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和万穗比,差就差在这一点上了。我说瞎话,始终不如万穗,那是张口就来。

由于有元王在,这样的场面其实屡见不鲜,大家也都没有太当一回事。皇上让元王归座,又举杯道,“小三儿难得回来,大家满饮一杯,为他洗尘。”

于是我们纷纷满饮了一杯,我才放下杯子,去剥一个橘子来吃,就听到皇贵妃一声娇笑,感慨了起来。

“元王这些年来,这个性子是再改不掉的,真是坦率得可爱。”皇贵妃脸上带了一丝红晕,看着似乎是有了些酒意。“皇上啊,我早就说过,您当年是配错人啦,世暖的性子,和元王岂不是天作之合?偏偏您这乱点鸳鸯谱,又把世暖配给了太子,闹得后宫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我们王璎呢,又远走大同,几年都不肯回来,我看啊,您该罚酒三杯才是。”

室内一下就静了下来,我的一口橘瓣险险卡在喉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皇贵妃这个事,挑得也太大了吧?

王琅也在我身边僵硬了起来:当年的事,如今宫中已经很少有人提起,更是从来没有人有皇贵妃的胆子,这样大剌剌地说皇上是乱点鸳鸯谱。

不过在我们任何人可以反应过来之前,万穗忽然笑了。

她笑得风情万种,有一股别样的魅力,可是叫人看了,心里却有几分发冷。

一边笑,一边按住了元王的手,于是元王大张的嘴,又啪地一声合了起来,只是一脸的愤怒,犹自未消。

她说。“难得良宵,有酒无歌怎么行?父皇,依臣妾来看,倒不如让女乐排班奏一曲《剑器浑脱》,让王璎给您舞剑下酒吧?”

我一下简直要五体投地去膜拜万穗了。

这丫头之狠,之刁,之毒,我苏世暖真是拍马都及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居然没用过贵妃风采!!!!

@@对了一直忘了说,要送分的朋友记得留言满25字然后说明一下要送分。

最好是在最新章留言,因为这样我会比较看得见噢。

不知道JJ发得出新章没有,提心吊胆ing

34、往事莫提...

皇上顿时意动,他瞟了皇贵妃一眼,并没有对皇贵妃发白的脸色多做评论,而是沉吟着道,“也的确有多年没有见到元王的剑舞了!”

元王身手高超,年轻时候还跟随几位老将军身边的长随学过武艺,不但身轻如燕,可以飞檐走壁,在舞剑上也有很高的成就。虽说和当年的裴旻将军不好比,但也的确做得到‘走马如飞,左旋右抽’。当年皇上和我姑姑喝酒的时候,就时常让小元王在一边舞剑,引为生平乐事。

元王怒视着皇贵妃,满口的牙齿,几乎都要咬得咯吱咯吱响,他请愿。“王璎最近也颇为学了几首新剑舞,父皇请让王璎施展出来,为您下酒。”

唉,皇贵妃这就是太冒昧了不是?没这个本事,偏偏要去捋王璎的虎须,提起他生平最痛恨的一桩往事,还要说得那么大声,让皇上都有了几分不痛快。

就连王琅,眼中也浮起了一点冷冷的笑意,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道,“这就叫自作自受。”

我强忍着就要冒出口中的笑声,伸出手找到了他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低声警告。“你别招我!”

开玩笑,现在笑出来,好戏可就看不成。

王琅就投来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个人的表面功夫是做得极为不错的,分明也极为乐见皇贵妃吃瘪,但脸上却还是一脸的凛然出尘,如谪仙般慈悲。

再一游目望去,陈淑妃、瑞王、端王夫妻、柳昭训……都是一脸强装出来的云淡风轻,也就只有我这样熟悉他们,才能从他们眼中看出来一点点笑意,或者是一点点担心。就是屈贵人,也都尽量地掩藏着自己的幸灾乐祸,只是成效并不太好罢了。

皇上也是逐一望过众人脸上,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然后他又看向了元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很有几分忍俊不禁地道,“好啊,那你就舞吧!”

元王顿时精神一振,皇贵妃立刻面如死灰,皇上又竖起一根指头,慢悠悠地道,“不过,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没事,还是不要见到剑锋。来人,削一根木剑给元王舞剑用!”

真是姜是老的辣,这一番安排,是又惩戒了皇贵妃,又预防元王过分激动,误伤到她老人家,酿出血光之灾来,事情难以收场。

我公公的心术,也实在是太老到了。

我不禁和万穗对视了一眼,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笑意:我知道我眼中必定也一样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笑。

一时间又不禁有些可怜皇贵妃。以她的手段和心机,能在后宫中坐到皇贵妃的位置,还不是我姑姑心慈,放了她一马?

唉,要不是苗家实在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又是个很念旧的人,就是我,也都可以轻松除掉皇贵妃,令王琅的太子位,从此高枕无忧……

忽然间,我又觉得有点不对。

王琅的太子位坐得稳不稳,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得看皇上的心意。皇贵妃这样的跳梁小丑,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我们生活中的一点娱乐。又娱乐了我们自己,也让我们不得不随时跟着她动,以此来娱乐我公公。

别看我公公半疯不癫的,其实什么事,他都还牢牢地握在手心呢。

#

元王很快就得到了一柄木剑,他也换下了华服,穿上一身白色劲装,正在大殿中间空出来的一片空地上伸展着胳膊,挥动着这柄精致的桃木剑。——我公公虽然说要削一根给他,但堂堂大云皇家,怎么可能连一柄木剑还要现削?

经过一番调整,现在我们都换了高椅来坐,以便更全面地围观剑舞,皇贵妃领衔坐在左上首,我陪着太子坐在右上首,万穗因为是元王妃,而按排行说,元王的地位仅次于太子,所以她就坐到了我左边,正笑盈盈地看着元王在场内活动筋骨,时不时还和端王夫妻说几句话。倒是瑞王因为排行最低,坐到了末位,和我们的距离都比较遥远。不过他似乎也不大在意,偶然和我目光相触时,眼光中还微微露出笑意,似乎在嘲笑我今晚又被皇贵妃拉出来数落了。

我一点都不在意:皇贵妃想要侮辱我和王璎一样笨,其实有很多种办法,只是她却偏偏选了最坏的一种……她居然蠢得要提起当年的往事,来惹恼万穗。

不过,她恐怕也不知道万穗心里最介意的一件事,也就是当年元王忽然间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的疯,想要娶我的那几个月了。

我可以肯定,王璎从小到大,是绝没有对我有过一点喜欢。他叫过我最亲昵的称呼,也就是‘苏家那个疯丫头’!对我做过最友善的一件事,也就是……

哎,我居然想不到元王他有没有对我友善过!

因为年纪相近,又都算得上是皇家的亲戚,我、万穗、元王、端王、太子、瑞王这几个人,从小就经常在一块玩耍。只是因为大家个性不同,关系有的远有的近,端王人最老实,只喜欢侍弄花花草草,对我们的游戏没有一点兴趣,因此虽然一起长大,但和我们都并没有多少交情。

瑞王、太子和我,又因为年纪比较最近,而且和咸阳宫有关,自然而然也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元王与万穗就要游离一些,万穗性子好,对谁都很和气,也没有特别知心的朋友,凡是进宫,多半是在瑞庆宫里陪皇上说话。元王性子野,从小经常出宫去到京郊大营里游猎,也很少和我们在一块玩。

就是偶然在一块玩的时候,他也特别的……呃,不喜欢我,总觉得我一个女孩子,比男孩子更野,是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活该受到王琅的教训。

我是不止一次偷听到他怂恿王琅,“你多打她几次,她就听话了!”、“女人就是要靠打!”

——如果是别人,我就要怀疑,这是他故意想离间王琅和我姑姑之间的关系了。不过是元王嘛,姑且就可以认为,他是真的觉得我很欠打……

我说过,元王最大的本事就是理直气壮,从小到大,他从来也没有掩藏过对太子位的渴望,以及对王琅的定位东宫的不服气。但很神奇的,他和王琅的关系一直也都还不错。

我想这多半是因为全紫禁城,全四九城,甚至全天下都知道,虽然元王很想当太子,但却是绝对没有希望当这个太子的。

让这么一个莽夫当了太子,我看王家的天下,也就别想再坐下去了。

不过,就算全天下都明白这个道理,元王本人,却是一直都没有明白过的。在我十五岁,麦穗儿十六岁,我们参选秀女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娶了我,很可能会对他的太子征途很有帮助。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个观点是错的。我苏世暖的哥哥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父亲、先伯父也都曾手握天下兵权,门生遍布大云,虽然说不上是大云第一门阀,但也的确不是一般的官宦世家。更别说有我姑姑先皇后的余荫,我姑父的格外垂青,能娶到我的人,是藩王,会格外有面子,是太子,位置也会更稳一些。

只是也从来没有谁会把自己的意图表现得那么明显就是了。

元王对我追求的第一步,就是把我找出去谈话,告诉我‘我想当太子,我看你对当太子妃也很有意思,不如我们凑合凑合,凑合成一对算了’。

……当时我也的确是很想当太子妃没错啦,不过我想当太子妃,是因为王琅是太子罢了……

他的第二步就是去求皇上,把我许配给他。据说皇上当时先惊后笑,笑声都快把瑞庆宫的屋顶给掀翻了。

——我姑父很多时候,真是太有幽默感了。

他居然还兴致勃勃地想要玉成此事,默许元王一次又一次地找我出去单独说话,试图说服我他会是个极好的太子,虽然他并不喜欢我,甚至还有点讨厌我的嚣张(真是个诚实的人),但毕竟还是会好好地对待我这个太子妃,保证我生下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就是由于这一份难得的坦诚,我虽然一次又一次地回绝了元王,但毕竟还没有太讨厌他,甚至觉得他也挺可爱的。

甚至连王琅都鼓励过我,“依我看,你和王璎倒还真的挺配的,两个人组成一对招摇过市,不也顶好?”

他说这话时,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他明着是在笑我,其实有点吃醋,甚至还很担心他会和元王爆发冲突,一再叮嘱他,“他就是发发颠罢了,你别管了,什么事,姑父心里都是有数儿的!”

我姑父的确也知道,我从情窦初开时起,心里眼里,就始终只有王琅一个名字。

现在回头看,或者王琅当时说这句话是真心的也未必呢?

我不禁就偏头看了王琅一眼,又很快转过身来,望向了场内的元王。

不,王琅是决不会高兴我嫁给元王的,不论他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喜欢我,他不愿,不喜欢我,他也不愿。

毕竟以我的身份,如果要嫁入皇家,这个夫君,也就只能是太子本人。不论太子位上坐的是谁,结局都不会改变。

就在这时,元王舒展身躯,急促的锣鼓声中,他开始舞剑。

深红色的剑光,顿时从这条精壮的汉子身边迸射了开来,在明亮的灯火之下,他的剑势矫若游龙,竟是直冲着皇贵妃而去。

万穗忽然在这时候凑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衣袖,轻声说了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起不出名字啊……………………望天对手指。

35、元王风采...

就算已经知道元王舞剑,意在皇贵妃,但我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元王居然会这么直接,直接一剑就冲着皇贵妃过去了!

这个人也实在是太……太……太……

太有风格了!

你说就是项庄舞剑,也至少要把剑舞起来了,再徐徐接近刘邦对不对?可是元王这惊天一剑真是不管不顾,几乎是在刹那间就到达了皇贵妃跟前。

不要说皇贵妃,就是她下首的陈淑妃都花容失色,皇贵妃身后的宫人,更是已经惊呼了起来。倒是我公公神色悠然,唇畔含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宠妃正要变成剑下亡魂,犹自跟随着鼓点摇头晃脑,打着节拍。

看吧,我早就说过,我公公他是……很有点颠的。

剑势险之又险,在皇贵妃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元王得意地咧嘴一笑,朗声问皇上,“王璎的这招收发由心,是越练越纯熟了,父皇看着如何?”

皇上呵呵地笑,“你这小鬼。”

却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接下来的事就可想而知了。

元王的剑舞本来就花样百出,这些年来也不知道他都在哪里又学到了好些新花样,什么仙人指路,舞剑如团,总之这仙人指的路,招招指的都是皇贵妃,舞剑舞出的团,也是围着皇贵妃打转。剑风纵横,乌光滚滚之间,皇贵妃的望仙高髻很快就狼狈地倒了下来,珠翠横亘一地,她老人家的脸色,也就随之越来越青,越来越青……

不过我和王琅却很能欣赏元王剑舞的美,我也放下了和元王之间的那点恩怨,时不时为他喝彩。

“三哥好剑术!”(剑尖又险险从皇贵妃那细致的脸蛋上擦了过去)

“哎呀,真是好漂亮的招数!”(这一次擦的是她老人家的鬓边,挑掉了皇贵妃的一枚金钗)“钗落而发不坠,真乃高招!”

“哦哦,来人,快取墨来,试试看是不是真的水泼不进!”(元王在皇贵妃身边纵横起舞,泼去的墨汁全被剑风鼓荡,吹到了皇贵妃身上)

陈淑妃一开始还用眼神制止我这不得体的行为,到后来她索性也放弃了,捂着嘴尽量不看皇贵妃,偷偷地笑。就连王琅,先警告着握紧了我的手,也渐渐地随着他不出声的笑,而慢慢松了开来。倒是屈贵人眼神晶亮,看来似乎和我很有共鸣,只是恨不能开口附和一二——一开始她是很想附和来着,不过柳昭训拧了我两下后,就迅速赶到屈贵人身边,把她控制了起来。

等到鼓声告一段落,元王神清气爽,收剑而立的时候,皇贵妃华贵的妆容,虽不说千疮百孔,却也是妩媚不再,徒留一身的狼狈,一脸的铁青……这一下,她老人家可真的是面黑如墨了。

皇上好像没有看到皇贵妃的表情一样,他大力鼓掌,称赞元王,“小三儿的剑术真是越发高妙了!”

又兴致勃勃地招呼大家,“来,为了小三儿的剑术,大家尽一杯酒!”

可惜今晚福王生病没有来,不然,场面应当更热闹。

我不无阴暗地怀想着福王在场的热闹,一边笑盈盈地尽了一杯酒,又吩咐女乐们,“今晚良辰美景,很适合吹一曲《龙凤呈祥》,载歌载舞,岂不是好?”

大云不比前朝过分重视礼教,家宴中主人宾客载歌载舞,也是很常见的事,我公公就很有大唐遗风,从前和我姑姑喝酒的时候,到了高兴时,他甚至会亲自下场,跳起舞来。

今夜他的兴致也特别好,立刻响应我的号召,起身欣然道,“好,小暖会点,居然点了老子最爱的《龙凤呈祥》——”

皇上的目光就在室内巡梭了一圈,落到了太子身上,“来,小六子,小三子,你们陪老爹跳!”

女子的舞,那是声色之乐,上不得大台盘,这样的场合,一般也没有男女共舞的。皇上要找人陪他一起跳,那就只有在儿子们中间找了。

我、万穗和瑞王、端王夫妻,甚至陈淑妃和柳昭训、屈贵人都不由得偷笑起来:王琅平时克己守礼,不要说跳舞了,走路走快一点,都嫌会冒犯他的太子威仪。

更别说元王这个大老粗,跳起舞来一直是鸡手鸭脚,非常的惹人嫌——这两个人,也都特别的不喜欢陪皇上载歌载舞的殊荣。

不过,皇命在身,也没有谁能违抗这样的要求。王琅使劲捏了捏我的手,拍了拍衣领,站起身来,淡眉淡眼地道,“是。”

便缓步上前,和一脸不情愿的元王一起,加入兴致勃勃的皇上:鼓点一响,三人顿时舞将起来。顿时席间笑声一片,宫人们也都兴致勃勃地围观着太子和元王难得的舞蹈。

不过,我却没有能多看几眼,就被万氏揪着腰间的软肉,带到了蓬莱阁突出于假山外的凉台上,只能隔着敞开的门窗,望着殿内的无限热闹。

“你刚才对我说了什么?”我这才想起来问她,“我竟没有听清楚。”

万穗于是白了我一眼,“我叫你跟我出来说话。”

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她想必是希望我们能乘着元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密斟。不过我看得太入神没有听到,万穗只好乘着皇上起来跳舞的当口,把我揪过来。

“怎么,什么事你不能到东宫来说?”我问她,“难得回来一次,你们也多住几天再走嘛。”

“不住了。”万穗面色端凝,“蒙古人最近很有些蠢蠢欲动,你三哥不在,恐怕镇不住场子。”

王璎在武事上不但是个天才,而且还极为热衷于战事,这几年在大同带领一万精兵,几次主动出击都有斩获,大云能在和女金作战的同时,稳住西北边陲。元王无疑是有功的。

“好。”我也整肃了面容。“这是正事,的确不该耽搁。”

万穗又不由分说地揪了我腰间的痒痒肉一下,我唉唉叫,“做什么啦,我难道又说错了?”

她又白了我一眼,“你就是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心里正乐呵着呢!”

……不愧是万穗,真是慧眼如炬!

我转着眼珠子,索性也爽快地认了下来。“我就是不想说嘛——”

看万穗的眉毛又要竖起来,我赶快又端正了一下态度。“要不然你现在和我回东宫去?被这么一闹,今晚场子上应该不会有多少麻烦了。”

万穗扫了屋内一眼,目光在皇贵妃身上定了定,她不屑地翘起了唇,“这么一个货色,也亏得你和她斗生斗死,换作是我,早就——”

今晚皇贵妃最不应该的一件事,就是戳到了万穗人生中唯一的一个痛处。

元王当年,也不想娶万穗为妃,虽然他的理由肯定和我的并不太一样,但我们的态度,也都一样坚决。只是我不想嫁王琅,王琅也的确不想娶我,所以对我态度高昂的回绝,他可以无动于衷,甚至暗暗配合。

但万穗却是个女孩子,她是受不住这种屈辱的。

而说来说去,元王之所以动念要娶我而非万穗,也是皇贵妃一再怂恿,她老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乐得元王把我娶走,好削弱王琅身后的力量。这笔账,怎么算,最后都要着落到她头上。

更别说元王本人,也把当年的往事,当作了生平的奇耻大辱,从不许身边人再提——而明知如此,皇贵妃还要把往事拎出来说,一个人能自取其辱到这个地步,别人不侮辱她,简直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

我禁不住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父皇护着她,我们也早就……”

我早就说过,我姑父是个极多情的人,这些年来,他是一直难以忘怀在最艰难的时候,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苗家。对我们苏家,他固然是恩宠之极,但对苗家和皇贵妃,皇上也从来不差。

万穗嗯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远处的皇贵妃,她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你要小心点。”她忽然叮嘱我。“她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以往却也不会这样笨拙。一个人表现得太反常的时候……”

“私底下,往往有别的图谋。”我不禁跟着万穗说完。

这句话,姑姑也经常对我说,“事物反常必为妖,举止反常,必有蹊跷。”

也就是这几年来,我才慢慢地发现,原来姑姑当年对我说的那些话,竟是字字珠玑。

万穗转着眼珠子,她又看了我一眼,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小暖,你长大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又野又倔强的黄毛丫头啦。”

我红了脸,很有些不好意思。“当年不懂事的事,你还提出来笑我。”

“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万穗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岁月走得太快,很多事,或者我们尚未把握得到,就已经消逝在指间。”

在这一瞬间,从万穗眉宇间流露出的愁绪,一下狠狠地击中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想到了几年前,我和她在太液池边一起仰着头数星星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才刚进宫选秀,一切纠缠还没有开幕,我夜里睡不着,便偷偷开了门,到太液池边纳凉,却恰好遇到一样走了困的麦穗儿。于是两个人就一道坐在太液池边,抬着头,在满天星辰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家常话。

麦穗儿就望着星星,用用一模一样的语气,低沉而怅惘地说,“这世上有很多事,总是不能两全。你想做的事,与你要做的事,可能从来都不一样。”

我是在整整两年后,才明白麦穗儿话里的意思。两年间,我和王琅反目成仇,与万穗决裂,先后送走父母,在家守着两重的重孝,倔强而无望地抵抗着与王琅的婚约,那是我一生人最灰暗的日子,而我始终固执坚守的尊严,也在哥哥的请求下败下阵来。

我哥哥告诉我,“小暖,哥哥要去东北打仗。”

他没有再说话,但眼底无言的祈求,已经击中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知道我想做的事,永远敌不过我要做的事,因为我是苏家的女儿,我是我爹我娘的女儿,我是姑姑的侄女,我有我一定要做的事。

所以,我终于屈服,点头许嫁,在三年孝满之后,嫁进东宫,成了王琅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