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吧。”

逐野瞳原本是来了解刺客事件的,但是就来下了一盘只有一步的棋,但又被他赶走了。

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保重身体。”

逐野瞳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草民庄墨叩见皇上…”

获得了允许,庄墨和乔装成男子的流苏进了文华殿。

【三九七】(3)

隔着很远的距离,中间又挂了一层珠帘。

按照规矩,平民求见皇帝,那道珠帘不能撤去。

庄墨跪在地上,给皇帝磕头请安,而扮成书生摸样的流苏,则跪在庄墨的身后,头低的很低很低。

“起来吧。”

他清宁如许的声音传来,流苏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他没有大碍,还好还好。

三十几个人要和他同归于尽,他是怎么完好无损的呢?

流苏随着庄墨一道站了起来。

借由庄墨的掩护,流苏眼角的余光朝逐尧皇看了过去——

他端坐在红木雕花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盘棋,他的指尖还夹着一颗棋子,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看来是在思考紧要的事情了,而且这事情有些棘手,因为她知道,碰到棘手事情的时候,他就会自己和自己下棋。

“庄大夫前来所为何事?”逐尧皇落下一子,朗声问道。

“草民得知皇上遇刺之事,后来也到现场查看了,发现刺客所用的火药其实草民可以制作的更加精良,草民希望庄府可以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

“哦?”逐尧皇转过身来,“据朕所知,庄家以药铺和医馆闻名遐迩,跟火药从无挂钩,庄大夫怎么突然有此一说?”

庄墨顿了顿,侧头看了看低着头的流苏,然后说道,“皇上…有所不知,其实草民对火药…也很感兴趣,一直都在研制当中。草民想,若皇上能训练一匹专门精于火药运用的将士,日曜的实力会大增,而那些该死的刺客,以后也不会如此胆大包天了。”

逐尧皇听闻,点了点头,“没想到庄大夫你竟然和朕想到一块去了,朕确实有此打算。”

庄墨听了逐尧皇的话,不禁又看了流苏一眼,心中默默感叹道,帝后同心,其利断金啊。

其实,方才他所说的一番话,都是秦皇后的主意。

在来之前,秦皇后已经将专门训练一支火药队的想法详细和他讲了,现在等于是秦皇后借他的嘴来给皇帝献计。

没有想到,两人竟不谋而合了。

“皇上,那太好了,如此一来,日曜实力大增,刺客也将闻风丧胆了。”庄墨抱拳说道。

“难得你有心,朕代表天下百姓感激你,来人,赐座!”

庄墨坐在了椅子上,流苏站在他的身后,依旧低着头。

逐尧皇和他们之间隔了大概有十米远的距离。

他抬头看到庄墨身后的蓝衣书生,他低着头,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头顶——

他的眼神锐利地扫了过来,问道——

“庄大夫,这位是…”

不知为何,他竟然突然对庄墨所带来的书生起了兴趣,一双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这瘦弱书生的头顶。

流苏听到逐尧皇突然问起她,突然紧张的手脚冰凉,两只手紧紧抓住两侧衣服。

她的掌心不断冒汗,她生怕自己的心会跳出来,又怕自己的心跳声大到被周围人听见。

于是,她的头低的更低了。

尽在咫尺的庄墨感觉到了流苏的紧张和不安,他连忙说道——

“他…他是我新收的徒儿,天资聪颖过人。草民收过无数徒儿,他是最有悟性的一个。

只可惜…他是个哑巴,说不了话,从小没了父母,为人胆怯害羞,人前总喜欢低着头。冒犯了皇上,请皇上见谅。”

“无碍,你也坐吧。”

逐尧皇凝神,将心中的异样压下,同时赐流苏坐。

流苏松了口气,好在有庄墨,灵机一动说她是哑巴,不然一开口说话就露馅了。

来之前,她倒是忘了这一点了。

“坐吧,别害怕,皇上赐座,快谢恩。”庄墨对他说道。

“…”流苏朝逐尧皇鞠了个躬,然后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头依旧低的很低。

庄墨想起来时,和流苏约好的计划,他看了看流苏,用眼神问道,还进行吗?

毕竟她现在好像很紧张。

“…”流苏微微点了点头。

“皇上今日受了惊,草民既然来了宫里,想让草民这最有天资的徒儿为皇上把一下脉,不知可否?”

庄墨请示道。

说完,流苏等待着逐尧皇的答案。

她知道,其实成功的几率很小很小,他身边有华神医,宫里精通医术的太医又多得是,怎么会轻易让庄墨的徒弟把脉呢?

“准。”

半晌,逐尧皇开口说道,声音仿佛雨滴,落在人的心上。

流苏一听,懵了一小会。

他…竟然同意了!

同意让她为他把脉?!!

她整个人呆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皇上准了,还不快去!”直到庄墨催促,她才清醒了过来。

她深呼吸了一口,站了起来,朝十米开外,珠帘后面的那个男人走过去。

他白色的身影,俊逸非凡,连周围的空气都弥散着一股优雅。

流苏每往前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心上。

【三九八】(4)

流苏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心上。

越往前,心跳越发快。

从来也没有想到,他门之间会走到这一步。

逐尧皇抬眼,看着这瘦弱的男子朝他走过来,果然如庄墨所说,他羞怯地不敢见人,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

这当真是个天资聪颖,悟性极高的人么?

终于,流苏走到了珠帘外,她朝逐尧皇深深的鞠躬——

只隔着一道珠帘,她已经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独特的王者霸气,他便是这样静坐着,也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尊贵之气。

作为现代,流苏知道,逐尧皇无论从哪一方面,几乎都是帝王最佳代表。

她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用手指撩开一小道缝,逐尧皇将他的手伸了出来。

流苏看着他的手,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干净,有力。

给人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只是,他的掌纹很乱。

流苏突然间有种冲动,她想要握住这双手,紧紧的握住,牢牢的握住,不松开。

“不要害怕,皇上准了呢。”

庄墨的声音传来,流苏暗地里呼了口气,然后——

她伸出手,手指按在逐尧皇的手腕上,替他号脉。

她厚厚的头发将疤痕挡住了一些,又因为隔着珠帘以及光线的问题,那疤痕也看不太真切。

这一个多月,她随庄墨学了不好医学方面的知识,又日以继夜地看了许多医术,对望闻问切已经能够简单操作了。

但是,逐尧皇是她看的第一个对象。

两人的手,通过号脉,终于又贴在了一起。

他的手,凉。

怎么回事呢?他的手一直很温暖,为何现在却这么冷?

她能感受到他的脉搏和心跳,他心跳好沉稳,脉搏的律动偏慢。

逐尧皇低头,看了眼按在他手腕上的手,这只手一点儿也不像是男人的手,手指很细很白,柔软无骨,反而更像是女子的手。

就这样,隔着一道珠帘。

相逢不相识,相见不相识。

心中无数澎湃,却也无从道起。

明明心里头思念最深的那个人就在眼前,却,只能装哑巴,连一句话也不能说。

其实,她来,只想跟他说一句,好好保重。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拼命忍着,眼泪恐怕已经决堤。

“如何?”

良久,逐尧皇开口问道。

流苏看了看他的手腕,然后慢慢松开了手,逐尧皇将手收了回去。

流苏点了点头,表示他身体暂时无碍。

“退下吧。”

流苏施了个礼。

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去。

转身的刹那,眼泪终于流下。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的,无声的流泪。

她一步一步地离开。

逐尧皇不经意间再次抬头看这瘦弱书生的背影,竟又有些熟悉的感觉。

一种飘渺,却真实的感觉,抓住了他的心。

庄墨坐在前方的椅子上,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流苏那张满面泪痕的脸。

她忍得好辛苦,好辛苦。

她生怕自己哭出声来,所以紧咬着下唇,都已经咬出血来了。

但是,皇上并不知道她已经哭了。

皇上也不知道,他那一刻和他的皇后隔的那么近,那么近。

庄墨站了起来,弯腰说道,“皇上,草民告退。关于火药制作的问题,草民有很多想法,改日进宫来,再呈给皇上。”

逐尧皇的声音从流苏的身后传来。

“草民告退!”

庄墨转身,预备离去——

“皇兄,皇兄…刚才那盘棋不算,重新来一遍吧。”

这时候,突然一个身影风风火火飞奔进来,一闪而过,还不小心撞在了流苏的身上,流苏被撞差点摔倒在地上。

庄墨连忙扶住了她,但是逐野瞳从头到尾看也没回头看一下,匆匆就进去了。

庄墨领着流苏匆匆离开了文华殿,又穿过东华殿。

脚步才慢了下来。

“没事了,好险,皇上刚才一直看着你,我还怕…”庄墨的话凝在嘴里——

只见,

流苏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抱紧膝盖,头埋在膝盖间,她终于哭出了隐忍的声音,她哭得那么那么悲伤。

庄墨站在原处,看着瘦弱的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于帝后之间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知情,至始至终秦皇后没有提过半句。

起风,天空突然暗了,一道闪电劈来,接着惊天的雷声轰隆轰隆响起。

大雨,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皇后,快走吧,下雨了。”

庄墨连忙伸手挡住流苏的头顶,说道。

流苏停止了哭,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准备和庄墨一块离开皇宫。

“大少爷,谢谢你的帮忙。”

她有些哽咽地跟庄墨道谢。

“…我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只要能帮到皇后,我会尽力的。”

心,仍旧是痛的。

对于庄墨,只有说谢谢了。

“快走吧…”

“嗯。”两人准备离去。

“庄大夫,庄大夫…”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

“庄大夫留步,皇上口谕,突降大雨,且有起风暴的危险,庄大夫可在宫中留宿一宿,明日再离宫。”

【三九九】(5)

庄墨听了,看了流苏一眼,颔首谢恩——

“草民谢皇上恩典。”

果然如逐尧皇所说,这天晚上,不但下着倾盆大雨,还起了风暴。

宫里安排了庄墨和流苏的住处。

以陌生人的身份住在最熟悉的地方,望着眼前的一切,有种斗转星移,无限惆怅的感觉。

雨幕中的花花草草,在努力的抗争着,也不知道雨停之后,它们还会不会完好如初。

流苏打开宫门,沿着回廊,慢慢地走着。

心中思绪万千。

远处的文华殿,灯火通明。

巡夜的侍卫经过,流苏站在一旁,垂着头。

紧接着,两队宫女手中端着御膳房特意做的一些差点从她身边走过去,而走在最前头的那一个人——

流苏认得,仅有过一面之缘,未曾经过半句话,她是二皇爷逐浪带回来的,名字好像叫——

陆雪凝。

二皇爷逐浪曾要将她许配给逐尧皇,她记得当初逐尧皇没有应许,但是,也没有拒绝。

她一袭鹅黄色烟衫端庄淡雅,落落大方,走路或是微笑都那么到位,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到好处。

她一边走一边和宫女们轻松地聊着天。

“雪凝姑娘,你亲手做的这些小糕点御膳房的大师傅还做的好呢,皇上看了,肯定会喜欢吃的。”

“呵呵,这是我们家乡的小吃,你们喜欢吃,下次我做了请你们吃。”陆雪凝笑着说道,流苏看见了,她的眼睛里含着对他的情意。

又是一个为了她沦陷的女子吧。

以前有那疯狂到极致的天下第一美人纳兰小胡,而如今,是另外一个类型完全不同的陆雪凝。两个人都不简单…

“雪凝姑娘你真好,以前的皇后可从来没有为皇上做过小吃呢,您比皇后还体贴。”

“说不定,雪凝姑娘能成为皇后哦。”

陆雪凝虽然是二皇爷和三公主的干女儿,但是却没有架子,短短时间内,就深得下人们的心。

几个宫女们开始讨好陆雪凝了。

“这话切不可乱说,传了出去,对大家都不好,以后不要说了。”陆雪凝听了,叮嘱道。

“是。奴婢知错了…”

几个多嘴的宫女见陆雪凝面露不悦之色,连忙认错。

“好了,以后不要再说就行了。”陆雪凝宽慰道。

“是,谢谢雪凝姑娘。”

几个人松了口气。

别的女人亲手做的小点心,他会吃吗?流苏的心底涌起一股酸意。

那些糕点她看见了,确实好精致好漂亮,比她在十六城做的月饼要好看一百倍,想必,味道也要好很多吧。

“今晚十三爷逐野瞳留在文华殿缠着皇上下棋呢。”几个人继续和陆雪凝说这话。

“刚才听宝将军说,十三爷输了又悔棋。”

“是啊是啊,皇上每盘让十三爷三子,十三爷还是赢不了,在那边喊得好大声,我在外面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