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不认识柳蔚,但浮生是金宅的管家,因此赶紧麻利的去内院禀报,没多一会儿,柳蔚就见到了金南芸。

金南芸看到柳蔚的一瞬间,就倒吸了一口气,骄矜贵气的美妇人,瞬间化为母夜叉,她提着裙摆,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一巴掌扇在柳蔚肩膀上“你还知道回来!”

柳蔚嬉笑着捂着自己的肩膀,故意道“见面就打,怎么这么狠心?”

金南芸气哼哼的坐到了柳蔚旁边,然后眨眼间,眼眶就红了,红完了,眼泪吧嗒吧嗒的跟着掉。

柳蔚吓坏了,也不敢皮了,忙拉着她道“我开玩笑的,你打你打,随便打,成了吧。”

金南芸推开她的手,擦了擦眼泪,扭过头道“我还以为你真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柳蔚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金南芸旁边,去抱住她。

金南芸本来还嫌弃,但柳蔚不撒手,她就破罐破摔了,直接把头扎在柳蔚怀里,嗷呜嗷呜的大哭一场。

三年前柳蔚失踪,葬身大海的消息传回后,哭瞎了多少人的眼。

其中哭得最狠的就是金南芸,她是性情中人,没有付子辰那么理智,也没有她姐姐金南翩那么冷静,她就是伤心,不管付子辰和金南翩怎么跟她说只是失踪,没见着尸体就还有希望,她还是受不住。

那阵子,她靠着哭,生生瘦了十斤,人都瘦脱形了,把浮生吓得半死。

现在柳蔚回来了,金南芸又绷不住了,一哭就停不下来。

一开始柳蔚还等着她哭完,但金南芸这么没完没了的,柳蔚就烦了,她“啧”了一声道“我又不是真死了,你差不多得了。”

金南芸从她怀里出来,拿着手绢大力的擦眼泪,生气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马上就来找我了?”

柳蔚僵了一下,然后睁眼说瞎话“当然,我昨天才回来的。”

金南芸舒服了,把眼泪擦干了,就说“正好你回来了,有几个人你要见见。”

柳蔚就知道星义不会没有目的的让她来找金南芸,她凝起眉,问“什么人?”

“你见了就知道。”金南芸说着,起身,挽住柳蔚的胳膊,把她往后院拉。

金宅占地面积不小,柳蔚看着这硕大的庭院,亭台楼阁的,忍不住道“真有钱啊。”

金南芸瞥了她一眼,问“喜欢?那送你了。”

柳蔚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调侃“金老板豪气啊。”

金南芸眼眶的红还没消,又被柳蔚逗笑了,她道“本来就是你的,你以前不是给我入过股吗,这三年没也拿分红,你要喜欢,这宅子就给你了,不要宅子,那就算成钱给你,一样的。”

柳蔚笑了一声,道“宅子就算了,这宅子位置不错,你住着也显地位,你是个女人,行商走货本就受人非议,住的地方好了,同行才不会瞧不起你。”

金南芸当初买这个宅子,也是考虑到这附近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于她的身份提升有帮助。

金南芸和离后没有回松州倚靠娘家,而是选择留在京都继续发展,这其实是需要很大的魄力的。

而她压力最大的地方,不是生意上的艰辛,而是她作为女人的身份,金南芸也是那时候才终于明白,柳蔚为什么总喜欢女扮男装,男人做什么都方便,女人做什么都让人诟病,这个世界,就是对女人不公平。

熬了三年,她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了,但还远远不够。

她的目标,是青云第一富商。

不是女富商,就是富商,她要比过那些臭男人!

人嘛,总要有所追求!

柳蔚不要宅子,金南芸直接打了个手势,让跟在身边的浮生去取银票,而她自己,则带着柳蔚穿过了后庭,又进入另一片花园。

庭院之后还有一个庭院,这是什么结构?

柳蔚有些不解。

但金南芸没有解释,她带着柳蔚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而这条路上,她们没再见到一个下人。

直到走到第二个庭院的后门,金南芸才说“人是两个月前来的,被我姐姐亲自送来的。”

柳蔚还想着,难道南翩也在京都?就见前方,已是第三个庭院,而这个庭院,百花丛中,一尖顶小亭里,清美的年轻妇人,正弯着腰,与一个拿着书卷,正照本念读的小男孩说着什么。

第1742章 套娃似的,将这些人藏在宅子的最深处

柳蔚认出那妇人,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金南芸也在此刻喊道“姐姐。”

小亭里,金南翩仰起头,看到了妹妹,先是一笑,随即瞧见了妹妹身边的女子,她猛地愣住,而后快速起身,焦急的往这边跑来。

她这跑过来,柳蔚才发现,她的肚子又大又圆。

柳蔚吓坏了,金南芸也吓坏了,两人冲过去,一左一右将金南翩扶住,柳蔚责备道“身子这么重了,你还跑什么?摔着怎么办?”

金南翩握着柳蔚的手,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半晌,松了口气的道“果然是你,你真的回来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与金南芸的日天日地不同,金南翩更温婉柔和,柳蔚以前就很喜欢金南翩,金南翩永远是最能理解她,也最能包容她的人。

小黎也最喜欢金南翩,金南翩是小黎的干娘,小黎小时候很多衣裳,都是金南翩亲手做的。

而金南芸,就只会捏小黎脸蛋,还揪小黎屁股,小黎可嫌弃他芸姨了。

金南翩因自幼体弱多病,嫁入夫家后,许多年都未怀胎,如今多年不见,她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不说,身边还跟这个容貌可爱的小男孩。

柳蔚将金南翩扶回亭子,看着那已经站起来,正一脸严肃望着他们的小男孩,问“这是?”

金南翩摸摸小男孩的脑袋,道“这是小康,安康的康,小康,这是干娘,叫干娘。”

被唤作小康的小男孩对着柳蔚恭敬的行了个礼,一本正经的喊道“干娘好。”又对金南芸也行了个礼,喊道“小姨。”

金南芸手贱,马上就去捏小康的脸。

小康顿时浑身一僵,虽然没有明显挣扎,但眼里充满了抗拒。

柳蔚打了金南芸手背一下,把小康从她的魔爪里解救出来,问小孩“你几岁了?”

小康重获自由,松了口气,乖巧的道“今年四岁了。”

柳蔚算了算时间,道“比你丑丑妹妹大半岁。”

金南芸这才想起柳蔚当时出海时,是怀了身孕的,如今三年过去了,孩子若是在船生的,那现在也快四岁了。

“叫丑丑吗?是个姑娘?”金南芸兴致勃勃的问。

柳蔚笑着点头“大名叫容夜,没什么寓意,纯粹为了和小黎的名字押韵,让他们一听就像亲兄妹,小名叫丑丑,这就完全是因为真的长得丑了。”

金南芸“???”

金南翩“……”

金南翩还是见多识广的,她没在孩子长相问题上纠结太久,就对身边的儿子道“小康,去将那个院子里的叔叔阿姨们叫来,就说有个人他们要见。”

金南翩指了个方向,小康便规矩的放下手里的书本,一蹦一蹦的跑去了。

等小康离开,金南翩才对柳蔚道“人是三个月前送来的,直接送到惠州我夫家,原本我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我相公与我讲了一些江南的事,我才猜测,大概是青州出事了……”

柳蔚一脸严肃的听着金南翩的话,渐渐地,她脑中有个大胆的猜想,但惟怕猜想成空,因此她没敢说出来。

金南翩却拍拍她的手,一脸轻柔的道“你们姐弟,也许久未见了,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还有个弟弟。”

果然!

柳蔚咽了咽唾沫,眼睛不禁朝向小康离开的方向,过了半晌,那方向出现了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小女孩,正牵着小康的手,防止小康因为动作太快,而摔倒。

而小女孩后面,则还跟着三个人,三人有男有女,却都是熟悉的面孔。

柳蔚猛地站起来,而与此同时,那边的几人,也看到了她。

最先说话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大妞,她大声道“小姐!是小姐!”

等大妞喊完,后面的三人先滞了下,而后,三人疾步跑过来,明香、惜香激动得上蹿下跳,而柳陌以则一脸震惊,看着多年不见的姐姐,眼眶慢慢变红。

当初青州遇难,江南沦陷,付子辰率先洞悉,将柳陌以等一干人等全数送走,但他不知该将他们送到哪里才保险,京都是不行的,皇后就在京都,而柳陌以作为纪夏秋的儿子,柳蔚的弟弟,这个身份若是被皇后知晓,他在劫难逃。

辽州也是不可能的,江南三州沦陷,丰州就在辽州之上,把柳陌以送到辽州,等于送到叛军的身边,危险难以估计。

当时付子辰不敢信任任何人,无论是容溯还是权王,他都不敢轻易托付。

唯一让他能够全身心信任的人,只有多年至交,金南翩与金南芸二人。

金南芸在京中行商,但她曾经为丞相儿媳,与柳逸瓜葛不断,将柳陌以交给她,也有被朝廷发现的可能。

而金南翩早年远嫁,夫家在惠州,惠州地处东北,不在江南之内,离京都也十分遥远,付子辰一番抉择后,直接打包,将柳陌以等人,全送到了惠州。

但因为当时形势紧迫,付子辰没有留下太多信息给金南翩,直接就是以旧友的名义,请求她暂时收留这些人。

金南翩一开始也的确收留了这些人,并给他们在惠州安排了住处,隐藏了他们的行踪。

可两个半月前,她夫君告诉她,江南数州商路不通,听说闹了兵祸。故乡松州在江南,付子辰所管辖的青州也在江南,金南翩心里不安,寻来了柳陌以,想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也是这个时候,金南翩才知道,这个柳陌以,竟然是柳蔚的亲弟弟,而柳陌以被送离青州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现在听到金南翩说江南出事,他也吓坏了,直接就要重返江南。

若不知他与柳蔚的关系,金南翩倒不会阻拦,可都知道了这是柳蔚的亲人,金南翩自然不敢让他贸然涉险,最后一番权益,她决定带着他们一起,先来京都。

京都离青州近,但又不在江南,而京都还有妹妹金南芸在,总算有个依托。

金南翩大着肚子说要去京都探亲,把她夫君吓得半死,金南翩早年身子不好,怀不上孩子,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小康,现在又有了第二胎,她夫君对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揣在兜里怕丢了,但是媳妇非要探亲,谁劝都不好使,金南翩的夫君没办法,只好也跟着来了。

如今他们已经在京都呆了半个月了。

金南芸也因为姐姐与姐夫的到来,还有一批据说身份不能曝光的特殊人士,所以临时改造了自家宅子,搞出了三个庭院,套娃似的,将这些人藏在宅子的最深处。

第1743章 美食是消除隔阂的制胜法宝

当天夜晚,柳蔚将陌以等人带回别院,随后,整个院子都沸腾了。

纪夏秋担心儿子已经不是一时半刻了,如今儿子平安出现,她当即就泪如雨下。

纪南峥这是第一次见外孙,他有些拘谨,还有些生疏,便拉了拉身边妻子的手,介绍道“这孩子也是你的外孙。”

白妆连柳蔚都不认识,何况陌以,她面无表情的听着,然后没当回事的继续低头玩自己的蛊。

明香惜香时隔三年再次见到自家主子,都激动坏了。

小妞也见到了姐姐大妞,大妞发现小妞走路有些跛,着急的问她这是怎么了,小妞简短的说了自己曾经受过伤,后又赶在大妞心疼前,强调因现在有小黎少爷医治,她的伤情正在逐步痊愈,这才使大妞稍松了口气。

回到京都的第五天,柳蔚一家团聚,外祖母的病情虽然还未好,但生活自理方面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柳陌以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谁料突然有一日,他多个同胞姐姐,而如今,他又多了一对外祖外祖母,这对从小就亲缘浅薄的柳陌以来说,是意外之喜,更开心的是,他还见到了岳大哥。

岳单笙是柳陌以成长道路上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柳陌以自幼体弱多病,他的病愁坏了独立支撑家庭的母亲,但因岳大哥的一个药方,柳陌以慢慢健康了起来。

在那段时间里,孤独病弱的小少年,非常信任依赖这位外来的大哥哥,没有兄弟姐妹的柳陌以,那会儿几乎视这位表兄如亲兄,甚至为了完成表兄临别时交代的任务,还叛逆的离家出走过。

也正是那次离家出走,柳陌以才与姐姐柳蔚有所交集,进而姐弟重逢。

柳陌以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岳单笙了,现在的他虽然不似小时候那么娇弱,那般需要一个哥哥似的人物作为自己前进方向的标杆,但毕竟是从小相识,柳陌以对岳单笙总是不同。

这种不同,被柳陌以直观的表现在了行为举止上,在与家人说完话后,柳陌以就开朗的跑到岳单笙身边,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咧着嘴喊“岳哥!”

本来正站在角落里的钟自羽“……”

同样的称呼,柳陌以喊出来的效果,与钟自羽喊出来的效果,天差地别。

面对钟自羽时差点没把“冷漠”两个字刻鼻子上的岳单笙,在面对从小就亲近自己的小表弟时,态度好得如春暖花开。

岳单笙让柳陌以站好,打量他一会儿,才揉揉柳陌以的脑袋,夸赞道“长大了,也长高了。”

柳陌以捂着嘴笑“你走的时候我才几岁,这都多少年了。”

岳单笙稍微回忆一下,似乎的确很久了,他最后一次见柳陌以,是在重茗死去之后,那次见面十分匆忙,他当时情绪很低落,也没注意柳陌以当时的情况。

别院里一下子多来了四个人,还好,屋子够大,住得下。

明香惜香当天晚上就把丑丑从小黎身边抢走了,还有大妞,大妞就坐在丑丑跟前,怎么看都看不够的,一直盯着丑丑看。

丑丑还怪紧张的,手指牢牢捏着袖子里的阿碧,三个姐姐都是陌生人,虽然看起来不像坏人,但她都不认识啊。

然后三个姐姐轮流跟她说“小小姐,你出生的时候,还是我接生的呢。”

“对对,还有我。”

“小小姐,你小时候,都是我抱你的。”

三人七嘴八舌的,丑丑听得云里雾里,紧张之余,还有点害怕。

然后大妞这个时候,捧出了一盆鸡蛋糕,试探性的问“小小姐,你尝尝看?”

已经吃过晚饭的丑丑,看着金黄金黄的鸡蛋糕,假装腼腆了一下,伸手就抓来往嘴里塞,吃过一口后,她完全不紧张了,也完全不害怕了,被三人围着一点不自在感觉也没有了,然后,她把一盆鸡蛋糕,一个人全吃完了。

美食是消除隔阂的制胜法宝,这句话在丑丑这里,尤其适用。

当天晚上,丑丑回到房间,和哥哥缩在被窝里后,还忍不住炫耀“大妞姐姐说,她会做四十八种糕点,明香姐姐说,她会绣有一百种花纹的衣裳,惜香姐姐说,她会做秋千、跷跷板,还有滑滑梯和陀螺,对了,她还会用手绢叠小猫小狗小兔子。”

丑丑念叨个没完,小黎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第二天晌午,是柳蔚按照约定要再次进宫的日子,柳蔚吃完午饭,告别了容棱,走出后门,正要上容溯的马车时,身后一条小尾巴跟了过来。

这是时隔三年后,容溯再一次见到小黎,小孩比三年前高了不少,人也抽条了,不似以前那么矮矮小小,圆圆胖胖了,现在的小黎,已经不能称他为小男孩了,叫他小少爷也不为过了。

小黎很有礼貌,虽然心里不是很喜欢七王爷,但还是规矩的跟容溯行了个晚辈对长辈的礼。

容溯对他露出笑意,稳重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小黎便上前两步,盯着容溯,突然道“多年不见,七王爷好似更有威严了。”

这话容溯爱听,不过这语气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正在容溯短暂狐疑时,小黎又道“七王爷,我可以与我娘一起进宫吗?您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您能让我见见小矜哥哥吗,我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容溯想起来,前天柳蔚也这么夸过他,后来他才知道,之前那四万两账单,是柳蔚拿他的私章去签的!

这对母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容溯严肃的道“宫闱重地,不可随意乱闯,况且容矜東如今贵为大皇子,出入自有宫人服侍伴随,人多眼杂,你们如今,不适宜见面。”

小黎眼中露出明显的失落,低着脑袋,没有作声。

柳蔚便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儿子的脑袋,算是无声安慰。

容溯看柳蔚也挺失落的,想了想,忍不住改口“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

小黎立刻抬头,期待的望着容溯。

柳蔚也忍不住看向容溯。

容溯咳了一声,才道“将你乔装为容倾,或可浑水摸鱼。”

小黎马上就笑开了,扬声道“多谢七王爷!”

柳蔚也挺高兴的,对着容溯露出一个笑容。

容溯让他们上马车,出了巷子,便吩咐侍卫回府拿一套容倾衣裳,去宫门口与他们汇合,这才带着柳蔚和小黎,往宫门的方向驶去。

第1744章 他踏上去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等进了宫,容溯如上次一般,送柳蔚到了昭和宫门口,然后便带着换好衣裳的小黎,去往容矜東的寝殿。

在路上,容溯看小黎是个小孩,应该比容棱或者柳蔚好套话,就用寒暄的语气,故意问“这几年,辛苦吗?”

小黎因为进宫而高兴,对容溯的态度也很好了,便乖乖回答“不辛苦。”

容溯又问“这些年,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小黎脆生生的道“没什么特别经历。”

“不是掉入大海吗?”

“是啊。”

“之后呢?”

“之后很好啊。”

“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因为要坐船啊。”

“船要坐三年?”

“船要坐很久的。”

“……”

容溯沉默了下来,他盯着小黎看了好半天,似乎在确定这孩子是不是在敷衍自己。

然后小黎就迎上容溯的眼睛,利落的说道“七王爷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容叔叔,问我娘就是了,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只是个小孩子。”

容溯“……”

又过了一刻钟,容溯将带到了容矜東的寝殿,彼时容矜東刚从上书房回来,正在准备用午膳。

见到七皇叔带着一个小少年来,容矜東先还没认出来,等到他盯着那小少年又看了一会儿,才惊讶的发现,这不是小黎吗?

容矜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周围的宫人意外的瞧向自家主子。

容矜東立即恢复镇定,上前与容溯请了安,寒暄两句,便顺理成章的将宫人们都谴到殿外。

等到殿内空下来,容矜東才露出笑容,捏捏小黎的脸,道“知道你前两日就回来了,没想到你会进宫,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小黎乖乖的点了下头,环视了一圈儿大殿的环境,又看向满桌的珍馐佳肴。

容矜東牵着小黎的手,让他坐下,又招待容溯也坐下来,才问“还未用膳吗?便一起用吧,多年未见了,难为小黎还记得小矜哥哥。”

容溯无意打扰两个孩子,他借故去尚卿殿与皇上请安,便先走了。

等他一走,容矜東便故意对殿外宫人们说道“七皇叔去见父皇商议国事,便将小倾弟弟交由我照看,你们去上书房与先生告个假,便说我下午不去了,功课明日再交。”

等交代完后,容矜東便回了大殿,看小黎还坐着没有动筷,便亲自给他夹了菜,搁到他碗里,笑道“快吃快吃,吃完了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小黎拿起筷子,将菜吃了,等两人都吃完了,容矜東便拉着小黎进了内殿,与他并排坐在床榻边说话。

小黎扫了眼内殿的装饰摆设,心里有了数,但面上什么都没显,他问“小矜哥哥,你现在过得好吗?”

容矜東停顿了一下,才摸摸小黎的脑袋,道“算好吧。”

小黎道“以前分开的时候,我就很担心,你爹对你不好,你娘又是后娘,五王爷虽说会照料你,但你们到底不是一家人,五王爷作为外人,是不好干涉你在家里的事的……不过现在,看你过得好,我也放心了,小矜哥哥,只要你是真心觉得好,那就是好。”

容矜東收敛起从小黎进门开始,便洋溢着的温笑,他认真的盯着眼前比自己小许多的少年,压着声音问“你想说什么?”

小黎摇摇头,还是很开心的样子“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小矜哥哥过得好不好而已,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容矜東却板起脸,表情变得很不好。

小黎看他这么严肃,也不说话了,沉默的垂下眼睛。

容矜東从床榻上站起来,走到小黎正对面,突然问“是三皇叔让你来的,还是师父让你来的?”

小黎讶然的抬起头,看着容矜東。

容矜東脸色已经很沉了“你准备怎么告诉他们?你试探出了什么,准备怎么评价我?”

小黎皱起眉,将视线移开,从床榻上站起来,道“我走了。”

容矜東却一把拉住他,将他拉回来,按回床上,让他坐着,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还没回答我。”

小黎如果想挣脱容矜東的钳制,可以说轻而易举,但他没有反抗,只是看着小矜哥哥,觉得他非常陌生。

“我准备告诉他们,你过得不好,你变成了另一个人。”

容矜東眯起了眼睛,手指扣着小黎的肩膀,隐隐用力。

小黎抿了抿唇,低着头道“可能我不应该进宫,你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容矜東长吐了口气,松开了小黎的肩膀,慢慢的,又坐回了小黎旁边,伸手去揽住小少年的肩膀。

小黎没有挣脱,只是安静的等着他说话。

没一会儿,容矜東开口了“谢谢你关心我,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小黎听出他不打算说真话,他抬头,又环视了一圈这寝殿的环境,最后起身,道“我走了。”

容矜東再次拉住他“等七皇叔来接你吧,你一个人,怎么走。”

小黎没做声,只是站在那里。

容矜東又像没事发生一样,牵起他的手,带他去书房。

容矜東的书房里有许多小玩意儿,小黎看着那些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物件,没有动手去拿任何一件。

容矜東坐到了书桌前,完成自己的功课,小黎便安静的坐在柔软的长椅上。

过了不知多久,容溯回来了,小黎起身,跟着容溯走了,待他离开后,容矜東再次回来书房,看着长椅附近的一切,沉沉的吐了口气。

小黎刚才在这长椅上坐了近半个时辰,他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块糕点,没动一本书,他进过这个书房,又像没进过一样,而离开时,他毫无留恋。

容矜東知道,年幼时的一段小小情谊,经过今日,应该已经到头了。

人都是这样的,在成长的道路上,你会遇到很多选择,你选择一条路,就要舍弃另一条路。

帝王不是谁都可以做的,信任,是一个皇帝最不需要的东西。

这是三年前,容矜東接受帝王教育时,学的第一课。

也是秦贵妃,五皇叔,七皇叔,一直给他灌输的理念。

他现在,早已学会不信任何人,甚至包括,身边一直倾尽全力帮助他的这些人。

要做个好皇帝,一定要耐得住寂寞,你不能依赖任何人,你需要不偏听,不偏信,完全客观的去判断是非,你不能因为情谊,因为交情,左右自己的决定。

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皇帝身上肩负的,不是他自己,是天下黎民百姓。

要做个好皇帝,需要付出的第一个代价,就是自我。

你不是你,你是皇帝,皇帝不是人,不能有普通人的情感,因为普通人的情感,只会使你失去理智,变得昏庸盲目。

帝王教育,残酷且灭绝人性的教育。

这条路,不是容矜東自己选的,有人替他选了,他踏上去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1745章 那么娘,你是在骗外祖母,还是在骗我?

小黎的心情受到严重影响,以至于回程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

柳蔚今日也是无功而返,她跟外祖父打听过,外祖母一般炼一只蛊,也就用十个时辰,到二十个时辰不等,柳蔚卡着点,觉着今天来见游丝丝,应该是能堵着人了。

但来了树甄才告诉她,游姑娘要闭关七日,若是成功,七日后可出,若是不成,时日会延长到十日,到二十日不等。

柳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就是算着炼一只蛊耗时短,成果快,才捉了只蝎子给送过去,早知道游丝丝要弄这么久,她不如直接在外祖母盒子里偷一只生蛊算了,反正外祖母因为给珍珠做零食,时不时就会多炼几只蛊,现在珍珠走了几天,外祖母的盒子又半满了,柳蔚偷个一只半只,外祖母肯定看不出来的。

因为见不到游丝丝,柳蔚就没打算多呆,树甄倒是拉着柳蔚问了许多尚卿殿的事,柳蔚撒起谎来一套一套的,把树甄糊弄过去了。

不过树甄还是很担忧,她说“娘娘的病情又恶化了,前几日还能断断续续说两句话,这两日,已经一句话都未说过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更严重……”

柳蔚对此深表遗憾,并且鼓励树甄“一定要坚强。”

柳蔚离开后就跟上次一样,去与容溯汇合,上了车,就看小黎一声不吭的坐在角落,脑袋埋得很低。

柳蔚第一反应就是去瞪容溯。

容溯马上解释“与我无关。”

柳蔚半信半疑,就坐到小黎旁边,搂着儿子的肩膀,问“怎么了?没见着你小矜哥哥?”

“见着了。”小黎闷闷的说,说完,侧过身子,把脸埋进娘亲怀里。

柳蔚抱着撒娇的儿子,拍着他的背,又问“见着了还不高兴?小矜哥哥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小黎的情绪真的很低落,但他又什么都不肯说,回到别院后,担心青少年心理健康的柳蔚就去找容棱,让容棱跟小黎谈谈,有些话,男孩子可能更习惯同父亲说?

结果容棱进了小黎房间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出来了,他直接伸手把柳蔚抓起来,把她拽进房。

房间里,小黎正趴在桌子上,盯着窗外刚刚冒新芽的老树看,看起来十分明媚忧伤,容棱把柳蔚带进来后,自己就走了,离开的时候,他还把门“砰”的一声,关得很大声。

柳蔚云里雾里的,看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儿子,又看看拂袖离去,隐含愤怒的丈夫,过去,关切的问小黎“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