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在此期间,回过一次屋子,谩骂道,“我倒以为你真是什么巧手,一天了连个把针脚也未落下,亏丽贵人还心心盼着能拿你的刺绣去讨太后欢心,我瞧你别欢心没讨上,倒惹出祸端来。”

锦言不理会她,她还在想着上午在墨韵堂的那一幕,皇上要寻她,早晚会被他寻到,皇宫之大,也大不过皇上之手。如果被他寻到,那可怎么办?闻家怎么办?素语怎么办?欺君之罪,满门抄斩,祸及九族,这可是大不赦之罪呀。

“你还楞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动手刺绣?难道非要丽贵人亲自来督促你,才肯动手嘛?虽说你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你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飞上枝头?西楼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告诉你,只不过未到一夜,她就被赐死了,连皇上的边都没沾呢,这到底是福是祸,谁能说得准,所以说,你我还是安守本分为好。”莺歌的张扬跋扈在锦言眼里,此刻尤为狰狞。

提起西楼,锦言心里紧了紧。锦言看着莺歌那张小嘴里,从最初的质问到后面的谩骂,失去了最初的理智,心想,莺歌,这你怪不得我了。

“莺歌,你看着…”锦言在笑,笑得那么明媚动人,她慢慢把手放在嘴里,用力一咬,血肉模糊,莺歌看呆了。

第十二章 媚笑无情

西楼,曾是锦言在浣衣房内感受的唯一温暖,又在没有任何缘由的情况下,受自己牵累而死,这叫锦言悔恨不已。

所以当莺歌用嘲讽和幸灾乐祸的口气提起西楼,让锦言从心底里恼恨起来,看着莺歌红齿白牙的泼词滥调,锦言的心紧了又紧,眼神清冷,心想,莺歌,这你怪不得我了。

“莺歌,你看着…”锦言在笑,笑得那么明媚动人,她慢慢把手放在嘴里,用力一咬,血肉模糊,莺歌看呆了。

“你疯癫了吗?为什么咬自己?”莺歌掩嘴惊叫。

“莺歌姐姐,我没有疯癫,这伤口是你咬的,不是吗?”锦言还在笑,那笑轻松而又愉快,仿佛在与人闲聊一般。

锦言起身往丽贵人寝宫方向走,莺歌在后面追着,“我没有咬你,是你自己咬自己的,不关我的事…”

“丽贵人,燕瑾被发落在浣衣房,被丽贵人青眼相加,丽贵人要为太后献寿,这也是燕瑾报答丽贵人的时候,燕瑾怎会咬伤自己的手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还请丽贵人明察。”

丽贵人尖声说道,“莺歌,我瞧你昨日胳膊上的伤痕好得差不多了?你竟敢咬伤她的手?你难道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大用处吗?一个烟翠还不够,又加上一个莺歌,我这兰若轩尽出些什么奴才?你这是在找死。莺歌,我们也算是主仆一场,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不长眼力劲,竟然来坏我好事。”

莺歌大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丽贵人,“娘娘,别让我死,真的不是我伤的她,燕瑾,你快些说话呀,把真相说出来,是你自己咬得对不对?”

“到这时候,你还要狡辩?看来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把莺歌白绫绞死,扔到乱葬岗,旁人问起来,只说是偷了我的首饰后被发现畏罪自尽了。”丽贵人说起此话来,不含一丝情绪,莺歌是她近身宫女,她说处死便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一点旧情不留,可谓凉薄之极。

锦言在一旁绞着帕子,内心犹豫,如果不说出实情,莺歌这命就难保了。

“娘娘,其实并不关莺歌的事,是我自己咬的…”

锦言本是纯良之人,情急之下,还是不想莺歌无辜枉死,只是锦言的话迅速被宫人的声音淹没,“荣华娘娘驾到。”

丽贵人脸色变了颜色,眼睛里的愤恨一闪而过,随即隐了下来,“不知荣华娘娘驾到,未曾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姐姐,咱们姐妹单独一处就别这么拘礼了,叫人看了心寒。当年不是姐姐礼让,妹妹怎能占了荣华的虚名,否则依姐姐的姿色,哪里三年之间都是贵人之位?”赵荣华模样娇俏,说话间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比丽贵人讨喜多了,不过眼波流转,一看便是个心思活泛的人。此刻,她在兰若轩四处扫了一圈,落眼处却在锦言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才把目光重新投到了丽贵人身上。

此刻,她说话间眉眼嬉笑,可是话语却是不饶人,把丽贵人气的脸色苍白,只恨尊卑有别地位悬殊,所以才硬压下心头之火。

“荣华娘娘娇俏可人,得皇上宠爱不过是早晚的事,所以请娘娘以后万万不要再提当年之事了,叫外人知道还以为我念着旧事一直恼恨娘娘呢。”丽贵人话里有话。

“你难道不就是一直记恨我吗?”赵荣华看着丽贵人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自己却笑了起来,“姐姐这个模样,可当真不好看,你瞧瞧,脸上连一点血色也无,愁眉苦脸,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凄苦之极,你我都是伺候皇上的人,怎能叫皇上见了姐姐这个模样,岂不是会惊了圣驾?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姐姐这贵人之位也怕不保呀,妹妹心疼姐姐,还是让妹妹帮姐姐梳洗装扮一下吧。”

赵荣华说到此处,任谁也听出她是存心挑衅,锦言垂头站在那里默不出声,连在一旁抽泣的莺歌也茫然蜷缩在地上没了声。丽贵人面如白纸,小指上的镶金指套此刻,却深深陷进自己的掌心,那滋味怕是苦极了。可是如果她此刻出言顶撞,只怕也会被赵荣华冠上以下犯上的罪名,她此刻除了忍别无其他的办法。

赵荣华身边的宫女已经把梳妆盒摆在丽贵人的面前,另一个宫女捧了一面铜镜站在丽贵人面前,一个模样清秀的宫女走上前来,低声在赵荣华身边说道,“娘娘,那么就让晚晴来给丽贵人梳妆吧。”

赵荣华施施然笑道,神情不无讥诮,“还是叫丽贵人身边的人来服侍她吧,毕竟自己人也能明白她的喜好。”赵荣华随手便指了指蜷缩在地上的莺歌。

莺歌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拿眼偷瞧丽贵人,有些瑟缩,锦言站在丽贵人的身后,瞧不见丽贵人的神色,不过从镜中隐约的侧影也看出那面如死灰来。

“还不快动手?傻愣着做什么?难道要荣华娘娘亲自来吗?咱们娘娘性子虽好,可是最看不得人慢腾腾,做事跟痴子傻子一般。再迟会,废了你的双手,叫你以后想磨蹭也磨蹭不了。”赵荣华身边的晚清,尖尖的下巴,说话也是利落,脆生生的,跟她主子一样脾性。

莺歌看来在宫里是吃尽苦头的,马上从地上爬起来,端来一盆水,绞了一个帕子,赵荣华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莺歌瑟缩道,“奴婢想为丽贵人梳妆前先净净脸,擦去原来的脂粉。”

赵荣华更加不悦,脸色沉下来,喝道,“多手多脚的奴才,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净脸?擦净了脂粉,只怕更见不得人吧。就给我这样梳妆。”

莺歌手脚颤动,一盆清水已经洒落在地上,青石地上溅起的水珠落在了丽贵人的脸上,让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是几行清泪。

第十三章 魂随风去

“给我滚开,拙手拙脚的,丽贵人当年也算个伶俐人,怎么训出你这么个不上台面的丫鬟来?晚晴,你过来,给丽贵人梳妆时用点心,明白吗?”赵荣华端坐在椅子上,头上珠翠闪耀,耳边珍珠坠儿摇曳,一股清淡散漫的神色,别有风情。

晚清脆生生答道,“娘娘,您就放心吧,晚清一定好好伺候丽贵人。”

晚清顺手从妆台上拿起粉盒来,细心得为丽贵人抹匀,锦言松了口气,或许真的只是帮丽贵人梳妆吧,可是看晚清抹匀一次后,又为丽贵人抹了一次粉脂,锦言在心底说,过了,已经白得过了。晚清却仍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在为丽贵人抹上第五遍粉脂的时候,丽贵人的脸早已就跟面团糊住一般,白的骇人,眼睛眨动间却发现有脂粉簌簌落下。

赵荣华看着丽贵人的模样笑了起来,拿起胭脂,在丽贵人脸上狠狠摸了两下,“姐姐,这是妹妹为姐姐扮成的红妆,你瞧好看吗?”

丽贵人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白粉涂面,红粉两团,哪里还看得清本来面容,气的浑身发抖,“赵媚儿,你太过分了,竟敢戏弄我?”

“凭你也敢称我?你在本宫前面,好像忘了什么是尊卑了吧?你要永远称自己为贱妾,明白了吗?”赵荣华媚笑之下,是淡淡的不屑,后宫等级森严,一个小小的贵人怎么斗得过荣华?

“你欺人太甚,赵媚儿,别以为你现在是荣华就有什么了不起,当初如果不是我救你一命,你早已被澄瑞宫的第二位给杀死了。”丽贵人一说话,脸上脂粉纷纷落下,令人啼笑皆非。

丽贵人有些压抑不住,想站起身来又没有勇气,只是看着赵荣华的时候,眼睛里再也藏不住恨意,说道,“当年我们初进宫时,你风头毕露,惹得澄瑞宫那位不满,可是你尤为不知,如果不是我帮你挡了一劫,你这会子还不知道葬身何处呢。你还记得那时,你是怎么在我身边苦苦哀求,是怎么在我身边殷殷切切,现在做了荣华,就忘了曾经的奴颜婢膝了。“

赵荣华霎时间沉下脸来,不见一丝温善,薄薄的红唇抿得紧紧的,许久才说道,“这一生我也不会忘记,你当时不过是虚情假意来收拢我的心,可笑我竟被你骗了。你说我们姐妹一起伺候皇上,共享荣华,结果…”

丽贵人脸上稍有不安,慌忙辩道,“我说过,那是个误会,我不是存心的。”

“误会?姐姐看来是老了,不记得当年的误会是怎样深刻了吧?你忘记了,我却不会忘记。三年前,皇上迎娶澄瑞宫第三任皇后进宫,太后懿旨,要从各品阶嫔妃中遴选册封晋位,你我俱是贵人之位,也最得皇上宠爱。在大宴上,你怕我夺了风头,谎称我脸上有些灰尘,拿帕子帮我拭去,可笑我当时那么信任你,心里对你感激不尽。可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的帕子上抹得到底是什么,姐姐,你真的忘记了吗?”赵荣华越说越激动,丽贵人越听越慌张,因脸上脂粉厚重,也看不出神色来,只是身子微微轻颤,让人看出她的不安来。

“那帕子是莺歌递给我的,我其实并不知道…”丽贵人摇着头,指着站在一边的莺歌说道。

而莺歌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声嘶喊,“娘娘,不是,那帕子的事情,莺歌并不知情,丽贵人爱干净,贴身帕子都不让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碰。”

“住嘴,看来你们都该死。这三年来,我每日夜都忘不了那奇耻大辱,众目睽睽之下,让我丢尽颜面,让人耻笑。你抹在我脸上的是什么?”赵荣华把妆台上的胭脂狠狠往地上一摔,红尘飞扬,在锦言面前落了一片红雾。

赵荣华不解恨一般,又走过来,在那胭脂盒上碾了几脚,“就是这胭脂,你用帕子把我脸上抹得到处是胭脂,活脱脱像个小丑一般。可是你没有想到吧?谁都想不到,连我自己也想不到,皇上竟然会选中了我,那日皇上看我的妆容哈哈大笑,夸我憨态可掬,我瞧你的眼睛都气红了,姐姐,这就是命,我命里注定要做这个荣华。”

丽贵人如同被风雨袭过,额上微汗,与脸上脂粉混在一起,煞是难看,她艰难说道,“你现在想怎么样?你虽然封了荣华,可是这三年来,我瞧皇上并没有因此多加宠幸你,不是吗?你现在这般羞辱于我,等皇上知道了,看你如何解释?”

赵荣华冷哼一声,对丽贵人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我既然敢来这兰若轩,便有应对之策,再说,你将死之人,就无须再为我操心。还是好好想想,到了奈何桥,怎么与孟婆应对吧。”

丽贵人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终于按耐不住,顾不得尊卑,指着赵荣华大叫,“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你想杀我?这后宫还不是你赵荣华独宠专断草菅人命的地方,别忘了,我在这个后宫也是有品阶的贵人,不是那些低贱的宫女,想杀便杀。我倒要看你为何这般猖狂?”

赵荣华妩媚笑了,她真是八面玲珑之人,笑时如沐春风,看不出丝毫恨意来,眼睛里也是笑意殷殷,这个女子可谓心机深沉,“我已经忍了你三年,再忍你几年又如何?我本不想要你的命,可是你却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所以你不得不死。”

“愚蠢的事?什么事?”丽贵人疑惑不解,她伸手想跟莺歌要过一方帕子来拭脸,莺歌看着赵荣华的神色,并不敢去给丽贵人绞帕子,只好低着头不敢再看丽贵人一眼。

还未等丽贵人发怒,赵荣华便移步走近了锦言,她仔仔细细瞧着锦言,眼睛里都是莫测高深的玩味,“就是她,你做的愚蠢的事,便是把她留在了兰若轩。”

“她?她不过是澄瑞宫的一个宫女,也就是还有几分姿色罢了,那又怎么样?难不成皇上看上她了?”丽贵人瞪了锦言一眼,不屑得说道。堂堂贵人会被宫女牵连祸事,这在于她是不可想的。

“你猜得没有错,皇上现在正四处寻她呢。我也不跟你再说那么多,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便安心去吧,以后每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看在你我过往的份上,我会给些烧些纸钱过去。”赵荣华说完便不再看丽贵人一眼,而是站在锦言面前,那双眼睛似是要把锦言看透一般。

“不,我不信,你说谎,凭什么我便该死,赵媚儿,你给我说个明白。”丽贵人疯了般嘶吼,可是她再说什么锦言便听不到了。赵荣华带来的几个宫女,合力按住丽贵人,灌下了一碗酒水,那酒水似是含着剧毒,只不过是片刻间,丽贵人便七窍流血而死,圆目怒睁,脂粉混乱,狰狞不已。

锦言吓得心儿要跳出一般,再去瞧赵荣华,她脸上含笑,似是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拉着锦言的手,轻声说道,“跟我走吧,这里不是你的去处,我的锦瑟殿里才会有安宁祥和。”

身后,莺歌只是惊呼一声也没了动静,锦言不敢回头去看,她知道莺歌也难逃灌酒毒死的命运,只是她不知,莺歌死后,她的脸被人用刀刺花,看不出本来面容了,这究竟是为什么,锦言在次日才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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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锦瑟锦缎

锦瑟殿内,殿内垂挂了许多紫色的锦缎,流光溢彩般夺人耳目,风吹来时,锦缎似水波流动,在阳光照耀下,变幻出万千色彩。

锦言却被眼前这幕看呆了,赵荣华款款走来,轻缓说道,“这些锦缎我每日都会叫人换上不同的颜色,今日本来想换上红色的锦缎,可是又怕会叫我想到了血,人的血,兰若轩内那主仆两人的血,所以我便让人换上这紫色锦缎,叫人看着厚重些。”

锦言还未等说些什么,晚晴从外面进来,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塞给锦言。锦言认出,这些衣物都是莺歌的,便有些疑惑,只是还是眉眼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喜怒来。

赵荣华盯着锦言的眼神有些怪异,许久才换上和颜,一字一句咬音不重,却让人感觉字字珠玑,不得不听下去,“从今儿个起,你便是莺歌。丽贵人从浣衣房要来的丫头燕瑾,已经死了,你听清了吗?”

锦言看了赵荣华一眼,她模样娇俏,这会为了肯定自己的话,用力问道,“你听清了吗?莺歌?”

锦言握紧了手中的包裹,里面都是莺歌的衣物,这会天人永隔,这些衣物虽不贵重却让锦言感觉烫手,她很想把这个包裹扔在地上,可是她不能,隐忍,再隐忍,宫中生存的手段之一,她也要学得会。

晚晴给赵荣华斟了一杯茶,“娘娘,这茶是温昭仪遣人送来的,说是叫娘娘尝个鲜,晚晴听说,这茶皇上只赏了宫里几个得宠的娘娘呢,温昭仪那里得的也不多,却肯给娘娘送来,也是难得。”

赵荣华冷冷一笑,有些不屑,却还是将晚晴奉的茶接了过来,轻尝一口,“果真是好茶,过齿留香。晚晴,你心思也太纯真些,在我身边这么久,也看不透温昭仪的伎俩。”

晚晴从赵荣华手里捧过茶盏,低顺得说道,“晚晴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我今日为她铲除了兰若轩那位,她感激还不及呢,区区一杯茶又算得了什么。另外,这茶本是皇上赏给后宫最得宠的几位妃子的,而她是其中一个,她在告诉我,如果出了事,也不要把她牵连进来,否则她也是有手段置我于死地的。”赵荣华缓缓说着,锦言听着心寒,一杯茶隐喻了这么多的事,是自己想不来的。

晚晴也有些恍然大悟,给赵荣华的椅榻上添了一个锦缎坐垫,说道,“娘娘,你放心,晚晴已经打点妥当,不会出岔子的。”

“果真?没有别人瞧见吧?兹事体大,如若有人密报上去,你我两人的性命可算是葬在这里了。”赵荣华虽然说着与性命攸关的话,但是却不见怯颜,或许在后宫,厮杀常见,也是惯了的吧。

只是晚晴却看起来有些怕,那怕不是怕在嘴里,只是怕在眼睛里,却更是怕在心上,她肯定得说道,“娘娘信我,不会有人瞧见,我已经叫人放出话出去,丽贵人不守宫规,蛊乱后宫,并且把写有太后生辰八字的小人扎满银针,埋在床前青石之下,这可是宫里的大忌,即便大家知道是捕风捉影,也会畏惧,何况,现在那个小人便真的在兰若轩内呢。娘娘,这着虽是险棋,可是却万无一失。”

赵荣华轻笑,朗朗说道,“在宫内度过的几年时日,伴在君侧并不多时,为己绸缪却是最多,这些点子并不是我所想,可是在后宫内却是最常见的手段。”

晚晴看了锦言一眼,有些不解,“娘娘,晚晴只是想不明白,只是为了她,就一定要让丽贵人死吗?如果温昭仪想把这个人要在身边,大可以直接跟丽贵人要人,丽贵人不敢不放的。”

“晚晴,你还是嫩了些,或者不居其位不思其职,你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么多?不过,我也不会怪你,你对我的忠心我也不会忘记。”赵荣华有些乏了似得,靠在椅榻上半躺下去,“你别小瞧她,她的身份你还不知道,说出来吓死你,记得,后宫事无对错,只有强与弱,太后现在即便是做错什么事,还不是照样有人跟在后面曲颜奉承拍马溜须吗?”

锦言站在那里,腿脚已经有些发僵,便微微挪了一步,只听见赵荣华说道,“晚晴,你带莺歌下去吧,就让她跟你住一屋,记得除了我这锦瑟殿,哪里也别让她出去。”

“晚晴记着了。晚晴安顿好莺歌,再来伺候娘娘。”

赵荣华懒洋洋挥挥手,便没了动静,或是乏了。

晚晴对待锦言还是极为客气,她不似莺歌般尖酸刻薄,说话虽爽快却轻易不开口,锦言虽然想从她嘴里探听宫中之事,在突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莺歌,你就睡在这张床榻上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这锦瑟殿内,荣华娘娘虽然挑剔些,对待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却是极好。晚晴跟了荣华娘娘几年,即便做错什么也未曾遭到过责打,在宫里已是求不来的福分了。”晚晴给锦言拿出一床棉被,放在锦言床榻上,锦言紧忙接过来,自己动手收拾床铺。

“我看得出来你对荣华娘娘的忠心,只是为她这般舍命,还是有些叫我不能理解?”锦言淡淡说道,她漆黑的眸子有一股冷冷的距离,把晚晴隔在了自己的身前,在宫内她不能有朋友,时局不允许她有自己的生活,她只是为了活命。

“舍命?你说兰若轩那一幕?那是我情愿做的,温昭仪把此事托付给赵荣华,许给她婕妤的位子,你说荣华娘娘会不放手一搏吗?”晚晴似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她难道忘记了自己也是牵连其中吗?

“那这一切与我有何干?”锦言放下手中的棉被,站在晚晴身边问道。她身上还穿着在兰若轩内换上的宫装,有些半旧。

只见晚晴从衣柜内拿出一套崭新的宫装来,示意锦言换上,说道,“与你何干,晚晴并不清楚,你有胆量可以去问荣华娘娘。只是我不能不提醒你,在荣华娘娘面前,‘我’这个字你不必再说,还是自称莺歌为好。”

锦言看晚晴听出自己的不情愿,对,她是不情愿自称为莺歌,莺歌本不是她的名字,燕瑾也不是她的名字,如今莺歌死了,甚至连燕瑾这个名字也死了,过不了多少时日,兰若轩也该易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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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染凡尘

晚晴的房间,原本独住,即便狭小也显冷清了些,现在锦言站在里面,换上了晚晴拿来的崭新宫装,别有一番气势,锦言细细打量才发现,这宫女品阶不同,宫装也不是不同,自己身上这套宫装明显比原来的做工细致,面料也柔软些。

锦言把宫装的皱褶舒展一番,缓缓开口说道,“谢谢你的提醒,我自有分寸。莺歌也罢,燕瑾也罢,不过都是些名字罢了,连我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要别人记得我的名字做什么?”

晚晴有些哑言,她没有想到锦言说出此番话来,但是晚晴并没有出口反驳锦言的话,岔开话来,“你且歇着,我去瞧瞧荣华娘娘,这几日也累了她。”

到了傍晚,晚晴还没有回来,锦言今日并未进食,这会已经饿得饥肠咕噜,她想寻些食物,可是想到不能轻易出锦瑟殿,有些犹豫,正在思略间,便看到晚晴匆匆进来,塞给锦言几块点心,说道,“来不及给你拿些饭菜,你先用些点心充饥吧。”

锦言只吃了一块点心,就被晚晴拉起,“快些跟我走。”

锦言用衣袖拭了下嘴角,“做什么?你带我去哪里?”

晚晴头也不回,拉着锦言在锦瑟殿内疾步而去,直至锦瑟殿内东北角略为破旧的房间才停下,“进去吧。”

“有人要见你,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或许是看出锦言的犹疑,晚晴又跟了一句,“我也不知是什么事,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了。”

锦言此刻心潮起伏,后宫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她的家世只允许她配门第相当的亲事,入宫为后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于闻家,于自己,都是很少涉及到皇宫之事的,这会入了后宫为婢,也是没有料想到的。

可是,即便是这陌生的后宫,她也有一份熟悉,那便是澄瑞宫内的皇后,也就是自己的姐姐闻素语,自小的姐妹因为娘亲惨死,怀恨之下将自己推入后宫这无底深渊中,锦言在想,推门进来后,看到素语时该如何说?她料想,这扇门内的人便是素语,除了她,又会有谁来见她?

心里不是没有忐忑的,可是这几日的遭遇,已叫她藏于腹中不能显露。

陈旧的房间,看起来已是很久没有人居住,一推门便有尘土飞扬,锦言不小心踢到地上破烂不堪的椅子,那椅子咯吱一声便断了,惊得锦言眉眼乍起,恍惚失神,眼前有一位出尘入画的女子,洁白的宫纱逶迤在地上,沾惹了些尘土,就是这些尘土才让锦言觉得真实,否则她会觉得自己面前的是位仙女了,那女子眉眼弯弯,看起来随性温和。

她口出珠玑,声声悦耳,如同琴音袭来,“果然是个美妙女子,我在心里也想了你千百回,只是没有想到你是这般美,”女子笑起来很是好看,叫锦言看着很是舒心,这样的女子,美妙的声音,美丽的面容,怕是谁见了都会爱慕三分吧。

“锦言,你是闻锦言,对吗?”

再动听的声音也掩不住闻锦言的惊惧,这是锦言在宫中第一次听见有人唤她真名,不是西楼,不是燕瑾,不是莺歌,而是闻锦言。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名字会给闻家带来天大的祸事,她宁可舍弃自己的名字,这是舍,也是取,舍了自己的命,保了闻家周全。

宛如镜面湖水乍起涟漪波漾,锦言的心猛地被揪起来,感觉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面前的这个女子,带有几分自信,带有几分执着,却仍自顾自说下去,“不用想怎么与我周旋,在这个后宫,只有我才可以保全你的性命。”

她轻轻一笑,仿佛带来些许暖意,锦言缓下心情,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兰若轩丽贵人死时的状况,血腥暴力,厮杀心机,锦言只不过才进宫几天,身边已有几人因她而死,她必须万分小心,不能再叫闻家出事。

女子似是看透了锦言所想,不待锦言说话,便接着说道,“你的顾虑我很明白,但是现在不是你选择的时候。让我简单说吧,澄瑞宫之主原本应该是你闻锦言,现在里面那个颐气指使的人不过是冒名顶替的庶女,可是你娘亲却杀死了她的娘亲,所以她才会把你召进皇宫为婢。哪里想到,你却那么轻易见到了皇上,还让皇上对你一见倾心。你自然是要躲的,你怕自己的身份会给闻家引来灭门之祸,可是皇宫之近莫非王土,没有别人相助,你能躲到哪里去?”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锦言有些失控,在宫内唯一生存的希望,便是能够把这个秘密给守下去。可是如今被人这么轻易说穿了,锦言有些难以接受。

那女子嘴角的笑容如同一杯毒酒,看了心醉,却让锦言感到绝望的心碎,“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救你的人便可以了。兰若轩那一幕,你心里虽然不忍,可是却正中你下怀,我说得对吗?”

锦言闻声如听惊钟,她紧忙辩道,“你胡说,这不是我希望我看到的。”

女子笑了,眼神却是咄咄逼人,审视着锦言,慢慢说道,“你无须解释,是与不是,你可以摸着心口问问自己,你敢说你没有因为烟翠的死而恨丽贵人?你敢说你没有因为莺歌顶替你的名字死去而窃喜?”

女子的逼问让锦言的防备溃堤了,锦言有些失声,慌乱说道,“是又怎么样?难道丽贵人便可以有生杀大权吗?她不过是一个贵人而已。莺歌如果一定要死,顶替了我的名字岂不是正好?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我根本不需要因此来愧疚。”

女子云鬓如黛,斜插点翠金兰云步摇,轻轻移步,流苏生韵,她的妆容精致,看得出是对万事细致入微的人,她的声音如同蛊惑般,“对,你说的对极了,你不需要愧疚,谁也不需要愧疚,在这个后宫,不必因为任何事而愧疚。谁不是踩着尸骨头颅爬上自己想要的位子,澄瑞宫的位子虽然可以轻易坐上,但是却会轻易丢弃性命,三年,只是三年而已,到底值不值得豁出性命,我想了不知多少次,可是都没有结果。”

锦言这会已经冷静下来,她已经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所以也不会再冒失说错话,顺着女子的话说下去,“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想要结果。只要澄瑞宫内皇后三年死期一到,便会有下一位皇后册封,说是册封,说穿了不过是昭告天下她的死期罢了。而你,会从一个昭仪,慢慢熬到妃位,再晋位贵妃,与皇后也不过差一步而已,可是贵妃要比皇后强,贵妃是荣宠,皇后却是死命。澄瑞宫那位不过是担了皇后的名,放眼过去,整个后宫会有几人羡慕她?怕是唾沫尽了也在背后耻笑吧。”

女子面现惊异,不过也是转瞬即逝,“你猜得出我是谁,不难,可是能看透我心思看懂这后宫,也是不简单了。”

闻锦言冷冷一笑,眼睛里闪现出一抹难以寻味的神采,“因为我没有进澄瑞宫,否则此刻昭告天下死期,担了虚名任人耻笑的皇后便是我。”

女子拍掌长笑,“痛快。没有想到你竟是这般爽快之人,你既然承认了身份,我自不会以等闲之辈待之,我寻你是寻对了,如果真叫你在这后宫受尽折磨而死,怕是我后半生也不会原谅自己。”

闻锦言并不理会女子的示好,只是淡淡问道,“温昭仪,你如果仅仅是为了寻我,何苦要杀丽贵人和莺歌?说吧,到底所为何事?”

第十六章 宫纱飘逸

天色已经昏暗,锦言庆幸温昭仪选择的是这个时辰相见,如此一来便看不清对方的神色,锦言知道自己的脸色难看极了,她惊惧而惶恐,因为命运由不得自己,身处险境的她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温昭仪的话轻柔温润,徐徐说来,似是在说一段古往今来的神话,“我进宫已有两年了,从未想过要登上澄瑞宫主位,因为那意味着死亡,只是后宫荣宠还是要争上一争的,否则等哪一天别人杀死自己,如同我杀死丽贵人这般容易,不是很悲哀吗?”

锦言冷冷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那便是后宫生杀予夺的大权。”

温昭仪的目光闪烁,露出与她面容不称的勃勃野心,“一针见血,后宫女子只有你骑到别人头上,否则便是别人欺到你头上来。我宁可豁出去做那人上人,也不肯俯颜低就。”

“那你为什么要寻我?难道觉得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吗?“锦言自嘲说道,”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身后还有一双灼灼的眼睛在盯着我呢。”

风起,锦瑟殿内顿时阴沉下来,夜色已经完全黑了,锦言与温昭仪在漆黑不见五指的陈旧房间内,一时寻不出话头。夜色之于两人,同样都是一种保护吧,只是却更多了一些防范,看不清对方,就不会叫对方来看清自己。

“她在宫里还好吗?”许久,锦言才出口问道。

温昭仪是个聪明人,知道锦言指的是素语,“她进宫以来,我只不过见了两次,如今她在澄瑞宫内的佛堂内潜心修佛,宫里都传闻,名义上是思亲人之痛,其实那不过是在为自己祈福,盼着多活几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