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一朝得志,做了一国之母,得意也是在所难免,只是打了个嫔妃,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吧。”

“但秦贵妃是因为为皇上侍寝,所以被打,皇上不能容忍的,是皇后对他毫不遮掩的凌驾,皇上宠爱女人,为什么要看皇后的脸色?换句话说,皇上,为什么要看皇后的脸色?”

“就因为这个?会不会太无稽了,皇后只是有些自大,有些猖狂,但就这样就要杀了她,是不是太……”

“你还没听懂吗?皇上,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是独一无二的,是万人之上的,没人有能挑战他的权利,他必须拥有绝对的权利。”

“这……”

“皇后的死,只是杀鸡儆猴,猴子是谁,你再猜猜。”

这些流言一经传开,很快便街知巷闻。

当这消息传到昭和殿时,容霆距离上一次去昭和殿,已经过去十日之久了。

孙太后到底是死是活,他似乎,已经不在意了。

所以,杀鸡儆猴里的猴子,到底会是谁呢?

又过了两日,一傍晚,作为流言传输源头的容矜東,又一次来到了秦紫的寝殿。

这次,秦紫告诉他一个消息“你师父,明日会进宫。”

第1737章 容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柳蔚见到容溯时,正值晌午,她是用过午膳才出门的,一出来,便见到容溯站在马车前,正与容棱说着什么。

今日进宫,是柳蔚一人去,但她需要一个人带她进宫门,容溯就是最好的人选。

柳蔚迈出门栏时,容溯就看到了她,两人四目相对,是柳蔚先开口,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七王爷,好久不见啊!”

容溯目光动了动,他的视线细微的将柳蔚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她穿襦裙的样子很好看,雾白色的裙摆,与她雪白的皮肤很衬。

上次见她穿女装,似乎还是在柳家的时候,那会儿,她脸上蒙着一片面纱,面纱下,是狰狞斑驳的疤痕,并不如现在这般好看。

容溯情不自禁的想着,嘴里也回了一句“你平安归来,本王很高兴。”

容棱凉凉的觑他一眼,目光微冷。

柳蔚心很大的笑道“哈哈,我平安归来,我也很高兴。”

容溯难得柔和的道“上车吧。”

柳蔚应了一声,从车厢右边上车,路过容棱身边时,她神色自然的在容棱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我走了。”

容棱“恩”了一声,牵着她的手,扶她上了马车。

容溯…………”

柳蔚上了马车后,容棱就为她放下了车帘,扭头,不出意外的对上了容溯错愕的双眼,容棱看都没看容溯,转身进了院子。

容溯“…………”

容溯上了马车后,就对上柳蔚亮晶晶的视线,想到方才两人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的亲吻,容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柳蔚倒没看出他的不妥,她还主动跟容溯拉闲话“三年多没见了,七王爷,你长俊了。”

这种开场白还怪让人有好感的,容溯本来是绷着脸,一听这话,脸就放松了,他看着柳蔚问“你想说什么?”

柳蔚也没想说什么,就是前几天刷了人家四万多两的卡帐,现在见面就拍拍马屁,反正拍马屁不要钱。

柳蔚编不出理由,就说“就是觉得你比以前顺眼了,还比以前有富贵相了。”

这是夸他?

容溯沉默了片刻,把眼睛移向了别处,嘴角稍微扬了扬。

这女人,也不算是个瞎子。

一路上,柳蔚话题不断,一会儿说京都局势,一会儿说青州之战,容溯听她喋喋不休的,最后提到小妞时,他沉着脸说了一句重话“你安顿好了,便将小妞送回来,本王已认了她为养女,他是七王府的人。”

柳蔚摩挲着下巴,盯着容溯打量。

打量被她看得不自在,挑起眉“做什么?”

柳蔚问“你是恋童癖吗”

容溯没明白“什么?”

柳蔚又不吭声了,半晌,换了句话问“你对小妞,似乎真的很好,可一个人对另一个好,不会是完全没有理由的,你对小妞好的理由是什么?”

容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对她好?”

柳蔚一愣。

容溯道“古庸府时,便是你将她塞给我,忘了?”

柳蔚更楞了。

她发誓,她绝对没把小妞交给容溯,那时候,因为钟自羽的关系,小妞在古庸府着实受了一场大罪,当时她忙,小妞精神又出现问题,容溯是驿馆里最闲的一个,在其他人没空的时候,容溯也会好心帮着照料一下小妞。

后来大概因为他与小妞的相处多了,每晚哄小妞睡觉的也都是他,因此小妞对他也产生了些自己都未发觉的雏鸟情节,可柳蔚真心认为,这种情况必然是一时的,至少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容溯会真的收养小妞,甚至把小妞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柳蔚陷入沉默。

容溯看柳蔚不吭声,反倒不舒服,质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蔚斟酌着又问“小妞长大了,你会为她定亲吗?”

容溯不解她怎么想得这么远,道“孩子还小……”

“小妞今年都十岁了,若十六岁出嫁,十二三岁就可以相看,十五岁定亲也算刚刚好。”

容溯没做声。

柳蔚又问“你有属意的人家吗?或者你想让小妞嫁到你们家去?我记得你有三个儿子……”

“这是以后的事。”容溯推脱道。

柳蔚看着他,半晌,冷笑一声。

容溯不喜欢她这个笑声,充满了讥讽,他问“你究竟是何意思?”

“我只是想不明白。”柳蔚道“你为什么对一个不是你亲生的孩子,这么执着。”

两人的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直到进了宫门,柳蔚换上了宫女的裙装,之后又行了一路,两人也未再聊过什么。

眼看着前面就是昭和宫了,柳蔚已经准备要和容溯分道扬镳了,容溯突然又开口“我有过一个女儿,不过死了。”

柳蔚猛地看向他。

容溯抿了抿唇,似乎在回忆“那个孩子,很奇怪。”

柳蔚不懂这个形容词“奇怪?”

“见了我,她会发抖。”

柳蔚无语“你吓着人家了吧?”

容溯敛了敛眉“尚在襁褓,见了我,便哭,便颤,仿佛天生与我相克。”

柳蔚都要服了“小婴儿最敏感,谁最不像好人,就怕谁,你还有脸说你女儿奇怪,你才应该检讨检讨,是不是你自己太奇怪了。”

“我一直都这样。”容溯一板一眼的道。

柳蔚忍不住要和他讲道理了“那你还自豪上了?你看容棱,以前也是冷冰冰的,见了谁都没好脸色,现在呢,你知道他多疼丑丑吗,丑丑又有多喜欢他吗,哦,丑丑是我们的小女儿,你没见过,算了,你别见了,我怕你再把我女儿吓着了。”

容溯“……”

柳蔚继续道“为人父,对子女和对外人,是不能一样的,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小妞是第一个亲近你的孩子对吧?我记得那会儿在古庸府,她晚上要在你身边才睡得着,也是她当时太依赖你了,而这种依赖偏偏又是你从未体会过的,所以你对她,就格外上心,甚至对比自己亲生子女还好。”

容溯没回答,他指了指前面道“昭和宫到了。”

马车在拐角的位置停下,柳蔚下了马车,临走前,又瞪了容溯一眼,道“跟谁学不好,跟你父皇学,你对待子女的方式,同乾凌帝对待你们这群皇子有什么区别,可你看看,乾凌帝死了,谁为他流过一滴泪?冷暴力,也叫家暴!”

柳蔚教训完容溯,也不看他难看的脸色,大步流星的朝着昭和宫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时,柳蔚被侍卫拦下了。

昭和宫出事这么久,一直没人探听到里面的情况,说明此地的防卫,早已到了铜墙铁壁的状态。

柳蔚掏出一枚令牌,这是尚卿殿的令牌,容溯给她的。

侍卫看了令牌,并未有松懈,仍一脸戒备的道“太后寝殿,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你来昭和宫所为何事?”

柳蔚看了看左右,悄悄往前靠了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一只红色的蝎子,从里面钻出来。

侍卫大惊失色。

柳蔚道“太后娘娘的怪病,需得靠此蝎救治,这是皇上特地为太后娘娘寻来的秘药,嘱咐奴婢,必须亲手交予太医。”

两名侍卫互觑一眼,其中一个道“你是说游姑娘?”

游姑娘?

柳蔚在短暂的停顿后,颔了颔首“不知游姑娘现今可在殿内?”

“游姑娘出宫寻药了,并未在宫中,你把这瓷瓶交给我,待游姑娘回来,我替你转交。”

“不行。”柳蔚捂着瓷瓶道“皇上有令,此药价值连城,若是不慎丢了,一干人等,人头难保,况且,这可是关乎太后娘娘性命的大事,这位侍卫大哥,您真敢,接手这瓷瓶?”

她这么一说,侍卫果然也怕了,犹豫一下,只得道“我替你叫树甄姑姑。”

柳蔚大概记得这位树甄,好像是孙氏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柳蔚确定对方不曾见过自己的真面目,淡定的同意“劳烦了。”

第1738章 嘲笑她!讽刺她!

那名侍卫离开后,没一会儿,领着一位行色匆匆的年轻女子出来,树甄看到柳蔚,将她上下打量一圈,警惕的问“你是尚卿殿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柳蔚道“姑姑未见过奴婢,奴婢却是见过姑姑,奴婢入宫七年,早年间还在昭和宫当过差,不过只是在外殿洒扫,这人来人往,树甄姑姑不认得奴婢,实属正常。 ”

树甄还是觉得她可疑,柳蔚适时的将瓷瓶递上。

树甄接过瓷瓶,正要打开时,柳蔚拦住她“这蝎子有毒,皇上特意嘱咐,游姑娘不在时,不可将其放出。”

这段时间,总有三教九流的人来昭和宫打探消息,树甄见多了,也更加谨慎了,看着这枚瓷瓶,又看了看眼前面生的宫女,树甄沉默片刻,还是不打算放她进去“东西交给我便是,你走吧。”

柳蔚微微颔首,请了安,转身便要离开。

可走了两步,她又停住,回过头问“敢问姑姑,太后娘娘这两日可仍有呕血,呕虫的毛病?皇上挂念娘娘安康,可身子不虞,又政事缠身,实在不好过来请安,便让奴婢来时问个清楚。”

问出这句话时,柳蔚是冒了险的,没人知道孙太后的恶疾究竟是什么症状,容溯也不知道,但容霆或许知道,所以她现在打的是容霆的幌子,按照外祖母说的反噬症状,在试探树甄。

如果孙太后真是被反噬了,那她这么说,完全没问题,可若孙太后不是被反噬的,那她这就是暴露了自己。

树甄并未发现不妥,呕血呕虫之事,皇上都是知道的,所以对方问了,她也只以为是皇上问的。

虽然不喜皇上竟将太后的现状告诉一个小宫女,她还是回道“娘娘这两日比之前好些了,不过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东西也吃不下,偶尔喝两口粥,命都是靠人参在吊,你回去禀报皇上,就说若是他抽得来空,还请他多来见见娘娘,与娘娘说说话,也好让娘娘知道,皇上心里还是惦念她的,莫要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柳蔚敏锐的道“树甄姑姑所谓的流言蜚语,莫非是宫里最近谣传的皇后娘娘自缢之迷,这,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皇上可从未对太后娘娘有过半丝不敬之心,皇后娘娘那纯粹是咎由自取,树甄姑姑您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没有嫡子,又忌惮秦贵妃,自打皇上登基以来,她不止一次自荐枕席,还带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民间偏方,说是吃了,便可令皇上雄……雄风大振……可这些药,哪个不是有虎狼之患,她,她,总之皇后娘娘,她实在是不知羞耻,而这次她自缢而亡,分明也是皇上不想给她脸面了,她一时想不通透,才羞愧自尽,这,这与什么杀鸡儆猴,什么皇上要肃清后宫,连带要将太后娘娘一干势力全数铲除,当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这些流言,全都是子虚乌有的鬼话连篇啊!”

“竟是如此?”树甄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惊住了,拉着柳蔚道“你再与我细说细说,别了,你随我进去,与太后娘娘说,你仔仔细细的,将你知道的事,都说予太后娘娘听。”

柳蔚被树甄一路拉着,畅通无阻的进了昭和内殿。

此时孙太后正好是醒着的,小宫女正在用筷子,一点一点的往她嘴里顺米汤,而孙太后自己则双目定于头顶,整个人,死气沉沉,枯瘦如柴,大半头发,竟已变为花白。

柳蔚远远的看着孙氏,目光慢慢的变得凌厉。

树甄凑到孙太后耳边,小声的与她说了两句什么,随后又转首,唤道“你,你叫什么来着?”

柳蔚道“奴婢姓孙,小名,草时莳。”

她话音一落,睡在床上的孙太后猛地睁大眼睛,她努力偏动着头颅,往柳蔚的方向看去。

当她见到柳蔚后,一双乌青浑浊的眼睛,极速睁大,她浑身颤动着,破败风箱一般沙哑的嗓子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你……是……你……”

孙莳这个名字,自打孙太后成为皇后,便再未用过,整个昭和宫,哪怕是树甄,也并不知晓孙太后曾经还有另一个名字。

柳蔚往前走了两步,立在床榻前面,对着孙太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树甄姑姑,奴婢就说了吧,奴婢曾在昭和宫当过差,姑姑不认得奴婢了,太后娘娘却还记得,太后娘娘记性真好,是奴婢,奴婢是孙莳啊。”

孙太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她的手在床沿附近摆动,想去抓树甄的衣服。

柳蔚快她一步,一把握住孙太后的手,满脸轻柔的道“娘娘,您果真还记得奴婢,那您还记得,奴婢当初,是为何被调离昭和宫吗?”

孙太后看着眼前的柳蔚,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貌,看着她充满恶意的眼睛,她拼命的抖动身子,仰头去寻找树甄的身影。

可柳蔚的位置,完美的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树甄看过来的角度。

柳蔚继续道“因为奴婢姓孙,娘娘您也姓孙,奴婢犯了您的忌讳,便无缘再伺候您了,这件事,一直是奴婢心中的遗憾,太后娘娘您待人亲和,为人慈祥,对咱们这些奴才都是顶天的好,奴才们谁不巴望着能伺候您,所以啊,虽然奴婢现今去了尚卿殿,但心里,终究是一直记挂着昭和殿的,娘娘,您说这样好不好?奴婢改个姓,换了姓氏,不犯您忌讳了,您让奴婢回来伺候您成吗?”

孙太后使劲的挣扎柳蔚的手,她想离她远远的,可恶,太可恶了!

她知道她还活着,也知道她不日就会回京,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昭和殿?她为什么会在自己卧病在床,动弹不得的时候,恣意妄为跑到自己面前来,甚至用“孙莳”这个名字,来嘲笑她!讽刺她!

她凭什么敢这么做!她以为自己是谁?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皇宫,她是太后!

她是一国之后,她是天下之主!!

皇城是她的地盘,所有的人都要效命于她!她要下令,命大内侍卫将这贱人抓起来,冠她一个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她要她成为自己的阶下囚,就如她的母亲当年那般!

可孙太后说不出话,心里即便知道,只要说一句话,一切就可以完成,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开不了口,为什么她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柳蔚将一枚细弱无痕的短针孙太后手上的穴道,她握着孙太后的手,继续说着之前的事“改姓什么好呢?姓纪?姓柳?还是姓白?娘娘,您替奴婢拿个主意,您觉得,这三个姓氏,哪个好?”

第1739章 怀疑的种子,真的不会开花结果吗

树甄觉得这个叫孙莳的宫女很奇怪,她推开她,皱着眉道“娘娘身体虚弱,你与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做什么?”

树甄从柳蔚手中夺走孙太后的手,再将孙太后的手放进被褥里,掖好了,才对柳蔚道“你将最近那些流言,都与太后娘娘说一遍,让娘娘好好听听。 ”

柳蔚看着孙太后口不能言的样子,退到一边,编造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谎话。

等她说完后,树甄眼睛都红了,对孙太后道“娘娘,您听到了吗?皇上不是厌弃于您,皇上心里还是尊敬您,爱戴您的,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子虚乌有,皇上是您的亲生儿子,与您自然是一条心的,娘娘,奴婢求求您,您不要听信那些不实的谣言,游姑娘说了,您不能生气,不能动怒,您只有保持心情畅快,咱们才能治好病,才能痊愈啊。”

树甄堪称苦口婆心,一门心思都在怎么调节自家主子的心理情绪上。

孙太后觉得树甄废话真多,她揪着树甄的衣袖,眼睛狠狠的瞪着柳蔚的方向,她在给树甄暗示。

树甄似乎接受到了这个信号,她先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柳蔚,然后又回头,一脸体贴的介绍道“这个宫女叫孙莳,现在在尚卿殿做事,她就是皇上跟前当班的,所以她说的话,必然就是皇上的意思,娘娘,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他只是身子不虞,才不好过来,这不,今日皇上就派这个宫女,给您送了药来。”

说到这药,柳蔚又张了口“太后娘娘,那是只红蝎,是皇上派人千辛万苦才寻获而回的,据说只要炼成药蛊,便能药到病除。”

树甄和柳蔚差点就一条心了“娘娘,您听到了吗?您的病就要好了,游姑娘回来,咱们就要让她立即制蛊。”

孙太后气得都要翻白眼了,她从揪住树甄的衣袖,变成用指甲去抠树甄的手背,树甄有些吃痛,手稍微往后缩了缩。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宫女的禀报“树甄姑姑,游姑娘回来了。”

柳蔚立即看向殿门方向,树甄也猛地从床前站起来,拿着那只小瓷瓶,往外走去。

带树甄一离开,柳蔚又走到了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太后。

孙太后与她四目相对,恨得咬牙切齿。

柳蔚这时倾了倾身,佯装给孙太后掖被子,实则凑到她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说道“呼尔托忍真有那么容易战败吗?容棱离开青云国多年,早已没了实权,容溯又被你全力镇压,连出京都不易,江南四州,数十万蛮军,你的人,究竟为何败的这么快?你真的认为,容棱是战神降世,能所向披靡吗?”

孙太后深深的喘气,想张口说话,但依旧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柳蔚又贴心的为孙太后正了正枕头“你想放弃容霆,自立为王,那你认为,容霆又甘愿,当那个弃卒,成就你的霸业吗?太后娘娘,你太不了解你的儿子了,容霆能坐上今日这个皇位,都是他自己的功劳。”

孙太后瞪视鼓圆了眼睛,发红的眼白,在她憔悴面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柳蔚差点笑出声来“容霆身体是怀了,但脑子还没坏,这个太子他当了太久了,若最后坐不上这个皇位,他这半生奋斗,又是为了什么?你啊,败就败在,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太狠了,你一点甜头不给他,又凭什么要他对你忠心耿耿?他出卖你,与我们联手,这是迟早的事,看你现在躺在床上,身边还被安插一个用蛊高手,怎么,你难道还真认为,自己是被什么蛊反噬?我虽然不懂蛊,但探了你的脉搏也能知晓,你是中毒了,至少一开始是中了毒,不过现在……这段时间,那位游姑娘给你喂了不少虫子吧?那些虫子是给你治病的,还是害你性命的,你自己分不清吗?你这么精明,你就从未怀疑过吗?”

柳蔚的每一句,都像一根针,扎在孙太后心底最深的位置。

挑拨离间这种事,一开始不容易成功,毕竟成年人都是具备独立分辨是非能力的,但当自己的生命已经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时,这种理智的分辨能力,还会维持吗?

怀疑的种子,真的不会开花结果吗?

柳蔚还在说话“太后娘娘,那些流言不是假的,皇后的确被皇上处死的,原因?当然跟外面说的一样。容霆已经登基了,他现在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是不会受制于人,皇后不能成为他的掣肘,你也不能。放心吧,你死后,你的人,你的兵,你的权,皇上都会好好使用,那枚红色的蝎子,会带你进入奈何桥,你会走得没有痛苦,这是皇上对你最后的仁慈。”

孙太后竭力的告诉自己,这人说的都是假的,她统治京都三年,把持朝政三年,容霆有多少能耐,她一清二楚,自打重病以来,容霆懦弱了,也自卑了,这孩子,失去了他的野心勃勃,他早就废了。

与容棱联手?与容溯联手?不可能的,容霆做不出这种事,她是容霆的母亲,那两个是容霆的仇人,容霆怎么会分不清是敌是友,怎么会分不清谁亲谁疏。

至于呼尔托忍,呼尔托忍本来就是蛮族人,蛮族人早年就被容棱打怕了,容棱就算不是战神降世,对付蛮族人,他也早有经验,他与呼尔托忍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他熟悉呼尔托忍的软肋,呼尔托忍败给容棱,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与容霆能有什么关系?容霆不可能给容棱通风报信,他们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孙太后很自信自己看穿了柳蔚的把戏,她虽然说不出话,但她还能有所表情,她冷冷一笑,盯着柳蔚的目光,满是讥讽。

这种拙劣的挑唆,就不要在她面前班门弄斧了。

柳蔚料到孙太后不会信,就如她刚才所说,人都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柳蔚也不急,她安心的站在旁边。

过了一会儿,树甄高兴的跑进来,激动的道“娘娘,娘娘,游姑娘说那只红蝎叫赤肌蝎,若是入蛊,或能养成百灵蛊,百灵蛊也是一种极为稀有难炼的药蛊,传闻药效惊人,甚至能起死回生,娘娘,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孙太后死命维持的镇定表情,在树甄这番话后,有所崩裂。

即便已经不相信了,可柳蔚的话还是徘徊在自己耳边。

“那枚红色的蝎子,会带你进入奈何桥,你会走得没有痛苦,这是皇上对你最后的仁慈。”

孙太后握紧了手指。

第1740章 时间和今日一样,太早我起不来床

柳蔚瞥了孙太后一眼,看到了她紧攥的手指,她笑了一下,转首对树甄道“树甄姑姑,奴婢早便说了,这红蝎价值连城,是皇上耗尽人力,千辛万苦才派人找到的,皇上心里啊,一直都是念着咱们太后娘娘的。”

树甄忍不住点头,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她趴在床边,对孙太后道“娘娘,您别误会皇上了,皇上对您真的很好的。”

孙太后狠狠的闭上了眼睛,张嘴,想说话,可该死的,依旧一个字都发不出,她愤怒的瞪着柳蔚,她知道是她动的手脚。

柳蔚又问树甄“游姑娘已经去制蛊了吗?她刚回来,不来先探探娘娘今日的病情吗?”

一说到这个,树甄便有些不开心“她,就知道埋头弄那些蛇虫鼠蚁,对咱们娘娘本就不上心。”

柳蔚惊讶的道“怎么会,若是对娘娘不上心,皇上如何放心她为娘娘治病?”

“她是……”树甄张了张口,话到最后,又咽了回去,转而烦躁的道“若非皇上执意让她医治娘娘,我本都不信于她,她的来历,实在是……”

“树甄姑姑,您这就误会皇上了。”柳蔚解释道“游姑娘虽然来自辽州,身份或许有些可疑,但她是巫族一脉,现今京都,哪里还能找到巫族后人,娘娘这病,还真就只能她来治。”

树甄忍不住看向柳蔚“连游丝丝是从辽州来的,还是巫族人你都知道,看来皇上很信任你啊,不过奇怪,你明明觉得以前没见过你,为什么……”

“树甄姑姑又来了。”柳蔚无奈的道“连太后娘娘都记得奴婢了,您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树甄转首,果然看到孙太后还盯着这个叫“孙莳”的宫女看个不停,她不禁按了按眉心“大略这段日子照料娘娘,跑前跑后,我也糊涂了。”

柳蔚伸手扶了扶树甄的胳膊,亲昵的道“以前不记得也无妨,现在记得就好,皇上也是念在奴婢曾经在昭和殿当过差,才吩咐奴婢跑这个腿,再说,皇上与奴婢说这些昭和殿的事,原意也是想让奴婢在太后娘娘面前多开解几句,莫要让娘娘钻牛角尖,误信了旁言。”

“是。”树甄真诚的道“皇上有心了。”

柳蔚又看了看外面,道“既然东西送到了,游姑娘也拿到了,奴婢也该回去交差了,晚了皇上该着急了。”

“我送你出去。”树甄亲切的道。

柳蔚走之前,又绕到床边一趟,再次为孙太后理了理被子,才道“娘娘,奴婢先走了,奴婢过两日再来探望您,您可……”说到这里,柳蔚压低了声音,只用孙太后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一定得活到那个时候啊。”

说完这话,柳蔚不再看孙太后扭曲的脸,她与树甄一起,走出了外殿,正好,与一个青年撞上。

那青年手里拿着个瓷捣,像是正要进侧殿,但与她们遇上了,便停了停步子,让开一些。

柳蔚看了那青年一眼,眉目动了动,站定下来。

她就站在那青年面前,挡住了那青年的前路,对树甄道“树甄姑姑莫送了,娘娘身边离不得人,奴婢自个儿走便是,不劳烦了您。”

树甄对柳蔚现在非常有好感,她温笑着道“那我便不送了,你路上小心,以后得空,便过来坐坐,方才我都瞧见了,你对娘娘很细心,也很孝敬,其实啊,你也瞧见了,娘娘现在瘦了这么多,脸上一点肉不见,她那面貌,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形似骷髅都不为过,身边的小宫女现在都怕娘娘,靠近一些,与娘娘对视,都要抖半天,加上这阵子外面流言四起,娘娘脾气也不好,时常发怒,她那双眼睛一瞪人,便跟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有时候,连我都怕看她,但你方才,我瞧见是一点不怕,还巴巴的凑上去,你啊,是真心敬爱娘娘的,娘娘现在情况不好,身边就缺你这样,任劳任怨,真心服侍人,可你是尚卿殿的,我也不能问皇上要人,那你若得空,就过来探探娘娘吧,我瞧着娘娘,也蛮喜欢你的。”

柳蔚都不知道,心狠如孙太后,是怎么养出这样树甄这样愚忠又淳朴的奴婢的,她乖顺的点头,应承道“会的,我还会来的。”

柳蔚看着树甄进了内殿后,才转身,要出外殿,而那被她挡住去路的青年,现在还站在那儿,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

星义认出了柳蔚。

柳蔚微微颔首,礼貌的从这青年身边绕过,离开昭和殿。

柳蔚一身宫装,在宫中行走并不奇怪,加上她以前进过宫,也不会迷路,于是她按照路线,走向与容溯接头的方向,不出意料的走了一会儿,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没多久,气喘吁吁的星义追上了她,往她手里塞了个纸条,转身就跑。

柳蔚捏着那张纸条,到了没人的地方,才拆开看,上面写着有五个字“去见金南芸。”

柳蔚和容棱此次回京,是低调而为,容棱甚至连三王府都没回,一干亲信也没通知,两人本是想,在事情没结束前,不要节外生枝,不要连累旁人。

但现在,星义要她联系金南芸。

柳蔚沉吟了一下,将纸条藏进手心,去往与容溯约定好的地方。

上了马车,柳蔚开门见山的说出一个名字“是游丝丝。”

容溯愣了一下,一边吩咐人驶车,一边问“什么?”

“姓游,与蛊有关,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巫族一脉里,权王曾经的红颜知己,我的挚友,金南芸的情敌,游轻轻的亲姐姐,游丝丝。而之前树甄也给我确认了,的确就是游丝丝。”

容溯压根没听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柳蔚便耐着性子,将之前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容溯听完十分惊讶,问她“你是说,孙太后是被绝嗣蛊反噬?这蛊,还是你认识的人种下的?”

柳蔚没说出外祖母的身份,只道“大概是这样,不过今日我没见到游丝丝,过两日我要再来一趟,我要近距离接触这个游丝丝。”

容溯皱眉“你过两日还要来?”

“对。”柳蔚道“树甄也邀请我了,说让我没事可以去昭和殿坐坐。”

容溯眨眼“孙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树甄?你们认识?”

柳蔚道“现在认识了。”

容溯问“她为什么邀请你以后去昭和殿?她在试探你?”

柳蔚摇头“不是,她觉得我人不错,她欣赏我。”

容溯“?”

柳蔚又道“对了,我看孙太后说话费劲,就给她吧哑穴封了,让她养养嗓子,所以只要昭和殿的人,不突然跑去尚卿殿找一个叫孙莳的宫女,那我就可以用尚卿殿宫女的身份,住在昭和殿都行,至于如何让昭和殿的人不去尚卿殿找我,七王爷,你会看着办的吧?”

容溯“……”

柳蔚推了容溯肩膀一下,笑道“你行的,那个什么皇后自缢,什么杀鸡儆猴,你们都会买水军,带节奏,散布谣言,制造紧张气氛了,这么点小事你怎么会办不到,那就后天吧,后天我再进宫一次,你来接我,时间和今日一样,太早我起不来床。”

第1741章 金宅,够阔气的。

第二日,金家东城胭脂铺。

浮生猛地见到柳蔚时,惊讶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柳蔚穿着一身女装,站在胭脂铺柜台前,对着浮生,她手指着柜台后面一个精致小巧的化妆盒,问道“掌柜的,这个怎么卖?”

浮生哑了哑嗓,看了柳蔚好半天,才转身,将那化妆盒拿过来,又看了看胭脂铺里其他的客人,最后道“三十,三十两……”

柳蔚掏出了银子,买下了,买完了东西,她就走了,浮生赶紧将店铺交给小伙计,自己追了出去。

追到一个人少的拐巷时,浮生才着急的唤住了柳蔚“柳,柳姑娘……”

柳蔚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带我去见你家小姐。”

离开京都太久,柳蔚并不知晓现在金南芸是住在那里,但她知道金南芸京都的商铺产业在什么位置,因此无奈之下,她只能挨着一间一间的找,运气还不错,找到第三间,她就见到了浮生。

浮生是金南芸的贴身丫鬟,不过现在看来,小浮生已经不仅仅是个小丫鬟了,她开始帮着金南芸打理商铺,甚至能独当一面了。

浮生对金南芸忠心耿耿,与柳蔚也是早在曲江府便相识的,浮生深谙柳姑娘与自家小姐的情谊,当即连问都不问一句,领着她就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刻钟,抵达了一处柳蔚曾经并未来过的大宅。

柳蔚看了眼宅子的牌匾,金宅,够阔气的。

三年前金南芸和柳逸还没和离成功,两人纠缠不清,闹个不停,三年后金南芸自立门户,已经从一个离异妇女,变成了京都赫赫有名的金老板了。

浮生带着柳蔚进了宅子,她赶紧吩咐小丫鬟去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