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把玩着手机。

直觉的,他把沈醉的号码存进了私人的手机里面,有点小小的兴奋,相当期待下次见面时沈醉的反应。

或者可以叫上苏阑一起,相信沈醉的反应会更有趣。嗯,还是单独同沈醉出去,然后偶遇苏阑比较有趣一点,可以看到两边的反应,有双倍的乐趣。

余光扫到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脑海中忽然跳出它束缚在沈醉身上的画面,眼神微微发热。

不是很出色的女子,但是偏偏带着不自觉地诱惑。

宋墨低低的笑了出来。

不知道她和苏阑发生了什么没有,不过看样子是没有。虽然自以为伪装很完美,沈醉还真是单纯的可以,也足够坦白。

按下手机按键,不多时,扩音器里传来苏阑的声音。

“你那里结束了吗?”宋墨问得轻松。

“还没有。”苏阑的声音冷漠中带着些微的不耐。

“不如我过去找你?”

“不必,你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苏阑的耐性恐怕到了尽头,有人要绷紧皮子了。宋墨明了的笑。

“那好,你加把劲,回头我犒劳你。”宋墨笑得颇有深意。

苏阑的回答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宋墨听着扩音器里的忙音,眯起眼睛,笑成一只完美的狐狸。

最后不过是死亡

宋墨非常懂得吸取教训,完全不准备再给沈醉一次逃跑的机会,第二天就趁热打铁的定下了约会。

沈醉想早死早超生,答应的也很干脆。

心里不安分,早上醒来的就很早。

吃完早餐,坐在床上打开电脑收邮件。

音响里放着音乐,《海上钢琴师》中的那首《Lost Boys Calling》,诡异华丽的音乐中,声音干净淳厚的男人叙事般的一句一句的唱出来。

未读邮件里有一封很久不见的老同学发来的信,沈醉有点惊讶的点开,然后沉默。

窗帘敞开,早上的阳光明亮温和,明明是这样好的天气呢。

沈醉仰起头,微笑,眼睛湿润。

最后不过一场死亡,或早或晚的带你离开。就像一场不知归期的漫长旅行,可惜从此便要葬身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再也回不来。

那是一封转发的讣告,寥寥数语,永不再见的道别。

其实沈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去世的那位同学,只是在这样的年纪就死去,很难不感同身受的伤悲。已经渐渐模糊的记忆也不由得清晰起来。

其实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离别。

奶奶去世的时候沈醉已经是少年,在奶奶的葬礼结束以后,独自睡在曾经和奶奶一起住的哪个房间里,梦到奶奶被亲人簇拥着,脸上欢喜的笑着,回到故里。然后安心。

只是仍然寂寞,很长的时间里,看到路边有人在买自家晒的地瓜干就会忍不住寂寞——坏脾气的奶奶那么喜欢她,即使总是忍不住要吵架,也会很护短的不让人动专属于她的零食,从来放纵的溺爱着她。

最后不过一场死亡,总有一天也会轮到她的头上。

沈醉希望,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身边有爱她的人送行,前方有爱她的人等待。如果有认识她的人经过她的葬礼,会认真的想念她,然后为她留下一滴泪。

宋墨的车子抵达酒店门前的时候,沈醉已经坐在大厅里面等。

头发绑成松松的辫子垂在腰间,散碎的鬓发柔软的翘着,带一点自然卷。

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沈醉专注的看着外面花坛里的花朵,顺便专注的发呆。

宋墨失笑,轻巧的走到她面前,拉起她一绺乱翘的头发。沈醉惊醒,抬起头。没有带着笑意的眼睛睁得有些圆,眼瞳清澈干净的不象话,甚至好像有一层水光亮亮的笼在上面。

但是也不过就是一瞬间,沈醉就迅速的弯出了完美的商业用笑容。那双容易让人联想起婴儿的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儿,与唇边的梨窝交相辉映。

是很动人的笑容,但是宋墨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失望。

“早。”沈醉微笑,努力对面前男人不合时宜的动作视而不见。

“早。”宋墨收回放在沈醉头发上的手,拉她站起来。

这些人都很喜欢玩“惊喜”那一套,宋墨也毫无创意的是这套说辞,完全不告诉沈醉今天的安排。

沈醉见怪不怪,穿了一身适用于各种场合的万能款连身短裙,加了一条打底裤,不管是累死人不偿命的法国大餐还是没事找事的城市“野餐”都没问题,就算他想去跑马拉松她都奉陪,务必让这男人兴尽而归,再找不到理由把这把戏再玩一回。

宋墨打量着沈醉,沈醉也近距离的观赏着他。

宽肩窄臀,腰部劲瘦结识,线条诱惑,笑容常年保持在礼貌和调情之间的暧昧状态。今天的白色衬衫深咖啡色长裤走知性风的中和掉了他身上过分张扬的狐性荷尔蒙,看起来大方端庄,颇为贤良淑德,但是改变不了沈醉心中对这男人的优良评价——这就是个男公关的好料子阿。

依旧是十足绅士的照顾沈醉上车。

自己坐上驾驶座后,朝沈醉微微一笑,顿时整洁的车厢内满天花雨。

“第一个惊喜,虽然老套了一点,但是给个面子,先闭上眼睛好不好?”柔软的语调,结尾的部分近乎撒娇,沈醉咬住舌尖忍下生理上的颤抖反应,笑容甜美期待的闭上眼睛。

悉悉簌簌的一阵声响,一团有些分量的娇嫩触感落在手上。

沈醉睁开眼睛,忍不住叹息。

白雪可爱的一个花球,星星点点的都是朵朵绽开的薄雪草。

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这么可爱的“惊喜”吧,沈醉不得不认输,至少她的确很喜欢。

“谢谢你,很漂亮,我很喜欢。”沈醉真心道谢。

宋墨仔细看下沈醉的眼睛,笑容很真心,于是也笑得很真心。

“我的荣幸,my lady。”发动引擎,车子飞驰出去。

沈醉偷偷咂舌,薄雪草——念念不忘。她错了,这男人不是块男公关的好料子,他根本就是男公关的老师。

车子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穿梭。

窗外形形色色的招牌川流不息,沈醉饶有兴致的左顾右盼。宋墨自然的引起话题,食物,风光,兴致勃勃地几个回合便让人觉得仿佛已经熟稔了数年。

拐弯抹角,抹角拐弯,车子驶进一条清静宜人的小巷子。

红砖墙青石板,一排高低错落略带古意的深色琉璃瓦屋顶,房屋之间茂密高大的树木。不远处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不着痕迹的被严实的阻隔在外面。

沈醉下了车,怀疑自己甚至听到了清脆的鸟鸣。

有种史蒂芬尼要走进糖果屋的兴奋,沈醉确实的开始期待起这个“惊喜”来。

有人出门来替他们泊车,宋墨看着沈醉,玩笑的躬身,效仿小李子伸出手。

老佛爷沈醉配合度很高的把手搭了上去,只差说一声“乖”。

可惜“小李子”立刻恢复原型变身成狐狸相公,握住沈醉的手大步往里走。

沈醉被平白吃了记豆腐,偏偏无可奈何,哭笑不得的紧步跟上。

一进门,沈醉就知道,今天自己必定兵败如山倒。甚至不厚道的在心里揣测,要是当初光源式培植新娘的是这个男人,她家不解风情的侄子就算打着汗血宝马也别想追得美人归。

不知道这里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但是光是装潢已经让她心神痴迷。

几乎复原了电视里清宫戏的场景,又把现代的方便元素浑然天成的融合进去。服务人员一概旗装马褂,嘴里半文半白。

要不是身边的男人确实存在,沈醉几乎想冲出去看看,自己是不是好运的被传说中的天雷击中,华丽的清穿了。

宋墨拉着有如刘姥姥的沈醉径直走到一个矮几前面去,矮几上放着一个阔口的掐丝雕花瓶子,瓶子里有很多尾部漆着红漆的木签。

沈醉好奇的看看宋墨。

宋墨示意她抽一根。

沈醉伸手拿了一根,宋墨也跟着抽了一根。

木签翻过来,上面刻着很多如雷贯耳的名字。

沈醉手上的那根让她有点寒,再看看宋墨手上的,她彻底寒了。

顺治与董鄂。

这都能抽到配对的,运气好到沈醉想把签瓶里面的签子都抽出来看看是不是这家伙做过手脚了。不过这还不是最雷的,最雷的是,她手上这根是顺治,宋墨手上的才是董鄂。

“这是角色扮演?”沈醉问的很沉着。

“算是个小游戏。”宋墨显然比她开心多了。

“要换衣服吗?”还有什么能让她风中凌乱的,一起来吧。

“哈哈哈,那倒不必,不过如果能让你开心,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宋墨笑得很欢畅。

那就好那就好,沈醉松口气,这男人妖孽归妖孽,剑眉星目长得倒很男人,真换上旗装戴上扇子头穿上花盆底,额,她怕她的心脑血管受不了那个刺激…

旁边穿马褂的服务生接过他们手上的签子,脆生生的高喊:“顺治爷,贤妃娘娘驾到呦——”

恶…

不伦不类简直回响绵绵,沈醉顿时鸡皮疙瘩暴涨,低头垂脸的跟在风流潇洒的“董鄂妃”后面快步走。

上楼,拐弯,到包房门口。

服务生一掀帘子,宋墨回身,似笑非笑,“万岁,您先请?”

沈醉差点咬了舌头,脸皮抽搐,笑容僵硬,连忙挥手。免了免了,有这样高头大马的“爱妃”就算了,她还不想到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男人倒不忌讳,玩得很乐呵。

包房里面有张很大的座榻,一张小桌子放在中间,散放着几个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大抱枕。

沈醉来了精神,很快乐的坐了上去。宋墨笑看了她一眼,熟门熟路的对服务生吩咐了几句把人打发走,转身跟着坐到另一边。

“你怎么会找到这样的地方,真是有意思。”沈醉喝一口茶,东看西看觉得过瘾,笑眯眯的问。

“算是我的一点不入流的小兴趣,没有让你失望,我总算可以安心了。”宋墨笑着帮沈醉把茶满上。

沈醉咂舌,对这男人的身家立刻另眼相看。

这么大的排场叫做“不入流的小兴趣”,果然人生而不同啊。

她家境殷实,能被称作有钱人是靠了她家大哥和大嫂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事业,不过和她也不算有多大关系。看到真正的贵族作派,难免有种看到传说中生物的新鲜和惊奇。

“让你这么费心,我心里才不安,不过真的是个惊喜。”沈醉实话实说。

无事献殷勤啊,非奸必盗啊~

宋墨表现的越细致周到体贴入微,她心里就越七上八下无根无底。

给她把胡琴吧,她实在觉得这时候唱个《沙家浜》会很应景,不然赐她个“胡司令”挡挡风 也行。

嘴上和宋墨你来我往的闲聊,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安。

正说话间,外面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又是一阵余音绕梁——“四爷驾到呦…”

四爷?

沈醉脑袋里面哗的蹦出红透半天的“四爷党”。

她抽到的签子是顺治,四爷是雍正的前身,那么这个抽到四爷的人理论上就是她的…

正想到关键的地方,一阵脚步声停在他们的包房门口,服务生一掀帘子,进来一个人。

“啊——”沈醉扶住下巴。

门口那个异常高大威猛冷峻逼人的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四爷,顺治的孙子——苏氏小阑同学!!

lacrimosa

苏阑明显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沈醉,往宋墨的脸上扫了一眼,不出意料的看见那小子脸上毫不遮掩看好戏的表情。

苏阑的表情平常,沈醉的反应也很自然,宋墨难免有点失望。但是做戏做全套,他再接再厉的站起来,非常之热情的介绍。

“苏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们见过的沈际的姑姑,沈醉。”宋墨了解苏阑,所以刻意不提贺音的名字,说完转过身来,对着站起身来的沈醉笑容可掬。

“沈醉应该也还有印象吧,这位是苏阑,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机会难得,我就把他也叫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沈醉商业化的笑容纹丝不动,心想,她介意,有意义吗?

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苏阑已经动了。非常自然的走到沈醉的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坐到榻上去,一幅王爷会府爱妃出迎的架势,怡然自得之至。瞥一眼表情有点呆住的宋墨,眼神鄙夷,意思翻译过来大概是——你少无聊!

沈醉石化,一句你爷爷的就堵在嘴边,转念一想,好像会骂到自己,硬生生又憋了回去,没必要要让自己更加尴尬,遂了某人的心愿给人当笑话看。

宋墨一向对苏阑的神来一笔没辙,摊摊手,认输。

“哈哈,原来你们已经这么‘熟’了,小的多事小的多事,今天我请今天我请。”嘴里圆场面,心里这个堵啊,宋墨忽然之间发现自己变得很多余。

“到你的地方,当然是你请客。”苏阑半点都不客气。

宋墨好戏没看成,早该想到这位大少爷一向我行我素,真是自讨没趣。

再看看僵硬的坐在那里,正不着痕迹的和苏阑不轨的手臂缠斗的沈醉,那个有点无奈又有些微羞恼的表情,嘴里忽然有点酸。

暗叹自己好看热闹的本性误事,不然今天本该是他佳人有约的。经营的好好的气氛被苏阑搅和的一点不剩,他倒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舌根一酸,宋墨也懒得装什么翩翩公子了,干脆的歪到另一边。

“你都反客为主的这么自然了,还真是好意思说这种话。”

苏阑动动嘴角,算是笑了,看着宋墨偷鸡不着的样子别有乐趣。

沈醉终于成功的用最不显眼的方式挣开了苏阑的手,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腰上乍然一紧的触感就让她心瞬间顶到了嗓子眼。

沈醉怕痒,苏阑的手刚一碰到她的腰侧,沈醉的全身就整个儿绷了起来。

苏阑和宋墨嘴上说闲话,感觉到手心之下传来的小小颤栗,昵了沈醉一眼,带着一点点笑意。

沈醉咬住了舌尖,无法置信的体会着那一眼带来的电流顺着苏阑手心的触感一路汇集到抽紧的小腹去。

她觉得自己要生气了。

是,面对这男人的时候她的确心跳加快。是,这男人完全可以轻易的撩拨她的神经和身体。

但是,就算他们曾经深吻那又如何。他们之间并没有真的“熟”到那个地步去,也没有任何关系给了这男人权利,让他在其他人面前对她举止轻佻。

沈醉眼睛里的笑意消失了,专开脸,对着宋墨询问。

“我可以期待的惊喜就只有这样吗?我的眼睛被你惊喜过了,不知道我的胃有没有这个荣幸。”

苏阑明显被她刻意的忽略掉了。

宋墨看了苏阑一眼,发现他居然饶有兴味的笑着看沈醉的后脑勺,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笑了。

“当然当然,这才是我今天准备的‘终极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