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之香,月之柔离自己这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逐尧皇碰触到了秦流苏的目光。

那目光…仿佛来自千年之外…

如同受了蛊惑一般,逐尧皇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个碰触。

流苏蓦地瞪大眼睛——

绮罗郡主的寝宫内。

贴身宫女杏白正在替绮罗铺床,兰儿从膳房端了汤过来,装在精致的的小瓷碗里边,这是兰陵王殿下特意吩咐的,上次太医说绮罗郡主体质偏寒,长大了会怕冷,要多补一补。

小绮罗已经脱去了外衫,身上穿了一身白色的小内衫,无崖子酷酷的双手环胸依靠在门边。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呀?”穿了薄薄衣衫的小绮罗走到无崖子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讨巧地问道。

无崖子看了看她,她给他一个萌萌的笑容,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两万小月牙,“我厉害吗?”

“厉害。”他淡淡说道。

“哼!”小绮罗听了,手一松,气呼呼地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撅着嘴巴生气了。

“小郡主,该喝药了,喝完药该上榻歇息了。”兰儿端了药过来,放到小绮罗的面前,说道。

“不喝,我睡觉去了。”谁知,小家伙却握着两个小拳头,扭着小屁股,攀着床沿爬了上去,然后用被子盖住了头,闷不吭气的。

“这…这是怎么了?”兰儿和杏白互看了一眼,刚才还好好的呢。

“小郡主,要喝了药才能歇息哦,不然等你长大以后,会变得很怕冷的。”杏白轻轻地拍着被子,好声好气地说道。

“冷死算了!”赌气的声音从被窝里面传了出来。

“小郡主!”一听死字,兰儿和杏白吓得差点跪倒在地。

“你们先下去吧,我来喂她。”突然,门口那小冰人发出了声音。

兰儿和杏白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咦?怎么没有声音了呢?闷在被子里的小绮罗竖起耳朵听了听,兰儿和杏白走了,鸭子也走了吗?

哼!真生气。

走就走吧,我就不喝,就冷死算了,哼!!小家伙的嘴巴越撅越高,小鼻头皱成了一团。

“哼!”她哼的一声,把被子一把扯了下来。

“喝药。”结果,刚一露出脸,就看见那个酷酷的鸭子端了那碗药,坐在她的床边,原来他没走啊。

“我不喝。”别过脸去,继续生气。

“喝药!”闷骚鸭子的语气强硬了起来。

“就不喝!”

“喝药!!”语气更强硬了。

“不要!”她才不怕他呢,“不喝不喝就不喝!”

“喝吧…”有人率先败下阵来,用小勺子咬了一勺药汁,递到小萌主地嘴边,有点哄女孩子的味道了。

小绮罗低头看了看。

“快点喝了,就可以睡觉了。”

“你又不说我厉害,我才不要喝。”

原来是为这个生闷气?

“不是说了吗?”

“你不是真心的!”她控诉!

“我是。”

“你不是。”她坚持她的看法。

“…要那么厉害做什么…”无崖子小朋友小声说了句。

“我说你厉害还是不厉害都是你,我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喝了要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不许骗我哦。”小绮罗张开嘴巴,无崖将小勺递到她嘴边,她刚舔到那药汁,又不放心地问道。

“好,绝不骗你。”他似在做着什么承诺一样。

【二O七】

小绮罗这才乖乖地张开嘴巴,把那一勺药喝了下去。

“好苦哦。”她皱起了小眉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无崖子。

“听话,把药都喝完,喝完长大以后就不会怕冷了。”无崖用衣袖擦去她唇角的药汁。

“好吧。”接着,又喝下了第二口。

无崖子亲手喂小绮罗喝完了一碗药,还没来得及听无崖子解释那句话的意思,就睡着了。

她乖乖地闭着眼睛,一双长着八个酒窝窝的小嫩手半握成拳头放在被单外面,均匀的呼吸响起,长长的睫毛像两排小刷子在眼睑下方形成一道黑影,将那近乎透明的粉色泪痣遮住了,好像一个美丽的瓷娃娃躺在那里,令人爱不释手,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无崖子将被单掀开,将她两个冰凉的小手放入了被单内,把被子捂好了,然后站了起来,斜靠在床边,双腿跌交,双手环胸,酷酷地站着,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小人儿。

过了一会,她好似做了个什么有趣的梦,突然笑了,那笑容好似冬日的暖阳荡漾开来,无崖子那颗冷冰冰的心,突然驿动了,然后——

他情不自禁地弯下腰,俯首,唇轻触在她的嫩唇上。

然后,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站直了身子,双手环胸,守候在她的床沿。

这一切的发生,小绮罗浑然不知。

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

静静地拥住她,此刻身旁世间万物的还抵不过她轻浅的呼吸。

她的唇,原来那么美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逐尧皇才松开了手,将她扶着站好,手恋恋不舍地收了回来,说道——

“小心些。”

他清澈如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那手还是忍不住将她乱了的发丝,捋顺到耳后方,动作间,宠溺万千,眼眸间,柔情似水。

“我…我该回去了…”流苏自他身前抽身出来,慌忙转过身往华清殿走去。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吻她了?他是兰陵王,是大哥啊!虽然只是一个轻触,但是——

流苏抬手,抚着自己的唇,脑海中纠结着疑虑,矛盾,和深深的挣扎。

逐尧皇没有追上去,只定定地站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角落,还没有离去。

想着刚才的倾世一吻,他还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这一吻,很坚定,却也无法不令他错愕。

似乎只有面对流苏,他的自制力便会出现不由他控制的场面。

只是轻轻的一个碰触,她的唇香却久久消散不去,萦绕在他的鼻息间,回味无穷。

她的唇,会上瘾。

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中了她的毒。

这毒,却要解。

小宝错愕地看着逐尧皇,忘了下跪,忘了请安。

天啊,发生什么事,仿佛永远都纤尘不染,一丝不苟的殿下,那身飘逸的白袍上竟然染了一肩膀的墨汁,而且,头发有丝丝凌乱。

相对于小宝的错愕,冷眉倒显得很淡定,她拿了新衫过来,双手捧着,递给逐尧皇——

“殿下,换衫。”

“不必了。”

冷眉听了,惊异地抬起头,看了看小宝,又看了看逐尧皇,她是否听错了,殿下居然说不必了?

“你们出去吧。”

小宝和冷眉退了出来。

“冷眉姐姐,殿下这是怎么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送公主回去,却弄了一身脏回来,难道和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啊,脏了还不愿意换,好像很舍不得脱下那件脏袍子似的,诡异,太诡异了,一点也不像殿下啊…”

“殿下的事情,我们不必知道的太清楚,只要服从他就好了。”冷眉淡淡地说道。

“哎哟,你真是的,一个女人家,能不能有血有肉一点嘛…”小宝见冷眉又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忍不住抱怨道,突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问冷眉道,“今天到了永和殿,你怎么不进去了。”

“身子不适。”冷眉面无表情地说道。

“身子不适?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不想看见那个纳兰宁楚似的,你以前认识他?我发现那天你听到纳兰宁楚的名字时,脸色变了一下…啊…啊…冷眉姐姐,你…你干嘛?!”小宝吓得瞪大了眼睛,看着掐住他喉咙的那只手,她速度好快啊!

“少废话,少惹我,少打听!”

“咳咳…”小宝一边猛地点头,一点咳嗽着。

冷眉这才松开了手。

“好痛啊…”

冷眉一个利剑般的眼神闪过来,小宝立即闭上了嘴巴。

【二O八】

冒着烟的水面聚起几个水泡,越来越大。

之后,逐尧皇从水中冒出头来,赤裸着上半身,晶莹的水滴顺着他健硕的胸膛滚下,夜晚的风有些凉,而他却丝毫不在意,挺拔优美的身形像座雕塑一样,完美,伟岸。

他的背部,满是狰狞的伤痕,原来,他纤尘不染,飘逸不凡的白色衣袍下,包裹着一具满是伤痕的健硕身躯。

他像从水中走出的神,俊美的容颜四周顿时仿佛璀璨起来。

他看着手中的樱花钗,脑海中回想着方才的倾世一吻。

他的眼睛触到放置在一旁的白色衣袍,一大片黑色的墨汁,格外显眼。

那衣服上,留着专属于她的味道。

良久之后,他从水中走了出来,拿过崭新衣袍,披上,将那染了墨汁的白袍收好,走出了温泉池。

“殿下,纳兰公主求见。”刚入得文华殿,小宝便上前来汇报。

“夜已深,不见。”逐尧皇坐到案前,将那支樱花钗放入怀中,淡淡说道。

“是。”小宝出去,将纳兰小胡回绝了。

“殿下不见我?”纳兰小胡不敢置信地问道,一双美眸,难得的露出了失意的神情。

小宝皱了皱眉,说道,“殿下说,夜已深,不见。”

“他是在避嫌吗?”纳兰小胡专门挑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求见,她知道,这时候是最好说话的时候,谁知道,逐尧皇竟然一口回绝了。

“纳兰公主,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兰陵王说一不二,不见就是不见,公主您不如先回去,待白天再来吧,殿下或许愿意一见。”

“好吧。小宝将军,请你将这封书信交给兰陵王。”纳兰小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小宝面前。

她心中失落不已,短短一天之中,已被逐尧皇不动身色地拒绝了三次,别人不知道,她自己最清楚了,在永和殿的时候,她曾两度示好,他都不曾有任何回应。

逐尧皇是个绝顶聪明的人,难道还不能领会她的意思?还是,他有意回绝?

她从未见过如此洁身自好的男人,这是她人生碰到的第一个难题。

不过…

纳兰小胡回望文华殿,难题越大,她越是要挑战。

“殿下,纳兰公主求见。”小宝小心翼翼地说道。

第二日一早,逐尧皇用了早膳,纳兰小胡又来了。

“让她去东华殿候着。”

“东华殿?!”纳兰小胡听了,怔愣了片刻,那是逐尧皇接近外来使臣和文武百官的地方,逐尧皇把她当做外来使臣接见?

“是的,公主,殿下是这么吩咐的。”小宝说道

纳兰小胡听了,顿时脸色煞白——

“昨晚请你交给殿下的诗,他看了吗?”她问道,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缕尘埃,在逐尧皇面前卑微不已,所有的优势,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保证,我有将书信交给殿下。”小宝双手环胸,回答道。

“好吧…那我去东华殿等他。”纳兰小胡说完,故作坚强地转过身,紧咬着下唇,往东华殿而去。

等了许久,当逐尧皇的身影出现在东华殿门口的时候,纳兰小胡站了起来,看着远远走过来的男子——

他一袭白袍,纤尘不染,尊贵且威严,一种深厚的男子气概,配上他那藐视天下的神情,足以令所有女子怦然心动,然而,他的身上又有一股淡漠疏离的气质,令人不敢仰望,更不敢靠近。

他的世界,是一个永远不能轻易走进去的世界。

“兰陵王殿下…”纳兰小胡走上前去,轻轻俯身,今日的她,一袭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但是,逐尧皇视若无睹,那张风华绝代,俊美非凡的脸,淡漠疏离到仿佛遥不可及。

“平身。”逐尧皇淡淡说道,随后便走上东华殿的书案前,坐下,“纳兰公主求见本王,有何要事?”他完全是一副谈国家大事的语气。

纳兰小胡有些无措起来,原本盛气凌人的美丽,此刻如她自己所说,卑微如尘埃了。

她明白了,美色对逐尧皇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么才情呢?

“兰陵王殿下,其实,我前来并非为了国事,而是…有些事情想要讨教。”

“纳兰公主有何事,不妨直说。”逐尧皇有礼有节。

“…”纳兰小胡的心,再一次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的语气,太疏离了,她准备好的措辞一下子就被他打乱了,“我…殿下,我昨晚请小宝将军给你的书信,你…可有看过。”

【二0九】

“不曾看过。”逐尧皇据实说道。

“…殿下…”纳兰小胡惊异抬头。

逐尧皇坐在那里,有如天神一般,眸光清如水,亮如芒,仿佛承载着满天星斗,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她等待了五百年的人。

可是他…

“公主,不如说正事吧。”逐尧皇说道。

纳兰小胡轻呼了一口气,袅袅娜娜地走到逐尧皇面前,姿态万千地对着他福了一福。

从没在男人面前紧张过的她,此刻心里却忐忑不安。

“兰陵王,我知道,你是寂寞的,因为你同我一样,超于常人,这世间,只有我懂你的寂寞。”她说话的时候,呵气如兰。

逐尧皇听了,浅浅一笑,说道,“纳兰公主,你错了。”

他温润双眸清宁无比,淡定如常,深邃不可捉摸有如浩瀚的大海,迷离又如冬日清晨的浓雾,风华绝代,得让人沉醉。

此刻,他无悲无喜,透过万丈红尘看着纳兰小胡,说道。

“我错了?!”纳兰小胡说道,“难道不是吗?你是天才,你有无人能懂的寂寞,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的眉心郁结着寂寞。”

纳兰小胡绝不相信自己会看错眼。

“也不完全错,在过去一段漫长的岁月中,本王确实是寂寞的,但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本王并不寂寞。”

纳兰小胡一怔,“兰陵王找到灵魂的伴侣了?是秦流苏?可是,她是你的亲妹妹,最重要的是,他天朝皇上逐冥冽,也就是你弟弟的女人,他们生了一个聪慧无比的孩子了,殿下。”

“这些,自然无需同纳兰公主分享,时间够了,若纳兰公主没有其他事情就退下吧,本王会差人送你回去,一路安好。”逐尧皇有礼下了逐客令,只要对方懂得进退,他从不刻意令谁难堪,但若触及他的底线,下场不见得好。

纳兰小胡冰雪聪明,自然知道逐尧皇的意思。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她还是退了出来。

一走出东华殿,她脸上强装的所有笑容瞬间瓦解,不得不承认,她在逐尧皇那里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一颗心,沉入了谷底,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轻微的痛症。

“就这样放弃么?等待了那么久,才等到一个足够出色的男人。”纳兰小胡坐在长廊上,眉心纠结着郁气,“不,轻言放弃不是我纳兰小胡的性格。”

最后,她坚定地说道。

这时候,流苏恰好和小绮罗一块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娘,我去找父皇玩,你自己去找皇姑姑哦。”小绮罗朝流苏挥了挥手,说道。

“嗯,小心点,要逗父皇笑,让他开心知不知道?”流苏叮嘱道。

“我知道了,父皇最近都不太开心,我听罗念大伯说,他昨天还一夜未归呢?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今天我要去批评他,他是皇上,怎么可以不回宫呢?”

“不回宫?”流苏心中微怔,他为何不回宫?

“娘,我走了哦,待会我还去找十三叔一起去找魏太傅请罪呢。”

“好。”流苏将心头的疑惑压下,点了点头。

小绮罗在无崖子的陪同下,蹦蹦跳跳往逐冥冽寝宫那边走去了。

“流苏公主…”正当流苏转身,准备去找皇姐逐云霓聊天的时候,她听到一声呼唤,回头一看,只见纳兰小胡仪态万千地走了过来。

她真的是美,美的十分精致,没有任何瑕疵。

“纳兰公主,你好。”流苏顿时便觉得来者不善。

“好巧,又碰到了。”纳兰小胡用一种令流苏觉得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她,说道。

“公主这是要去哪里?”流苏穿着样式简单的素衣,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站在精心打扮过的纳兰小胡面前,有如百合与牡丹之分别。

清新淡雅,雍容华贵,一目了然。

“哦,我刚去看了兰陵王,同他谈了诗词歌赋。没想到,兰陵王如此渊博,纳兰不得不甘拜下风,不过,已经约好下次赏月之时再互相切磋。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样啊…”流苏听了,微笑着说道,“兰陵王的的渊博,确实无人能及,他难得碰上纳兰公主这样才情卓绝的对手呢。”

“过奖了。”纳兰小胡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哦,…对了,流苏公主,我听闻你其实并非逐月皇义女,你乃是亲生女,和逐离皇是兄妹,你们的女儿绮罗郡主是不论恋的产物对吗?”

流苏听了她这话,猛然抬起头来,这件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哦,你无需讶异,我听兰陵王说的。”纳兰小胡看着她,说道。

【二一O】

“苏苏,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逐云霓发觉了流苏的异常,放下手中的铲子,问道。

“没什么啦,皇姐。”流苏慌忙将心事敛了起来,转而问道,“皇姐,你为什么要种这一株豌豆花啊?”

“昨天看到十三哥抱着绮罗在我这里饮茶,他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我看着就伤感了起来,我才二十一岁啊,就已经死了一个夫婿,宫里那些人还说我克夫!说我再也嫁不出去了!哼!所以,我种下了这颗豌豆花,来年,等它开花的时候,谁第一个注意到它,我死活也要嫁给他!敢不娶我,我让大哥灭了他全家。”逐云霓双手叉腰,凶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