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自然知道,若射偏一些,正中心脏,她也就去卖咸鸭蛋了。

“你在帮她挡箭的那一刻,可想过你出事,我怎么办?你我可是拜了堂许了诺的,你死了,丢我一个人,我以后便是做什么事都不会痛快了。”

他的声音,竟有些意兴阑珊,说不出的失望。

子安心中一紧,当时情况危机,她也来不及去想,事后,她确实也后怕,怕死是肯定的,但是也怕他会伤心。

“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了。”子安抱住他,轻声道。

慕容桀摇摇头,依旧冰冷地道:“这一路,北漠皇帝一直派人追杀我们,但是,每一次遇到伏击,本王都会想到若本王出事,你会怎么办,因此,本王都以保护自己为前提,绝不逞强。”

子安眼底濡湿,胸口更是涨了说不出的波涛汹涌,如潮般涌着,他还没说过这么好听的话。

珍爱对方最好的办法,莫非不是好好地保护自己吗?子安深感愧疚。

第六百二十五章京都戒严

一个冷面的王爷,说出这样惊惧的话来,可见子安真是吓到他了。

因为他知道,这里不是大周,这里是北漠,不管是秦舟还是祁王,都不是可以深信之人。

见子安踏实地认错,慕容桀才缓了一口气,说起柔瑶的事情,慕容桀道:“你也不要担心太多,高凤天已经派人出去四处找,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希望如此。”子安想起柔瑶,总是忧心忡忡。

她真的希望柔瑶能得到幸福,这是个善良的女孩,敢爱,敢恨,尽全力地让自己洒脱。

以她的门第身份,她是有足够骄矜的脾气,但是并没有,她家教极好,爱一个人,那人不爱她,她就放弃,不会死缠烂打。她有自己的自尊。

她知道柔瑶成亲过一次,但是显然那个夫婿不是她所喜欢的,只是当时为什么要嫁呢?

“柔瑶成过一次亲,当时是为什么?”子安问道。

慕容桀摇头,“不知道。”

他对这些事情,从不问,不管。

“一点都不知道?”慕容桀想了一下,“似乎听倪荣说过一下,老八对她死缠烂打,还让…贵太妃去提亲,你知道贵太妃的手段,她那宝贝儿子喜欢的,定会为他夺来,柔瑶是个倔强性子的人,不愿意嫁给老八,便寻了一门

亲事,那人也是高门子弟,只是,身患恶疾,命不久矣,柔瑶嫁过去后没多久,她夫婿就死了。”

“原来如此!”子安不禁叹息,这么个热烈的女子,为什么就不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如果这一次她死了,怎不叫让人悲痛扼腕。夫妻之间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经历了这一次分别和受伤,两人的感情增进不少,或许,从北漠这一场瘟疫和屠杀中,他们都看穿了一些东西,便越发觉得没什么比得上还好好地活着,然后好好地珍惜身

边的人。

接下来的两天,秦舟依旧是按兵不动。

京中的消息,偶有传来。全城戒严,宵禁,京中巡防已经被镇国王爷的人除掉,九门有四门也被镇国王爷拿下,百姓惶恐不敢出,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厮杀的刀枪剑戟声此起彼伏,早上若有大胆的打开门,便能看到有胜利者的一方

在清洗街道上的血迹。

宫中还没什么消息传来,但是只是没传到子安的耳中,秦舟和楚月王爷每日都在商议。

慕容桀倒是给子安带回来一些消息,宫中两军对峙,皇帝已经等同被软禁,镇国王爷不忙着下手,听闻是要逼皇帝下旨禅位。

皇帝毫无办法了吗?不,皇帝一直在等待秦府的秦老将军入宫护驾。

但是,皇帝却不知道,秦老将军确实有护驾的心,却没护驾的力,府中被老太太接管,老太太下令,秦老将军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听闻秦老将军病愈反抗过一阵子,但是老太太何等的威风?一言不合就把他的腿打断了一条。

老将军身残志坚,不顾孝义,指天笃地咒骂自己的老母忤逆君上,坏了秦家多年忠义之名。

老太太倒是也干脆,直接便给他两大耳光,指着他的脑门神气地说:“没错,老身就是忤逆君上,老身就是要反了,怎地?”

泼妇骂街的功力,显然老将军这个老男人是不及老太太的,虽说他巴掌的力道也很惊人,却也只敢打在床板上,连掌风都不敢碰到老太太的。宫中的消息也不是没有的,曹后多年也网罗了不少大臣,但是奈何皇帝和曹后都没有想过,起事的会是镇国王爷,之前一直监控着秦舟的动作,不妨镇国王爷忽然就带兵攻进来了,是实打实地杀了个措手

不及,便连消息都传不出去。

有几个皇室的忠心拥护者想入宫护驾,可手底下没喽啰啊,武将大部分都被秦舟拿捏在手中,便有一些,也是龙老将军的旧部。

龙老将军倒是活跃得很,一改之前的低调,不断地游走在各位大臣中间,把灾区发生的种种,都活灵活现地说了出来,期间,还落下了两滴浑浊的英雄泪。

诚然,老将军的号召力是惊人的,他对北漠的贡献都深入民心,他的四处演讲,感动了很多人,当然,感动是面子上的,最重要的是看到他来,大家都明白了,皇帝已经失去了支撑。

连皇家的老将都不支持皇上了,皇上还有什么活路?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声讨皇上的大队伍。

既然官员声讨,民间肯定也有声音的。

龙老将军只是开了个头,接下来的百姓疏导工作,就由其他官员去做了。

官员呢,也有自己的广播渠道,例如,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街头巷尾的小贩,还有忽然冒出来的正义教派,由官兵打扮成道友的模样,抬着一个刚出土的活神仙,大街小巷里游走,高声

说着皇帝的罪行。

子安听罢,笑道:“但是,这样一来镇国王爷入宫讨伐,岂不是顺应民意了?”

慕容桀撸起袖子为她细细剔除伤口边上的药汁渣子,“是的,顺应民意了,但是,不要忘记,无人不知的一点,皇上所做的一切,镇国王爷原先是领头之人。”

“这就是秦舟要拿捏的转折点?”子安笑了笑,“秦舟没有这种弯心思,谁出的主意?”

“楚月王爷。”

“这个楚月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子安知道秦舟会扶这个王爷上位,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和太子一样的残暴?

“不错,”慕容桀想了一下,才下了这个定论,子安知道他看人一向挑剔,若他说不错,定然就很出挑了,慕容桀又说:“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母,是被曹后害死的,听闻,死前还折磨了一番。”

“哦!”子安顿时为曹后感叹,“这一次,曹后娘娘怕是要死得很惨了。”“不是应该的吗?报应。”慕容桀拉好她的衣裳,淡淡地道:“北漠皇帝这些年重武将的原因,是要不断讨伐四方国家,他倒不是不忌惮秦舟,只是以为秦舟是女子好控制,且他的权力下放得太彻底,可若不

是这样做,秦家怎会心甘情愿为他打江山?只是,他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老虎,最后反噬,也是他活该了。”子安知道北漠皇帝为了扩展疆土,已经豁出去了,才会一直抬举秦家,秦家本是军候世家,名望很高,五代掌兵权,威望和权力直逼皇帝,他却以为控制好了秦舟,便能控制一切,可秦舟是个有思想的女

人,不是你皇帝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后来见秦舟有些失控,便要下杀手,以为这样做便能收回秦舟手中的兵权,可那秦舟每日顶着刀枪吃血饭的人,哪里是你坐在高庙威风凛凛的皇帝可算计的?

第六百二十六章皇帝薨

其实,北漠皇帝若能稍稍地收敛一下自己的傲气和野心,对秦舟那边能糊弄一下,忽悠一下,那么,他还是可以很安稳地做皇帝。

只可惜,他真的看错了秦舟,以为秦舟这些年的低调恭顺是她的本性,哪里知道她恭顺低调的背后,却藏着一只嘴上没上嚼子的野马。

北漠皇帝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政策,在秦舟这里是彻底阴沟翻船。

他触碰了秦舟的底线。

他一直都没看清楚过秦舟,以为她和自己一样,为了扩展疆土,可付出一切代价,包括百姓。

京中的流言在十五这天,出现了逆转。

镇国王爷正式成为讨伐的热点。

他这些年对百姓的暴行彻底被撕开,甚至说皇帝对灾民的这些政策,都是他出的主意。

就这样,皇帝和镇国王爷都成了坏人,百官和百姓都期盼着有一股清流,能把黑暗势力都瓦解。

清流出现了,七月十六傍晚,流火季节,秦家军回朝,把京都围得是严严实实,楚月王爷和秦舟率领兵马入宫。

那夜,子安和慕容桀在院子里吃茶,这是北漠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如今只等着楚月王爷登基,然后,他们成为北漠和大周的功臣,拿着一份百年不交战的盟约文书,回大周朝做大周朝的英雄。

外面传来嚣喧的战鼓声,不到两个时辰,便听得宫中传来鸣钟声,昭告着秦舟和楚月王爷的胜利。

莫说子安,便是慕容桀也从没见过任何一场逼宫如此迅速快捷,且秦舟对阵的还是两方敌人。

“秦舟胜利了。”子安说。

慕容桀手里转动着琉璃杯,眸光随着杯子转动而熠熠生辉,“与秦舟作对,下场都很惨。”

这就是他千方百计避开这一次和北漠的对战的原因。

消息不断地传回来。

首先,是镇国王爷在宫中杀死北漠的皇帝,企图登基。

其次,是秦舟和楚月王爷带人入宫拿下了镇国王爷,拯救了北漠皇帝的尸体…为他留得全尸也是功德一件。

之后,曹后在乱战之中负伤,命悬一线,楚月王爷为救嫡母,也被镇国王爷的人所伤,孝义可嘉。

再之后,便是曹后请出了先帝的遗诏,原来先帝在楚月王爷刚出生的时候,便十分喜欢,命国师算过,觉得此子日后大有可为,便留下遗旨一份,日后北漠若发生什么冬瓜豆腐,册楚月王爷为太子。

这份遗诏相信的人不多,但是,先帝大大的宝印和亲笔书在那里,谁敢质疑?

秦舟适时地出来说谁质疑就自己下去亲自问先帝爷。

于是,质疑的人纷纷表示和先帝的缘分已尽了,生死不复相见。

于是,一切都那么的顺理成章,楚月王爷变成了皇帝。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是,有两场戏,子安觉得需要隆重地说一说的。

第一场,便是北漠皇帝的死。

其实,在秦舟逼进宫之前,皇帝就被镇国王爷杀死了。

当然,秦舟也知道这点,她是皇帝抬举起来的将领,她不会弑君,而楚月王爷是皇帝的亲生子,他也不是弑父,因此,两人都占据了道德的最高点,可以把手中的红缨枪对准了弑君弑兄的镇国王爷。

镇国王爷的逼宫可谓是快很准的。

他入宫的时候,跟守着宫门的禁军胸弟们寒暄过几句,然后赐了好酒,大抵说了一些同志们辛苦了之类的话,激励士气。

因为镇国王爷和皇上是好兄弟,且是站在同一政治阵线上的,从没露出过自己的丁点小心思,因此,任何人包括皇帝都对他没有防备。

他赐的这些酒,成了那些禁军的送命酒,一醉就醉到了天尽头,死了。

守门的人死了,便是大开宫门,他的人便能悠闲悠闲地进去散步。

这个教训教育后世,不要太相信那些总是对自己卑躬屈膝的人,他们愿意这么卑躬屈膝,必定有所图谋。

镇国王爷不动声色地带人入宫,先是和禁军展开一场厮杀。

然后,破门而入,把皇帝拿了个正着。

皇帝对他可是一番疾言厉色,毕竟,这个弟弟一直都对他诚惶诚恐,他无论是样貌上还是气势上,都可碾压他几条街。

但是,这个往日在他跟前像小乖猫的弟弟,忽然变成了呲牙咧齿的大老虎,十几把刀剑刷刷刷地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

皇帝不愧是皇帝,他面不改色,大条大条的道理甩在了镇国王爷的脸上,不外乎是说我是你哥哥,我也是这个国家的CEO,你如果杀了我,夺了权,你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遗臭万年之类的。镇国王爷也丝毫不逊色,大巴掌大巴掌地把自己的怒气甩回皇帝的脸上,再跟皇帝说了一番大道理,不外乎是皇候将相宁有种乎之类的,且大家都是先帝的儿子,你样貌不及我,才能不及我,就连小时候

偷鸡你也没我利索。

皇帝恨得吐血三公升,仰天长啸,说想到过任何人造反就是没想到他造反,还说秦舟会带人来勤王护驾。

镇国王爷自然把自己身后的靠山说出来,就是秦舟那丫让我来杀你的,你小弟反你了,你服不服?

听说皇帝当场就跌坐在地上,痛骂秦舟没眼光,我是皇帝你不跟我混,反而跟这个瘪三混。

当然,镇国王爷这个瘪三嘛,也是很讲胸弟情意的,给了皇帝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你写诏书禅位,我留你全尸。

第二个选择,我留你全尸,你写诏书禅位。

皇帝临死倔强,怎么也不愿意下诏书禅位,镇国王爷拿起剑想吓唬他一下,这皇帝终于烈性了一会,竟挺起脖子往他的剑上撞去,自己死了。镇国王爷痛哭流涕,大哭兄长你好无情啊,你都要死了,还不把皇位给我,这和你的性格很不相符啊,打从小时候起,但凡你不要的东西,你都会给弟弟我的,这一次你竟然不给了,做人不能这样有始无

终的。

于是,悲伤之下引吭高歌,刀剑乱舞,竟把皇帝的尸体砍了个稀巴烂。

他在宫中大肆杀伐,但凡皇帝的忠实拥护者,他都以刀剑伺候,皇宫是血流成河啊。

曹后想化作成小宫女溜出去,但是奈何她那张老脸若是愿意化成老嬷嬷还能遮瞒过去,偏不服老要装小宫女,这就引人注目了。镇国王爷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一手就拿下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平定北漠

镇国王爷显然对曹后是格外开恩一些,让曹后做个见证,说皇帝“病死”之前,说要把皇位禅让给他。

曹后也是个见风使舵之辈,知道大势已去,但是还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夺一下,毕竟她儿子如今还是太子。

于是,她对镇国王爷说,不如你去找皇太后做见证人,皇太后更具有说服力一些。

镇国王爷被她说动了,便去找皇太后。

可皇太后自己吊死在殿中,尸体还柔软,镇国王爷来迟了一步。

禁军放弃了抵抗,丢下了武器正义凛然地拍着胸口表示,他们早就看皇上不顺眼,只是没有明主的出现。

如今明主出现,他们当然是要弃暗投明的。

这番话,后来他们也跟楚月王爷说了。

现在要说第二件事情,那便是秦舟带人入宫之后,楚月王爷从镇国王爷的手中救下了曹后。

当时镇国王爷的人和秦舟的人正为争夺地盘打个你死我活,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曹后总是在战圈里,一不小心就挨了几刀。

楚月王爷见状,心疼嫡母,当下上前救驾,听闻为此,手指软组织挫伤,秦舟的人纷纷惊叹,王爷真是孝顺之人啊。

就这样,曹后被楚月王爷送回了殿中,还传了御医过来诊治。

御医在楚月王爷的瞪视下,帮曹后包扎伤口。

曹后历经一番生死,好不容易被救下,且见来救自己的是一直被自己欺压的小庶子,当下就摆出了嫡母的气势,让他去迎接太子回朝。

曹后这些年把持朝政,手中有一定的权力,她对镇国王爷忌惮,也对秦舟忌惮,唯独没有对这个小庶子忌惮。

这个是正理,就等同你养了一条狗,这条狗每天都得对你摇尾乞怜才有饭吃,你以后会高看这条狗吗?

不会,你还是会把他当成狗,因为,一天是狗,终生是狗。

习惯了颐指气使,便是那条狗坐在帝位之上,你都不会尊重他一分。

当楚月王爷取出一分遗诏,说要她当着许多人的面给他,曹后破口大骂,说你丫的忘恩负义,老娘当初赏你饭吃才把你养得人模狗样,你现在竟然反过来咬你主人一口?

楚月王爷也不生气,笑盈盈地听着她骂,骂完之后,问了一句,“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子安听在场的人说,楚月王爷问了这一句之后,曹后的脸色就变了,且气温应该也急剧下降,因为曹后开始发抖。不过,楚月王爷倒是个心慈的人,他对曹后说:“母后你放心,我不会杀你,顶多就是把你的手脚剁去,一天三餐如常供给,身边侍女宫人一应按照皇后礼制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身体,长命百岁,看

着你的小庶子登上帝位,对了,不知道皇兄现在在哪里呢?既然母后有福气,皇兄也得回来跟母后一同享福才是的。”

曹后颤抖几下,昏死了过去。

曹后很快就醒来,因为秦舟觉得有些话要跟曹后说明白,于是,叫人用冷水泼醒了她。

秦舟的话比较简单,语言也比较简洁,大概就是说,曹家的兄弟杀了很多百姓,你们曹家的人都该死,所以,你和太子可以按照楚月王爷的意思活着,可曹家的人坐牢的坐牢,上刑场的上刑场。

曹后激怒之下,呸了秦舟一口,“本宫真是信错了你。”

“你不是信错了本将,”秦舟伸手擦了一下,淡淡地道:“你是信错了自己,你以为自己能耐大到能控制手握几十万重兵的武将。”

曹后瘫软!

子安听完这些,双手托腮,不免有些叹息,“这一切听起来像儿戏啊。”

“倒不是儿戏,一个皇帝,若要对外强悍,那么,对内就一定不能严谨防御。”慕容桀总结道。

“所以,大周的兵权看似分散,但是其实是皇上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子安说。“北漠皇帝重信武将,导致北漠出现一个怪现象,那就是武将的地位直逼皇权,北漠皇帝大概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可他的野心胜过一切,他要不断地扩展疆土,做他的千古一帝,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他更以为秦舟只是女子,容易控制,殊不知,这个女子的心性却比男子更强悍许多。”

“他若不是触犯了秦舟的底线,秦舟未必会反他。”子安说。

因为,从北漠的献帝起,武将的地位都很高,但是,却从没发生过夺权一事。

这主要是因为武将和皇帝的目标一致,都是要为北漠扩展疆土,到了秦舟这一代,秦舟异常低调,更让皇帝和曹后觉得,这个秦舟简直是可以被他们利用到血骨全无。

谁知道这个看似来像小绵羊的女人,反起来这么狠毒。

但是,慕容桀末了,又犹豫地说了一句:“一切太过顺利,本王觉得其中必定有鬼。”

子安神色一凛,也隐隐觉得有内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新帝登基,改国号“康平”,寓意从今年开始,北漠一切安康和平。

新帝登基之后,首先肯定要一番赏赐和惠民政策。

减免赋税一年,普天同庆。

秦舟被封为英郡王暨兵马大元帅,赏赐金银和封邑无数。

但是因为现在国库空虚,赏赐的金银先打欠条,容日后国库充盈之后算上利息补上。

其余将领也一一封赏,至于龙老将军则被封为护国伯侯,超一品的封赏也是他应得的。治好疫症的子安,因是大周人,自然不好给封号的,人家都是摄政王妃了,你北漠封赏啥呢?但是,也是有办法的,北漠皇帝以神医之名,下诏全国,神医摄政王妃夏子安,是北漠的大恩人,北漠百姓可

建功德碑歌颂她。

至于慕容桀,得了一份文书。

这份文书,沉甸甸啊,那可是几十万将士的生命。

这个楚月王爷是个上道之人,签下这份和平文书的时候,是请了大梁,大月两国的王爷作为见证人。

北漠从此就和平了吗?不,外乱止息,内乱就要起。

那位太子可被祁王弄到爪哇国去,不久之后,这位太子便以入宫救母的名头,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杀了回来,与此同时,因楚月王爷一个分散兵权的决定,导致了北漠正式陷入内乱,再之后,秦舟…

而这一切,也竟不远。在所有的好事里,唯一的坏事,是柔瑶和阿景还没找到。

第六百二十八章说说心事

回国之前,新帝备下了国宴,宴请慕容桀和子安一干人等。

来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最高礼仪,走的时候,新帝不想亏待北漠的恩人。

因此,这一次的国宴,是十分的隆重,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出席。

这只是宴请慕容桀夫妇那么简单?不,新帝也要借此机会,好好地笼络朝臣一番。楚月王爷在皇上…如今该说先帝了,楚月王爷在先帝的诸多皇子中,是最不出挑的一个,其实,除了曹后所出,所有的皇子,都是不出挑的,被压着,能出挑吗?真有点才干的,也懂得韬光养晦,避开锋

芒。

新帝的王妃,是礼部侍郎王大人的庶女,一个王爷娶庶女为妻,这本来就是个笑话。

但是,这门亲事是曹后做主,谁敢质疑?

一个根红苗正的王爷娶了侍郎大人的庶女,如今这位庶女,便被封为皇后,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子安入宫之后,和王皇后说了好一会的话,从谈话中,子安听得出这个王皇后的担忧。

她担忧的唯一根源,是秦舟。

和天下女子一样,女子的担忧都只是那么点事,就是怕皇上会封秦舟为皇后。因为,她这个便宜皇后是秦舟给的,连皇上都是秦舟扶上去的,要封赏秦舟最好的办法,不是给她一个郡王的身份,而是给她一个皇后的身份,到时候,都是一家人了,秦舟即便是手握天下兵马,又有什

么好怕的?

所以,王皇后绕了一大圈,见子安似乎一点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竟直接地就问了,“听闻王妃与郡王来往甚密,不知道她如今可有心上人了?”她说完,又掩嘴轻笑,“郡王今年年岁也不小了,女子再能干,也得嫁人生子,她这一次相助皇上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宫想着,皇上封赏郡王是面上的表彰,若真为郡王考虑,最好是为她寻一门亲事。

子安心底直叹息,皇后啊皇后,若是秦舟与新帝之间有什么,怕也是你阻碍不了的。心里是这样想,面上却还是要说上几句场面话,“娘娘,其实我与郡王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算不得深交,至于她有无心上人,我真不知道。娘娘一番体恤之情真叫人感动。娘娘放心便可,秦家老太太身子还

坚朗,她必定比娘娘更关心郡王的婚事,且如今娘娘刚入宫,后宫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娘娘劳心。”

这话绕了个弯弯,其实就是告知皇后,先管好自己的事情便好了,秦舟的事情自有秦家的人帮衬。

皇后见子安油盐不进,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便意兴阑珊地笑了笑,“是啊,后宫确实还需要整顿整顿,也罢,本宫与你说的话,你也休要与郡王说起,免得她心里有什么想法。”

子安道:“那是自然的。”

打发了子安去,秦舟竟在外面候着。

她今日着男装打扮,一身黄色郡王朝服,宽袖交领,领子滚黑边,通体绣着蟠龙,刺绣精美细致,贵不可言。

三千青丝挽起,束金冠,面容俊俏,眉目分明,脸上的线条有些和缓,不若之前坚毅冷硬。

子安有时候觉得秦舟是个男子。

尤其,如今她站在槐树下,灯光影影绰绰,投影下来的树叶影子像一只静止的蝴蝶,眼底深邃,静静地看着她。“来了?”子安走下来,今日她也是刻意打扮了一番,身穿秋香色暗云纹绣大幅牡丹图案锦缎宫裙,小荪特意为她梳了个松散的堕马髻,插着两根银点翠蝴蝶簪,再点缀了一根银珐琅扇形步摇,额发贴了金

钿子,和往日的随意简单浑然不同,仿若两人。

她行动间,衣裙款款,掩映着脚上一双黑底锦缎翠玉鞋,鞋头的珠翠若隐若现,说不出的尊贵大方。

秦舟打量着她,见她行至身边,香粉的味道钻入鼻中,秦舟便笑了,“你竟用了香粉?”

子安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倒是没用的,可能是皇后娘娘方才与我靠得近,沾染了香气。”

“是吗?”秦舟似乎一点都不关心皇后跟她说了什么,“我们到湖边走走,本将…本郡有些话要与你说说。”

子安道:“也好,横竖我过两日便要走,临了,也有些事情想托付你。”

“柔瑶县主的事情?”秦舟转身,背着手踱步走着,“你不必托付,本郡会一直派人寻找他们,找到为止。”

子安一直放心不了柔瑶,如今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柔瑶的生死一直悬在心头,她无一日可安。

听了秦舟的保证,她也只是强颜一笑,“谢谢!”

秦舟瞧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她已经得到一些消息,有人看见过两个人,一个从那人的描述中,得出应该是阿景。

但是阿景带着一个受伤的人,那人却也是个男子。

她不忍告知子安。

“怎么了?”子安见她神色颇为怪异,便问道。

秦舟摇头,“没有,只是想着他们若活着,会去哪里呢?”

“是啊,如今都平定了,他们肯定也得到消息的,若没事,怎么不回来?”子安也觉得很奇怪。

“原先他们逃走的时候,是有禁军在追杀的,或许,他们躲在山沟沟里不知道消息。”秦舟语言艰涩地安慰。

子安虽知道有些牵强,但是也希望是真的。

“你要跟我说什么话?”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湖边。

远处三三两两的宫女端着盘子结伴从弯弯曲曲的抄手游廊里走过。

风很好,吹得湖面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皱褶,落叶在湖中打了个旋,荡荡漾漾,意境十足。

秦舟沉默了一下,“也没什么。”

子安怔了怔,“嗯?”

秦舟抬起头,眉宇间似乎有些轻愁。

“伯侯向我提亲。”秦舟忽然说。

“伯侯?您是说,龙老将军?”

“替他孙子向我提亲。”秦舟自嘲了一声,“他的孙子,比我小几岁。”

“你见过他?”子安没想到秦舟会跟她说这些,她以为,只有闺蜜才会说这些话题的。

“见过。”

“长得如何?人品如何?你喜欢吗?”子安顿了一下,“或许,只问你喜欢不喜欢他便够了。”秦舟在石头上坐下来,随手一扬,把衣袂扬起,动作潇洒利落。

第六百二十九章秦舟的婚事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投向湖中,石子咕咚一声就沉了下去,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去,但是很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无人问我喜欢不喜欢,老太太说,龙老将军看上了我,是我的福分。”秦舟的声音艰涩得很。

“你太祖母?”

“是的,”秦舟抬起头,细长的眼线挑出深深浅浅的意味,“我不止一次问过你,女子是否一定要嫁人,你似乎都没有给我一个真心的回答。”

子安心里觉得有些无力,其实她回答过,至于真心不真心,哎…

“我说过,随心而行。”子安道。

“随心而行?”秦舟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困难。”

她陡然抬起头,看着子安,“皇后是不是问你,我与皇上之间是否有私情?”

子安愣了一下,“你…皇后倒是没这么直白。”

她怎么猜到的?

秦舟脸上有些淡漠的意味,“不那么直白便是有这个意思了,这门亲事,其实是她提出来的,在龙老将军被封伯侯的时候,她便找了龙老将军,提了这门亲事。”

“皇上怎么看?”子安反而关心这个问题,皇后怎么想不要紧,皇上怎么看才是要紧的。

“皇上还不知道。”秦舟说。

子安皱起了眉头,“你是新贵郡王,你的婚事,皇上也能不知晓吗?他还未知道,伯侯便跟你提亲了?”

“提亲倒是没正式提亲,就是跟老太太那么说了一下,老太太很喜欢。”

子安试探地问道:“你对皇上…”

“闭嘴,没有的事。”秦舟低声打断她的话,眸色晕染出了冷冽。

“你心里头,便没看得上的人?”子安听着前头传来的喧闹之声,皇上如今正和群臣谈笑,笼络感情。

老七也被祁王和龙老将军拉了过去。

秦舟眸光灼灼,“有!”

“谁?”子安问道,却觉得她的眸光有些异样,心中遂一沉。

“慕容桀!”秦舟说。

子安轻轻叹息,“秦舟!”

秦舟倏然笑了,“好,不逗你,说说你吧,你很喜欢慕容桀吗?你们的感情一定很轰轰烈烈吧?”子安也坐下来,托腮,细细思量了一下,却掩不住眉目的风情,“当初嫁给他,也是赶鸭子上架,乱七八糟,坎坎坷坷,但是如今回望却真的庆幸有他,至于你说轰轰烈烈,是真的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平淡

如水。”

“平淡如水,你也感觉这么幸福?”秦舟冷笑一声,“怕不是平淡如水,你只是不愿意跟我说是吧?”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平淡如水也可以很幸福的,看你要的是什么。”她的面容挽起了笑意,如那花朵般开放。

秦舟一滞,一时移不开眼睛。

秦舟把心事压下,有些话,她是一辈子都没办法说出口了。

又说了些无关要紧的话,两人便回去了。

两人回到光明殿,却发现笑语早就停下来了,气氛甚至有些怪。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身子微微倾斜,手里捧着一杯茶,神色颇为斟酌。

他崭新的龙袍显示着他如今身份的尊贵,墨发下的容颜和皇帝有些相似,如今薄唇紧抿,望着跪在地上的龙老将军。

王皇后已经来了,就坐在皇帝旁边,脸上带着薄薄的笑意看向皇帝,但是,眸光却似浸了一层寒冰。

百官没有反应,见秦舟和子安来到,众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皇帝的眸光颇为凌厉,隔着空气,如刀片般落在了秦舟的脸上。

祁王连忙和缓气氛,“郡王来得正好,这不,伯侯正向皇上求大喜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