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丞相捻须道:“如今倒是看着规规矩矩的,那扮了男装私自出去见了谁,当做为父不知道吗?”

与镇南王见面的事已经过去了许久,父亲这边一直没有反应,许澄夜原以为自己真的瞒过了父亲,现在看来还是她太自负了,自己那点小招数,怎么可能瞒得过当朝丞相?

“是女儿的错。”许澄夜直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看地面不说话,虽然嘴上在道歉,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许丞相看了女儿一会,叹气道:“是为父把你惯坏了,惯得你不知道东南西北,不知什么事该碰,什么事不能碰!”

许澄夜双手绞着衣袖,依旧低头不说话,许丞相沉默了好一会,将桌子上密信扔给了她。

“如今看来,你倒是颇有为父年轻时的性子,谁若是负了你,招惹了你,你便要回上三分颜色。也罢,既然你已经动了手,为父便让你看看这隐在暗处,你看不到的东西。”

许澄夜闻言倏地抬头,捡起父亲扔过来的密信,拆开看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这是为父的密探发回的消息,太子突然退婚,你那日遭袭本就不是偶然,太子那般心计,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为那良娣叶萱所害?他之所以不点明,顺势推舟的与丞相府退婚,无非是觉得,为父始终不会真心为他所用罢了。”

许澄夜耳边回荡着父亲的话,眼中看着密信上的汇报,心越发沉了下去。

前朝的事,闺阁女子本就不了解,如今看了密信才知道,尽管自己已经与太子定了婚事,但父亲也有他的原则,不会因为这一层关系便万事偏向太子,在原则问题上,还是秉持着他的处事准则,尤其是几次大的意见上两人相左,父亲甚至支持了镇南王,这样虽然遂了皇帝和镇南王的心思,却让太子倍受打击,哪怕有着自己这一层关系在,太子也该仔细考虑是否要继续下去这根本无用的联姻关系,事情到了最后,可能还会连累到他,既然父亲不为他所用,那还不如……

彻底毁掉。

许澄夜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有次见到刘慕,他当时正在撕毁一幅画,那画是当世名作,千金难求,许澄夜十分心疼,上前询问他我什么这么做,刘慕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这不是孤的画,既不是孤的,又画得如此好,看着着实碍眼,毁了也罢。”

不是他的,这东西越好越是让他碍眼,那便不如毁掉。

许澄夜忽然浑身发冷,许丞相见此也知道时候差不多了,起身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既你已向镇南王投诚,便也代表了为父,这么多年以来,太子行事越发嚣张狠辣,便是都对他有所保留,也许……镇南王隐忍筹谋,的确是个比太子更适合辅佐的人。”

许澄夜红着眼眶抬头道:“父亲,您和女儿说这些事关重大的事……不怕女儿一时感情用事,或是说漏嘴,或是做了错事吗?”

许丞相紧蹙眉头道:“傻丫头,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许藏钧的女儿,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你既已下定决心,为父便助你一臂之力又如何。左右我许家就咱们三口子,我素来也不是什么贪爵的人,只要可以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便是到了最后要告老还乡,抛开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又如何?”

父亲的这些话,在进门之前,许澄夜是想都不敢想的,听到这里,她再也止不住眼泪,父亲肩头哭泣不止,许丞相看得也是心疼,转念一想,又说了一件别的事。

“还有一件事。”

许澄夜眨了眨眼,忍着泪水道:“还有何事?”

许藏钧暂时放开女儿,又走回书桌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拜帖冷脸道:“这纨绔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与他有了干系?这厮居然还敢递上帖子要见为父,何其大胆!”

许澄夜赶紧起身走上前去看了拜帖,一入眼便是极为端肃有力的字体,言词之间尽是仰慕与善意,用词也极为考究和有礼,许澄夜一眼转到结尾处的署名上,瞧见“金泽”二字的时候,心又开始诡异地乱跳了。

“这金泽,便是为父也有所耳闻,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便是他的产业,士农工商,商人是最底层的人,他就算日子过得再好,家中产业再丰,也始终是个商人,给不了你体面的日子。”许丞相双眼老辣,看见女儿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十分无奈道,“而且,他与镇南王关系不浅,若为父得来的消息无误,镇南王此次边关大捷,他出的力可不小,这小子的手能伸到那么远的地方,甚至越出了我周朝的国界,着实胆大。”

难怪上次见面时,镇南王对金泽那般看重,原来两人有这层关系。金泽的“买卖”都做到边关和邻国去了,如父亲所说那般,的确是有些危险了。

“你是如何向的?”许丞相放缓声说,“难不成自暴自弃,太子不成,便要将要求降到如此之低,换做嫁一个商人吗?”

许澄夜慢慢握紧了拳头,在脑海中回忆着与金泽相识至今的每一幕,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连和他认识以来,每一次见面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哪怕是他细微的表情,都活灵活现地刻在她的脑子里,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

于是,在最后的最后,许澄夜开口跟父亲说:“……那日,是他救了我,如若不是他,我便也就真毁了,此生哪里可还有选择可言。”

名节这东西对女子来说,几乎就是评判好坏的标准。

名节受损便罢了,还是被那些歹人所毁,又是被太子爷不要的人,哪怕是丞相的女儿又如何?娶她也要看太子爷的脸色,太子只要有一天还是太子,就肯定比丞相的位置来得重,那可是皇家人,未来的储君,相较之下,丞相又如何呢?

许藏钧看着女儿沉吟许久,才合起拜帖道:“为父知道了。我会见他。”

许澄夜看向父亲,眼中满是感激,表情十分复杂,许丞相最后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疲惫道:“你且退下吧,为父还有别的事要做。”

许澄夜抿抿唇,轻声道:“父亲,您……保重身体。女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听到唯一的女儿说这样的话,饶是许藏钧也红了些眼眶,无言地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许澄夜走出父亲的书房时,仰起头看着天,就发现今天的天色极为蔚蓝,一朵云彩都看不见,漫天无边无际的蓝色,让人的心情都振奋了起来。

她稍稍松了口气,神不守舍地朝内宅走去,期间遇见相府里的下人,皆是万分恭敬,双眼都不敢直视一眼的。许澄夜早就习惯了这些,匆匆回到了内宅,途径花园的时候,忽然有漫天的金燕子从高墙外“飞”了进来,她愣了愣,仔细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金燕子”,只是人用金线绣了边的假燕子,它们一只一只地飘进来,她一伸手便拿到了一只,燕子身上好像还写了什么,她随手拆开,看到上面有人用她方才才看见过的端肃字体写道:几日不见,如隔数秋,甚为思念矣。

单单是看到这字体,便知道这燕子是出自谁手,这人想来也真的有些本事,居然可以在守卫森严的丞相府附近如此“胡作非为”,许澄夜干脆一只一只将金燕子打开来看,每一只燕子身上都写着不同的话,说是“淫词艳曲儿”都不为过,年少时那些话本子里瞧见的情哥哥好妹妹全都撞进了脑子里,许澄夜慌张地将拆开的金燕子都扔到了地上,菡萏听到响动过来,着说:“小姐,您走得好生快,奴婢都有些没追上。”略顿,她看着地上的东西疑惑道,“这些是什么呀?”说着话,就要蹲下去查看。

许澄夜赶紧出声阻拦道:“不要看了,将这些东西全都收起来烧掉。”

菡萏动作一顿,立刻便说“好”,开始捡那些拆开的金燕子,当真是一眼都没看,全都了袖口,收拾好了就说:“那奴婢先烧了,小姐稍等片刻。”

许澄夜点点头,目送菡萏离开,可菡萏还没走出几步,她就忍不住道:“等等。”

菡萏回眸看来,见她家小姐沉默许久忽然伸出手道:“不要烧了,都给我罢。”

高墙之外。

因着侍卫间隙偷偷放了金燕子,如今正远离高墙的男人坐在轿子里,用折扇推开轿子的窗帘朝外看,恰巧瞧见了街边的熟人,于是挥了挥手说:“停轿。”

第63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六

摘花楼。

名字听起来很文雅,却是座。

金泽坐在摘花楼花魁的香闺之中,身边美人环绕,在场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另一个男子。

男人上了些年纪,面相颇为阴柔,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与锦衣玉带的金泽比起来,显得太过朴素了。

“公子。”男人开口说话,语调和人一样也有些过于细腻,不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其实不仅仅是语调,他的举止形态都透着一股习惯中自然而然的女气,倒不是说他是女人,他的喉结不像作假,但言语之间实在太乏男子气概。

金泽本正在饮茶,听他开口便微微一笑,放下茶杯,只抬了抬手,不见他开口说什么,身边的美人们便十分有眼色地行礼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男子才再次开口说:“公子会再找奴才,实在让奴才非常意外。”

金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说:“公公是最了解我的人,这个世上的人只知道我叫金泽,只晓得我是个低微的商人,一身的铜臭气,终成不了什么大事。唯独公公不同。公公知晓我的来处,亦知道我的去处。我以前不愿见公公,是因为我常常觉得,如今的日子这样过下,便也足够了。偶尔见识上那几分该和我有关的东西,是图个新鲜而已,可我近几日忽然觉得,或许我不该如此……”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细看着那被称作“公公”的男人,沉吟片刻才道,“便像公公之前说得那般,我不该如此胸无大志,知足于此。”

男人听了金泽的话显得十分激动,起身走到金泽身边直接跪下说道:“公子,您若是真的有老奴猜到的那层意思,可真是我大周之幸啊!一直被那贱人蒙在鼓里,我与将军蛰伏已久,就等着公子您有朝一日想通,好夺回这本该属于我刘家的天下!”

这一串话说下来,可真是蕴藏了惊天的秘密,若是有心人在一旁听见,说是会天下大乱都不为过。

好在,这摘花楼正是金泽的产业,若不是因此,他也不会带人在这地方谈论如此危险的话题。不说这房间,怕是这一整层的摘花楼,此刻都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王公公是大内总管,是身边的红人,您一向是最小心的,怎么今次这么激动。”

金泽将王公公从地上扶了起来,看着老泪纵横的公公,半晌才道:“其实……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我的亲娘。我的养父母也只说我是捡来的。若不是公公告诉我一切,让我看见了那些留存的证据,我绝对不会相信那些。”

王公公听了这话忙想说什么,金泽直接按住他的肩膀说:“今天这样危险的见面,今后我们不必再有了。我以前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但我忽然想到,外人可能不那么觉得。我想要保护我喜欢的人,让她不受人欺负和瞧不起,甚至说……帮她复仇。所以我想,那个身份,我可能真的想要。”说到这,金泽莞尔一笑,当真是和记忆中那位已经逝去的先皇后一模一样,单单看金泽的模样便英俊非凡,仿佛画中人,足可想到那逝去的先皇后该是何等绝色。

也对,如若不是那般绝色,又怎么会如今还念念不忘呢?

如若不是那般绝色,又怎么会引来杀身之祸呢?

当今天下百姓只知道如今这位皇后,完全不晓得在潜龙时的第一位太子妃,在皇上登基那天,本该被册封为皇后的太子妃难产死于宫中,连生下的孩子都变成了死胎,皇上到如今仍然不能接受那一幕,悲痛罢朝数日,十几年仍牵肠挂肚,只是他绝对不知道,他曾经见过的那个死胎,根本就不是他的皇子,而如今在朝上作威作福的太子刘慕,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这一切秘密,都掌握在大内总管王福喜和定远将军陆烜的手中,只是,那位安逸多年的皇后完全不知道这些。

从摘花楼里出来,金泽难得没有乘坐轿子回府,反而屏退了身边的侍卫,想要独自走回府邸。

他很少如此,因为他一直觉得,身份地位摆在那,便是你故意不奢,也会有人说你奢,还不如奢个痛快。而且,富贵人总是容易有这样那样的灾和难,未雨绸缪,半分错处都没有。

如今,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即便知道暗处肯定还是有侍卫在跟着,心里面的感觉却依然不一样。

这条街是长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他第一天来京城的时候,背着简单的行囊,身上揣着养父母去世留下的几百两银子,本也足够他在遥远的村落简简单单过完一生,可他知道,那样的一生不是他要的一生。

所以后来,他有了这一整条街的产业。

若说长安街上的店铺全都是金家的,倒是有些宽敞。但没有十成,也有五成。

这样显赫,上面的人知道也不会放心,所以金泽早就做好了准备,所有店铺均有着名义上的掌柜,除了醉仙楼之外,其他对外都与他无关。

双手附后,金泽微微仰头走在平头百姓之中,他看着那些人落在他身上猜疑与艳羡的目光,还有姑娘们倾慕的视线,他始终反应平淡,嘴角微微扬着,却不是在笑,仿若还有些伤感。

三日后。

丞相府。

今日是金泽前来作客的日子。

内宅里,许澄夜有些慌乱。

丫鬟菡萏归来,劝慰她说:“小姐,金公子早晚要走这一趟的,若是他真的可以说服相爷,那您便白白操心,若是金公子不能……那您便是错付了心,他连说服相爷的本事都没有,您也大可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费心思了。”

许澄夜皱着眉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懂得这些了?”

菡萏扁扁嘴道:“奴婢只是替您不值。”

许澄夜问道:“为何不值?”

菡萏转开头不开心道:“您本该是做太子妃的人,那般尊贵,可现如今,一介商人竟然也敢来肖想您了,当真是……”

许澄夜闻言,并没反驳什么,只是坐在那一言不发,然而有时候,沉默已经是一种回应。

见许澄夜不为所动,菡萏有些着急了,拉着她的胳膊说:“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呢?哪怕太子爷误会了您,您怎么也该去为自己辩解一下,至少努力恢复自己的名声吧?您怎么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准备下嫁给一个商人呢?就算他再有钱又如何?不过是一介商人罢了,一辈子不能出仕,怎么能让您在那些人面前抬起头呢?”

这事情,许澄夜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但有些事不是菡萏一个丫鬟能知道的,许澄夜只能有些不耐地说:“你不必再说了,我既已经决定,便不会更改心意。我不是自暴自弃,我想得很清楚,这就是我要走的路,那个男人,也是我要的男人。”

菡萏愣愣地看着坚决的小姐,仿佛不认识了一样,好像认定了她此去便是不归路,便是跳火坑,若不是身份不能进宫,她可能早就冲动地跑去东宫,哪怕是拼死也要见到太子一面,为自己家小姐向太子解释清楚,将那叶萱的假面具揭穿。

是啊,你怎么能勉强一个小丫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呢?饶是许澄夜之前都想不明白的事,要让她想明白,的确是为难了。

许久许久,菡萏隐忍多时,终于好像憋不住了一般生气道:“小姐,您若执意如此,那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许澄夜本已经要离开,想去探听一下前宅金泽与父亲的谈话如何了,菡萏的话让她拉回了神智。

“什么事?”她回眸问道,步摇微微浮动,当真是美人天然去雕饰,不施粉黛亦比那些庸脂俗粉强上太多。

菡萏叹了口气,鼓起勇气说:“奴婢……奴婢前几日出门替您办事,在路过摘花楼的时候,见到了金公子。”

“摘花楼?”

作为闺阁女子,许澄夜不知道摘花楼情有可原,菡萏却知道,也没少听那地方的八卦。

她红着脸半晌才道:“就是……!”

许澄夜一怔,许久没有说话。

第64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七

许丞相久为官,早就养成了朝中重臣通身的一股气派。

若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见了他,亦或是那些稍微有些小成绩的官员见到他,通常都会带着十二分的卑微和恭顺,好像随时准备聆听教诲,俯首称臣一样。

许丞相早就习惯了这样,所以当金泽被人带进来时,他才会那么惊讶。

让他惊讶的事情有两点。

一点是,金泽面对他不卑不亢,礼数周到,衣着打扮没有一丝失了分寸。

另外一点是……他的模样,实在有点熟悉。

“草民金泽,见过丞相大人。”

这一说话,便更让人觉得熟悉了,金泽五官精致,如画中人一般,一身谨慎的靛青色长衫衬得他身材挺拔颀长,领口和袖扣绣着繁复的银线莲花,莲花……莲花,让许藏钧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还在世的时候,可是最喜欢莲花了,今上曾经为了讨她欢心,特地移植了极为珍贵的莲花到京城,可惜那莲花不适应京城的气候,没多久便全都凋谢了,那个人因此难过了许久,也让皇上伤心了很久。

其实伤心的,也不仅仅是皇上了。

许藏钧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许久没有回应金泽的话,金泽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似乎早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也丝毫感觉不到累。

等许藏钧回过神来,就看到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里,恭敬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即便他走神太久,他依然没有任何不耐烦。

莫名的,本来百般瞧不上这个胆敢肖想他女儿的低贱商人许丞相,忽然就对金泽改观了一些。

“起来吧。”他清了清嗓子,让金泽收起礼数,对下人道,“备座。”

下人立刻为金泽准备了座位,金泽顺从地坐下来,他的模样是真的生的好,哪怕是丞相府里训练有素的丫鬟,初初见到他的时候也难免不惊艳一下,尤其是他落座时会十分尊重有礼地对下人笑一下,这是他们在重臣府邸接待同样身份不菲的主子时完全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也就是那一刻,奴婢们突然觉得,小姐似乎也没有选错人吧……

等丫鬟们都退下了,许藏钧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好像已经没有最初的惊讶和猜疑了。

“你对着本相府里的丫鬟便那般轻佻,本相如何能放心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你?”

这话说得金泽稍稍一怔,片刻后,他嘴角微勾,斯斯文文道:“既然丞相大人早就知道草民的来意,草民也不兜圈子了。丞相大人肯见草民,草民便觉得已经胜利了一半。至于跟您府里的丫鬟轻佻,实在是相爷误会了,草民以为,那是对人最基本的尊重。”

“尊重?”许藏钧冷淡一笑,“还的确是下等商人才会有的东西。你若不尊重别人,别人怎么会给你生意做呢。”

金泽丝毫不觉得被侮辱,诚恳说道:“相爷教诲的是。”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许藏钧心里多少有些不爽,看金泽的眼神也越发不友善,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想要抢走自己女儿的家伙,若说是太子爷便罢了,至少可以给他女儿母仪天下的后位,可这金泽呢?

许藏钧这样想,便直接这样说呢。

“你说本相答应见你,你便成功了一半,实在有些猖狂。”他冷哼一声道,“本相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本相的女儿本该是成为太子妃的人,以后还会成为皇后,如果本相如今答应你们的婚事,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本相的女儿一下从天上到地下,彻底失了眼色?”

来之前,金泽已经料到许藏钧会说这些,他想过许多完美的回答,可到了这里,他忽然觉得,做太多的承诺和修饰都没什么用,最紧要的,只有一件事。

“我会对她好。”

金泽慢慢说道:“太子不能给她的,我都可以给她。太子欠她的,我也都会给她。我会让她从今往后都高高兴兴,再也没有烦心事,就像相爷着十五年来对她的保护那般。”

不得不说,他的回答出乎许藏钧的预料,他愣了一下才不屑道:“你好大的口气,本相是丞相,自然可以保护她,可你呢?不让她在那些朋友和亲戚面前丢脸就不错了,又如何能让她没有烦心事?”

金泽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几步站在许藏钧面前,面色淡淡道:“相爷,您若是如此说,便没有意思了。想来草民来之前,相爷早就把草民的家底翻得清清楚楚了,您又怎么会不知道,草民真正在做些什么呢?”

许藏钧微微凝眸,盯着他说:“说到这个,老夫倒有些惊讶。老夫也不避讳你了,老夫确实查了你,只是……查到的那些事,恐怕都只是你愿意让老夫看见的。”略顿,丞相轻声道,“你这小子,也还真有些本事。”

金泽并未接受这样的嘉奖,这在许藏钧那来说也绝对不是什么嘉奖。

他只是始终如一地说:“我会对她好,绝不会辜负她。相爷三思。”

许藏钧皱起了眉,三思三思,他的确应该三思。

这一日,他与金泽的谈话许久才结束。

许澄夜等了很久,才在书房等到了父亲。

当时,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来的,醒过来的时候书房里已经点燃了烛火,一身便服的父亲站在墙边,盯着墙上挂的一幅画。

那幅画,许澄夜从来没有见过,上次来父亲书房的时候那里还只有一面墙,如今竟然挂了一幅画,很难不吸引她的注意。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些,等能看清楚那幅画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许藏钧这时候开了口,用回忆的语气说,“还真是许久没有看这幅画了,我竟都有些忘记她的模样了。若不是今日瞧见金泽那小子,我可能还不会想起她。”

画中人是个女子。一个美貌无双的女子。

从画中她的衣着打扮来看,是未出嫁之前,那眉眼之间,赫然与金泽有八分相似。

“这……是谁?难不成和金泽有关系?”许澄夜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