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给,姜芊顿时觉得这个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回到逸纤阁,立马就气哼哼告诉了姨娘。苏姨娘却捧着姜艾打发姜芊回来给的那套纯金头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姜艾果真是中了邪了,竟然如此慷慨。”

“可是我就想要那个玉虎,她那么宝贝,一定是最好的东西!金的才不好看,俗气!”

越想越不甘心,姜芊吵吵闹闹不停,见姨娘也不理她甚至呜呜哭了起来。苏姨娘被折腾得没脾气,半呵斥半诱哄地说:“别哭了,娘给你买一个还不行吗!”

傍晚已经有下人在议论长房老爷一掷千金送给大小姐的珍贵玉器,姜芊哭闹更厉害,苏姨娘只得揣上银票出了门。

她其实也舍不得花钱,但就剩这一个女儿了,从小就处处被长房的姑娘比下去,也不像人家命好早早定了一门好亲事,今年都十三了也没人给张罗。孩子就想要个玉件都没有,别人不管,她这个做亲娘的还能不管吗。

玉器铺子里漂亮的物件倒是不少,苏姨娘也没见那传说中的玉虎到底长啥样,不过也就是老虎嘛,她挑挑捡捡,选了块虎头小吊坠,不及和田玉名贵,倒也精巧可爱,芊芊一定会喜欢。

出门时遇上交好的妇人,对方亲热问候,瞧见她手里的精致檀木盒,奇道:“哟,这是买了什么宝贝?”

“虎头玉坠而已。”聊得投机,苏姨娘不免抱怨起了家里的糟心事儿,“还不是我那偏心的夫家!长房的姑娘要出嫁,你是不知道那嫁妆准备得多丰厚,我大伯还特地从江陵淘了宝贝回来,什么于阗玉的老虎,价值连城呢,可把我家姑娘羡慕坏了,这不买个小玩意儿哄她开心嘛。”

妇人惊讶:“于阗玉可是罕见呐…”

两人并肩而行,嘀嘀咕咕地说着闲话,在姜府门前分别。苏姨娘颠颠地哄女儿去了,没注意到一路有人尾随,看着她进了门,方才折身往郊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结尾做了一点修改,姨娘告状的情节删掉,直接走百病,为了加快进度,早点让黑熊哥哥出现。改动不大,不看也没影响。

07

杨思思原籍归州,也曾是养尊处优的大户千金,母亲早亡,十一岁时父亲病故,唯一的亲姨母怜其孤苦无依,将她接到了身边,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

姜家与郡王府来往密切,姜艾与杨思思彼此相熟,却谈不上热络。这次开口相邀只是出于防备她算计萧嘉宥的目的,如果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杜绝隐患,那最好不过。

然到了约定的日子,姜艾左等右等,人迟迟不来,随后郡王府派人来递了信儿,说杨姑娘突然身体不适,此趟怕是不能成行了。

采芙并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会邀请那个虚脾假意的杨小姐,这会儿见小姐似乎因为对方无法履约有些不开心,便安慰道:“小姐要是闷,不如叫几个人来打马吊?”

姜艾摇了摇头。她可不是无聊。

杨思思不来,反而更加印证了她存心不良,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放任她留在郡王府了。姜艾寻思半晌,叫采芙附耳过来,悄声交代了几句。

采芙大惊:“小姐为何…”

姜艾将食指贴在唇前嘘了一声。

“我昏迷那几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我和嘉宥没有成亲,他娶了别人,我也另嫁他人…”权衡一番,姜艾还是将上一世的遭遇换了个方式讲给采芙听。毕竟许多事情需要采芙为她做,让她知道反而便于行事。

采芙目瞪口呆,“小姐怎会做这样的梦?您和世子天造地设,很快就会完婚,再说世子对您倾慕有加,采芙从没见过比你们更般配的一对了,怎么会…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小姐切莫再胡思乱想了!”

“只是那个梦太真实了,还是小心为好。”姜艾道,“采芙,这事我从未告诉过旁人,连父亲母亲都没说过,除了你,再无第三个人知晓,你可愿意为我保守秘密?”

采芙连连点头:“采芙绝不会辜负小姐的信任!小姐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采芙,采芙愿意为小姐分忧!”

那个梦境太过匪夷所思了,但采芙能理解小姐的不安,关乎到一生的幸福,自然要万分谨慎,一点差错都不能容许。

白绒绒的雪又下了起来,晌午姜艾便乘了马车,在采芙的陪同下,亲自前往郡王府。

东澜郡王照例不在,姜艾先去拜见了郡王妃。知道她爱吃甜食,姜艾特地让采薇做了几样点心糕饼带着,其中有一碗煮好的水粉汤圆,放在塞了棉花的保温盒中,一路带过来,还是热乎的。

“前些日子您身体不适,艾艾自顾不暇,没能来探望,原本约了思思妹妹,不巧她也染了风寒,便趁今日来看看您,也顺便探望妹妹。”

姜艾将水粉汤圆端出来,笑着说:“这汤圆是我新手煮的,水磨粉和的面,非常滑腻,馅儿里加了松仁核桃和糖,采薇家乡的吃法。您要是喜欢吃,我再让采薇多做一些送过来。”

“我们艾艾煮的,一定美味极了。”郡王妃满面笑容。

汤圆却被她身边的老妪立刻接了过去,见温度刚好,又背过身用银针试了毒,这才呈给郡王妃。

东澜郡王花名在外,府里姬妾养了不少,夫妻不和,郡王妃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处处小心姜艾也能理解,便只当没看到。

陪郡王妃说了会儿话,姜艾便到杨思思的院子去探望。

杨思思本就是装病,自个儿在房里绣帕子,贴身丫鬟丹翠得了消息,立刻飘进来禀报,杨思思当即将秀气的眉头一皱,摔了花绷子:“她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的突然缠上我了?”

以往可是根本看不上她,病了一场居然转了性子,三翻四次主动凑上来。她确实有过结交这位知州千金的心思,但如今已经没必要了!她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哪有闲工夫应酬这个绊脚石!

心里万般不耐,却不得不应付,杨思思摘了珠玉发钗脱了外衣,往脸上铺了层□□,上了床榻。

姜艾随着丫鬟进门,见杨思思正匆忙下床,身体发软摇摇晃晃,面色确实有几分憔悴,连忙上前制止了她:“快别起来了,听说你病得厉害,下不了床,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只是小有不适而已,没想到惊扰了姜姐姐的清净,思思失约在先,还劳烦姐姐奔波,真是过意不去。”杨思思神态满是愧疚,“等病好了,思思一定亲自去向姐姐赔罪。”

“你好好休息便是。”姜艾笑着应付。

两人说话间,各自的丫鬟安分守在一旁。忽然,采芙面露难色,悄悄往丹翠那儿挪了一步,用手遮着,极难为情地小声问:“我好像要闹肚子了,你们这儿恭房在哪儿啊?”

“出了院子右…”

丹翠话说一半,采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难受地捂着肚子,央求:“不行不行,你带我去吧,我等不及了!”

丹翠连忙向两位小姐请示过,匆匆带着采芙出了门。

这一去便是一刻钟,姜艾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看得出来杨思思也在勉力应付。两个丫鬟一同回来,姜艾望过去一眼,收到采芙的示意,心中大定。

离开郡王府时,刚巧遇上一同外出游玩的萧嘉宥与萧维二人踏马归来。萧嘉宥立刻从马上跳下来,缰绳随意一抛丢给小厮少礼,三两步跑到姜艾跟前,披风上的雪花扑簌而落。

“艾艾,你怎么来了?”

“我来探望王妃和思思妹妹。”姜艾说,“去哪里了,跑得一身雪?”

“带皇叔去西山别院看梅花了,那儿梅花开得正好,以后我也带你去看。”

他身上裹着寒气,眼神却炽热无比,姜艾看着他睫毛上颤颤巍巍不肯离开的雪瓣,不禁露出微笑来,掏出帕子,顾忌着有旁人在,让他自己擦。

这时萧维也下马走上前来,依旧眉眼含笑,仿若从未见过一般,询问:“嘉宥,这位姑娘是?”

“哦,这是知州姜大人家的千金,也是我没过门的媳妇。”介绍时脸上得意尽显,“艾艾,这位你见…这位便是昱王殿下。”

差点说漏嘴、

“原来是姜小姐,久仰。”萧维很和气。

姜艾福了福身,眼睛并未看他:“民女见过王爷。”

“姜小姐不必多礼。”

姜艾看了萧嘉宥一眼,后者会意,立刻转向萧维,几日来两人相处投机,说话也不再拘束,直言道:“皇叔先回府歇息吧,我跟艾艾说几句话。”

萧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先行进了门。

“艾艾,你有话跟我说吗?”萧嘉宥怕帕子小心叠好,递还姜艾,她没接,抬手放上去一个东西。萧嘉宥眉梢一扬,将质地细润、晶莹无暇的白玉虎拿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

“这是送我的吗?”他难掩惊喜。

姜艾点头:“父亲从江陵带回来的,说是宫里的物件,但我想大约是对方哄骗他编的故事,不过这玉料倒是极好。你喜欢吗?”

萧嘉宥猛点头:“怎会不喜欢,太喜欢了!这是艾艾送我的,我一定好好收着。”

姜艾笑了一笑,心中却叹道,只愿这次不会再退还给她。

.

隔天,姜艾在采芙的陪同下出来逛了片刻,踏进一家并不起眼的茶楼,要了一个雅间。不多时,一个穿紫衣粉裙、梳双丫髻的清秀少女悄悄推开了雅间的门——

面色紧张眼带忧虑,正是杨思思的大丫头丹翠。

掩好门,丹翠立刻跪在姜艾身前,从袖袋中掏出一颗足有拇指长的金元宝,正是前一日采芙接着去恭房偷偷塞给她的那个。

“丹翠惶恐,还请姜小姐收回这金锭。”

姜艾不接,只问道:“听说你在归州还有家人?”

“是,有母亲和三个弟弟…”

“你父亲呢?”

“父亲被歹人所害,已过世多年。”

“那你家人以何为生?”

“母亲种田,最大的弟弟十三,在地主家做长工。”

且不说一个女人种田的辛劳,靠十三岁的孩子做长工养活一家人,生活有多艰辛可想而知。姜艾道:“你家小姐家中已无人,如今在夷陵有了依靠,极有可能不再回归州,那你呢,要弃家人于不顾吗?”

丹翠霎时泪盈余睫,痛哭道:“丹翠并非抛弃他们,实乃生活所迫,如今虽离家遥远亲人不得见,却能靠这微薄的收入贴补家人。”

“我知道你们生活不易,这金锭便是对你母亲弟弟的一点心意,有了这些,至少能在归州做一些小生意,你母亲不用再那么辛劳,弟弟可以继续读书,他日中举光宗耀祖也未可知。”

丹翠啜泣不止,并未接话。

姜艾又道:“你放心,不是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请你帮一个小忙,绝不违背道义,于你家小姐也无损害。”

啜泣声渐渐止息。

很长一段时间,雅间寂静无声,只有茶盏轻微的碰撞,清脆,短促,仿佛直入心灵。

姜艾慢慢喝完了一杯茶,将茶盏搁下,用手帕抿了抿唇,才又道:“你若考虑好了,便起来吧。”

是夜。姜艾梳洗过后上床休息,明明一切已经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不知为何却有些心绪不宁,总担心计划会再次出差错,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三更的梆子敲过,姜府异乎寻常的静谧。

姜艾心中郁郁,掀开被子下床,将萧嘉宥送她的那枚虎头纹玉佩拿出来握在手里,再次躺下时,总算是心静了一些。

幽静的深夜,针落可闻。

倏然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将姜艾刚刚养出的一点瞌睡惊走了。

声音似乎是从外间传来,像是门栓发出的动静。大约是采芙她们起夜了吧,姜艾想着,正要闭上眼睛,却隐隐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飘飘忽忽极淡薄,像是某种花草。

姜艾不禁感到惊异,外头冰天雪地,怎会有花香?

“采芙?”姜艾下床,叫了一声。

却无回应。

微弱的光辉透过窗纸投进室内,一门之隔的外间,采芙昏睡在榻上,对周遭一切毫无所觉。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被内室忽然响起的喊声所惊,悄无声音隐到墙根。

脚步声渐近,轻巧翩然,在人眼前展现一副女子轻移莲步的婀娜姿态。

几息之后,门从内室打开,微弱如豆的烛光先闯进了黑暗的空间,随之便是一道纤瘦的身形,只着素色中衣,空气浮动中送来一缕幽香。

“采芙?”姜艾看着毫无反应的采芙,微微皱眉。怎么会睡得这么死?

怪异的感觉渐渐从周遭聚拢而来,不知怎的,姜艾突然觉得脊背发凉,霎时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下一刻颈后钝痛袭来,姜艾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史上第一个家暴的男主诞生了!(⊙v⊙)

08

夷陵城西边有一片连绵广阔的山脉,其中以望云峰最为雄伟挺拔,因峰顶云雾缭绕得名。望云峰地势险峻,难于攀登,常年人迹罕至的山上却有个黑熊寨,养着一窝…土匪。

深山气温有如寒冬,天际微亮,校场上万籁俱静,隐隐能听到嘶嘶破风之声,一道黑色身影矫健如游龙穿梭,手执锋利长剑,腾转挪移,在空中挥出一道道寒光。

直至天光大亮,喧哗声由远及近,三三两两的青年结伴而来,瞧见校场中央骤如闪电的身影、凌厉逼人的剑招,说笑声戛然而止。各个端正姿态,恭敬叫道:“大当家。”

不知疲倦的黑色身影这才停下来,利落收势,肃杀恢弘的剑气随着利剑入鞘尽数收敛。

黑熊转过身来,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大步走过。

一群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立刻闪到一边为他让出通道,大当家一张黑脸明显心情欠佳,没人敢上去触霉头。

回到寨子,黑熊径直去了草堂。这两天伤风的人多,好几份药要煎,胡子花白的丁师傅早早就忙活起来了,院子里架了一排四个炉子,每个砂锅中药材都不尽相同。许是因为烧着火,院子里要比外头暖和不少。

他正看着火候,回头瞅了一眼,瞧见来人立刻把头扭了回来,理都不理。还为昨日黑熊逼着他配迷烟生气呢。

黑熊又丝毫不懂委婉,上来第一句话便是:“老头,你那迷烟不顶用。”

丁师傅立时大怒,气得胡子都抖了一抖,用扇火的蒲扇指着他:“胡扯!你逼着老夫做那迷烟去为非作歹也就罢了,竟还信口雌黄说不顶用!那配方可是老夫祖上传下来的,迷昏一头牛都不成问题,你要不是含着老夫给的那叶子,包你闻一下也立刻人事不知。”

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蹭到了黑熊脚边,仰着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像个棕褐色的毛团子,背上五条花纹,蹲在那儿跟他的手掌差不多大。

“它不是冬眠了?”黑熊问。这小东西是入冬时他从后山捡回来的,受了伤,差点被冻死,交给丁师傅医好了伤,一直养在它的院子里。

冬眠又不是一直睡,总要醒过来晃荡晃荡补充食物。但是丁师傅生气呢,懒得跟他解释,哼了一声道:“别打它的主意,它冬眠还没结束。”

黑熊盯着脚边那一团,小东西立刻像爬树似的,扒着他的衣服刺溜刺溜爬上来,蹲在他肩膀上,显然跟这个魁梧健壮的人类很亲近。

丁师傅转头看了过来,黑熊立刻道:“你那药真的不顶用,有人闻着依然活蹦乱跳。”

“当真?!”丁师傅狐疑地盯了他几眼,见他并非说谎,立刻双眼放大,猛地凑上前来,原先的恼怒不见踪影,颇有几分热切地望着黑熊,“果真有此奇人?在哪里,可否带来给老夫瞧一瞧?”

黑熊不答,只将剩余的几管迷烟还回去,趁他仔细检查的时候,伸手将肩膀上的小东西拿下来,揣进怀里。手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件,他拿出来看了眼,是那枚虎头纹玉佩——黑灯瞎火中被他误当做了要找的东西。

“你祖传的配方需要改良了。”

言罢转身就走,健步如飞,刚出门便听到丁师傅大喊大叫起来:“个熊崽子,把松鼠还回来!”

回屋时刚巧遇上伸着懒腰出来的石头,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瞧见他立刻跑上前,鬼鬼祟祟又满含期待地问:“老大,找到东西了吗?”

黑熊依然是话都懒得说一句,脚步未曾有一丝停滞,随手抛给他一个东西:“拿去玩吧。”

.

姜艾从昏沉的梦境中醒来,刚一动,便觉颈后一阵酸痛,疼得立刻嘶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肿了,手指一碰就疼得厉害。

她想起来了,昨天夜里似乎有人闯进来,她被袭击了。

心下一凛,她立刻坐了起来,环视一圈,房里一切与平日并无二致。姜艾皱眉,那歹徒无声无息闯进她的房间,意欲何为?她低头瞅了瞅身上盖得好好的锦被,她不是晕倒在外面了吗,为什么又会在床上醒来?采芙扶她回来的?

“采芙?”她立刻扬声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