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种直觉,慕容铎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的目的是将自己从明处转到暗处,与那位躲在暗处的敌人互换处境。

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慕容铎是个很骄傲的人,若不是极为忌惮那个人,基本是不屑于耍这种手段的。

她又想,说不定就连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根本也是场策划以久的阴谋——时间上实在太巧了一些。

慕容铎前脚刚离开,柔然人后脚就占了伊州。

慕容钊虽从未领军打过仗,好歹也是个亲王,手里握着十万训练有素的兵马,居然连一次象样的抵抗都没有,就如此果断迅速地退进了城中。

杨副将好容易领着山庄的二千亲卫杀出重围来到城下,他竟然连门都不肯开,眼睁睁地看着他力竭战死……

就算他不怕皇上降罪,难道也不怕慕容铎秋后算帐?他可是出了名的护短外加六亲不认!

越想越心烦意乱,碾转反侧折腾了半宿也没办法入睡,索性披了衣下床。

推开窗子,雪花顺着北风飘在脸上,令她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虫

夜空漆黑一片,一颗星子也没有,只有大片大片的雪,无声地飘落。

不知怎地,想起了紫竹山庄,想起了那些铺天盖地的银色,相比那些几乎要将世界毁灭的暴雪,今晚的雪实在太温柔了一些。

令她错愕的是,那段曾经让她伤透了心的过往,竟然变成了最不舍,最甜蜜的回忆,藏在了心灵深处。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一点一滴地渗出来,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泛滥成灾。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不知不觉逸出唇。

“说说看,你这是为谁风雪立中宵?”低醇浑厚的声音,仿佛漫不经心地响起。

明明是极低极浅的声音,听在她的耳里,却如惊雷炸响。

她猛地转过身来。

一道修长的身影,笔直地挺立在身后,带着股不可一世的倨傲和狂妄,就这么闯入了她的视线。

庄然死死地盯着他,唇瓣翕动,发不出半点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簌簌而下。

她背着光,慕容铎看不清她的表情,见她木然不动,没有半点想象中的激动或是欢迎,不禁大为尴尬。

刚才有一瞬,他几乎以为她是要思念着自己。

他摸摸鼻子,自我解嘲地道:“呃,看来那个人并不是我……”

话没说完,一具柔软的身体狠狠地撞进了他的胸膛,腰间,缠绕着一双纤细的手臂:“你,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慕容铎瞬间石化,环着这具做梦都在渴望的身体,僵硬着四肢一动也不敢动。

他,不是在做梦吧?

耳边是她急促中透着馨香的呼吸,渐渐的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他的脖颈,他慌了,忙忙扶着她的肩,想要把她推开一些,以便看清她的脸,嘴里颠三倒四地安慰:“你,你别哭呀,我回来了,我没死……”

庄然气极,狠狠踢他一脚,手臂却用力收拢,箍得他更紧,恨恨地道:“你死了我才不哭呢!”

“是,”听着她软语娇嗔,慕容铎的心早软得快要融化一样:“我若这般没用,死在那些蛮子手里,也确实值不得你哭~”

庄然被他逗乐,哧地笑出声来。

房中一片静谧,这声笑便显得十分突兀。

她骇了一跳,忙用力咬着唇。

慕容铎瞧了,又是心疼又是心悸,修长的手指刷上她柔润的红唇:“别担心,北风那么大,听不到。”

庄然这时才意识到失态,一张脸涨得通红,压低了声音:“放开我。”

慕容铎哪里肯放,不但不放,反而将她搂在了怀里,低下头与她脸贴着脸,轻轻地磨蹭着,发出满足地喟叹:“好香~”

庄然大为窘迫,又不敢嚷,低咒:“不要脸!”

“嘻~”他听了,忽然笑了一声,慢悠悠地道:“还好厚着脸皮来了,就算真的死了,也不冤。”

庄然面色大变:“不许胡说!”

声音微微颤抖,她的手紧紧地拽着他腰间的衣料,象是在拼尽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

“对不起~”慕容铎立刻道歉:“我不该开这种玩笑。”

庄然极不自然地推开他,想借倒茶来令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一杯水倒有大半倒在了桌上。

“我没事,”慕容铎暗叹一声,轻轻覆住她的手:“这只是一条计策。”

他人都站在这里了,傻子都知是计了!

可他明明早就回了京,为什么一直不来看她,害她焦急,担心?

庄然心中气恼,咬着牙不吭声,怕自己一开口便失了立场。

是她将他推开身旁,是她坚决划清两人界线,如今这副怨妇模样,算什么?

慕容铎哪知道她尽在纠结着不着边际的小事,以为她在气自己不信任她,两人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当然不希望她又缩回自己的壳中。

“小然,”他想了想,婉转解释:“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件事牵涉到的人实在太狡猾,稍微有一点不对劲,便难以引他上钩。”

庄然慢慢咀嚼,体会着他话中深意,蓦然心惊,也顾不得羞涩,反握住他的手:“你的意思,那个人我也认识?不但认识,而且关系密切?”

所以,他才会加倍小心,连她也一起瞒了?

功亏一匮

“看你,这么冷的天,睡觉也不关窗。”慕容铎轻声责备,走过去关窗,转移话题的目的十分明显。

庄然越发心惊。

她到京城不久,认识的人极为有限,谈得上熟悉已然不多,关系亲密的更是屈指可数。目前留在京城的,加上曹瑛在内,也不过三个人。懒

曹瑛只是个县令,之前与慕容铎完全没有交集,朝中又没半点根基,莫说慕容铎对他有恩,就算真想恩将仇报,恐怕也没这个能力。

白云遏倒是有背景,与家人关系不亲厚也可以假装,但他只一个捕快,抓犯人也许是把好手,讲到运帱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又怎敌得过慕容铎?

她忽然想起珠儿嘴里的百里晗:聪明睿智,长袖善舞,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官场商场应付起来都游刃有余,是个神龙见首不尾的神仙似的人物。

私底下他是慕容铎唯一的挚友,战场上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是五虎将和伊州十万士兵最敬仰的军师。

若说他要与慕容铎一较长短,谁输谁赢,恐怕……很难有定论吧?

“傻瓜!”见她脸色惨白,慕容铎低声一叹,将她搂入怀中:“事情还没明朗,干嘛自己吓自己?!”

“就是说,你也在怀疑?”庄然心中一片冰凉。

她想不明白,他们不是生死之交吗?这般处心积虑害他,为的是什么?虫

慕容铎终究是不愿对她撒谎,低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次兵行险着,全靠出奇制胜,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庄然知道他不愿意谈这个话题,默然半晌,问:“听说五虎将死亡过半……”

想着朗三的耿直爽快,喻小五的圆滑世故,喻大的冷静沉稳……眼眶一红,话只说了一半,声音已哽咽了起来。

慕容铎心肠聚软,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并肩在床头坐下,轻轻搂着她的肩,柔声道:“小五去了晋阳;朗三到了潼关;喻二受伤应该是真的,不过也不致就死;就连木嫂和杨副将都好端端地在山庄里呢!”

“真的?”庄然眼睛一亮,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塘报上还说我失于乱军之中呢,这不是好端端在你身边吗?”慕容铎微微一笑。

庄然想了想,也是!抿着唇揶揄:“还以为你遇事只会发火骂人,想不到关键时候,比狐狸还狡滑!”

慕容铎嘴角微勾,笑出三分得意:“你以为,我这些年的胜仗,凭的全是运气?”

“瞧瞧,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庄然抿着嘴,瞅着他直乐,黑漆漆的眼珠在暗夜里闪闪发光。

慕容铎心中一悸,情不自禁地收紧了双臂,将她整个人圈在己中,两人身体密密地贴在一起。男人的阳刚与女人的阴柔如此完美地契合在一起,紧得没有一丝缝隙,他**辣地凝视着她,呼吸热荡着彼此的脸。

“慕容……”庄然面红耳赤。

下一秒,他已低头封住了她的唇,粗硬的胡须扎痛了她柔嫩的肌肤。

庄然心头一震,没来得及挣扎,他强硬的舌头已侵入了她的唇内,急切地吮吻着属于她的芳香。

慕容铎揽住她,强壮的身体压下来,将她稳稳地抵在床柱上,在她的唇齿间碾转流连,似乎想吻她到天荒地老。

庄然的背烙得生疼,摸索到他烙铁般滚烫的身体,理智也快被他的热情融化,只能无力地揪着他的衣服,发出小猫一样的呢喃:“疼……”

她呼吸急促,声音低到极点,不仔细聆听,几乎微不可闻,身体更是微微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害怕,激动,还是冷?

“嗯?”他轻应,欲/望象团火,烧得全身发烫。

离开软软的唇瓣,双不自禁地覆上小巧白晰的耳垂,惹得她轻轻地颤抖,他逸出愉悦地低笑,索性加大了力度,轻轻地啃咬。

“不,别这样……”庄然低喘着,身子象遇热的巧克力,软得不可思议。

他抱紧了她,顺势滚入锦帐,健硕的身子压着她,沿着柔美的脖颈吮吻,一吻到圆润性感的香肩,再到美丽精致的锁骨,发出满足的喟叹:“雪儿,我的雪儿……”

似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庄然蓦然心惊,开始挣扎推拒:“放开,放开~”

“嘘~”慕容铎正在兴头上,哪里刹得住车,一面攻城掠地,一边不忘柔声诱哄:“雪儿,别怕~”

那声“雪儿”入耳,庄然怒火狂燃,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然曲膝对着他狠狠一撞。

慕容铎毫无防备,被撞个正着,从床上跌了下去发出沉闷地,咚地一声响。

“雪儿~”他痛得扭曲了脸孔,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庄然。

显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庄然双手死死地揪着衣襟,脸上阵青阵红又阵白,胸膛气伏不定,象头小老虎似地瞪着他。

慕容铎见她发鬓散乱,从敞开的衣襟里仍可瞧见一片雪白的裹胸,深悔孟浪,面上一红:“对不起~”

谁知他不道歉还好,这一道歉,一种几乎让人晕死的屈辱感冲上庄然的眼眶,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欲坠,只能死命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变得更悲惨。

“然然,你别生气~”慕容铎眼睛尖,瞄到她颈间青青紫紫的印痕,顿时慌得手足无措,只好低了头,拼了命地赔不是:“是我不好,我混蛋,不该冒犯你……”

他真浑!竟然忘了她是多么纤细而敏感,这么粗鲁地对待她?

PS:貌似大家对阿铎的回归,男女主的见面没啥反应?嗯,还是分开他们两个好了。。

笑什么笑?

“吱呀”一声轻响,昏黄的灯光透了过来。

慕容铎神色一凛,眼中迸出锐利的光芒。

走廊上传来趿着鞋子在地板上发出的叩叩之声,紧接着苏解语的身影映上了窗户,声音含糊,明显带着倦意:“少爷,你没事吧?”懒

慕容铎神色一松,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打发人走。

庄然咬死了唇瓣,偏过头去不肯看他。

“少爷?”听不到回答,苏解语瞌睡跑了大半。

庄然无奈,只好站起来,重重地走了几步:“渴了,起来倒水喝,碰翻了锦凳而已。”

转过头来,发现慕容铎望着她笑。

笑什么笑?她用力瞪他一眼,哪知他笑得更欢。

“少爷没伤着吧?”苏解语急了,伸手就去推门:“开门,我进去瞧瞧。”

“没事,”庄然微微不快地道:“我悃了,明天再说。”

“哦~”苏解语不疑有他,提着灯离开,走了一半,忽又折返回来,站在窗下,低低地道:“少爷放心吧,靖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慕容铎冲她挑了挑眉,庄然瞪回去。

苏解语顿了顿,不见她回答,又补了一句:“你就算急白了头发,也是无事于补,靖王还未必领你的情,倒不如好好休息,是吧?”

庄然大窘,提高了声音喝道:“是不是少爷平时对你太好了?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这教训起人来了?”虫

苏解语热心贴了冷屁股,嘴里犹在不甘心地碎碎念:“我这是为少爷好,咋就不领情呢?”

慕容铎大为得意,低了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庄然越发气了,咬紧了牙关,斥道:“滚!”

苏解语被她疾言厉色这么一骂,吓得掉头就走,怦地一声关紧了门睡觉。

“还不走?”庄然没好气地瞪他。

慕容铎不说话,用亮得惊人的眼睛盯着她。

果然,庄然立刻象炸了毛的猫一样,露出又是愤怒,又是羞臊的表情。

她不知道,这个表情有多诱人。

慕容铎心中一荡,刚被浇熄的热情重新沸腾起来,身体的某个部位充血肿涨,又热又疼,视线一转,瞥到微露的酥胸,目光越发**起来。

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庄然慌乱掩住敞开的衣襟,又羞又气,顾忌着隔壁的苏解语,又不敢赶他出门,只觉无限委屈,声音不觉哽咽起来:“有你这么欺侮人的吗?”

“傻丫头~”慕容铎一怔,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上前一步拥她入怀:“逗你玩呢,哪里就是欺侮了?”

庄然愤而挣脱,将头扭到一边。

“平日不是挺大方的,今日怎么扭捏起来了?”慕容铎大为惊讶,扳住她的肩头,将她强行扳过来一瞧,不觉大吃一惊。

她咬紧了唇瓣不说话,红得要滴出血来的眼眶里,凝着一汪清泉。

他这才知道她并非矫情,竟是真的伤心,眨了眨眼,错愕不解:“还真哭呀?”

怪了,明明之前一直好好的呀?虽说他是鲁莽了些,但不反抗不就是默许么?就算真的弄疼了她,也不至于伤心欲绝吧?

庄然见他浑不知错,越发恼怒,沉着脸走到后窗,双手环胸,冷冰冰地道:“滚!”

“滚可以,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吧?”慕容铎倒也不恼,跟过去,一脸认真的追问:“要不然,搞不好下次还会……”

“还想有下次?”庄然气不打一处来,拳头雨点般落了下来。

竟然把她当成了别的女人,这么羞耻的事,他有脸问,她没脸说!

她这花拳秀腿打在慕容铎身上自然是无足轻重,他不闪不避,一脸忧心地叮嘱:“小心,这里是关节,这打上去,要是青上半个月,我可心疼死了……”

“叫你油嘴滑舌!”庄然低咒,到底没忍住,哧地笑出声。

虽然一笑即敛,气氛却缓了过来。

“乖,别生气了~”慕容铎顺势握了她的手合在掌心:“我时间不多,一会可真的要走了。”

庄然心一慌,也顾不上生气,抬起眼看他:“去哪,什么时候回?”

“先与朗三会合,再到潼关办点事,顺利的话,还能赶回来陪你过年。”慕容铎简明扼要地答。

他虽竭力说得轻描淡写,她却依然敏感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三爷不是去晋阳了吗?”庄然蹙眉,疑惑地问:“如果记得不错,晋阳应该是东晋的国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