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喻大和朗四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抓活口!”

慕容铎眉峰轻蹙,未置可否。

“好主意~”喻二一听却来了劲,猛地一拍手掌:“既然找不到规律,那便抓个活口来审问!”

“好,我这去~”朗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别急,再等等。”慕容铎不慌不忙地叫住他。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朗三性子急躁,跺着脚嚷:“这块地势平坦,咱们二十几个人藏不了多久。”

“王爷的意思,”朗四会意,望一眼黑漆漆的天幕,诡异地笑道:“索性等黎明再去,那时人的精神最为疲倦,警惕性也低些。”

“小五,”慕容铎微微一笑,转而吩咐喻守信:“你地形熟,找找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落脚。先领着弟兄们过去歇着,不必全挤在这里。”

“地方有得是,不用找。”喻五胸有成竹:“往西三十里,有个小陈村,只住着几户猎户。入村的路只有一条,人少又安静,背后就是大山,地势又高,有个风吹草动,隔二十里就看见了。”

“可靠吗?”朗四有些不放心。

喻五神色郑重:“都是极可靠的朋友。”

“喻二和老三留下,”慕容铎迅速做了决定:“再留两个在林子里看马,其余人都跟本王去小陈村。”

他看一眼朗三,又加了一句:“宁可空手而回,切记不可露了行迹。”

“放心吧!”朗三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要潜进去可能不容易,抓活口还不简单?保证做得天衣无缝,不留任何蛛丝蚂迹!”

喻守成一句话也不说,只望着慕容铎,自信地笑了笑。

“驾!”慕容铎不再多言,翻身跃上马背,轻夹马腹,箭一样疾驰而出。

“走!”一声令下,余下二十人纷纷上马,紧随其后往西而去。

“好了,”喻二目送着一行人消失,拍拍朗三的肩:“接下来就看咱们兄弟的了。”

“嘿嘿,要不,咱俩也比比?”朗三露齿一笑。

两个人乘着夜色,猫着腰迅速朝柔然驻地摸了过去。

别太过分!

夜,浓黑如墨,空气中流淌着死一般的寂静。

慕容铎立在山顶,回望山下,远处夜空下,柔然军中星星点点的篝火似一片光明的海,又似万斛星子,遥远而灿烂。

还记得第一次带雪儿回狼族,刚好遇着苍狼部落叛乱。懒

当年他血气方刚,扔下她便加入战局,待杀得酣畅淋漓后再回过头找她,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彼时心中一惊,一腔得胜的喜悦忽然烟消云散,只余满满的心慌意乱。

他发了疯似地找了她许久,直到日落月升,才在一个极偏僻的山谷,找到呆坐在草地上的她。

她怀里抱着一只刚刚满月的小狼崽,看到他,没有说一个字,满眼都是凄惶。

他心中一颗石头落地,冲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蠢货!不是叫你别乱跑?你是聋了还是傻了,不知道躲起来是什么意思吗?”

而她,只是仰起脸,神色哀凄地望着他:“阿郁,没救了……”

梅雪的性子娇憨,天真活泼,脾气更是好得过了头,不论他怎么骂,怎么讽刺,态度如何恶劣,她永远笑盈盈的,好似不知道“生气”两个字怎么写。

他甚至一度怀疑,她有些天生痴傻,要不然,怎么可能没心没肺地笑得这么开心?

那个整天只会笑,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好奇宝宝,居然在哭?虫

他吃了一惊,愣愣地望着她。

这才发现,他只顾着骂她,竟没有注意她已浑身染血,那条素雅飘逸的长裙,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

“你受伤了?”他一惊,转瞬之间,全身的血都凝结了!

彼时年轻,不知那一惊,一乱,原来就是心动,就是喜欢……

她满脸满眼都是泪,六神无主地瘫坐在地上,哀哀地哭诉:“我真没用……”

“别傻!只要还有一口气,喝了仙露草就能活!”他恶狠狠地扑上去,拽住她的腕,逼她站起来:“让我看看,伤哪了?”

“仙露草用完了,太多了,救不了……”梅雪仰着头看他,乌黑的眼珠水汪汪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声音飘忽不定。

他愕了一下,忽然瞧见她身后东倒西歪的那堆即使是昏迷中也不忘彼此呲牙咧嘴,互相争斗的苍狼和银狼,不禁怒了:“就那点道行,谁让你多管闲事?”

他在前面奋勇杀敌,她倒好,在后面不分青红不辩敌友,见伤者就救?真当自己是观音菩萨下凡吗?

见他批评自己的道行,梅雪的脸当即红了,羞窘地垂下头来。

“走~”他冷哼一声,掉头便走。

走了几步,发现她并没有跟过来,于是停步,不耐烦地喝骂:“干嘛,等人拿轿子来抬?”

梅雪越发尴尬,咬着唇瓣,讷讷不敢言语。

“再不走,我把你扔在这里,到了晚上鬼魅横行,把你拖去十八层地狱滚油煎,烈火烤!”两人同行数月,他对她已有相当地了解,目露凶光地恐吓。

“等等~”梅雪被他拿着软肋,骇得手脚酸软,这时也顾不得羞窘,急急抬起头来:“我,我走不动……”

他转回来,瞪她:“怎么回事?”

她惶惑地垂下眼睫,吭哧了半天:“被咬了几口……”

见他金瞳一黯,是将要大怒的前兆,她急急辩解:“它不是故意的,只是受了惊吓,有些糊涂了~”

说着话,还不忘紧紧护着怀里那头苍狼崽,一脸惊怕防备地看着他。

他垂眸,冷笑:“它糊涂,你呢?”

亏她还是从上清宫出来的,大小算个仙!居然让头不足月的小苍狼给咬伤了,传出去,也不怕丢光司掌天下万兽的司兽神君的脸?

“它,”梅雪心虚地缩起了肩,低低地分辩:“还在吃奶……”

这场恶战,连她见了都胆颤心惊,一个不足月的奶娃娃受到惊吓不是很自然的吗?

他瞪着她半天,终是泄气地背过去,蹲下身子。**地道:“上来!”

算他倒霉,哪里不好去,偏去上清宫,招惹了她这个麻烦精!

“不可以逼我扔了这只狼崽~”她又惊又喜,仍不忘提条件。

“别太过份!”苍狼造反,他没杀了这小狼崽,已算大度,还想让他养?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梅雪沉默了半晌,低低地逸出一句:“哦。”

“你不怕恶鬼?”

“怕。”她细声细气地答,纤弱的身子蜷缩得更小。

“怕还不走?”他更气了。

“嗯。”她垂下头,轻柔地抚着怀中小兽。

怕归怕,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

他怒极,转身便走。可走了没多远,她颤颤地歌声随着夜风零零落落地传了过来。

他叉着腰仰天长叹,终于跺一跺脚,转了回来:“你到底想怎样?”

她愕然抬头:“阿郁?”

他气闷地别过头,嗡声嗡气地道:“别想我喂它!”

她喜滋滋地趴上他的背,贴在他耳畔娇憨地笑:“阿郁,你真好~”

那清脆如铃,甜腻如蜜的声音至今犹在他耳边回响,那头苍狼崽如今也早已修炼成形,做了苍狼一族的首领,雪儿却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通通抛在了忘川……

慕容铎心头涌起万千感慨,面上神色阴晴不定。

喻五只当他挂着潜入敌营的二人,走上前去,伴在他身侧,低低地道:“三哥粗中有细,加上二哥从旁照应,当是万无一失,王爷不必忧心。”

“若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活着只是浪费米粮。”慕容铎斜他一眼,淡淡地道。

黑暗里,也不知是谁,“哧”地笑出声来。

喻小五脸一热,摸着鼻子讪讪地踱到一旁,嘿嘿干笑。

谎报军情

不过半个时辰,喻二和朗三不负众望,带着两个活口回来了。然,两人的脸色都十分的古怪。

朗三更是一脸愤怒,人还在数十丈之外,已经左一句“王八羔子”右一句“贼娘养的”骂得石破天惊。

“三哥,王爷面前,成何体统?”朗四沉沉一句,将他的怒火勉强压下,捏着拳头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懒

慕容铎见惯不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什么情况?”

喻二紧拧着眉头,低低说了一句:“杨将军没死,七王爷谎报军情。”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迅速围了上来,群情汹涌,恨不能立刻杀回山庄去了。

“慌什么?”慕容铎厉眸一扫,冷冷一句,将众人沸腾的情绪稳定下来:“先把情况弄清楚了再决定也不迟。”

事情很简单,自柔然入侵伊州以来,杨溪权衡敌我形势,一直紧闭庄门,固守待援。柔然围了一个月,久攻不下,终于决定放弃,绕开山庄直奔伊州。

哪知杨溪却开了庄门,领着士兵乘夜奔袭敌营,一沾就走,并不缠斗,扰得柔然夜不安枕,迫不得以之下,只好分兵五万,由副帅拓跋冼率领,将他们重新逼回庄内围困。

现在围城的只有十五万兵马,为首的正是以谋略著称的南苑大王,拓跋明州。而自他们围城之日起,慕容钊便一直高挂免战牌,龟缩城中。虫

柔然中间也陆续攻过几次城,皆无功而返,两下陷入胶着状态。因两名活口军中身份都不高,所知有限,再多的却问不出来了。

“杨副将明明好好地活着,还替他拖住了五万敌军,七王爷的塘报中为何要说山庄失守,杨将军阵亡?”朗四若有所思。

“王爷!”朗三挥舞着拳头:“别管这么多,咱们先杀回山庄与杨副将汇合吧!”

伊州地势开阔,想要入城,唯有正面从十五万敌营中突围而出,无巧可取;山庄背倚天险,山高林密,大队人马虽不可逾越,却正适合小股尖兵突破。

拓跋明州治军严谨,熟读兵书,擅长谋略,刚才亲眼所见,他布的阵可谓滴水不漏;拓跋冼虽然骁勇善战,却只是一员猛将,胸无点墨,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们真的突破重围,七王爷亦未必肯开城接纳,而杨溪却会配合他们入庄,声东击西牵制敌军。

两相比较之下,杀回山庄的胜算更大一些。况且,多了二千亲卫的支持,解伊州之围的把握更多一些。

因此,朗三的话一出,立刻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一时之间“杀回山庄”“与杨副将汇合”的呐喊震破山谷。

讯问过程中,慕容铎一直没有吭声,这时把目光投向喻守诚:“你怎么说?”

喻老大微微怔了一下,谨慎地道:“请王爷定守。”

慕容铎听了他的答案,目光闪了闪,又转向喻守信:“小五,你呢?”

朗三生恐他知说话,忙曲肘撞了他一下:“你难道不想回庄?”

喻守信两手一摊,轻松地笑道:“打仗不外乎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这些条件都指向山庄,咱们好象别无选择了?”

“那好,”慕容铎也不罗嗦,简单一句,结束了讨论:“大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回山庄去。”

“还休息什么?又不是娘们,走几步路还嚷辛苦?”朗三急得跳脚:“要我说,就该马不停蹄,星夜赶回山庄去!杨副将苦守近四个月,咱们早一天到,他们也早一天……”

“老三!”朗四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喝道:“伊州距山庄也不是一步之遥,四个月都守了,不差这一天两天!”

“三哥,”喻守信搭着他的肩膀,笑咪咪地挟了他就走:“你若实在不想睡,索性替我放哨去?”

“想得美!”朗三心知回庄无望,黑着脸,气呼呼地回了营地,拉了毡子把脸一蒙,倒头便睡。

几人对视一眼,摇着头,无奈地笑了。

千里奔袭,大伙也早已累了,分派好警卫,各自睡下,很快酣声四起。

约半个时辰之后,一条黑影悄然坐起,侧耳伶听了四周动静后,蹑手蹑足地爬了起来,闪身出了营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他刚一离开,一直静卧不动,酣声如雷的朗三忽然睁开眼睛,铜铃似的眼睛亮如星辰,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发出一声冷笑。

“笑屁,还不追?”旁边的朗四压低了声音骂。

朗三翻身坐起,冷笑:“再等等,他跑不了的!”

“别打草惊蛇,王爷要的是人赃并获!”本应在林中担任警戒的小五不知何时回来,望着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地低嘱了一句。

“老子又不是傻子!”朗三咕哝一句,猫着腰悄没声息地循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黑影摸到林子深处,四处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匆匆摸出一根布条,弯腰写下一行字。

片刻功夫,一羽灰鸽扑愣愣从林中飞了出来。

黑影瞧着那小小的身子振翅北去,唇边泛起一抹浅笑:慕容铎,且容你再嚣张几日,抵达山庄之日就是你丧命之时!

忽听嗖地一声响,一枚石子破空而出,半空中的那羽灰鸽扑地掉了下来。

黑影一惊,返身正要离去,肩头上已搭了一只手。

“什么人?”他蓦地回头,对上一双冰寒的眼睛。

朗三铁塔似地站在他身后,黑着脸,冷冷地问:“我还要问你,不睡觉,鬼鬼祟祟跑到这来做什么?”

PS:一个乌龙,在床上躺了两天,差点挂掉。。

阴魂不散

喻守业看到他,一脸讶然:“三弟~”

“谁跟你是兄弟?”朗三啐了一口,毫不客气地道。

“这是干什么?”喻守业很不悦,沉下脸。

喻小五从林中大踏步走出来,一手捉着信鸽,一手捏着张字条,嘴唇嘲讽地向上弯起:“现在人赃俱获,你有何话好说?”懒

喻守业神色镇定地伸手:“还来。”

“磨蹭什么,王爷还等着呢!”林子外,朗四淡声催促。

篝火明灭,慕容铎端坐在木桩上,身姿笔挺,每一条肌肉都绷紧,如暴雨中的竹,有着刺破苍穹的锐利。

“看,逮个正着!”朗三抓起小五的手,远远地扬了起来。

慕容铎转头,那双比夜色更深沉,比星光更璀璨的眼睛淡淡地扫了过来。

喻守业忽然打了个哆嗦,满满的信心,在他锐利而深遂的眸光下,竟一泻千里,下意识地垂眸闪避。

一秒之后,他忽然意识到此举不妥,大有心虚气短,不打自招之味,于是鼓起勇气,重新抬起头来,笔直地锁住他,淡定地道:“卑职只是给娘娘报个平安。”

慕容铎听了这话,并未置评,只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句。

“王爷不信,可以查。”喻守业眼里显出很愤怒的表情,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在极力忍耐。

慕容铎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依旧是一个单字“哦。”虫

喻守业竭力想沉住气,但与他对视半盏茶,终究不敌,败下阵来,狼狈地移开目光,强调:“卑职给娘娘传信,已不是一年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