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啊老六。”隐约还能听到他的声音飘回来,“哥哥我真是佩服了你哎。世暖这一辈子被你揉搓,该!”

……真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到底是怎么长的,一句话而已,就能推导出他很佩服王琅!

醉了的人,真是不可以和他计较的。我捧着红脸,又回瑞庆宫后殿去找柳昭训。

柳昭训方才跟我一起把临江侯带出去之后,便回来安排陈尚书:今晚马公公也醉了,瑞庆宫话事的大管家不在,少不得我这个做媳妇的得出来帮忙。而这当然也意味着有很多事需要柳昭训和我一起分担,你比如说王珑,就不能一直让他在殿里这样趴着睡吧?

瑞庆宫中人并不少,不过刚才这一番热闹,很多宫人跟着皇上进了内殿,还有些奉承马公公去了。更有些懂事的已经追出屋子去服侍太子爷送客,再有被陈尚书带走的人。内殿居然一时间只有红烛高照,我左顾右盼,都没有看到可以差使的下人,眼看着王珑身子越来越斜,大有要扑倒地上的样子。只好亲自去宫人们待命的小屋里叫人——别人犹可,阿蒙今晚不见,却是该打。

小屋里是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一无所获地奔出来时,王珑已经扑倒在地,依然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有点害怕起来:从来也没见过他喝酒……听说很多人醉到死了,都没有一点声音的。就是这样吐出来被自己的脏物给呛死了。

“喂,小玲珑。”我站在他跟前叫。“咦,奇怪,柳昭训死哪里去了!”

才要弯下腰来把他翻过来侧躺,忽然间脚底一滑,似乎不知有谁握住了我的脚踝一拉,让我整个人滑倒在地。天旋地转之间,我依稀看到了王珑的脸。

他脸上又哪有一点醉态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汗,主要是我手术后有一些危险出现,所以出院时间比预期的晚了两天。而且人也比较虚弱,昨晚又开始感冒,一晚上没睡好……

不多说了,尽量维持平稳更新,双更什么的还是尽力吧,可能做不到……OTL。

74白刃相见

一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场面似乎就僵死在了那里,就连瑞庆宫里从来都少不了的,轻得几乎只是在耳力边缘徘徊的行走声,也都随着今晚这特殊的情况而消失殆尽。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王珑压在了身下。只是他足够尊重,保持了一段距离蚂蚁社区首发,并没有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困在我身上,而是用手肘营造出了一方私密的空间,就在这瑞庆宫的后殿里,把我给困住了。

他在专注地看我,却并不说话——态度甚至有些严厉,和旖旎温存一点都扯不上联系。就只是这样看着我,严厉、审视甚至是深思的看着我,似乎脑海中有无限的思绪,在脑海中流转,让王珑这样的人,都难得地将心中的思绪,表露在了外头。

气氛本该旖旎暧昧,这还是我第一次和王珑靠得这样的近,我不知道一般的女儿家在这时候会想些什么。可不知怎么,我却只注意到了他领口处的一点酒污,还在心底思忖着:以王珑的好洁成癖,真难得在身上沾染上污渍。

一时间又想到了他和蚂蚁王琅的不同。王琅压着我,总是将我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总要我用眼神和动作来表达了自己的不舒服,他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一点点地方给我呼吸。让人觉得我的这一点论坛空间,都是他的恩赐。——虽然表面上看着克己守礼,但在私底下,他的需索要比一般人更首发强烈得多。甚至于这样的小事,都有所体现。

而王珑的气场和他六哥比,就透着那么的温和,那么的犹豫,他虽然压着我,但我知道只要我愿意,我是可以在下一刻推开他的。他并不会也不能将我强迫着留下来。

或者是因为这样,我并没有惊慌失措,甚至还保留了几分从容,我主动地找着他的眼神,却反倒似乎是他有些不愿意和我对视,竟将脸偏到了一边去。

气氛到了现在,才终于有一点尴尬。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坐了起来,退到了一段距离之外,这才站起身来出了屋子。

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再装疯卖傻了,王珑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足够明白,我只希望我能将我的回绝,也表达得明白一些。

也许是毕竟有了很多伏笔,在这一刻,我感受不到一点怅惘、无奈甚至是恐惧,反而有种隐隐的畅快感,似乎有一个被捂了很久的脓包终于为人挑破,虽然也隐隐作痛,但脓水流出,距离痊愈,似乎也更近了一步。而在这畅快之外,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好笑,引而不发。

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去打量王珑。

他还盘膝坐在地上,维持着将我压下时的姿态,眼波流转,似乎正在深思着什么。冠玉一样的脸上,少见地带出了迷惘。似乎有无限迷思横亘心中,令他百思而不得其解。

在和周围人的相处中,极少有一件事,是我自己心中有数,而别人却不得其门而入的。我想王珑的心思,此时此刻,应该是难得的一件事,除了我十拿九稳之外,连王珑本人都不甚了了的心思。

想了想,不禁又有些好笑起来,我没有再找柳昭训,而是一身轻松,独个儿踱步回了东宫,一路上越想越好笑:纵使以王珑的细微心思,在情之一字上,居然也这样地痴。

回到西偏殿,小白莲和小腊梅倒是已经给我预备好了热水。我跑得急,身边没带从人,这两个小丫头等到刚才,正想到瑞庆宫去接人,没想到小白莲走了几步,倒是和我在门口遇上。她顿时泥住我了,一边给我捏背蚂蚁.社区首发,一边软语央求我,“娘娘,咱们也想听听大将军挥马北上,直下双城的传奇故事!”

 小老百姓爱凑热闹的心理,真是从上到下再没有变的。我哥哥捷报才来的时候,坊间茶馆就已经开说了‘苏将军天兵神将’的故事。不过那是以讹传讹,如今有了我哥哥本人的亲自叙述,这些个小宫人们,免不得是要软语询问,将他的故事磨出来到处去传说的。

“阿昌就跟在太子爷身后服侍。”我和小腊梅说,“你们找他转述,他听得保准比我要全得多。”

小腊梅转着眼珠子,恨不得当时就脱身出去找阿昌。我看了直笑,又想到问,“王琅呢?他回来了没有?”

王琅却是直到后半夜才回了东宫,甚至还没有理我,而是先进净房洗漱过了,才倒在我身边,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你哥哥酒后竟是个话痨——”

我直笑,“你是第一次和世阳一道喝酒呀?今晚他喝得算少了,又记挂着刘翡,不然你哪有这么容易脱身?”

虽然和哥哥相见,是件喜事,但乱了一天,我也多少有些累了,一边说一边就在王琅怀里找了个位置蚂蚁社*区首发。他便按住了我的肩膀,细细地摩挲起来,一边摸,一边缓声问我,“该不会今晚还要……”

“讨厌。”我红了脸:这个人把我当成什么不知餍足的人了?“死王琅,当着哥哥的面欺负我不说。私底下还来!”

王琅低沉地笑起来,在我身后换了个位置,亲了亲我的后脖颈,“你要是不想,进东殿来做什么?”

“我犯贱呀,不想自己睡觉,想要个人来吵我不成吗?”我口气很冲地回答,顿了顿,又禁不住和王琅一起笑了。

才想要张口告诉他王珑的事,王琅的手又滑到了我身前,环过我的小腹,将我密密实实地抱在怀里。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得出来,王琅又多了几分心事。

“到底怎么了。”忍不住就问他。“我看姑父也是,你也是,今天都有点心事重重的……世阳嘴上不说,感觉到了,心里未必没有看法。”

虽然我哥哥看着二傻,但这人心思有多细腻,王琅心里也是有数的。

“世阳不会介意的。”王琅浅浅地吁了一口气,呵得我皮肤上一阵湿痒,他靠近我说,“他心底只有比我们更着急的份。”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说,“今天吹得那么厉害,恐怕他也是有意而为……”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我有点闹不明白了。“这个不高兴那个着急的,女金人眼看着就没有蚂蚁社区首发什么可闹腾的了。蒙古又积弱,正是建功立业继往开来的大好时候……”

“你哥哥这一次北上,带了二十尊红夷火炮。”王琅淡淡地道,“火炮之威,你也听到他是怎么说的了。”

我的思绪一下就顿住了。

忽然间,我明白了王琅和我姑爹神色深沉的原因。

身为帝国未来的继承者,在福王因为血腥而害怕,在瑞王沉迷于胜利的喜悦中时。他们父子俩却都已经看明白了这一点:船坚炮利的,已经不再是我们大云人了。

“大云自己的火炮,我们也一直在试着造。”王琅在我耳边絮絮地低语,“结果如何,世阳不会不清楚。他最沉迷于这些奇技淫巧,笃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心里想必是只有比我们更着急的份。”

就算是我苏世暖,都明白一个蚂蚁道理:打不过人家,想要空口白话凭礼仪道德来抢地盘,那还不如在家做梦更安耽。大云当年丢了论坛黑白双城,就是因为技不如人,偌大一个国家,没有能战的兵,没有能带兵的统帅。现在虽然厉兵秣马,夺回了双城,但随着王琅的话,我才意识到在辽阔的天那一头,还有一些国家,已经可以为我们大云首发提供这样精锐的火炮。

若是有一天这些火炮的主人兵临城下呢,我们拿什么来对付?

难怪皇上虽然极力高兴,但这高兴中,却还是含了藏不住的隐忧。难怪王琅一边听,一边已经有所隐忧。眼下的大云虽然热闹,但是仔细一想,真是冷汗都要流下来:现在的大云,不再是当年揭竿而起挥军北上战无不胜的大云了。女金人和蒙古人已经够我们烦恼,而海的那头,还有很多我们并不了解的西洋人。他们的船只,也开始频繁地在大云的海域里出现。

“难怪人家都说忧国忧民。”忍不住就和王琅感慨,“以你的性子,只怕是想到这些西洋人,就觉得吃饭都不香了吧?”

王琅微微地笑了,他低声道,“你是了解我的志向的。”

是啊,我是最了解王琅的志向的。虽然这志向他一向深藏,但我知道他想要当皇上,并不是因为他是太子,而是因为在皇位上,他能够实现自己的志向。

“这天下在渐渐地变小。”小时候他就喜欢这样对我说,那时候我还懵懵懂懂蚂蚁社区首发,不明白天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而王琅已经知道天下在渐渐地变小,“有很多事现在不做,也许将来就来不及了。”

“这一次黑白双城之战,毕竟是让姑爹知道了红夷人的厉害。”我就低声宽慰王琅,“你们男人的事我也不懂,我就想呢,你爹要是把眼睛往外看了,对你没准就能放松一点。蓬莱阁的事也好,苗家的事也好,都不会酿成多少风浪的。”

王琅嗯了一声,也说,“你哥哥也说,让你别把贵妃放在心上。苗家的事,他没打算善罢甘休。”

我不由一惊:我哥哥一般不多说什么,可他说到做到。看来这一次回京,他是铁了心要把苗家给踩到泥里了。

75、逍遥自在

有了哥哥出马,我苏世暖的脑筋就又可以闲置不用了。反正哥哥嫂嫂和王琅,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个也都不会让我吃亏。我所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让出布局的空间手段,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别扯他们的后腿,就已经是个很合格的太子妃了。让我掺和到他们之间的那些个脑力博弈钩心斗角里,我是既没有这样的兴趣,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而有了哥哥的那句话,现在我看皇贵妃,是怎么看都透了三分的可怜,老人家被贵妾两个字着实也打击得不轻。病了大半个月勉强痊愈,见到我们,脸上是连一点喜色都很难伪装出来,满面的灰败,藏都藏不住。这一幅可怜相也实在很好看,我是怎么看都看不腻,恨不得一天三遍地到重芳宫去请安。

再加上陈淑妃最近是一心为王珑选老婆,也没有多少心思来约束我的行为……要不是还有和屈贵人的新年之约,我的日子简直是几年来前所未有的逍遥快活。小曲儿哼着,好酒品着,虽然没有好菜吃,但有好男人睡着,外有娘家罩着,内有姑爹挺着……任凭是谁来过了我这样的日子,我想都恨不得和我换一换的。

比如说郑宝林,看起来就很渴望得到我手中的权柄,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己发配出宫去,遣嫁给君太医。

“这件事我可不能帮你。”我告诉郑宝林。“太子爷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要是给贵妃娘娘落了话柄,事情还不一定怎么样呢!你还是再等等,至少也等到福王就藩以后,才好帮你办事。”

虽然郑宝林也知道我说得在理,但她面上的泱泱,还是藏都藏不住。我不方便细问,就叫柳昭训去和她咬耳朵,柳昭训一去就是半天,回来告诉我,“君太医现在年纪也大了,家里人催得紧。宝林有些等不及,怕皇上春秋鼎盛,出宫晚了,生不得孩子。”

我差一点脱口而出,“那索性就在东宫生一个,我认了做干女儿……”

不过考虑到柳昭训的淫威,以及郑宝林一举得男后的尴尬,这句话,到底还是咬在了舌尖。只是柳昭训何等人也?她白了我一眼,用警告的口吻说,“娘娘行事还是要谨慎低调,现在苏家当红,苗家正少把柄。要是坏了您哥哥的大计……”

想到哥哥那一双文雅白皙的手轰击在我手心里的滋味,我不禁有些不寒而栗。“柳叶儿,可这件事就算宝林一时半会还捞不着,你也——你们家那一位虽然现在还没有回来,可是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柳昭训家中的那一位神秘人物似乎很有野心,在城破之后,他非但没有揭开伪装荣归故里,反而投奔了女金人的小首领,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谁的授意,依然在兢兢业业地工作。柳昭训虽然思念得很,但一时之间无可奈何,也只好继续栖身东宫,等着那谁谁衣锦还乡的一天。

“奴婢又和郑宝林不一样了。”柳昭训脸上顿时多出了几个褶子,“娘娘要和奴婢装傻,也请别在这件事上逗柳叶儿。否则……”

她没有说完,也不需要说完,我腰间的几团软肉已经隐隐酸疼起来,成了这话最好的注脚。

想到郑宝林和柳昭训迟早是要出宫去的,经过当年东宫一事,马才人现在彻底洗心革面,只求服侍好我,在东宫能有个一席之地,姜良娣这朵颤巍巍的小白花,似乎也日渐绝望,有破罐子破摔的趋势,最近来东宫觐见的时候看到太子,不但没有温言软语地笼络他,言行之间反而隐隐有顶撞倨傲的意思。而李淑媛随着苗家失意,更是有了几分气急败坏,我就感到生活中除了阴魂不散的屈贵人之外,竟似乎没有一点阴影,可以威胁到我明媚的心情。

再加上屈贵人虽然难缠,但架不住我三不五时会把王琅带去和她一起吃个饭,现在看到我,终于也比以前客气了几分……

我赫然发现,自从十三岁那年我姑姑去世以来,今年的冬天简直是我苏世暖最快活的一个冬天。

我公公都说,“自从世阳回来,世暖连脸都圆了!”

一边说,他还一边和气地拨弄着我的发髻,卖弄他身为姑爹的特权。

太子爷就端着茶望着我笑,“世暖心里装不住事。”

自从我哥哥大胜归来,皇上似乎就看出了王琅的好。不但什么政事都要听到‘小六子是怎么说的’,就是在往常很敏感的一些问题上,都主动作出让步,给了王琅他应该有的待遇。

比如说东宫的年例,今年已经补全了。还有历年来皇太子所有花费的真正大头:太子皇庄,皇上也终于舍得吐出来给王琅配备起来。我们东宫财政不至于再捉襟见肘,需要我花私房为王琅养小老婆。

就是平时请安见面的时候,皇上口中也很少带出福王的好来,更多的还是对王琅的勉励和训诫,“这份家当早晚有一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就不能和你的兄弟们一样耽于那些个闲书杂学……”在定鼎东宫几乎十年之后,他似乎终于记起来这个儿子的确是他的太子,这样温存的话,也出现在我姑爹口中。

真是一朝得势,霄壤之别啊。

我一边喝茶,一边心不在焉地思忖起了东北的战事和我哥哥的去处。虽然现在女金人已经被打服了,但皇上还是担心他们和蒙古人串联起来危害边境,现在元王正在磨刀霍霍,申请扩充他的随身卫队蚂蚁论.坛首发。可朝野之间,也不乏有呼声让我哥哥再披战袍,将他不世名将的招牌,再镀得响亮一点。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这一次姑爹的好脸色,才持续得这么久,这么温和吧。

听说朝廷上甚至出现声音,说福王也到了年纪,可以为他挑选封地,让现在京中居住的几个藩王,都尽早就藩……

从瑞庆宫出来以后,我忍不住就攀住了王琅的手臂,心满意足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天气寒冷,我们就不安步当车了。王琅在我身侧坐好,望了我一眼,淡淡地道,“怎么,说你心里藏不住事,你还真就把喜色都摆到脸上了?”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我喜孜孜地说。“自从嫁进你们家来,我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担惊受怕简直就是喝水吃饭,王琅,你难道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人家是这样过日子的?”

王琅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嘴,他慢慢地说,“苏世暖,你还是……”

话说了一半,却又没了下文。

这个人虽然什么都好,但毕竟咸阳宫不是他自己的家,自小寄人篱下,恐怕是真的没有尝过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什么时候看事情,都看得这样悲观。

我就压低了声音安慰王琅,“你放心,我不至于得意忘形,碍着了你和哥哥的事。也决不会多问一句,免得打乱了你们的安排。我就这样没心没肺傻乐我的,姑爹见了,心底也高兴些。”

朝政上的事,我虽然不懂,但也决不会就这样不闻不问。我哥哥一回来就非得要揪着苗家侵占苏家田地的事,不依不饶往下彻查,又翻出了苗家当年的那些疏漏大做文章。为的是什么,如今的我也几乎明白了一半。

皇上虽然是天子,虽然是万岁,但也不可能什么事都随心所欲。他要用苏家,而苏家也能为他所用,那么有些事在苏家开口之后,他就是要回绝,也要掂量怎么说话,不至于寒了近臣的心。我哥哥在东北出生入死,为的是太子,也是他的亲妹夫。现在战果彪炳之余,皇上要再拿福王敲打太子,非但显得过分薄情,其实也已经失去了作用。

除非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否则即使要扶持福王上位,他镇得住元王,压得住苏家么?

而一旦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以苏家如今的民望,朝堂上反对的声浪,将会巨大到令帝王本身都招架不住。到时候在东北虎视眈眈,虽然伤筋动骨,但毕竟还没有灭亡殆尽的女金人,只怕就要笑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是一句都不必说透,彼此就已经心照。王琅这货真价实的太子待遇,皇贵妃的大病,福王的失宠,其实也都是世阳在东北打出来的。我想除非皇上冒着将来无颜面对我姑姑的风险,将苏家满门抄斩,否则王琅的太子位,应当已经稳若泰山。这件事最大的变数,还在于我哥哥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是只满足于将皇贵妃压到如今这个地步呢,还是要赶尽杀绝,令苗家烟消云散,逼得福王只能以稚龄提早就藩。

而这也不止看我哥哥的意思,归根到底,还得看王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我想从东北大胜的消息传来的那天起,王琅多半就已经思忖起了这个问题。时至今日,根本不需要我这样的童生,来对他这个进士及第的大心机家指手画脚。

眼看王琅对我的说辞,还是一脸的不置可否,我就靠到他耳边轻声说,“我现在就是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打算想了。我想的就是一件事……我想我们什么时候能生个小王琅,给我揉搓着玩儿……”

太子爷的态度就算再深沉,听了我的这句话,他的眼神也黯了下来。仗着在御辇里别人看不着,他冰冷的手,便钻进了我的袄子里。“小暖……”

“嗯?”我已经有了几分意乱情迷,就连声音都虚了起来,人更是早向他靠了过去,不知不觉,嘴唇都要嘟起来了。

然后王琅冰冷的手指,便狠狠地照顾了我腰间的那几团软肉,他的手劲甚至比柳昭训还大,捏得我叽歪乱叫。“疼死啦!哎哟!又痒!”

他这才满足,靠回迎枕上似笑非笑地抬眼斜睨着我,低声说,“大庭广众之下,太子妃仔细失仪。”

……总之,就是江山易改,王琅都改不了欺负我的爱好就是了。

我捂着腰泪涟涟地看着太子爷,正要控诉他骇人听闻的暴行,却不料透过了重纱窗一角,瞧见了一个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羊选侍身边伴着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这一行三人正弯着身子,给我们的御辇让道。

76、规行矩步...

又过了两天,我姑爹开恩准我回家省亲。

“咱们还是悄悄的,把你安排到大报国寺去礼佛。免得你正儿八经回去省亲,不能坐多久不说,还劳民伤财白费事儿。”姑爹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这一次,让你多住几天,连你身边那个包子脸一起带回去省亲,也让世阳享一享天伦之乐。这小子和我念叨了几次,说是这次回来,你这个亲妹妹也就是那天惊鸿一瞥见了一面。有心想要背着婆家人问问你过得开心不开心,都没有找到机会。”

刘翡毕竟身怀六甲,行动并不大方便,现在身子已经显怀,我让她别老进来看我。说起来自从哥哥回家,我虽然腰身挺直了做人,但的确也没有怎么和娘家人相聚。

只是……那天在御道边上见到的羊选侍,多少还是让我心里有一丝顾虑。

羊选侍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心里还真没底。这件事我虽然告诉了王琅,但太子爷还是一贯八风吹不动的死样子,听我复述之后,也就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不肯多加置评。

“姑爹怎么忽然这么疼我了!”我就笑着泥姑爹,“好姑爹,您就开恩让王琅也陪我回家住两天可成不成?也让世阳好好教训教训他,给他一个迟到两年的下马威!”

我成亲的时候,我哥哥已经动身去了东北,还是临时找了临江侯万羽来做我的娘家人,老陈尚书来送我出嫁。说起来,娘家人的下马威,王琅是没有尝过的。

皇上指着我,笑着提醒王琅,“小六子,你媳妇算计你呢。”

现在皇上和王琅也会像一般人家的父子,开起这样的玩笑了。

王琅望了我一眼,浅笑着说,“世暖的德性,您老人家还不清楚吗?”

这句话顿时使得皇上龙心大悦,他捋着胡须大笑起来,又冲我眨了眨眼,“若是在往常,就答应小暖了也无妨。不过现在快到冬至了,小六子还有很多事要做。”

皇上生性惫懒,冬至日的大朝会、祭祖这些力气活,由太子代行已有多年。王琅每年冬至那天都是要到天坛去吃风的,前前后后,也有五六天的时间脱不开身。

我到底还是带了三分的犹豫,不知道姑爹这安排背后,是不是又有什么深意,还是老人家只是打算再加恩于苏家,把我哥哥宠得更无微不至一点。想来想去,只好拿眼睛看王琅。

王琅脸上带了淡淡的愉悦,倒是难得地暖了他冰冷的气质,只有那双眼还是永恒的冷若孤星,他几乎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我就赶快扑到姑爹膝盖上谢谢他。“还是姑爹疼小暖!”

皇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琅,一边笑,一边弹了我的脑门一下。“规矩点,就是小六子来看你,带你出去玩儿,也别把他爱好龙阳的名声,再发扬光大了。”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意思,认准了王琅爱好男色的名声不放,居然开始传说他和我哥哥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故事。我在瑞庆宫里谈起来的时候,皇上还让马公公去查一查这谣言的源头。——其实会让马公公去查,足见皇上对皇贵妃到底还是有情分的。果然马公公一出马,其怪遂绝。就是皇贵妃身上又闹了不舒服,累得李淑媛忙里忙外,加衣侍药的,这一阵子居然很少来东宫碍我的眼,也算是分外的收获。

我就看着王琅嘻嘻地笑,调戏他,“太子爷,可别乘臣妾不在,又宠幸起了阿昌,以至于将万千宫娥彩女,冷落闺房……”

王琅横了我一眼,在我姑爹纵情的笑声中,并指成刀,冲我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拉——不幸中的万幸,这一点威胁,并没有避过皇上的眼神,他笑得居然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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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奉钦命婉转回家省亲,我并没有打算多住:我毕竟还是国朝的太子妃,冬至天坛祭祖之后,腊月里还有一次朝会,这是我必须露面的场合。倒是有心将柳叶儿留在苏家,陪养娘过个春节。所以柳叶儿来问我的时候,我就说,“怎么都要住到冬至完了再说,十天半个月呢,你多收拾几件衣服。”

或许是我一直很少瞒骗她什么,柳叶儿不疑有他,还问我,“这一下就是半个月的时辰,您就不怕——”

我泰然地说,“有哥哥在,王琅要是敢有什么异动。哥哥肯定能生阉了他。”

柳叶儿一边白我,一边笑出了无数个褶子,又揶揄我,“我这也是白操心。太子爷要是有心背着您拈花惹草的,您就是住在东殿,他都有办法把狐狸精带回来。”

可不就是这个理了?栓得住王琅的心,我就是一走半年,他也不会瞅别的女人一眼。要拴不住王琅的眼睛,他身边什么时候缺过美人?防他,我是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心思。

不过,我看得开,却并不代表东宫妃嫔们都能明白这一点。

我要回家省亲的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走漏到了朝阳宫去。

郑宝林第一个来给我请安,向我含蓄地表起了忠心,“君太医每天都来给太子爷请平安脉的……娘娘就放心吧,朝阳宫也还有我在呢。”

自从君太医进典药局当差,这个冷美人是一天比一天更娇艳欲滴,要不是眉宇间那股幽怨还没有完全散尽,我还真要以为她和君太医已经私底下将什么该做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其实做没做过,我也不是很在乎,但当着王琅,有些事也不能太难看。

“那就拜托你了。”我笑着说,“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可以和柳昭训说一声,让她给你带回来。”

得知柳昭训要和我一起出宫,郑宝林面色一变,“娘娘,东宫可以一日无您,但不可有须臾离得开柳昭训。柳昭训这一去,东宫的天,可就垮了半边了!”

要不是郑宝林说出来,我还真不知道柳昭训在无形中为我做了这样多的工作。就是柳昭训自己都很有些诧异,“宝林真是客气了,我平时也就是帮着娘娘管点闲事,其实性子惫懒,说起来东宫琐事,如今也都是娘娘亲手打理。”

郑宝林正色提醒我,“娘娘,柳昭训可是把守在朝阳宫偏殿……”

她这一说,我倒是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