,他前握住老人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定定的问:“你是白妆吗?是你吗?你不记得我吗?我是纪南峥!我是纪南峥!”

“啊!”老人突然尖叫一声,整个人像是被刺激了,埋怨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对着他大叫:“啊!”

纪南峥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连忙松开。

老人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石头也不捡了,又往后面缩,她一边躲,一边粗粗的喘气,手脚无意识的蜷缩,像是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纪南峥绝望的叫道:“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角落里的老人像是在封闭自己一般,不言不答,从始至终都含着脑袋,瑟缩的拒绝着眼前这人的靠近。

小黎与纪槿从衙门回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找到太奶奶这么重要的信息,小黎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娘亲。

但现在两江发生兵祸,安州也戒严了,他们这里通信不便,小黎便直接去府衙,找了安州府尹,希望他能帮忙送信。

安州府尹一听是送给容都尉的,自然应允下来,而这一番来往,在路,小黎也把这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事,与纪槿科普了一番。

现在他们回来了,原本是想着,这会儿大家应该都醒了,便也好让大家都见见太奶奶了,昨晚回来时已经是半夜,小黎便没有吵醒众人,只让太奶奶在自己房间睡下,想着有什么事,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哪知他这会儿刚回来,立刻被小二堵住了,小二着急忙慌的道,二楼出事了。

小黎与纪槿急忙跑二楼,哪想刚楼梯,听到一阵女子的哭泣声。

小黎认出那是外祖母的声音,他连忙跑过去,便见自己的房间此时已经沦陷了,外祖母与太爷爷都蹲在地,悲痛竭力的,与角落里那正蜷缩着身子,不知所措的老人,说着什么话。

纪槿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将其他人挤开,把表姑奶奶扶起来。

老人见到了熟悉的人,也很激动,她握住纪槿的胳膊,像拉着救命稻草一般,可怜巴巴的道:“小槿,小槿,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纪槿眼睛都红了,忙护住表姑奶奶,安抚着拍她的后背,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出去一趟,马回来了,表姑奶奶,您别着急,别害怕,先到这边来坐。”

老人家在地缩了太久,手脚都冰冷了,现在有亲人陪伴着,她终于坐到了凳子,但她还是很恐惧,即便坐下了,也拼命的将自己的身子往纪槿身后藏,眼睛更是不敢看屋里的其他人。

小黎深吸口气,问:“这是怎么回事?”

纪夏秋这时也站了起来,她捂着脸庞,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她颤声问:“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娘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一直在纪家堡吗?”

当年与柳桓私奔,离开岭州后,纪夏秋几乎没再回去过,年轻时失去丈夫,人过年又失去女儿,纪夏秋对母亲,一直是心怀愧疚的,但她也是一个母亲了,她有着一双儿女,女儿被她遗留在京都,水深火热,儿子从小体弱多病,令她操心不已,加身边虎狼环绕,危机四伏。

纪夏秋早年在过不下去时,也曾想过,要不要回纪家去求救,但她太了解自己那些族亲了,那些人尽管会好生照顾母亲,却不代表会再接纳她这个“叛徒”。

纪家因为她纪夏秋,多年后再次遭到朝廷追杀,全族人死伤无数,还活着的,也都藏头露尾,过着不见天日的苟且日子,纪夏秋没有那么大的脸,没敢再去连累他们。

因此她远走他乡,带着儿子,一步一步含辛茹苦,将儿子教养长大。

这期间,她也悄悄回过纪家,探望过母亲,母亲还是老样子,纪家的人对她很尊敬,她年纪大了,无所事事,便会帮着族亲带一下族里的小孩,纪家出了一个金瞳女,那个小女孩还有个同胞姐姐,两个姑娘父母早亡,母亲便将两个孩子带到身边教养,两个小女孩,也很依赖母亲。

纪夏秋看母亲过得平静安乐,虽然心抱歉,但也没有出现打扰,在她心里,她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个罪人,一个纪家的罪人。况且,对外界而言,她纪夏秋这个人,应该早死了,死人,本不该再出现。

最后一次去看母亲,纪夏秋记得,大概是五年前,那时母亲已经白发苍苍,她背着背篓,爬了岭州后面的高山,她可能是去采草药,可能是去抓虫子,母亲是苗族人,尽管她已经十几年没养过蛊了,但她还是会喜欢收集一些小虫小蚁,那是她的乐趣。

母亲的身边跟着两个小姑娘,两个姑娘都娉婷玉立,她们像两只小麻雀,在老人家耳边叽叽喳喳,逗得老人家失笑连连。

纪夏秋很高兴,很高兴有这么两个小姑娘,能代替她,替她照顾母亲。

之后因为发现柳蔚,陌以又到了叛逆期,跑去了京都,纪夏秋忙碌了起来,再之后柳蔚失踪,陌以离家出走,去了青州,还有一整个八秀坊要她操心,纪夏秋便没有时间再回岭州。

她以为,只是几年而已,那么几年,应该什么都不会变才对,所以这次见到父亲,父亲说要回岭州见母亲时,她自然应承,心里还在想着,母亲见到父亲会是什么表情,会恨他吗?还是会原谅他?

可千想万想,纪夏秋怎么也想不到,五年前还神采奕奕的母亲,现在会变成这样。

她糊涂了,不认得人了,她听不懂自己的名字,也叫不出父亲的名字,她看他们目光像在看陌生人,她害怕他们,恐惧他们,排斥他们。

纪夏秋哭得不可抑制,整个人摇摇欲坠。

小黎安抚不住不说,雪加霜的是,太爷爷那边的情况,外祖母更糟糕。

太爷爷没有失声痛哭,他坐在床沿,整个人都沉默着,小黎靠近,小心翼翼的叫他,太爷爷却一点回应都没有,他双手握着床沿,掌心被铬手的木头扭曲得变了形,小黎握住他的手背,却被老人反手捏住手腕。

小黎看着太爷爷,却见太爷爷一双眼睛红的跟血似的,他盯着他,纳纳的问:“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下呢?”

小黎吓坏了,害怕老人家情绪波荡太大,太极端,心脏会出毛病,他连忙给太爷爷按穴位,但刚刚动手,太爷爷突然捂住自己的心口,然后整个身子往前倾,在小黎大惊失色时,只听“噗”的一声,老人呕出了一口鲜血。

“太爷爷!”小黎大叫一声,吓得连忙扶住太爷爷的身子。

而与此同时,藏在纪槿背后的白发老人,猛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她吃疼的“啊”了一声,在纪槿担忧惊惧的目光下,她握住纪槿的手,只听“噗”的一声,她也吐出了一口血,这血却不是红的,而是黑的。

在黑血之,谁也没看到,一只黑色的小虫,正在不断的蠕动,它慢慢,在地匍匐,朝着角落里,那颗早已石化的,由纪南峥远渡重洋,自仙燕国带回来的双生蛊处,慢慢的靠近。

三年前堕落山崖,崖底尽是巨浪,一孱弱老人,是如何顺着河流趟入两江,又如何活到被人搭救,带往松州的?

双生蛊,蛊为双,一只不死,一只永存,纪南峥的双生蛊,能于茫茫大海之,救他一命,助他成活,白妆的双生蛊,一样能在生死关头,护她一丝心脉,为她带来一线生机。

如今,这两只蛊,相会了。

第1715章 顶呱呱,兄妹俩

黑色的小虫爬到石头旁边,它悄悄啃噬着,一口一口,将那茧壳慢慢挖出一个洞,接着,它钻了进去,里头,有另一只白色的蛊在等它,它们用自己的蚕丝,合力将洞口彻底封死,而后,安稳的交颈陷入沉睡。≦看 最 新≧≦章 节≧≦百 度≧ ≦搜 索≧ ≦ 品 ≧≦ 书 ≧≦ 網 ≧

白妆这边,因为乍然失去双生蛊的保护,整个人陷入抽搐。

地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石头,纷纷再次破开外壳,里面的蛊虫重新爬出来,它们有志一同的往自己的主人身体里钻,想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弥补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画面,不禁被吓到了,十来只奇形怪相,颜色鲜艳的虫子往人的鼻孔,耳朵里爬,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纪槿甚至动手想挥开这些小虫。

纪夏秋急忙阻止了她“是蛊,是母亲制的药蛊,我认得,我小时候见过。”

纪槿便迟疑了,她想到了昨夜那只为芳鹊解了步步生花的蛊虫。

白妆的身体极差,这一来源自于她的年纪太大,二来则是因为三年前跳下大海时,留下的后遗症。

当时她的身体已到了奄奄一息的状态,石化多年的双生蛊爬出了茧壳,钻进了她的心脏,护住了她的安危。

其实双生蛊在两夫妻成亲当日,就被种到了对方身体里,纪南峥与族人在大海上遇难,生死存亡之际,体内的双生蛊救了他一命,这一命就像完成了任务,待纪南峥身体康复,双生蛊便自动脱落,出离了他的身体,可因为找不到另一只情蛊汇合,双生蛊无处可去,只得回归茧壳,安静等待。

因为纪南峥的双生蛊脱落,白妆的双生蛊也跟着脱落,但它没有死,仅仅只是脱落,因此几十年来,无论别人说什么,白妆始终坚信,她的丈夫还活着,他一定还能回来。

白妆带着她那已经石化的茧壳离开纪家堡,掉落大海后,感应到她的生命流逝,双生蛊破壳而出,可因为一直等不到白妆的身体恢复康健,这只蛊便没有像纪南峥的那只一样,完成任务后脱离体表。

今天它脱离了,也仅仅是因为找到了另一只情蛊。

每个人,每件东西存在,都有它特定的价值,蛊也一样,他们被制出来时,便是至死不渝,被分开安置于两具身体里,它们一生为的,也仅仅是完成那刻在本能里的任务,而后再与对方汇合。

苗人擅蛊,尤其喜欢给自己的夫君下蛊,可蛊代表什么,很多人认为,代表忠诚,若你对我不忠,我的蛊虫,会侵蚀你的肉体,啃咬你的心脏,让你不得好死。

可不是的,苗人的蛊,不是枷锁,这是一道祝福,这是苗女给自己丈夫佩戴的一道平安符。

我期待你与我共生一世,贫富不移,恩爱两情,白头偕老。

纪南峥再次醒来时,只觉得胸口麻麻的,整个人很是疲累,小黎在旁边守着,看到他睁开眼,忙惊喜的唤道“太爷爷,您好些了吗?”

纪南峥看了看床畔边的曾外孙,愣了一下,脑子里立刻涌出昏迷前的记忆,他颤声问“白,白妆……你太奶奶她……”

“她很好,她很好,您别乱动,先躺下。”小黎安抚住太爷爷,才道“太奶奶的身体虽然很差,但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好,这两年不知不觉制了许多药蛊,每回发病,药蛊便会自动脱壳,为她修补破损的内体,虽然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可太奶奶年纪太大,很多治疗方法不适用,在身体条件有限的情况下,那些药蛊的功效,反倒比真正吃药扎针要管用得多。”

纪南峥撑起身子,问“她是不是……是不是吐血了?”

这是纪南峥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他好像看到白妆呕了一口黑血,但因为那时人已经撑不住了,他没来得及看清,就失去了意识。

小黎点头“是她的双生蛊脱落了。”小黎说着又看了看纪南峥的心口位置“说来,太爷爷您的心脏,疼吗?”

纪南峥下意识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点头“有点。”

“之前也疼?”

纪南峥摇头“见到她,之后……开始有些疼。”

“那应该就是了。”小黎道“外祖母说,双生蛊是这样的,因为一生只效忠一个主人,所以只要他在你体内存在过,就会特殊的留下痕迹,虽然您的蛊早已脱离体内,但因为太奶奶的那只还在她的心脏里,所以另一蛊出现,您的心跳也会有所波动,同理,您的蛊出现,太奶奶体内的蛊也会躁动,太奶奶之前是不是已经晕过一次,被她的药蛊唤醒的?那是因为她体内双生蛊的反应太剧烈,使她心脏承受超过负荷,不过太奶奶的那只蛊现在也已经脱落了,之后您与她,都不会再因外物干扰,而出现心率不正常的情况了。”

纪南峥皱眉听着,整个人陷入沉思。

小黎见他如此,又问“您要去看看太奶奶吗?她就在隔壁房间。”

纪南峥立马“恩”了声,可应完,又僵住。

小黎安慰道“迟缓症是许多老人都会患上的病症,您别看她现在认不得您,可关于您的事,她一件都没忘,不信您去问问她。”

纪南峥没信,他想到了之前妻子对他的排斥,恐惧,与冷漠,他有些胆怯。

小黎便托住太爷爷的胳膊,强行让他下床,带着他去隔壁的房间。

他们站在房门外,里面,完好无损的白发老奶奶正与丑丑说着话。

因为发生了之前的事,老人家现在对生人很不信任,唯有丑丑,她能卸下心房。

小黎到了门口后,就咳了一声,唤来丑丑的注意,看到哥哥来了,丑丑马上对哥哥咧嘴笑起来,小黎对丑丑打了个手势,丑丑收到后,立刻大声的对老奶奶提起问来。

“太奶奶成过亲吗?”丑丑现在已经知道老奶奶就是自己的太奶奶了,所以称呼顺口就改了。

糊涂的老奶奶并没法发觉什么不一样,小丫头喊什么,她都答应。

满头白发的老人家似乎经常与别人说起自己的丈夫,小丫头问她了,她就沾沾自喜的回答“成过,还生了孩子。”

丑丑又问“那您的丈夫在哪里呢?”

老人家微笑着道“打渔,晚上才回来。”

“那您的孩子呢?”

“小秋,小秋在屋里睡觉。”老人家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偷偷的对丑丑道“小秋两岁半了,还尿床,不要告诉她,她不许我说,不然要哭的。”

坐在房间里的纪夏秋听得泪眼婆娑,止不住啜泣,丑丑问完了哥哥要她问的三个问题后,就扭头邀功似的看向哥哥。

小黎对丑丑比了个顶呱呱,再偏头看身边的老人家。

只见太爷爷也在哭,粗糙的大掌一直在擦眼泪,可怎么都擦不干。

“太爷爷,您看,太奶奶还记得您,那您愿意用纪槿她们的方法,继续陪伴在太奶奶身边吗?”

纪南峥立刻看向小黎,着急的问“方法,什么方法?什么方法?”

小黎说着,牵着太爷爷走进屋里,对着满头白发的太奶奶喊道“七表婶,您的丈夫打渔的时候出事了。”

纪南峥在纪家本家排行第七,的确有晚辈会叫他七表叔。

太奶奶显然对七表婶这个称呼很有印象,她立刻站起来,看着门口道“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小黎道“掉海里了,差点没捞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太奶奶立马起身走过来,看着说话的小黎,她好像认不出他,迷茫了一下,便抬头,在门口张望起来,似乎在寻找自己的丈夫。

小黎便把太爷爷的手递给她,道“您先送他回去吧,虽然换了衣服,但走路好像有些跛了,可能是在海里崴了脚。”

白妆错愕的接过纪南峥的手,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她呆了一下,但很快,因为外人的肯定,她的心被动摇了,脑中不自觉的,把这个生人与自己的丈夫重合了起来,她兀自的抱怨起来“你怎么也不小心点?好好的也能掉海里,哪里崴了,回屋我给你敷一敷。”

纪南峥感受着妻子掌心里的温度,眼泪控制不住的,又往下掉。

白妆扭头看到了,笑话他“你哭什么?有这么疼吗?”说着又担心了“真的很疼吗?要不找大夫看看?我陪你过去,你还能走吗?架着我的肩膀,别逞强。”

纪南峥抬手就拥住了妻子,把脸埋在她的颈项间,哭得不能自抑。

他的妻子像哄小孩似的拍着他的背“不疼了,不疼了,别哭了,哎呀,你别吓我啊,别哭了嘛……”

第1716章 自信心爆棚的柳蔚

乾凌三十七年,正月初一。≦看 最 新≧≦章 节≧≦百 度≧ ≦搜 索≧ ≦ 品 ≧≦ 书 ≧≦ 網 ≧

安州的信寄到青州时,柳蔚正在大杂院的厨房淘米,魏俦就在旁边看着她,他心惊胆战的,好几次劝柳蔚别忙了,柳蔚都没听,把他急的不行。

雷尔朗亲自带信上门时,就看到柳司佐捉摸着水位,刚把米下了锅,想到今日是过年,雷尔朗便问了起来“三王爷今晚回来用饭吗?”

柳蔚笑了声,擦了擦手道“说可能不回来,不过过年总要有点年味,他不回来,我们也要吃饭。”

魏俦闻言,脸都黑了。

雷尔朗倒是没注意,他把自己带来的信递给了柳蔚,道“安州来的,说给三王爷。”

“容棱?”柳蔚有些意外,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信封上的官印,愣住了“安州官府寄来的?”

“是啊。”雷尔朗道“估计是听到风声了,知道呼尔托忍败退,现在青州是三王爷主事,就送了信过来,不知道啥事,我去衙门没见着三王爷,便给你送来了。”

柳蔚怕是什么重要的事,倒是没避讳,直接就把信拆了。

雷尔朗正好在旁边,看了两眼,发现都是看不懂的药命,有些纳闷“寄错了?这不是药方吗?”

柳蔚却在前后浏览一遍后,突然笑了起来“是家书,我儿子寄来的。”说着,她又把信看了一遍,然后折叠起来,小心的放进怀里,热情的对雷尔朗道“既然遇上了,今晚就在这里用饭吧,你家小也不在青州,过年一个人多冷清。”

雷尔朗笑呵呵的,想不到还有这种好事,柳司佐还有留人用饭的时候?忙想答应。

结果旁边的魏俦拉了他一下,使劲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