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寻罗堂主?”江琉莹失笑,兀自笑了一阵后,突然话锋一转,端端道了句:“白芷,她怎么样了?上次她抢了你的风头,害你被好一顿打,你可恨她了吧?”众人听罢,皆是一愣,完全不明白江琉莹在说甚,唯独兰葵通身一震,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昨夜,在江琉莹回房之时,她偶然见到兰葵自白芷的房里出来,她步履杂乱,表情惊惧,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慌张,再后来,堂会结束后,她就在乱尸堆中看到了白芷的尸体。

现在想起来,白芷根本没有上玉竹峰,换言之,兰葵也决计不会在半山腰看到自己,她在那个时间点根本与白芷在一起,并且将她杀害。

而她对自己的指控,便是在说谎。

江琉莹双目紧盯着兰葵,道:“十天,我只要十天,十天之后我会告诉你周子正在哪里。不然的话,你懂我的意思。”

江琉莹知自己在罗玉桓那里已经失了信誉,罗堂主是如何也不会再相信自己了。她便只得将全部筹码压下,她心中笃定,白非夜十日内定会出现,到那时,周子正也一定会来,而这,便是保命的唯一方法。

而兰葵不得不答应自己,因为白芷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据。

兰葵看着江琉莹,慌乱道:“来、来人,将江琉莹押到白芷后院的柴房去,任何人不得探视!”

江琉莹嘴角上扬,长舒了一口气后,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兰葵身着华裳在江琉莹原先的屋子里来回踱步,看上去甚为焦急。

“叩叩叩——”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紧接着只听一浑厚的男音说道:“兰姑姑,您要的人我们给您找来了。”

兰葵立刻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道:“进来。”

门外两名婢子便将门打开来,便从外走进了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他们之间,站着一名身着孝衣麻布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容貌自是姣好利落,可却双目通红,整体上看去,便端端被折去了几分风骨。

“你们都下去,”兰葵遂又指了指女子,道:“她留下。”

“是。”

一行人退了出去,婢女掩上了房门。

兰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也未看她一眼,只一副皇帝老儿的样子,道:“你不用知道其他,你只需记住,从今日起,你叫白芷。”

女子低着头,通红的双眼里瞧不出丝毫悲伤,反而略带一丝笑意,只听她细细道了一句:“白芷明白了。”那声音软腻入骨,透人心脾。

兰葵满意的笑了笑,道:“如此,你便下去罢。”

女子颔首,嘴角含笑,不动声色收起了右手手心里的三枚金针……

江琉莹感到了一丝清凉的风拂过自己的脸颊,窗外传来一声声乌鸦的嘶鸣,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往常一般。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绝美的女子正轻抚自己的额头,那手如柔荑,温暖且干净,被她抚摸过的地方疼痛立刻减缓了不少,而自己,怯怯唤了她一声:“娘亲……”

“啊……啊啊!”身旁一个嘶哑且直愣的声音一下子带回了江琉莹全部的神智,她蓦地睁大眼,映入眼帘的是念寒兴奋地眉眼……

好痛!

这是江琉莹唯一的感觉。她刚一想动弹,一阵剧痛便使她抽气不止,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一旁的念寒几次张大了嘴却始终只能发出啊啊声,她才想起,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现在是几时了?”江琉莹强忍着疼痛道。

念寒放下手中的帕子,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夕阳的余晖立刻在屋内洒下了一片金黄,屋外彩霞遮天,气息寒凉,已至日落时分。

江琉莹打量着四周,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显然不是管事姑姑的居所,但也绝非柴房,想来,应是护院一流的寝室。正想着,门突然被踢开来,来人正是兰葵的婢女,宁斐。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兰葵得势,她便提携了一众小婢,曾经被江琉莹视为扶不起的阿斗的宁斐也开始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端端成了兰葵的左右手。

江琉莹暗笑,深觉世事无常,让人心凉。

宁斐咳嗽了一声,尖着嗓子,道:“我们兰总管说了,暂且给你一个机会,不会再为难于你,不过你也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十日之后定要说出周子正的下落。”

“……琉莹定不负所望。”江琉莹垂眸,在床沿叩了一个响头。

“哼,”宁斐轻蔑地看了江琉莹一眼,讥讽道:“江姑姑给我叩头,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江琉莹心中一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立刻连滚带爬到宁斐脚边,抱住她的大腿道:“小人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对宁姐姐多有冲撞,是琉莹不好,请您看在琉莹真心悔过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琉莹罢!”

宁斐一脚将江琉莹踢了老远,啐了她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江琉莹的面上,接连喝道:“狗腿就是狗腿,这辈子也别想变成一个人!”

“啊!啊啊——”念寒见状,立刻上前扶起了江琉莹,想要替她擦去面上的口水,江琉莹摇了摇头,避过了他伸来的手,径直低下头去,五体投地伏在地上,道:“宁姑姑教训的是,琉莹这辈子就是个狗腿,也只想做一个狗腿,一心只想着如何伺候得大人们高兴。”

“啊啊……”念寒心中不解,为何江姑姑一夕之间完全变了一个人,就算不得不向上位者低头,她也完全没有必要摇尾乞怜成这副模样……念寒目露凶光,直盯着宁斐,作势便要冲上前去,江琉莹立刻阻止了他。

在江琉莹的心中,她唯一的念想便是活下去,仅此而已,至于如何活下去,她并不在乎,这,便是她的忍道。

“哼,我可不需要你伺候,”宁斐本想将江琉莹好好教训一番,可见了她这副模样倒觉得无趣起来,悻悻道:“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是白芷的贴身侍从。”

“白芷?”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江琉莹心中疑惑,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门边不知何时立了一名身着白色长衫的女子,丝质的衣裳,远远看去犹如谪仙。

女子黑发如缎,明眸皓齿,端端有一副好皮囊,只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

江琉莹暗哂,知是兰葵心虚,立刻去找了一名女子来冒充白芷,如今正是兰葵风生水起之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谁敢说一个’不’字?谁又能说一个‘不’字?

等时日久了,也就没人能再记得那个在年三十死去的白芷究竟长什么样儿了……

“江琉莹,你的手段可是全教上下最好的,初十晚的堂会便由白芷起幕,你可莫要辜负了兰总管的一番苦心。”

“……是,琉莹定不负所托。”

“哼。”宁斐一拂袖,转身离去了。

江琉莹在念寒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开始打量起门口的白衫女子。只见她斜靠在门边,右手拿着一枚羽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她打量着房屋四壁,眼色微漾,看上去正是说不出的艳丽。

女子低下头,同样打量起江琉莹来。

四目相对间,她嘴角那一抹不知名的笑意让江琉莹甚觉熟悉,可仔细一想,江琉莹又着实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女子微笑:“江琉莹?我是白芷。”那声音苏苏麻麻地,让人不由心里一暖,江琉莹全身一软,险些便要软倒下去。

她强定心神,颔首道:“琉莹见过小姐。”

“……嗯。”白芷打开羽扇,摇了两下,“今天好热呀。”

江琉莹眉也未抬一下道:“是,今天天气很不错。”

念寒听着她二人的对话,再看了一眼窗外的积雪,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第六章 流光把人抛(3)

三日后,傍晚。

江琉莹修养了三日,身体好了许多,只额上还有一块已经结了疤的指甲盖大的血窟窿,虽然身上还仍感觉疼痛,但独自行走已无大碍了。

江琉莹换了一身衣裳正待出门,岂料这时,念寒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屋,只见他身上落满了汤水菜叶,行走间好不狼狈。江琉莹看着他手中空落落的食盒,心下了然。

“他们又欺负你了?”

念寒双目微红,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江琉莹的眸子里多有不忍,柔声道:“以后莫要替我拿饭了,他们争对的是我不是你,在这个地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你了,你必须自己学会如何照顾自己。”

“啊啊啊!”念寒手舞足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琉莹心头一酸,不忍再看下去,便转过身道:“马上便是十日之期,兰葵交代下来的事情,可不能怠慢了。”说完,她便走出门,往那白芷的厢房走去。

江琉莹心中暗叹,若没有将白芷公子调/教好,别说十日之期,恐怕在第九日初十晚的堂会上,自己便会因玩忽职守而被扔下乱葬岗喂狗了……

江琉莹叩了三下门,过了良久也未见屋内有人应答,便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挂满了丝帐,圆形的大床/上放了一床干净柔软的被褥,一切同原来白芷的居所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少了些脂粉味。

江琉莹叹息,这个’白芷’还真是有自信啊,连脂粉都没有,还是说她根本不会用……那日见她可不就是素颜了?肌肤天生丽质吹弹可破,实在不像是岛外随便抓来的……

江琉莹思忖之下推开后院的门,门外的景色清幽无比,四周呈回字形,院子里种满了腊梅,花开正艳,满园暗香浮动。一轮新月挂在空中,在月色的映衬下,一切都显得那样清冷。

江琉莹强忍寒意,走在花丛中,空气渐渐湿润暖和起来,在院子深处,有一处嵌在地上的温泉,水面飘着各色的花瓣,白烟在空气中蒸腾。泉水中,白芷背靠在岸边,青丝紧贴在肩背上,温热的泉水使她的身体布满了潮红。

白芷转过头,半边脸对着江琉莹,温润的眉眼,殷红如血的嘴唇,胭脂酒色红的面颊,她双目含笑,轻声道:“你还要看多久?”

“……”江琉莹见过无数女人的身体,这一次竟看呆了,一时间便忘了应答。

白芷轻笑着向江琉莹招了招手,“过来。”

江琉莹这才转醒,向她走了过去,最后停在泉边蹲下:“奴婢见过白芷姑娘。”

“我这没有那么许多规矩。”白芷暗笑,眼波流转间,蓦地伸出手,一把便将她拉下了泉池。只听“扑通”一声,江琉莹便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全身的汗毛都张开了来,这些温泉水落在她身上,灼烧了她的伤口,撕扯之下竟又开始渗血。

白芷见她神色有恙,便揽过她的腰,贴着她的脸问道:“你怎么了?”

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让江琉莹有些不适,白芷呼出的热气落在她的耳根,她只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不消几刻便会煮熟了。

“我……”江琉莹刚想说话,却觉得一只手抚在了自己的后背,温柔又不容有疑地渐渐往前游走,不一会便停在了自己的胸口。

“好小啊……”白芷一声叹息。

江琉莹愣住,迅速推开她,将二人的距离拉远。

“你怎么流血了?”白芷不再打趣,板起脸来问她。

江琉莹摇摇头:“我没事,奴婢弄脏了泉池,这就出去。”

“不必,我不嫌弃你。”白芷拉住江琉莹的手,将她又拉近了两分,贴着她的身子道:“把衣服脱了一起泡?”

江琉莹哑然,只觉眼前人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江姑姑来此所谓何事?”白芷又道。

“我奉命来教导您。”江琉莹敛了心神,淡淡道。

“教导?”白芷一怔,立即又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嘲讽之意,笑了一会,才又贴近了江琉莹,勾起她的下巴,轻声道:“是我教导你呀,还是你教我呀?”

江琉莹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眼前人忽然变得妩媚起来,妖娆百媚,让人心神荡漾,自己怎么会对个女人心神荡漾?

江琉莹清了清嗓子,直道自己是前些日子被打傻了。她定了心神,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小罐子,打开罐子将里头的油悉数倒在了白芷白皙柔软的背部,然后双手来回将之抹匀。

“这是柔薏膏,对女子的皮肤最有裨益,三日一次,可保青春常驻。”江琉莹说着,手里的活儿也没停下,她的手温暖而轻柔,白芷不由得弓起身子,下意识娇喘出声,眼眸似漾起了一圈水汽,渐渐有些迷离。

江琉莹的手一路向下,碰到了她不着一物的臀部,还摸到了一个不属于女人的东西。就在这时,白芷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单手扣住了江琉莹的脉门,将她推离了自己。

江琉莹面色一窒,红霞飞上面颊,反应过来后便连连惊呼:“你……你竟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白芷也不躲闪,大方的盯着她,讥笑道:“我可比你貌美多了,你在我面前,连女人都称不上。”

“你你你……男人如何参加堂会!你要害死我么!”

“男人怎么不行了?”白芷又凑近了她,贴着她的身体,在她的耳边呢喃:“我们贴得这样紧,连你都发现不了我的真实身份,何况他们?”

“你!你不懂!”江琉莹的面颊越来越红,此时就像煮熟的鸭/子。她也确实觉得自己快要熟了,不知是因这温泉的关系,还是因为白芷。

“你就这样教导我呀?看来江姑姑的威名不过是虚名,”白芷眼中的柔波渐渐隐去,遂放开了江琉莹,冷笑道:“我时常听身边的人说起前朱雀堂总管江琉莹的大名,都赞您手段老道,让人钦佩,不过照我看来,您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白芷肆意调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江琉莹那愈加冰冷的双眸。她哪里会将他这些讥笑放在心上,她现在想的全是初十的堂会如何安稳度过……为今之计只能用最后一计了。

“喂,你在想什么呢?”白芷见江琉莹并不理会自己,于是故作大惊道:“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你不会真是雏儿吧?哦……当然还是个雏儿,女子有您这般的丑陋,想来也没人会喜欢……”

白芷剩下的话全被她堵在了嘴里,江琉莹忽然上前,紧紧搂住白芷的腰,将他抱在怀里,两人身体之间便只隔了一层早已湿透的衣衫,她趁白芷怔忡之时,便将舌头滑了进去,两人的舌头迅速纠缠在一起,激烈的吻着。

这次轮到白芷无所适从,他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江琉莹会忽然来这么一手,他既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就这样呆呆的任她勾引。

周身水花肆漾,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动听。江琉莹单手托起白芷的后脑勺,五指插入他的发丝,将他的头紧紧与自己扣在一起,温泉里的二人皆满身水汽。水珠和着汗水沿着白芷的脖颈滑落,落在池里溅起了几多细碎的水花,江琉莹的呵气如兰,让白芷觉得有一股炙热的香甜一点点沁入他干涸已久的心。

“你虽是男儿身,可皮肤倒比女子的更为细滑。”江琉莹柔声道。

白芷被她的声音魅惑,身体竟起了反应,双手不自觉地覆上了她的胸部,就在这时,江琉莹却颓然睁开双眼,露出无比冷静的双瞳。

“怎么停下了?”白芷有些不满。

江琉莹森然一笑:“您讥我是雏儿,我看您经验也是零罢?”

“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白芷面上一红。

“将将你说男子也可参加堂会我便知道,你根本不懂堂会代表的含义,我再随便一试,你便露出了马脚,我劝你不要太天真了。”

“我天真?”白芷一愣:“堂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在朱雀堂当了许久的管事姑姑,今日,确是第一次身体力行,而你,也是我第一个亲自身体力行教导的人,竟还是个男人。”说罢,江琉莹翻身上岸,在岸上拧了拧身上的衣服。

她的衣服彻底湿了,紧贴在身上,将她的身形衬得一览无余,白芷这才注意到江琉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殷红又刺目。

“你果真受了这般重的伤么……”白芷喃喃道:“我还以为她们说的太夸张了,没想到,却是真的。”

江琉莹不接话,并不打算装可怜博取同情,这些伤口疼不假,但是更疼的事情她也经历过,这对她来说,还受得起。

“我先回去换衣服,然后,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江琉莹说完,不等白芷回答便沿着花/径回了屋。

泉水叮咚作响,白芷看着这一池幽香竟突然觉有些失落,泉水依旧是温热的,可少了那个人,一切都好似冷却了……

江琉莹回到自己的房里,尽褪了衣衫,她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那一圈鲜红的手指印,她这才想起,白芷曾经这样握住过自己的手腕。

江琉莹暗自心惊,不想自己在这短短片刻竟已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倘若他刚才再多用一分力,只怕自己已经是横尸当场。

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七章 她与光同行(1)

江琉莹回到白芷房里,便见白芷正斜躺在贵妃榻上,双目微闭,左手支着头,右手摇晃着手中的酒觞,似在想一件烦心事,微皱的双眉看上去倒别有一番意趣。

从前江琉莹想当然的认为他是女子,于是白袍便遮住了他的身形,清瘦的模样便让人忽略了他的身高,现在看来,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都不止。这时瞧去,便突然觉得他一点也不像女人。

“你是谁?”江琉莹走到塌边,面无表情道。

“白芷。”榻上的人眼皮也未抬一下。

“是么?”

“岂能有假?”

“白芷已经死了,现在正躺在乱葬岗里,”江琉莹长舒一口气,顿了顿,又道:“你究竟是何人?”

贵妃榻上的男人闻言睁开了眼睛,盯着江琉莹打量了片刻,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江琉莹,伏在她胸前眼泪哭诉道:“我本名啊叫二蛋……因父母在几日前不幸感染风寒,不治身亡……”

“风寒,也能死人么?”江琉莹嘴角抽搐,况且二蛋这个名字实在与他的模样不符,她不相信貌美如他,父母会舍得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白芷怔住,思索了片刻,又道:“总之他俩去世了,在下匆匆葬了父母之后便独自一人乞讨为食,因仰仗重冥教的威名便前来玉竹峰,有幸得到了兰总管的赏识,后得名白芷,我对重冥教那绝对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我不怀疑你的忠诚,”江琉莹打断他:“不过我想你需要了解一些事情,一些关于重冥教朱雀堂的事情,看完之后你再决定到底是好好跟我学,还是成为乱葬岗上的一具尸体。”

江琉莹不想再跟他废话,知道他诚心想隐瞒,自己就问不出东西来,索性她也并不是很关心这人的过去。玉竹峰上的人那么多,走了一批又会来一批,谁身上没点故事?

江琉莹直接牵起白芷的手腕,向门口走去。

白芷跟在江琉莹身后,被她的手拽得几乎脚不沾地,也不知是几出几进之后才来到了一所低矮的平房前。这间房子四周没有窗户,外表看来平平无奇,只有一个大门是由铜浇铸而成,其上散落了点点斑驳的血迹,看上去便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压抑,压得人心中难受得紧。

二人往里走去,屋里不似地牢那般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原来每隔几步头顶上便会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天窗,用来照明和输送空气。可就算有天窗,浓重的血腥味和着不明的气体仍旧扑面而来,熏得白芷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急忙用衣袂掩住鼻息,这才觉得稍微好过了些。

走进里堂,琉莹打开火折子,将沿途的烛台点亮,屋内立刻便亮堂起来。白芷抬起头,正对他的便是一人空洞洞的眼眶,那人呼出的气体喷在他的脸上,恶臭扑鼻而来,他只觉胃里一阵翻涌,一汪酸水下一刻便吐在江琉莹身上。

江琉莹似是有所预见,堪堪躲开了去。

白芷定了定神,退后了几步,这才看清了那人全身赤/裸被吊在了天花板之上,四根铁链锁住了他的肩膀和胯部,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此人四肢被生生扯断,眼眶空洞,有眼无珠,有口无舌,鼻子耳朵皆被剜了去。

“这间密室便是用来处罚十恶不赦的教徒,如果在初十堂会那天你的表现不够好,罗堂主可以随时将你变成这副模样,抑或更惨……”

“这人是谁?”白芷一声呓语打断了江琉莹的话。

江琉莹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白芷呆呆的望着那人,怔道:“他,可还算是个人?”

“自然是人,活人。”江琉莹叹了口气:“罗堂主让它无论如何也死不得,要教它不知今夕何夕,日日痛苦。你若在初九的堂会上表现不好,我与你便是这一般的下场。”

从密室出来后,白芷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任江琉莹如何说教也都听不进去,他就软绵绵的靠在窗台上,神情呆滞,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琉莹见他这样,突然很后悔。说到底,白芷从前或许只是山下一介平民,被人强行拉了来顶包用,一开始就带他看着般景象,一时接受不了也是能理解的。

“是我太心急,对不起。”江琉莹说着,见白芷眉毛动了动,知道他听见了,又道:“我只当你今日是吓着了,可堂会起舞这一关,我们躲不过的。明日我再来,今日你好好休息。”

江琉莹说完,见白芷依旧无所表示,便悻悻地退了出去。

屋外成片的梅花,落了一地。她踩在那些花上,就像看到了这些年的自己。

零落成泥,任人欺凌。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底层的贱民,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是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想活下去,她要活着见到陆书寒,看到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然后干干净净的站在他面前,告诉他:“陆大哥,我信守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