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庄然惊愣,脸腾地热了起来,惊慌失措地瞪着手中漂亮的青花瓷杯,傻了。

想死我了

百里晗处理完军中事务,便主动去大车里睡了。

白云遏这时才知道他特地弄那辆招摇的大车,原是早有准备。他放下心来,不过到底是在军中,不便过于张扬,只与庄然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出来,归了营。

庄然白天与百里晗同车,晚上独占军师的大帐,不几日消息便传遍了军营,对他的身份,众说纷纭,看着庄然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研判和意味深长。懒

只是军纪甚严,庄然又不是个喜欢到处乱跑之人,仗还未开打,军医本也是无所事事,每天接触的来来去去都是中军的那些亲兵,是以流言传得再凶,对她倒也并无影响。

如此走了二十日,终于进了伊州地界,淳亲王下令前锋营派了探马先去打探敌情,大部队便先驻扎下来。

京里有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亲兵叫了百里晗去淳亲王的大帐议事。

军中气氛瞬间便凝重了起来,庄然担心京中出事,又不敢问,独自在帐中坐了一会,终是按耐不住,看看天色还早,便出了营帐,想着到外面透透气。

举目望去,冰天雪地中,四处都是帐篷,层层叠叠,象是无数的蘑菇。

庄然心中有事,只择清静的地方行去,不多会便出了营地,迎面碰上巡逻的暗哨喝问:“飞雪!”

“迎春。”庄然怔了一下,报上口令。虫

等她走近了,暗哨认出她的身份:“霍军医,前面已出了营地,请回。”

“瞧不着,在附近走走,不会耽搁太久时间,军爷通融一下。”庄然却不想就此折返,陪了笑脸央求。

暗哨也知她与百里晗交情匪浅,倒也不敢太难为她,只好叮嘱:“霍军医小心些,别走得太远,我就在此处值勤,有事叫一声。”

“多谢军爷。”庄然向他道了谢。

她知道两军交战,双方必然互相派了探马刺探敌情。此处离柔然军虽还有百多里地,也不敢托大,顺着坡地往上走了不过几十米便停下来。

暗哨看了一会,见她果然不再走远,总算是放下悬着的心。

庄然自所站高坡望下去,远远的夜空之下,偌大一座军营竟是肃然无声,只余篝火燃烧的噼啪之声,不禁对百里晗治军之严肃然起敬,对这场敌我力量悬殊的战争,多了几份信心。

再一想,他这些本领,或许统统都要用在对付慕容铎身上,不禁又忧心冲冲起来。

正在患得患失,忽听啪地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击在腿上,顺势滚落地面。低头一瞧,竟是一小团雪块,拣起来一看,明显留有指印。

她心下一惊,正要喝问,耳边已传来极低极细却又极熟悉的声音:“然然,是我~”

庄然只觉脑中轰地一响,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慕容铎,竟是慕容铎!

“别乱动,”慕容铎藏在暗处,低声道:“那暗哨正盯着你看呢。”

庄然立刻浑身僵硬,两手紧握成拳,只瞪大了眼睛,紧张地逡巡着,想要找出慕容铎的藏身之处。却只见一片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哪里有他的身影?

“慢慢地站起来,往左边再多走几步,对,放轻松,不要东张西望。”慕容铎压低了声音,悄声指点。

庄然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往左边看了一眼,见那边有一雪堆,细一瞧,原来是一片灌木丛,被积雪压着,不细看,便以为是块大石。

知道慕容铎便藏在那里,她心中怦怦狂跳,假做冻得四肢僵硬,在原地跺了跺脚,又低头往手中呵了几口热气,才慢慢往前走,边走边提高了声音抱怨:“这鬼天气,可真冷。”

暗哨在远处瞧着,轻蔑地冷哧一声:“有营帐不好好歇着,偏要在雪地里吹风受苦,这些公子哥,一个个钱多烧的!”遂转了头去,不再理会。

庄然又往左走了几步,斜刺里忽地伸出一只手,将她猛地拽到灌木丛后,跌入一副坚硬的胸膛。一双铁臂强硬一揽,将她整个人勒在怀中。

“呀!”她吃了一惊,才开口还未嚷出声来,已被他低头封住了唇。

那刺刺的胡髭扎痛了唇边柔嫩的肌肤,她心头一震,脑子里还残留着理智,细声地提醒:“别,有暗哨……”

他不语,吻得越发地恣意而狂放,象是要把她吞没。

庄然恍惚了,乱了呼吸,闭上眼睛,四肢酥麻,陶醉在他温热的气息中,软化在他热烈的亲吻里。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修长的拇指轻轻地抚上被他吻得红亮的樱唇,定定地凝望着她,漆黑的眼睛在雪夜里亮得惊人。

庄然被他瞧得羞赦了双颊,慌乱地垂下眼帘:“别,这,这么看我……”

那种眼光,象是要把她烧化。

慕容铎望着她,并不说话,缓缓抬起手,揽着她的脖子,脸贴近,两双眼睛,注视着彼此,瞳眸中,有的皆是对彼此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庄然羞窘之极,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慕,慕容……”

未见到他时,有无数的牵挂和担心,更有无数的困惑和疑问,可见了面,却是相顾无言,千言万语都化做满眶的泪,濡湿了眼睛。

“别动~”揽在她腰间的手强势一锁,低醇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灼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了她的耳膜。

庄然很是不安,探头往营地方向张望,小小声地道:“慕容,暗哨看不到我,会过来找……”

慕容铎轻嗯一声,并不放开,只把头埋进她的秀发,低喃:“想死我了~”

置之死地

庄然脸哗地一下涨得通红,羞涩地握拳,抵在二人之间:“别闹了,有暗哨~”

“嘻~”一声轻笑,自灌木丛后传来:“小妹只管与王爷叙旧,这边有我呢。”

“五哥?”庄然又惊又喜,蓦然回头。

借着雪地反射的光芒,瞧见斜坡后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懒

慕容铎大为不满,伸手,把她的头拨回来:“他有什么好看的?”

喻守信笑眯眯地抬头望天,声音凝成一条细线:“是,小妹抓紧时间多瞧瞧王爷。有什么话也只管说,五哥听不到~”

“五哥~”庄然臊得满脸通红。

“再罗嗦,拔了你的舌头。”慕容铎霸道地圈紧了庄然,冷声低叱。

“大伙,都好吗?”想着喻守信离自己不过数步之遥,庄然哪里还敢让他抱着,挣扎着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哼~”慕容铎猜透她的心思,偏要将她拖回怀中搂得死紧,低头,用鼻尖轻昵地蹭了蹭她的:“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偷看~”

“慕容~”庄然瞠目。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喻守信憋住笑,低低地调侃:“嗯,我是石头,听不到也看不到,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当我不存在好了。”

什么叫该干啥干啥?

庄然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滚!”慕容铎牵紧了她的手,低喝。虫

“是~”喻守信竟真的站了起来,迎着暗哨走过去。

“五哥!”庄然大急,又不敢冲过去拉他,只好拽了慕容铎的手,央求:“慕容,你快叫他回来!”

慕容铎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你能当他不存在,乖乖让我亲?”

“慕容!”庄然大窘。

这都什么时候,不说正事,竟想些有的没的?

“放心好了,”慕容铎见她真的急了,低笑道:“我本就打算摸进营去找五皇叔谈话。”

只是动手之前,刚好看到庄然往这边而来,临时改变主意,让他多活了半个时辰。

“真的?”庄然怔住,立刻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嗯,”慕容铎点头:“等他从五皇叔营帐中出来,我就进去。”

这个他,他虽没有言明,两个人却都心照不宣,皆知所指何人。

“出什么事了?”庄然心一紧。

慕容铎冷哼一声,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潼关和京城都涌了大量叛军,将在三十晚同时发难。”

“啊?”庄然惊得花容失色,失声惊嚷:“还有两天就三十,叛乱在即,就算即刻回师也是救之不急呀!”

他明知京城有变,不在那边坐镇指挥,偏千里迢迢跑到伊州来做什么?

“他打得好算盘,三地同时发难,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兼顾!”慕容铎的话,字字怵心。

嘴角微微牵起,明明是笑着,可给人的感觉,却是骤然冷了下去,凭平生出些冷厉阴狠之色。

庄然机灵灵打个冷颤,揪着他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滑了下来,讷讷地道:“那,那该怎么办?”

“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而已。”慕容铎漫不经心地道:“这都是意料中事,他准备充足,叛军虽然闹得凶,京中御林军,骁骑营可也不是吃素的!只需挡得十日,潼关二十万守军就抵达京师,到时里外合围,教他们有来无回!”

“你把潼关的守军都调往京师来了?”庄然惊呼。

“我不把守军调走,那群乌合之众,又怎敢向潼关冲击?”慕容铎凛容。

“那潼关怎么办?”那可是东面重镇!失掉潼关,比失掉伊州损失不会小!

庄然完全糊涂了。

“潼关之危倒不足虑。”慕容铎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摆在眼前的四十万柔然大军才是重中之重。”

“你,”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想起白云遏提过的那消失的十万晋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敢把晋军调来给你守潼关?”

再不懂军事,也知这种事太过荒唐!

身为北越的王爷,竟把北越的东大门交到卧榻之侧的澹台凤鸣的手中。别人就算想得到,又有谁敢?这,已不仅仅是关于谋略,而是考验他有多大的魄力与决心!

慕容铎看她的目光里有惊讶之色一掠而过,随即嘴角一翘:“可惜,你不是男儿身。”

当初他决定行此险着,小五,老三可都是竭力反对的——到现在朗三还捏着一把冷汗,不知他下此赌注凭的究竟是什么?

想不到,她竟然可以一语中的,怎不令他由衷地感到喜悦?

“你,你可真敢!”庄然喃喃低语。

澹台凤鸣,与他不过是六年前见过一次面,接受过他的帮助。且听说那次,慕容铎还以此相挟,夺了他的爱妃。

这样的交情,甚至连友谊都谈不上,他怎么敢将潼关交到他手中?

“怎么,”慕容铎拥了她在怀中,低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你不相信我的眼光?”

“我只怕万一……”庄然叹气,眼中满是忧色。

万一澹台凤鸣起了贪婪之心,借机占了潼关,据险以守,兵力越过当河源源不断地输入,北越东面的半壁江山,必定汲汲可危!

到时,就算慕容铎收服伊州,解了京城之围,也难抵潼关失守,引狼入室的责任。必将受千夫所指,成为北越的罪人!

“他身经百战,寻常战术根本不可能赢。”慕容铎淡声道:“唯有出奇不意,方有险中求胜的可能,我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确实是在赌,但赌的不是澹台凤鸣与他之间的友谊。

他赌的,是澹台凤鸣与唐意之间的爱情,赌他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进军北越的机会?

离他远点

“王爷~”暗夜里,陌生的男音低低传来:“中军那边传来消息,会谈差不多结束,该走了。”

“嗯。”慕容铎淡应一声,环在她腰间的手却并未放开,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拥得更紧了些。坚硬的铠甲挤着她柔嫩的颊,泛着青涩的冷意。懒

庄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无数疑问堵在心头,却不知从何问起。犹豫半晌,终是没有吭声,就这么默默地偎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心跳。

“王爷?”侍卫小心翼翼地提醒。

“你走吧,我也该回去了。”庄然轻轻拂开他的手臂,低声道。

“呆在营中,没事不要乱走。”慕容铎低声嘱咐。

今日是她运气好,刚好遇到他。

可,不代表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庄然先是一愣,等明白他语中深意,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嗫嚅着小声辩解:“我,不能坐在家中枯等消息。”

“我知道~”他也是那样疯狂地想念着她啊,又怎会不明白这种挖心挖肺的牵挂?所以,由始自终,并未有只言片语责备她不听嘱咐,擅自来了战场。

慕容铎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为了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庄然红了眼眶,用力点头。

若有人抓到她,以此威胁,不必再打,这场仗,慕容铎必输无疑。

直到此时,她才惊觉,原来她自以为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竟是如此的冲动。虫

“不要怕~”掌心传来她纤细的手掌轻轻的颤动,他爱怜地轻捏了捏她手心,柔声安慰:“我就在营中,在你的身边。”

“慕容?”庄然一惊,猛地抬头看他。

他,竟然要在营里?难道不怕与百里晗狭路相逢?退一万步讲,就算可以避开百里晗,营中到处都是他的心腹,那些人又怎会认不出慕容?

慕容铎璨然一笑:“营里十五万将士,哪有这么容易遇到?”

庄然咬着唇不说话,乌黑的眸子一闪一闪地诉说着曲曲折折的心事。

百里晗不是傻瓜,只要有蛛丝蚂迹证明慕容在军营中,又何需刻意寻找?他甚至都不需要费劲搜捕,只要在她面前,做些亲密的动作,就能逼得他现身!

“呵呵~”慕容铎心情大好,翘起嘴角,一本正经地命令:“不想我出事,就离他远点!”

“你管我?”庄然瞪他。

“我不管你,谁管你?”他变了脸色。

庄然不理他,拂落搭在肩上的手,转身朝营地急匆匆走去。

“总之,不许跟他走得太近!”霸道蛮横的声音,从身后沉沉的传来。

庄然翻个白眼,恨恨地道:“我偏要跟他走得近!”

穿过层层帐幕,回到中军,远远已瞧见一条修长的身影在军师帐前徘徊。她心中别地一跳,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公子~”

百里晗回过头,微笑着迎了上来:“这么晚不在帐中,去哪了?”

庄然强抑住回头张望的冲动,淡淡地道:“睡不着,随便走了走。”

百里晗语气轻快,显见得心情极好:“白天睡多了吧?不过,你时刻要记住,这里可是两军的前沿,千万不可走得太远。”

庄然心中怦怦乱跳,没吭声,掀开帐幕,走进帐篷。

百里晗随后跟进,极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放在掌中,眉心微蹙:“这么冷的天,出去怎么也不知道加件衣?看,手这么冰!”

庄然似被火烫了,猛地抽回手:“没事,不冷~”

“然然?”看着空荡荡的手掌,百里晗心没来由地一沉,清冷犀利的目光朝她脸上扫视。

“太晚了,”庄然略有些慌乱地退了一步,站到阴影之中,垂下眼帘避开他审视的目光:“你明日还有军务,还是早些歇了吧。”

百里晗瞧不出异样,很快恢复了淡定:“明日就要进入阵地,两军很快会交战,到时你也会忙得不可开交,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说着话,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