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眼前的景致,就变成了漫天绚烂的烟火。

烟火渐渐到了重头戏,数也数不清到底是多少筒一起放,整个天空都被照亮,绚烂出各色各样的光彩。连身边的人的脸也都是五彩斑斓的。硝火的味道很重,接着烟火的光都可以看到空中弥漫的烟雾。仿佛没有尽头那般,繁华到疲惫为止。

安家搭了高高的看台,供各世家的家人坐。我和柳姿在的地方是女眷呆的一角,坐满了大家族的贵妇人,个个衣着华丽,满头珠翠,各种各样的脂粉味和发油的香味和烟火的硝味儿混合在一起,感觉不是一般的奇怪。

柳姿撑不住,有些反胃,我只能拍拍她的手,无声地安抚。她就是喜欢逞强。这样的地方,她本可以不来。但是她一直力争上游,无论什么事都不想落下。

我抬头去看烟火,想起那一年,我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和柳姿一起梳着丫髻,被一肚子坏水的安玉宁领到孩子群中去玩儿。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那一年,是安四坐在这里。

那个时候我远远地看着这边,只觉得安四的那双眼睛,被夜空还要明亮。里面有一点一点比星光更加绚丽的烟火,好像都沉到了什么无边无际的地方去。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有名的美人,直到那时也风韵过人。虽然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纹路。

美好的回忆就在这个时候终止了。然后整个看台乱成一团,安四被安大抓住了头发,按得跪在地上狂揍。身边那么多人,劝的拉的,竟然没有一个管用。

除了安玉宁。

彼时他还是我眼中的翩翩美男,虽然瘦削俊美,却一出手就反扭了体型几乎要比他大一倍的安大的手。安四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把已经哭成泪人的我们姐妹护住。她那样挡在我们面前,漠视一切侮辱和围观。

我没有想到,这样的女子,后来怎么竟那样就被打败了呢?她怎么会败在那种事情上呢?

我回过头,柳姿眼中已经含泪,但是她只是倔强地睁着眼,不愿意让眼泪流下来。我无声地握住她的手。

她轻声道:“我们一定要坚强一点。让所有人知道,安四念乔的女儿,绝对不是懦夫,绝对不会任人欺负!”

安四念乔,是安四的全名。像安家柳家这样的世族,起名的方式很繁复。比如我和柳姿。我的全名叫柳三乔韵。柳姿的全名叫柳双乔姿。但是一般没有人会这么叫。尤其是我们嫁了人以后。柳姿的意思,是不愿意承认柳家文这个父亲了,因是直呼安四的娘家名字。

我点点头,道:“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柳姿咬了咬牙,目中有些仇恨微闪,道:“我不会再认柳家文。”

安大是个有名莽夫,却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他不敢招惹安玉宁,更不敢惹柳进夏。今天晚上我们姐儿俩都在这里,柳进夏也会出席,他就没敢露面。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有些可惜。心想,如果他在,我必定要他难堪才是。他若是敢碰我一根毫毛,看我不放小兔捏死他。

烟火节收了尾,我搀着柳姿下了看台。看烟火的人也三三两两地散了。迎面走来一个人,我眯起眼睛一看,竟然是世家李家的大少爷。两年前曾经跟他打过一个照面,他跟柳姿闹了一场,差点打起来。如今再见,他倒是愈发英俊了。只是眉眼间还有些孩子性的倔强。和柳姿对望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然后两个人一起哼了一声,檫肩而过。

“…”我忍不住想笑,道,“诶,他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柳姿翻了个白眼:“从小娇生惯养,什么苦头也没有吃过,不就是这个样子。”

我笑了一声,没说话。其实曾经闹过一段李家少爷和柳姿的绯闻,那个时候谁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没想到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柳姿已经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柳进夏在徐家等着我们,我和柳姿禀告过老太君,就带着小贝到徐家去和柳进夏会和。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我们留在了徐家过夜。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着回阳溪。

柳姿扶着腰一路走出来,送了我上车,直道:“小韵,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我的鼻子有点酸,握住了她的手,道:“不久的,我们离得又不远。”

柳进夏不放心,要送我回去,此时已经让人把又给我添了的一堆玩意儿送上车,一边道:“是了,你们姐儿俩离得不远,也是个照应。”

最后我和柳姿告了别,依依不舍地上了车。我和柳进夏说了路上马儿出事的事,我现在坐的这辆车是柳进夏的。安小贝在我身边。其他人都在后面我们来的时候的那辆车上。

小贝被我冷落了一晚上,委屈的很,但是因刚刚交了新朋友,也就是柳进夏的长子柳睿,那一脸的委屈,也有不舍之情在内。

我掀开窗子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道:“大哥,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柳进夏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看过来:“说。”

第六十二章:惊马事件的处理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大哥,我是想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柳进夏得意洋洋地道:“我回去之后,仔细想过了。那个银楼,我也是你的第一个大客。现在你没了安玉宁在身边碍手碍脚,应当更利落才是。你的胭脂铺,如果靠谱,我也要做第一个…那叫什么来着?”

我含笑道:“那个叫股东。”

柳进夏没有留胡子,不然他的胡子必定已经翘起来了,道:“不如你现在就跟我仔细说说,虽然我们是兄妹,但是做生意,我可不会迁就你。”

我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册子,道:“这个我可比你想的周到。你回去瞧瞧吧,这是我和我孙先生,折腾了好久弄出来的企划,也就是计划书。”这个时代没有计划书这种东西,什么东西都是口头交代,很不系统。我别出心裁用了这个法子,一是为了省事方便,另一个,也是觉得这样比较让人放心。

柳进夏挺好奇,接过去翻了两下,然后满面红光哈哈大笑:“你这个法子,倒是新奇的很。”

我开他的玩笑:“哥哥,你要学去,可是要给我交学费的。”

柳进夏斜睨了我一眼,道:“自家兄妹,哪里有这么多讲究。”

我歪着脑袋,道:“是吗…”

柳进夏尴尬地轻咳了两声,道:“好了好了,我怕你这丫头还不行。如果你能尽快把芷若斋弄到手,哥哥就信了你的能力,马上跟你签单子。”

我眉开眼笑,又做了一笔好生意。一个创意,换来他的爽快,真是太值得了。何况那个创意还不是我的。

我道:“你放心吧,那是迟早的事情。”

话是说的满,不过目前来看,这个把握,还真不是十成十…刘牌坊已经被我惹恼了,即使现在弱势,八成也是咬我两口才甘心的。而且就算她能忍得下来,我也得小心。因为她要是真的率性地把芷若斋往我头上一丢,那没了负担,八成,就会把我往死里整…

柳进夏是个大忙人,一把我送回阳溪,就走了。我领着小贝跑到孙思文那里,要了上次治了我恶心的那个神奇的叶子,这才舒服一点。

孙思文皱着眉头道:“你的丫头已经把你的马送回来了。我检查过了,应该是前天晚上下的毒。第二天你上路的时候发作的。”

我大惊:“先生,你还做兽医?!”

我赔笑道:“您继续,您继续…”

他望着我,意味深长地道:“也就是说,是在你出门之前,就被下了毒。那个时候马在哪里,你最清楚。只是对方没有料到,你的骑术竟然这么好,而且身边还带着会武的丫头。”

我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那匹马,是安玉宁送给我的,为我所珍爱。我势头正盛,因是敢于骑马出行。那么如果是我从马上坠下来,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外头的说法,至多就是安少奶奶太过嚣张,骑马出行,然后摔死。这是一个谁也不会意外的意外。

然后,我现在活着回来了,不但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活蹦乱跳。

我的嘴角不由得噙了一丝冷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当天夜里,我回到安府,第一件事就是先见了崔嬷嬷。

崔嬷嬷道:“听说少奶奶在路上惊了马,可受了惊?”

我摇摇头,道:“不曾,只是这件事,我不打算就这么善罢甘休。嬷嬷,想必您也听说了,我要换内院管家。”

崔嬷嬷道:“少奶奶身边的丫头,是上选。”

我一愣,道:“是拂衣和玲珑?”

崔嬷嬷道:“正是。此二女都颇有才华,只是不适合留在少奶奶身边伺候。不如让她们做内院管事。得以一展才华,又绝对可靠。”

闻言,我沉吟了半晌。

的确,拂衣和玲珑在我身边,做丫头倒不怎么称职,先前在银楼整顿的时候的表现倒是很让人惊艳。后来拂衣和玲珑交恶,两个人就忙着彼此排挤,我这个主子过的就更苦了。还好后来又得了小兔和小桃。只不过身边的人太多,也是浪费。

不如就放了她们去,各司其职,还要好些。横竖,内院也没有多少事。拂衣年长,可以担当。

崔嬷嬷道:“惊马之事,少奶奶打算怎么处置?”

我回过神,冷笑了一声,道:“听说给我照看马的,是刘管家之子,刘全?”

崔嬷嬷不说话了。

我便知道不用再问,于是着人进来,吩咐下去,明日把那刘全扭送到衙门去。崔嬷嬷对我这番作为,并不致辞。

当天夜里,小贝抱着枕头来到我房里。我正准备就寝,看到他这般,不由得一愣:“小贝?”

小贝低着头,呐呐地道:“我想和娘一起睡。”

不等我说出拒绝的话来,小贝又急道:“娘,我今年已经十二了。如果娘再不肯,以后娘欠我的,就没法还了。”

我一怔,没有想到这孩子想得这样远。于是出去吩咐了值夜的小桃一声,招呼小贝上chuang,就寝。

黑暗中,小贝一直在捏我的手,小小声地道:“娘,小银子怎么还不回来?”

我轻声道:“娘也不知道。不过小贝,蛇到了冬天,是要冬眠的。它大约是在哪个角落睡过去了。等春天来的,它就会回来的。”

小贝答应了一声,挨在我怀里,要睡了。我突然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感谢安玉宁把他带到我身边,让我不至于那样孤独。

第二天,我们娘儿俩收拾着要起身。小兔来报,说是后院的人到前边儿去拿人,结果被刘姨娘挡住了。我并不意外,便随口吩咐下去,这件事不如就交给姨娘处置。

“千里红是相公送给我的,为我所珍爱。这次事发,我没有受伤,千里红却吃了不少苦头。这件事,我还是要个交代的。”

文君小心地答应下了,便回前面去复命。

我回过头,对拂衣道:“我要出门,小兔跟着我去就行了。如果姨娘到后院来找,只说我不在。”

拂衣答应了。

第六十三章:先生的小院子 我今天要去看刚刚给孙思文物色下的那个小院子。着人吩咐下去的时候,因为孙思文性喜静,所以据说选的是个僻静处,我个人觉得他会很满意。

车子到了地方,孙思文先下去了,然后小兔来扶我。我伸头出去,看了一眼,登时乐了。此处放眼望去都看不到其他人家,只有一个小院孤立在一大片荒地附近,不远处倒是有重山叠嶂。小院的墙上还有不衰的牵牛花和爬山虎从里面爬出来,显得有些小热闹。还有头顶无限辽阔的天空,看一看都觉得很舒服。

我下了车,笑道:“真是个好地方,我都不想送给你了怎么办?”

孙思文黑了脸:“我倒还要自己掏钱买匹马。”

“…”我有些着恼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反正你以后要走,也是要用马的,现在买了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在阳溪呆到连马都老死?”

这话一出,我们两个人之间就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中。一时之间只有冷风吹来吹去。

过了一会,他先出了声,道:“好了,我们进去看看吧。”说着,就率先走在了前面。

我呐呐地答应了一声,跟在了他后面。

小院有四间屋子,花园子收拾得很好,想来到了春天一定会是个好景象。窗栏用的也是淡淡的土色,还有略深的门面。窗户上甚至还贴着剪纸。和安府那一处朱门高院自是不同。我忍不住坏心眼地想,他要走他就走吧,这个地方,我自己住也很好。

孙思文一直没说话。

我便道:“我给你留了一个丫头,能照顾你平时的生活。”那是我从安府带出来的烧火丫头,能做饭,性格也活络,叽叽喳喳的。因此闯了祸,我碰见她的时候,她正要被人拖出去处置。我瞧着她那个样子,觉得挺喜欢,便想着给孙思文留下。

孙思文有些纳闷地看了我一眼:“你把你的丫头带出来?”

我斜眼看着他:“是安府的丫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可先说了,不许你动什么歪主意。”

孙思文失笑:“我能动什么歪主意。”

我想,这可说不准,说不定你顺手就拿人家来暖床了。柳姿都说过了,男人不就是那么个东西。

今天出来,我并没有隆重打扮,只穿了一件素色的青色襦袄子,下身配了颜色稍深一些的长裙。头上挽着发髻,十足一个小妇人。在这个院子里走来走去,倒也适宜。

大致看过一圈儿,我道:“你尽快搬进来吧。对了我肚子饿了,我要留在这里吃饭。”

“…”孙思文无奈,只得吩咐小丫头阿绿去做饭。

阿绿是新买进来的丫头,还没有安府丫头的那种傲气和矜持。先前就是个一直干活的农家女,一手农家菜也做得不错。她也不以为拙,兴高采烈地要我们吃饭。

我含笑道:“好了阿绿,你和小兔到隔壁去吃饭吧,不用伺候我们了。”

我解了披风和帽子,和孙思文坐在一处,围着木头桌子吃饭。孙思文看了我好几眼,总是欲言又止。

我不禁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想了想,还是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样子,很讨人喜欢。”

我黑了脸:“你什么意思吧,我知道我以前不讨喜,但是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孙思文摇头失笑:“我就知道,不能跟你说太多。好了,吃饭吧,不是饿了吗。其实我挺奇怪,怎么你每次都缠着我要吃的,好像永远吃不饱似的。”

我的脸有些红了。我要找吃的,其实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因为饿。一种我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心理,我稍稍有些不安,或是情绪有些波动,就会想吃东西。好像要靠口腹之欲来满足其他的什么东西。

我道:“反正不用你养我,吃不倒你。”

吃过饭,我用帕子擦了擦嘴,随便漱了口,然后突然来了兴致,跑到外面去看花园。因现在是寒冷的冬季,花园显得有些萧条。

我兴致勃勃地道:“先生你要是不介意,我想等三月的时候,到这儿开一开,种点东西。”

孙思文站在我身后,道:“你想要种什么?兰花?”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兰花有什么好,我又不是君子。我要种蔓藤的东西,能爬来爬去的那种。搭上架子,让它们都长成棚子。然后你可以到底下纳凉。”

孙思文来了兴致,道:“那是什么?”

我想了想,道:“丝瓜吧,丝瓜不错。而且等熟了还能自己吃。丝瓜煮汤的味道不错。”

我围着不大的院子转了一圈儿,伸手比划着道:“不过偌大一个院子,只种丝瓜,也浪费。但是其他花花草草多了未免杂乱,显得不整齐。不如就用盆子栽了,摆在周围好了。”

孙思文跟在我后面,道:“你这样折腾,到时候院子空了,不是可惜?”

我脚下一顿,然后很快就回头白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道:“管你什么事!我爱折腾是我的事,荒了就荒了吧!谁会在乎!”

是了,我的心意,从来都没有人会在乎的。反正我做什么都是自娱自乐。就像我现在的作为,我和刘姨娘掐得欢,其实我自己也知道那有多幼稚。其实我不过是向一个已经抛下我的人证明点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可是其实,他大约根本不屑一顾。

孙思文无奈地跟上来,道:“好端端的又闹什么脾气?我又哪句话惹你不高兴了?”

我有点想蹲下来画圈圈,鼻子止不住地发酸,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太没脑子了。算了,我从现在开始,就努力存钱好了。”

孙思文奇道:“你存钱干什么?”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难道你没有听过一句话,有钱的是大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懂什么是大佬。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是大佬,我想休谁就休谁。如果我成了大佬,我要拿钱砸死一些人,然后再拿钱活埋一些人。懂了吗,这就是大佬。”

“…”孙思文挺无语,“原来大佬就是无品无德的土财主,你直说不就完了。”

“…”我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气呼呼地转过身,不要管他了。

孙思文挨上来:“喂?”

我叹了一声,道:“算了,是我昏了头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以后也不许取笑我。反正我知道,我说疯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也不是第一二次听到了。谁会在乎。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

说着,我默默地低着头,脑后的头发垂过来,散落在我身前。我突然笑了一声,拢了拢头发,打算去让小兔把帽子拿来给我戴上。

孙思文突然低声道:“其实你又何必这么说。”

我没有听清楚,回过头去:“什么?”

他负手站在我身后,淡淡地看着我:“你总说没有人在意,你怎么又知道别人怎么想?或许,我就在意呢?”

他失笑,摇了摇头:“是我逾越了,大约是跟着你这个疯丫头日久了,连礼仪都忘了。你虽然已经嫁作人妇,但我孙思文是真心和你相交,将你视为知己的。那么知己心中所想,我当然在意。”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只觉得我刚才那个样子实在太丢人,跟个闹脾气的小姑娘似的。一时只讪讪的,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思文跟上来,道:“好了,不要总是使小性子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默默地跟着他走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我不回去来着…”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道:“那你要去哪儿?今个儿银楼也清闲,我跟你去吧。”

我傻乎乎地点了头,让小兔和车夫跟出来,坐车要走。走了老远,才想起来,对小兔道:“到城中的锦绣坊去。”

第六十四章: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不想去银楼,又不想回安家,更不敢再对孙思文说我要找吃的。于是便只能去做几件衣裳,也当是个消遣。

等车子进了城,我的思路稍微清晰了一些,由小兔扶着我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繁华热闹的情景。锦绣坊也是安家的产业,也是附近最好的绣庄。我在小兔的扶持下上了台阶。

方进门,就碰到一个由侍女看护着的大腹便便的女子,穿着素雅的衣衫,却掩不住她身上的娇憨。她正在看一匹玫红色的缎子,一边听着管事的人热情地介绍。

我的眉心挑了挑,转了个身,道:“我们走吧。”

孙思文正欲问,突然就听到一声高呼:“少奶奶?您来的正好,您娘家的人来啦,可巧了,竟然在这儿碰上了。”

那女子回过头,生了一张瓜子脸,丹凤眼微微上挑,却有些怯生生的样子,又有些娇憨。正是燕氏。

我垂下眼睛,道:“原来是燕夫人。我倒没有认出来。既然是我娘家的人,还望掌柜的好生招呼。”我的眼睛一下飘到她臃肿的腰身上,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只道:“夫人的一切开销,掌柜着先记下了,以后我来付就是了。”

燕氏闻言就是一喜,看我要走,马上上来,没轻没重地拉住了我的手,道:“小韵?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父亲到安家去找你了,怎么你不在家?你父亲还怕你看到我会不高兴,便让我到这里来看看。我就说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不像小姿那个丫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着挥开她的手,道:“既然父亲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一趟好了。”

燕氏立刻道:“不如我跟你回去吧。我都还没有看过你家里是什么样子呢。按说,我也该去跟你婆婆见个礼才是。”

我想,好的很,两个都是如夫人,果然登对的很。

我垂下眼睛,道:“夫人不选衣服了吗?刚刚那个缎子好像很不错,如果不早点挑下来,可要被别人抢走了。”

燕氏一下反应过来,便放开了我的手,笑道:“那是了,你就先回去吧。”

说完,又热切地投入挑缎子的行动中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出身小户,先前就是个寡妇,因对柳家文有恩,才进了安家。一些言行举止,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她说柳家文会怕我看到她不开心,鬼才信。

柳家文曾经当着我的面说过,男子娶妾是天经地义,他自认没有任何对不起安四的地方,安四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我转过身,冷笑。既然他问心无愧,那还来找我干什么?做子女的不给父母请安,是我失德,做长辈的原谅子女的失德,是宽厚。那么我们便这样一个失德一个宽厚一辈子不就好了。他还来见我做什么,难道他也会不安?

明明,当初把我嫁出去的时候,最开心的不就是他。

等上了车,一直没出声的孙思文突然道:“把手拿出来。”

我一愣,然后松了一口气,把手从袖子里伸出去。两只手被我刚刚无意识地捏紧,掌心里都是又深又红的指甲印。他看了一眼,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声。

“还好没见血。自己仔细着点儿。这支药膏可以消肿,带着吧。”

我接过那个小瓷瓶,勉强笑道:“哪里就这么金贵了,一会就好了的。”

孙思文瞅了我一眼,道:“那你还给我。”

“…”我愕然之余便是紧紧把那个东西抱在了怀里,“想的美,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能还给你。”

孙思文笑了一声,没说话。

等我回到安家,我便让车送他去银楼。一边啰里八嗦地嘱咐他让他把东西收拾一下,赶紧搬进去,明天我还要去他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