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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整个剥落下来了,过程干脆利落。

十指连心,好痛!下次一定要记得弄洗甲水!我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又甩了两下手,等指甲重新长好后再画,抬头看见飞坦不太专心,便喝斥:“眼珠子不要到处乱看!如果从图钉上掉下来,我就让你加倍重来!”

飞坦急忙将眼神转了回去,继续倒立。

重复涂涂抹抹几次指甲,修改了好几次,才描出想要的图案,心里却没来由一阵烦躁,抬头看见飞坦训练时间已经差不多,而且没怎么违规,便走上前,递上毛巾擦汗,相约归家。

远处有人群嘻嘻哈哈而来,中间几个人还抬着个白布包着的担架。

领头的人见到我,打了个招呼,就好像谈论今天天气似的说:“咱们的区长挂了。”

“怎么挂的?”区长名字叫萨克,我也加入八卦行列。

“今天飞艇投了堆军工业垃圾下来,其中有个失效炸弹,然后小孩子见圆溜溜的,就捡了去当球玩,玩着玩着就弄爆炸了,萨克就将炸弹抢了下来。还好那几个臭小鬼没伤着。”满口黄牙的大叔插入话题,“如果萨克速度再快点就没事了。”

大家说到这里,有些唏嘘,也有些遗憾。

流星街大部分人口不是战斗人员,更不会念力,而区长是由所有人推举出来的,并不一定具备强悍的战斗能力。所以三十六岁的萨克,因处事公平,头脑精明,曾多次帮我们区出去谈判,占到很大便宜,所以得到大家的拥护,接下这个只有麻烦却没太多特权的职位。

如今他死了,也没有人太悲伤。

不是因为大家不尊敬他,只是因为流星街的死亡太过司空见惯,我们接受一切。

萨克的妻子站在灵枢旁,牵着一双儿女,笑着接受大家帮忙将自己丈夫送去焚化炉,随着青烟袅袅,原本健壮的汉子化作灰烬,然后撒入所有人共用的公墓,一个看不见底的深坑。

背转无人处,她的双眼眼角各自轻轻划下一滴悲伤的泪珠。

这是流星街人的眼泪。

一滴。

只有一滴。

往事历历,千言万语,无尽依恋统统随之而去。

流年似水,用这滴眼泪埋葬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一切。

记住他,明天继续坚强地活下去。

看红日再次升起。

我们不再回首,只向前走。

“如果”飞坦握着我的手忽然一紧,好像想说什么。

我回过头,他又迅速将手松开,故作轻松地笑笑,往家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他们肯定会找你去开会,我对这些没兴趣,先回去弄点吃的。”

我点点头,随着大家走了,参加选举新区长的集体会议。

下一任区长很快以大票数优势选了出来,

是木槿。

小库洛洛和玛琪看着自家师父的眼睛都是闪亮亮的,充满自豪。

我不厚道地问:“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打算先干什么?”

木槿抓抓脑袋,为难地说:“我什么也不会,先将大街扫一次?”

他本是开玩笑,没想到艾米大婶很“正经”地凑过来插口:“大男人扫什么街?你先帮忙做一批尿布急用,晚点我给你针线。”

木槿急道:“我还是扫街吧。”

大家给他的窘态弄得哈哈大笑起来。

木槿立刻回头,恼羞成怒地瞪着在旁边偷笑的库洛洛和玛琪:“笑什么!你们来缝尿布!”

两个小家伙逃得比兔子还快。

库洛洛有没有缝尿布,我们不得而知,但玛琪肯定是缝了的,因为新尿布上那些细细密密的针脚绝非詹妮手笔。

旧的生命去了,新的生命来了,一晃就是两年多。

除了被时间遗忘的人,大家都在慢慢长大。

飞坦刻在门框上的横线虽增长缓慢,终究是比我高了。

他不再喜欢小背心,不喜欢运动鞋,不喜欢和人打招呼,不喜欢正午光芒四射的太阳。而是开始喜欢宽大的黑色T恤,喜欢藏在阴暗的角落,喜欢压低嗓子说话,喜欢用挑衅的眼神看人,喜欢挖出对手心里的懦弱,喜欢斜斜勾起单边嘴唇轻蔑地笑

唯独不变的是每天旁晚,他总是来我身边坐下,或倚着肩膀,或躺在腿上,静静陪我看那透过污染层的晚霞,深浅不同地层层递进,染得天色浓淡各异,姹紫嫣红,绽放出外面世界见不到的病态美丽,直到黑夜袭来,卷走一切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超越普通师徒,亲密得我觉得这份气氛有些危险,却又不好主动开口询问这种事情。木槿说未必是我想的那种事情,不过飞坦对我的感情确实过于依赖,并建议我丢下那小鬼自个儿出流星街晃悠几年,让他好好成长。我犹犹豫豫了许久,没有下定决心,于是拖了下来。

库洛洛的领导才能越发强干,他组织并率领一批十来岁的孩子,准备出流星街,去附近的城镇进行为期三日的参观游览购物活动。

飞坦也报名了这个旅游团。

临走前,他有些兴奋,来问我想要带什么回来。

我明知道这些孩子没有钱,所谓购物,都打算用抢的。还是很厚颜无耻地让他给我捎最新的指甲油

反正外界也不喜欢流星街的人,我们也不太喜欢外界的人。

记得我第一次出去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周围有毒气屏障,傻乎乎地走了半个月,才到附近城镇,兜里有张垃圾堆破衣服口袋翻出来的钱,面值是一千戒尼,于是想找个饭馆吃点东西,结果饭馆的人一看我身上的破烂衣服和刺鼻垃圾味道,就尖叫着是“流星街的畜牲”,然后赶了出门。

后来我才知道,在外面世界,流星街这个很美丽的名字等于小偷、骗子、流氓、流浪汉、强盗等代言词。

而流星街出来的人,事实上也大多手脚不干净,从事不法行业,很遭鄙夷。

无可奈何,我们的人没有身份,没有学历,除了一些黑心老板雇佣的最苦最累最危险工作以外,根本找不到任何正常的事干。而流星街人多数极有骨气,不允许自己去乞讨或哀求别人的施舍。结果在流星街的抢夺教育下,小偷和强盗成了大多数人的谋生手段。

在无数次的冲突下,外界的人对流星街人更加憎恨和不屑,并大加提防。而流星街人则更变本加厉地为所欲为,导致几百年来矛盾不停扩大,最终无法调和,仿佛将流星街与外面划分成两个世界,谁也看不起谁,几乎将对方当不同物种的存在。

我刚出外界的时候也做过点小偷小摸的行为,后来成为猎人在外头冒险,如非必要,也不会去提自己是哪里人,免得遭受异样的眼神和难堪的盘问。

唉只希望飞坦不要给那些眼神看得发飙。

那么多年,他暴虐的习惯在我努力的□下已经收敛了许多,大部分时候都改用干净利索的杀人方式,而且用词用语都很斯文!从不说粗话,更不会学那群老大粗,总是将三字经挂嘴边!

就算杀人的时候,他也会记得语气礼貌的!

就算眼神儿不太礼貌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百般无聊。

我忽然发现那小子不在身边,屋子里还挺冷清的。

我有些想念他每天从外头回来的打招呼声,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德性,睡觉前的晚安,甚至每天例行的拌嘴打架

想着想着,我便每天不自觉去隔离区的垃圾分类所转悠转悠,美其名曰是帮大家分拣垃圾,实则是蹲在阴凉角落,眼珠子不停往外面方向看。

木槿龌龊地问我:“你担心你家那臭小子?”

我死劲摇头:“我在想他给我带的指甲油!快用完了!”

木槿故意叹口气:“那群小子,大摇大摆地出去抢劫,说不准给干掉了。你家飞坦回不来了。”

我踹了他一脚:“滚!那祸害的命比你长!”

“你真不担心?”木槿收回嬉皮笑脸,正经地说,“我倒是很担心我那两个徒弟。”

他果然是因为担心库洛洛他们才到这里来的。我却摇摇头,坦白道:“我一点儿也没担心。”

知道剧情也是有点好处的。

木槿纳闷了,讪讪离去。

第三天,我估摸他们应该回来了,没想到给垃圾堆上的一大袋腐败垃圾弄到衣服,又脏又臭,于是没等飞坦,自个儿回去洗澡洗头换衣服。可是发现衣服都是破的,而习惯有玛琪帮忙的我,这些天一直没有缝补。

郁闷地在箱子里左翻右翻,幸运地发现还有当年和席巴在一块儿时买的蕾丝裙子塞箱底没丢,于是拿出来穿上,又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缎带随便打了几个蝴蝶结,照照镜子,觉得这种装嫩的萝莉模样实在难以见人,便不再去垃圾分类所,洗了旧衣服,蜷缩在屋外晾衣房附近的破沙发上,等晾干再换。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光线的穿透力特别强,晒得浑身暖洋洋。

时间尚早,我看了会书,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大概迷糊了两个多小时,我感到一个很轻很轻的脚步在远处站了会,然后悄悄靠近,没有杀气地站在自己面前。

是飞坦回来了吗?

我正想睁开眼,忽然唇上传来柔软的感觉。带着湿润而温暖的气息

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

就好像一个吻?

我迅速睁开眼。

却见飞坦正站在面前,双手放在裤袋里,满脸无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身为一名感觉敏锐的念能力者,如果会把刚刚的事情当做春梦,我就可以去死了。

不过对方装傻,我也只好跟着装傻,可是心里沸腾得厉害,乱糟糟得让头脑一片空白。

那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那是飞坦,他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这种异样情绪?

简直简直就是太乱七八糟了!

别说我不愿意再和人谈感情,就算愿意,也不能跟他啊!

我不是小孩!怎可能和小孩在一起?!

心中不停悲怆呐喊着,我想自己的脸色一定是阴晴不定得难看,因为飞坦一直在悄悄地抬眼看着我,从开始的期待慢慢变成不安。

过了好一会,他伸手在兜里掏了会,掏出一瓶金色带亮粉的指甲油,小心翼翼地捧到我面前,低声打破了安静:“给你带的。”

指甲油的颜色在阳光下微微反光,就好像鎏金般,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样。

“谢谢”我犹豫片刻,匆忙接过,却看见指甲油的商标上有着藤蔓树与热吻男女的图案,真是教坏小孩的无良厂商!

飞坦见我反应不大,又沉默了,直接在旁边坐下,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衣服上的缎带,很久后才说:“你涂上给我看看。”

我一边思索一边点头,便随手打开指甲油盖子,用小刷子沾了沾黄金的色彩,轻轻覆盖掉原来的珍珠白。

他在旁边认真地抬着我金色的指甲细看,眼神温柔,却不肯抬头再看我的脸。

等指甲油晾干后,我也酝酿好了情绪,便摸摸他的头,有些尴尬地说:“你不小了。”

“我以为自己在你眼里一直很小。”飞坦勾起右唇笑了笑,声音里充满嘲讽和不甘,“小得仿佛永远都是个孩子。”

“呃其实不小了,都十四了。”那洞察一切的口吻,让我有点心虚和脸红,用牙齿重重咬了好几次唇,才艰难地说出,“前阵子我师妹给我来电话,说有师父交代给她的重要任务出了些问题,所以我打算出去帮她一把,大概过些日子才回来,你要好好练习,不要想东想西了。”

这种婉转的拒绝,飞坦是明白的,而且只能接受。

过了好久,他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将头埋得更低了。

“回去吧。”我拉着他,用力扯了几下,才拖起来。

不管我喜不喜欢飞坦,他终究会抛下我慢慢长大,等有一天他足够大的时候,便会和许许多多少年少女般,将自己在青涩年华的小小初恋忘怀,真正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时间流逝,他会找到自己的生活,不管是蜘蛛还是其他。

趁现在,长痛不如短痛,让他早点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这样子对我们都比较好。

他在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长长叹了口气。

血红的太阳徐徐落了下来,将两人回家的身影拉得很长。

是别离的时候了。

旅途客人

和木槿千叮万嘱了一番飞坦的事,托他多多照看。他只以为我长不大的外表是念能力的一种,直笑话我装嫩欺骗无知少年,然后将事情答应下来。

我又找人改装了一部信号强、耐打耐摔的手机,充值后交给飞坦,并告诉他:“我这次出门时间比较长,有事可以给我电话。”

飞坦玩玩手机,看似不耐烦地应了下来,还抱怨:“啰嗦,早点回来。”

我答:“尽量,不过没那么快。”

他却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可耻。”

我顺手给了他脑袋一个大包,然后检查屋子里的储备粮食、并将东西打扫干净,默默祈祷几年后回来这里不要变成和外面一样的垃圾堆,然后背起小背包,踏上行程。

飞坦跟在后面送了很远,几乎送到边界。

最后我和他说了一大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将来聚首”等乱七八糟的送别词,明示暗示他该回去了。

他又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无耻!”

我这次没有打他,只是挥挥手,潇洒地大步流星而去。

他站在高高的垃圾堆上,低着头,用领子掩住半张脸,默默地目送我消失在天尽头,小小身影看起来很是落寞,让我忽然有了种抛弃小狗的感觉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走出流星街,该去何方?

帮比斯姬做任务不过是个愚蠢的借口,我压根儿没打算去师父那儿自投罗网干苦工。

可是没有朋友,没有家,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赶了几百里路,我站在萧条的罗曼镇里,有些犹豫。

罗曼镇长期受流星街的强盗小偷们骚扰,居民们闻见我身上的垃圾味就躲避纷纷,别说卖车票或者停车给我坐,他们连话都不愿多说,唯恐惹祸上身。

我叹了口气,拿出以前在猎人协会做任务和各种兼职得到的银行卡,去附近银行刷了一下,确认上面几十亿现金没有问题,便去找了个车行,连暴力带威胁地用伪造身份证,高价让老板卖了外面展示用的那部甲壳型小房车给我,黄色车身,后面车厢有超大水箱,带卧室、简易厨房和小浴室,从外面看不到内部的窗户,冰箱电视微波炉等小家电齐全,还有优质音箱,款式拉风,是旅行极品!

房车缓缓开上公路,目的地——天空斗技场。

那个充满金钱和物欲的城市里,除了闻名世界的格斗比赛,每天都有世界级的精彩表演上演,还有大量赌场、酒吧、食街和众多不长眼睛欠收拾的傻瓜。而且我在那里还有一个不受打扰的固定房间,很适合作为度假第一站。

猎人世界的高速公路质量很好,车照的养路费交得挺高,所以基本没有收费站,公路附近还有许多汽车旅馆或露营点,但是也很荒凉,大部分的路段周围都是黄沙或森林,长长的柏油路上就我一辆车在行走,两旁风景飞一般倒退,偶尔可见一两座农庄。

这种长河落日圆的地方,我肆无忌惮地将喜欢的乡村吉他音乐放得震天响,油门一踩到底,开得飞快。嘴里也跟着哼哼:“记住没人会同情你,我亲爱的兄弟,你最好鼓起勇气才能活下去。因为路漫漫其修远,我们要上下而战斗我战斗,我战斗,我为了什么战斗没人稀罕你的感情我亲爱的,路漫漫其修远,我只是不想太孤单”(歌词出自《封神计划》歌曲《路漫漫》)

经过城镇附近时,会有几个不知为何落单的旅客伸出大拇指拦车,我因外表问题,对此一概不理。没想到开了三天后,路上竟有检查站将我拦了下来,那个负责的小警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看见我从驾驶室探出头来,立刻问我父母在哪里?怎么能让小孩子驾驶汽车?

我立刻拿出身份证、驾驶证(伪),见对方不信后又掏出了猎人证,要求放行。

那可能是乡下来的小警察职业操守一流,非常敬职敬业,死活认为我是离家出走的少女,猎人证是假的,不肯放行,并要求我去警察局喝茶,等爸爸妈妈来接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我并不愿意对认真负责履行职务的人动粗,而且也不赶时间,便应了下来,慢悠悠地跟他去警察局找局长登陆猎人网站,证明自己身份,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局长倒是个识货的人,看了猎人执照几眼,没有登陆网站,光头上大滴的冷汗已经开始不停流,他谴责了那个负责的小警察好几句,又斟茶递水,几乎是九十度鞠躬将我如送瘟神般地送出大门外。

小警察很委屈,我认为他没错,便安慰了几句,让他好好加油,说不准下一次拦住的是真的离家出走少女

说话中,有低微的气息飞快掠过,如猫般轻巧无声地跳上我房车车厢。

小偷还是流浪汉?不这身手绝对是个练家子。

他有什么目的?

我装作不知道,表情没有变化,保持笑容和警察告辞后,将车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