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轻声道:“谢谢你!”

秦舟今日着一身黑色蟒袍,这是她大将军礼制的常服,宽袖交领,领口到衣襟滚了金边,刺绣精美。

头发束冠,这般锦衣金冠倒是叫人觉得有几分俊俏郎君的风情。

“对了,”秦舟忽然开口,“柔瑶县主兴许没死。”

子安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本将问过伶俐,说事发的时候,柔瑶县主本已经逃出去,后见阿莫父子两人被禁军拖住,她跑回去相救,禁军伤了她,却没死,倒是扒拉了她的财物,后阿景赶到,杀了那禁军,带着柔瑶跑了。”

“真的?”子安大喜过望,“她真的没死?”

“不肯定,伶俐说当时混乱漆黑,她也瞧不真切,只看到阿景杀了人,然后抱着一个人跑了,却没看到是谁。”

“那派人去找他们了吗?”子安急忙问道。

“已经派出去了,但是几个山头都找过,没找到他们。”秦舟说。

“但是,那玉佩?”子安疑惑地问道。

“玉佩是从那尸体身边扒拉下来的,大火烧的时候,尸体衣衫烧尽,尸体也烧得漆黑,这块玉从腰间的位置取到,本将便以为是柔瑶县主,但是如今想想那尸体的高度,推测应该是个男人。”

这对子安而言,真是最好的消息。

但是,秦舟接下来的话,又兜头兜脑地泼了子安一盆冷水,“你先别太高兴,因为,伶俐说确实看到柔瑶中刀了,就算阿景带着她逃走,她也未必能撑得过,伶俐说中刀的部位是心脏。”

子安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般,一时起一时落,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对了,情况如何?药物和粮食都拿了吗?”子安问道。秦舟点点头,“都拿到了,粮食和药物已经运往安城和各大灾区,对了,安然老王爷命人送了金钥匙过来,如今已经用你的方子给百姓煎药,今日刚接到消息,说许多高热的病患,在服药之后,都有不同程

度的退热。”

子安大为欣慰,只是想起木寨的村民,心里又一阵阵的难受,就差那么点儿,他们都没能等到。

秦舟见她眼眸微红,便道:“木寨活下来的有三百一十七人,本将派去的人,只剩下二十人。”

子安心中一阵悲恸,那些士兵,本是沙场杀敌的猛将,却死在自己国人的手中。

“查到内奸了吗?”子安忽然想起这茬,问道。

秦舟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阴寒,“是苏沐手底下的一个人,叫李木胜,他兄长在镇国王府当差,镇国王爷便让他做内奸,透露消息,那天晚上我们刚下山,他便马上去通风报信了。”

“杀了他没有?”子安记得这个李木胜,长得十分敦厚,做事特别的卖力,没想到,他竟然是内奸。

“已经被苏沐活活烧死!”秦舟薄唇一抿,眼底说不出的悔恨懊恼,她若是早些相信夏子安,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防备太慢,让楚敬和曹后占尽了先机,才会害了木寨的人。

说话间,便见竹帘一动,一名披着面纱的女子和柳柳走了进来。

“子安你醒来了?”柳柳见子安醒来,脸色顿时欢喜。

子安见她手臂包扎着,软声问道:“你伤势如何?”

“我没事,粗皮厚肉的,我能有什么事?”柳柳大大咧咧地道。

子安笑打了她一下,“被你祖母知道你受伤了,还不把我活剥生吞了?”

“受伤算什么事?那老东西身上都是伤疤,她总是说,受伤就等于吃饭,一天不流点血心里都不踏实。”

子安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了,抬头见伶俐站得远远地,脸上蒙着黑纱,不由得问道:“伶俐,你的脸怎么了?”

当时在山中的时候便见她蒙着脸,还道她是被烧伤了。

伶俐道:“没事,有点糊了。”

“糊了?”子安怔了怔,有些糊涂,“什么糊了?”

“脸糊了。”伶俐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总之不打紧,过两日就好。”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习惯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醒来

秦舟见三人说话,便道:“你们聊一会,本将出去一下。”

子安却问道:“秦大将军,你打算怎么做?”

秦舟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冷峻的笑,“你很快就知道。”

子安已经习惯了古代人隐晦的说话方式,一句话不能明明白白地说,总得要你猜。

她无力地道:“好,我等着看。”

秦舟转身出去。

柳柳瞧着秦舟的背影,看到竹帘落下之后才坐在子安的身边道:“这个秦舟总是冷冰冰的,瞧着吓人。”

子安想起和秦舟相处的这几天,便笑笑道:“她是外冷内热,没什么的。”

“倒是没看到她的热。”柳柳嘀咕道。

子安注意力在伶俐的脸上,黑色的面纱不透肉,但是可以看到眼底有一丝的粉色。

“别看我,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伶俐见子安总是盯着她看,便道。

子安知她是个有往事的人,便也不深究,问道:“伶俐,你看到阿景带走了柔瑶,是吗?”

伶俐道:“我倒是没看真切,浓烟太厉害,且当时很乱,我顾着疏导人逃走,远远看见柔瑶为了救人被伤,阿景扑了过去,然后便见阿景抱着一个人跑了。”

柳柳红了眼圈,“柔瑶可千万不能死啊,我们这么多人来,便得这么多人回去。”

子安抱了柳柳一下,默默无言。

伶俐道:“苏青将军来了信,说如今他们已经在赶往京城的途中。”

子安放开柳柳,“妥了吗?”

“妥了!”伶俐道。

“那就好!”子安眼底生出一丝恨意,“五千多条人命,总得跟他慢慢算清楚。”

柳柳难过地道:“这大概是我长这么大,经历最恐怖的一次。”

子安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昏天暗地,浓烟滚滚,烈火焚烧,像饿狼一样扑上来厮杀的禁军…”柳柳不禁哽咽,“连孩子都没有放过…”

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她是忍了许久了,早就想哭,但是怕别人说她已经成婚却不懂得隐忍之道,最重要的是伶俐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她不好意思哭,心里憋了好几天,见了子安说起那夜的事情,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打定主意,要狠狠地大哭一场,以后再慢慢地成熟。

便等同那些每天扯着嗓子吼要减肥的人,想着马上要减肥了,怎也得放开肚皮豪吃几顿的置之死地心态。

所以,这一哭就是惊天动地。

子安本也伤心,见她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鼻涕流下来碰到了唇沿,“丝”地一声巨响,又被她吸了回去。

子安的眼泪顿时便凝固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想拿纸巾使劲地堵住她的鼻子。

她伸出手绢,递给柳柳,柳柳接过来往脸上胡乱一擦,又丢回去给子安,继续放声大哭。

子安咦了一声,真是好好的悲伤气氛被她弄得像唱大戏似的。

子安也是真想哭一场的,实在是哭不出来了,便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接下来的事情还多着呢。”

柳柳闻言,捡回手绢擤鼻涕,鼻音重重地说:“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子安叹息一声,“你先去洗个脸,我跟伶俐说两句。”

柳柳的眼睛红肿得像成熟到几乎烂掉的桃子,只露出眼线,实在是强撑也撑不开眼睛,便道:“那好,我先去洗脸,你们说什么回头得告诉我。”

“去吧。”子安打发她去。

柳柳出去之后,子安端了端神色,“木寨死去的百姓,尸体可都敛葬了?”

“一一敛葬是不可能的,也辩不清楚了,加上有些确实也是瘟疫患者,最后只得一把火烧了,骨灰全部挪回了木寨安放,算是送了他们回家。”

子安心头堵了一口气,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也出不去,遂愤怒地道:“如今只看那秦舟有没有这个魄力了,否则这些百姓真是枉死。”

“秦舟倒是有魄力的人,但是,她能打入皇宫去?乱臣贼子的帽子可不是谁都愿意戴的,秦舟看着也挺爱惜羽毛。”

伶俐一言便道出了问题的所在,这也是子安一直担忧却没有问出口的。

秦舟到底是皇帝身边的重臣,且秦家这么多年深受皇恩,秦舟要反的理由不充分。

当然了,为百姓请命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的,只是,安城和木寨的事情,如今还没传出去,倒是皇帝安置灾民在安城的事情传了开去,得了一些薄名,秦舟要反,名不正言不顺。

且木寨的人都死了,无可深究,安城那边被秦舟控制了局面,皇帝大概也因时制宜改变了策略。

“这个,等老七回来,我们得好好议一议。”子安道。

伶俐言道:“秦舟是铁了心要反的,且她手中有重兵,这两日见她不断接见营中将领,有时候一谈便一两个时辰不出来,可见她决心足够。”

子安想了一下,“我回头跟她谈谈,她如今按兵不动,想来也是有计较的。”

她抬起头看着伶俐,“你抓紧点去找找阿景和柔瑶,如果阿景真的带走了她,如今必定负伤。”

“这点你就放心,早便发散了人出去找,秦舟那边着实也紧张,回来的那天,便见她发了三拨人出去寻找。”

“如此便好。”子安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也有点乏了,道:“麻烦你便托一句话给秦舟,让她得空来见我一下。”

伶俐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她或许有良策献给秦舟,便道:“好,我这便出去。”

子安又瞧了她一眼,“伶俐,你的脸,真没事吧?”

“不打紧!”伶俐挥手,便出去了。

伶俐出去没多久,便见竹帘牵动,子安抬头望,秦舟端着药进来。

她脸上难得地挂了一丝柔和,便显得面容的弧度没有这么冰冷。

“先喝药,这是安然老王爷开的药,说是疗伤圣药。”

“我自己来!”子安见她作势要喂,便连忙撑起身子,却想不起自己两手都有伤,这一撑便牵动了伤口,疼得她是呲牙咧齿。

“别动!”秦舟沉下脸,“逞什么能呢?本将虽不会伺候人,喂药却也难不倒本将。”子安苦笑,“我这躺着也不好喝药啊。”

第六百二十二章得子安点拨

秦舟放下药,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往她腰后塞了一个绣海棠锦缎软枕,自己便坐在了床边。

她拢了下衣袖,端起药,勺子在药碗里搅动了几下,热气腾上,袅袅地从她面前飞升,倒显得她眸色如水,说不出的温柔。

她吹了一下,便把满药的勺子放到子安的嘴边,“该不烫了,喝吧。”

子安有些不好意思,怎好劳动人家大将军给自己喂药呢?只是自己确实也不方便,只好张嘴。

看秦舟的动作,便知惯常不伺候人的,这般细致的活儿做得有些粗糙,药汁好几次滴落锦被上,她忙不迭地擦,反而晃了药碗洒漏得便更多。

子安很无语,“还是我自己来吧!”

秦舟闷哼一声,仍旧把勺子伸过来,“你只管张嘴便是。”

子安见她细长的眼线跳跃着微愠,只好用尽全力去接受她的伺候。

好不容易喝完,秦舟和子安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秦舟放下碗之后,竟然从袖袋里取出一包蜜饯,“瑟瑟”地打开展在子安的面前,“吃。”

子安微怔,这秦舟还懂得体贴人了呢。

子安挑了一颗放在嘴里,其实她也不大爱吃这些甜甜酸酸的东西,只是不想拂逆她一番好意。

“伶俐说你有话要跟本将说!”秦舟见她吃了,便利索地包好往床边的矮几上一塞。

子安忙吐出核,秦舟竟下意识地伸手过来,然后她怔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拿了旁边的手绢递给子安,子安眉头跳动了一下,如果没看错,那上面还有柳柳的鼻涕。

但是秦舟望着,她也不好不接,捏了个角边把核吐在手绢上,却滑了下去。

秦舟蹙眉,“手疼是吧?”

她一手拿过手绢,便往子安的嘴唇上擦了一下,“这还有药汁。”

子安脑袋轰地一声,我草你二大爷!

你讲不讲卫生啊?

“怎么了?傻了是吗?”秦舟不悦地捡起那核子丢在痰盂里,把手绢往她袖袋里塞,“说,什么事?”

子安便觉得浑身不舒服,颤巍巍地抽出那手绢丢在地上,“那是柳柳擦过鼻涕的。”

秦舟秀致的眉皱了一下,讪讪地道:“这个柳柳,有点不大讲究啊。”

岂止是不讲究?简直就是脏乱…算了。

“以后少些让她来。”秦舟堆起的眉头也没散开,眉峰像一个川字,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子安艰难地开口,“我找你来,是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说。”

“你说!”秦舟立刻就接话,显然她也有事要跟子安说。子安拢了一下被子,慢慢地开口,“你们秦家在北漠,虽是赫赫世家,却也是一直得皇家扶持,你要起事若没个好的缘由,不免就得被人指着脊梁骨痛骂忘恩负义数典忘祖,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自己心里

头到底有什么打算?”

子安说完,又添了一句,“你别跟我说你心中有数了,这事儿既然都摊到这份上,乱子我也有份惹的,便希望你能敞开心扉,我们合计合计。”

秦舟想了一下,“你说的问题本将想过,只是也没什么良方好策。”“你素来带兵打仗,是不知道朝廷弯弯曲曲的门道,北漠的国情如何我虽不了解,但是想来也重视名声,你若要逼宫也好,自己做皇帝也好,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若没了这个理由便不是正义之师,皇帝无道,你我心里知道,却百姓未必知道,这么多年的温水煮青蛙,让百姓都接受了皇帝那一套,认为扩展疆土才是为子孙后世计,加上木寨一事做得极为隐秘,即便我们现在散播风声出去,百姓也未

必相信,且时间仓促,容不得我们等民变再起事。”

秦舟只知道自己要干一场,却不知道要怎么干。这么多年,带兵打仗,朝中武将多出身秦家军,曹后那边的人不足为惧,只是,治国不是只有武官,还得要文官,这些文官素日里不是揪着这个错便是那个不是,着实磨叽得很,若没一个好由头,日后即

便扶楚月王爷登基,那群老东西也不会臣服,朝政反而便乱了。

如今听了子安的话,便觉得子安大概是有良策的,便虚心请教,“王妃有什么高见?”子安顺了一口气,道:“本你北漠的事情,我这个大周人是不该插手的,可你们的皇帝既然骗了我们过来,又杀了我的病人,我便不能袖手旁观,这事纵然理不通,情面上还是过得去的,我所知道,主战派

是你,曹后,镇国王爷三人为主,曹后必定是为太子计,但是镇国王爷为谁?只怕也是为他自己,若他没半点野心,只怕这些年也不会一直蹦跶,所以,镇国王爷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秦舟正听得入神,见子安忽然便不说了,抬起头道:“你继续说。”

“我只能说到这里,之后的,你去找找安公主。”

“安公主?”秦舟讽刺一笑,“她可是楚家皇朝的人。”

“安公主是个秒人,”子安略压低了声线,眼眉挑了一下,“我只问你,她身为大长公主,府中吃喝用度如何?”

秦舟道:“极为简单。”

“公主的派头如何?”

“基本没有。”

“可过问过朝中的事情?”

“也没有。”

子安点点头,“是的,她这些年所做的,不外乎是跟朝廷和皇家撇清关系,她是公主,这身份没办法撇清,可这公主的待遇,她是宁可不要的,知道为什么吗?”

秦舟显得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她是嗅出了一丝味道,“为什么?”

“因为,她不赞成北漠皇帝所做的一切,且她也是个有远见的人,知道暴政之下必致民反,她先撇清了,对自己,对百姓也有交代。”

“这撇清,如何是对自己和对百姓有交代?”秦舟不懂得这些弯弯心思。子安只得耐着性子跟她分析,“她若享受皇家公主的待遇,势必就得担负皇家公主的责任和义务,日后若兵临城下,她这个公主大可以甩手不管,因为她虽出身皇家,却没享受那些民脂民膏,据我所知,朝廷的封赏乃至她封邑的收入,她都用在了百姓的身上,她希望尽一点力,为自己这个皇家公主的身份去做补偿,这点,你可以去问问高凤天,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至于对百姓有交代,她若帮了北漠皇

帝,便是对不住百姓,至少,我认为她是这样想的。”

子安已经尽可能地简单明了去解释安公主的心思。秦舟也总算明白过来,若有皇家人的默许,她的心思也大胆了许多。

第六百二十三章开始紧张

秦舟得子安指点之后,便真的去找了安公主。

安公主盘腿坐在一张竹席上,旁边放着一个鎏金百兽香炉,镂空的盖子里渗出丝丝缕缕的香雾。

在听秦舟说话的时候,她不吭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秦舟说完之后,她也只是淡淡地瞧了秦舟一眼,便起身出去了。

秦舟怔了怔,觉得会不会是错信了子安?

但是,片刻,又见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递给秦舟,“你打开看看。”

秦舟见那染了红漆的盒子十分精美,雕花极为精致,有一个金黄色的锁扣。

她接过来,摁下锁扣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放着一份明黄色似乎是圣旨的文书。

秦舟心中一动,拿起来打开。

这是一份只有先帝宝印而没有任何内容的圣旨。

秦舟疑惑地问道:“公主,这份圣旨是先帝留下的?圣旨的内容却是没有的。”

“是的。”安公主的脸色微微苍白,“秦舟,本宫不会帮你太多,你若为天下计,废了皇上,也得扶楚家的人上去,明白吗?”

秦舟心中一荡,“公主放心,臣已经命人从大周请楚月王爷回来。”安公主微微点头,“那就好,希望你说到做到,这份圣旨,拿回去给夏子安身边的侍女伶俐,她会按照先帝的笔迹,写一份你需要的遗旨,有了这份遗旨,日后楚月登基,便可名正言顺,你也不会背负谋反

的罪名。”

“伶俐?”

安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容依旧显得很苍白,“是的,她是大周夜王的人,是个秒人,你跟她说,她便明白了。”

秦舟见安公主脸色难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道:“公主,臣迫不得已!”安公主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本宫不是冲你,不是你,也是旁人,本宫宁可是你,至少,你愿意扶楚家的人上去。本宫虽不是个有远见的人,但是好歹读过几年圣贤书,知道皇帝暴戾无道便必激起民愤,

皇上这些年,连年征战,苛捐杂税不断,如今北漠天灾,他还要酿造人祸,百姓的生命在他的眼里,就如同草芥,一个不把百姓当人的皇帝…哎,罢了,本宫做好了准备,你去吧。”

安公主显然也不想跟秦舟说太多,她自有她为难矛盾的地方。

当今皇帝,是她的亲人,纵然恨他暴政,可骨血之情难割断啊。

秦舟拱手告退,回去便找伶俐。

伶俐刚好也在子安那边,秦舟展开这份圣旨的时候,子安微怔了一下,便随即明白过来。

这份圣旨,大概是先帝故意留下来的,本是给公主一个保障,因为先帝心疼公主,怕皇帝对她不好,又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对她不好,便留下没有内容却盖下宝印的圣旨。

“北漠的圣旨,宫中可留有存份?”子安问道。

秦舟摇头,“没有,圣旨便只是一份,没有留下存档。”

秦舟拱手对伶俐道:“姑娘,公主说,你…”

伶俐打断她的话,“我明白,你且随我来。”

两人去了没多久,伶俐便回来了,秦舟倒是不知去向。

子安问道:“她叫你去做什么?”

伶俐道:“模仿先帝的笔迹。”

“你会?”子安觉得伶俐真的是万能的。

伶俐眼角扬了一下,“不是什么难事,北漠先帝的笔迹,我曾看过。”

看过,便可复制,她是复印机吗?

“你们家王爷命真好,底下都是能人。”子安打趣说。

伶俐也笑了,“若没点真本事,怎能跟在主子身边?”

子安见她眼角虽是飞扬起来,却没感觉到她的半点笑意。

子安想道: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故事,伶俐的过往,怕是不轻松的。

如此,便过了数日,子安只静养身子,秦舟每天都会来看她,告知她外面的情况。

例如,灾民们现在胃口不错,吃着御兽园的皇家粮,一口气能吃十个馒头,病人喝药之后,都好很多了。

又例如,曹后的两个弟弟死了,曹家那边哭崩了半边天,曹后哭过之后,执意要为两个刚踏出政治生涯,正欲振翅高飞平步青云却被子安和秦舟射下来死翘翘的弟弟报仇。

再例如,如今木寨的村民被烧村的消息也被传了出去,消息不胫而走,几天下来,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京中许多外地走贩,把这个大消息也带到了全国各地。

还例如,楚月王爷马上就要抵达京都。

但是,子安从秦舟说的这些话里,却听出缺失的消息。

老七呢?为什么还没回来?皇帝呢?皇帝有什么反应?有什么措施?她秦舟的行动呢?

这些,秦舟都没有说。

初八的这天,忽然见秦舟调动人马,府邸里增加了不少人手,且秦舟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任何人也不得离开。

子安知道,秦舟大概是要起事了。

她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小荪为她梳头,道:“王妃,您可不要出去,听府中的侍卫说,这几天怕是有大事发生。”

子安道:“我不出府,就是在院子里走走。”

秦舟十分关心她的伤势,这些天都没让她出外,一直督促她在床上养伤,她自己也亲自来照顾,还照顾得十分周到,至少,后来喂药,便再没有洒漏过,想来是回去苦练了一番。

自然,秦舟的照顾,子安认为是她是心存愧疚,毕竟,自己是为了救她而伤的。

出去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其实就是感受一下战前的气氛。

府中,没什么气氛。

和伶俐柳柳在院子里坐了一下,伶俐的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说镇国王爷昨天晚上起兵了,竟然是直杀入皇宫。

镇国王爷的府兵及二十营的兵马杀进去,与皇帝的禁军对峙。

秦舟,没有任何的行动。

子安微微挽唇,是的,楚月王爷还没回到,她不能动,如今谁逼进宫里都好,总归,秦舟一旦出手,就一切都是她的了。

“对了,北漠军,悉数退军。”伶俐忽然说。

子安道:“这仗不打了,真是好啊。”

“这几十万人撤回来,后果…”

大家都没说话,期待着秦舟能演一场好戏。

柳柳忽然疑惑地问道:“这个镇国王爷,为什么忽然就起兵了呢?”“我觉得,”子安微微笑,“他是被人撺掇,被人骗了,不过,若没野心,谁都骗了他起兵。”

第六百二十四章老七来了

伶俐瞧了子安一眼,“王妃倒是什么都清楚。”

“不清楚,我对外面的事情都不清楚,这好歹养了这么多天的病,哪里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子安伸伸懒腰,伤口已经不痛了,养伤的这几天真是躺得骨头都快断了。

伶俐道:“听说,秦家的那位老太太去找了镇国王爷,还说要支持他做皇帝,镇国王爷一时鬼迷心窍,就上了当。”

“秦家的老太太?”柳柳侧头,“是秦舟的祖母吗?”

“非也,是秦舟的太奶奶,也就是那位冥顽不宁的秦老将军的母亲。”

“听起来,倒是个人物啊!”子安来了兴趣,“伶俐,说故事。”

伶俐便摆出说书先生的模样,她如今已经不带面纱了,一张脸和原先也没有任何的分别,甚至连小伤口都看不到。“秦家老太太,说起来,和大周的太皇太后有些渊源,是什么渊源便不知道了,总之,那天安然老王爷送了药过来,便直接去府里见了这位老太太,两人谈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什么,之后,老太太便传了秦舟回去,又谈了许久。再之后,秦家老太太便拿着药去找镇国王爷,说要为他治病。镇国王爷当时得了疫症,都快死了,秦老太太的药救了他,他便感激不尽,留了秦家老太太在镇国王府做客,做客期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旁人都不知道,总之,秦老太太走了之后,镇国王爷翌日就起兵了,我自己猜测,那老太太应该是许诺了要助他为帝,他才会不惜一切地豁出去,毕竟,如今京城这么乱,他若有心谋

反,这是最好的时候了。”

“这位镇国王爷啊,大概以为秦舟是他的后盾,可秦老太太不能代表秦舟啊。”子安笑了。

“是不能代表,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秦舟对这位太奶奶是言听计从的。”

“所以,”子安拢了一下头发,眉目飞翘,“镇国王爷误会了。”

“那也是故意让他误会的啊,他不误会秦舟怎能成事?”柳柳以为子安不明白,便解释道。

伶俐瞧了柳柳那殷殷老实的脸,叹息了一声,“柳啊,啥时候能长大?”

柳柳怔了一下,“我不是都成亲了吗?你一个没成亲的姑娘怎能说我没长大呢?”

子安扑哧一声笑了。

翌日,慕容桀带着楚月王爷来到器城。

他是提前得知了子安受伤的事情,所以,把楚月王爷送给秦舟之后,便要直奔子安的厢房。

秦舟拦了他一下,“你看起来很生气。”

“嗯?”慕容桀挑了一下眉。

“不是夏子安的错,她是为了救本将。”秦舟解释道。

“嗯?”慕容桀继续又挑了一下眉。

“不要骂她!”秦舟觉得在他强大的男性气场下,自己显得很弱势,遂轻声道。

“废话!”慕容桀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旋风一般走了,这北漠就没一个正常人。

秦舟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悠长,有些怔然,有些惆怅。

到底,人家是正经夫妻,自己一个外人,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夏子安!”慕容桀还没到院子,就扯开嗓子直吼。

子安眉心跳了一下,连忙对小荪道:“快打开门,别叫他踢坏了。”

小荪已经飞奔过去了,却还是迟了一步,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小荪幸好还没跑到,不然这门撞过来的力道能让她晕上好几年。

子安见状,飞快地走过去,一手就挽住他的胳膊,嘴巴一张,便是一连串的甜言蜜语,“王爷来了?路上辛苦了吧?吃得可好睡得可好?都快想死我了。”

说完,便要往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一口。

但是,嘴巴还没靠近,脑袋便被他的五指山撑开,子安讪笑着,对上他如墨漆黑的眸子,眸子里跳跃的那一丝,是怒气?接下来,就是一声高似一声的暴怒狂吼,“你出息啊,帮人家挡箭,什么时候练的一身铜皮铁骨啊?你有几条命可丢?还学人家美救英雄,人家需要你救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你那身子骨,便是

叫爷欢愉两次都说受不了的,还好意思去帮人家挡箭?”

小荪本来是走回来了,听到这骂声,顿时站住脚步,然后飞快往外跑去,羞死人了!

子安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小狗般的讨好,“行了,我知道错了,你别说了,嚷嚷啥呢?”

真是的,这生气得也没了理智,这话能说吗?

“知道错便骂不得了?”慕容桀一手拉开她的衣裳,“伤口在哪里?本王看看。”

子安自己动手解开,露出了伤口,伤口已经在结痂了,可见老王爷开的药极好。

慕容桀本还是盛怒之中,见了这伤口,也像是受了惊吓,怔怔不语,为她弄好衣裳,便坐了下来不说话。

“怎了?”子安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便摇着他的手臂。

一路奔波,风尘满脸,浑身散发着血汗的味道,想必他也是经历了数番厮杀。

“老七,对不起。”子安见他仍不说话,便踏踏实实地认错。

慕容桀剑眉蹙起,脸上的线条越发的坚硬冰冷,便连眼底都抹了一层寒霜,“夏子安,你可知道,你这伤口若再偏一分,便能当场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