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小福好不好?平儿好不好?还有小兔她们,回来了没有?对了,还有孙先生,他在哪里?”

他的手一顿,最终无奈地道:“都好。也都回来了,樱桃她们受了点轻伤,不过不要紧,你别担心,一个都没有少。”

我却没有这么容易被唬过去:“那孙先生呢?”

他想了想,道:“他给你留了一封信,你自己看了便知道。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松了一口气,还能给我写信,那是挺好的。

于是我又懒洋洋地躺回去。

安玉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样了?”

我懒得理他:“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好。”

我翻个身面对他:“你怎么了?”

难道哪里受伤了?

他捏着我的手,低着头,半晌不说话。最终哼了一声,道:“我心里难受。”

我只得坐起来,挨过去:“你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崔嬷嬷的事?

想来,他也的确应该伤心的。那毕竟是一手把他带大的奶娘,却做出这种要毒杀他的妻儿的事情来。他怎么能够不伤心。

我想了想,轻声道:“嬷嬷临终之前,要我来找你,说你有危险。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他捏住了我的手,把我带进怀里,在我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低声道:“我不知道她有什么苦衷。可是小韵,这样的事情,我真的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半步。”

孙思文给我写的信上只有一句话。

“从此,便可不再相见。”

安玉宁道:“君子坦荡荡。他的确是个真正的君子。”

我想了想,我们分别之时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人心,都会有那么一两个隐晦的地方。可是,那又怎么样?

君子坦荡荡,他直面自己的内心,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无暇如美玉。这真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于是我道:“的确,君子坦荡荡。”

安玉宁有些郁闷地抱着我,道:“那我是什么?”

我笑了,抬手捏捏他的脸。彼时我还坐在床上。前天晚上一夜的奔波,让我娇贵的身子像散了架,睡了一夜简直痛得要移位。所以只能养在床上呆几天。

我道:“你是好相公。”

他似乎比较满意这个说法,亲昵地蹭了我两下,露出了笑容。

我们两个无所事事地呆了一会儿,我道:“那,松溪那边怎么样了?”

安玉宁捏着我一缕头发把玩,道:“宅子是已经烧掉了。不过也没什么。我已经向官府递了状纸。安家那三兄弟,是跑不掉了。”

我有点想不通,不禁拉着他的衣领,道:“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杀人放火的勾当,难道不怕官府查办吗? ”

他捏捏我的脸,道:“怎么不怕。现在他们都快吓死了。可是,先前是有人给他们撑腰。现在没有了。”

我还是有点想不透。毕竟这不是小事啊,就算有人撑腰,那群人怎么就做的出来。

安玉宁叹息了一声,道:“傻孩子,你见过谌容了吧。”

我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知道,他这个人,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吗? ”

我想了想,道:“耍嘴皮子?”

他闻言倒是笑了,道:“不错,他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意志不坚定的人就很容易被他迷惑。安家那群人不就是这样,稍稍被怂恿一下,就会气血上头,什么事都敢做。回头却又怕的要死。”

我觉得,好像的确是这样。那谌某某那时候对孙思文说的话,的确都是极其煽动性并且蛊惑性的,他就像一个魔鬼,偏要揪着人心里的那一丁点东西不放。你偏偏不能不承认,若是没有坦荡面对的勇气,两三下搞不好就真的被他迷惑了。

我颦眉道:“他是神经病吧?为什么要纠缠你?”

安玉宁道:“我怎么知道?他就是要纠缠不休,我也没有办法。或许他看不得我好。从小我就比他聪明,比他英俊,又比他有钱…”

我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你打住吧。我看就是你太坏了,整天在他面前显摆,所以他才觉得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实在是太可耻了。”

他在我腰上轻轻地捏了一下,我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欺身上来,坏笑道:“你这是在说你相公的不是?嗯?胆子大了是吧? ”

我慌得直溜,道:“我错了,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他趴在我身上,也没有动,想了想,道:“不能就这么放过你,你的胆子越来越肥了。这样吧,你背三从四德给我听,我便放过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坦诚交心

我没有办法,只得道:“在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还有妇德,妇容,妇言,妇功。”

他道:“那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

我想了想,道:“都做到了。”

他失笑,把手伸进我衣服里,道:“怎么都做到了?”

我道:“我哪样没有做到?”我这么乖,这么听话。三从是不用说的。德容言功,我又有哪一样缺?当然那还是因为我家没有婆婆和妯娌小姑,没有人来检验。

他低头亲了我一下,道:“那你妒忌吗? ”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笑眯眯地道:“我问你妒忌吗?妒忌相公纳妾,妒忌相公寻花问柳…”

我一愣,然后大怒,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啊,你竟然敢设套让我钻!”

他笑眯眯地把我的手拿下来,道:“你看,你这就不贤惠了。妒忌了吧? ”

我心里又惊又伤,最后索性就冷淡地放了手,别开脸道:“那你休了我吧。”

他不说话。

我道:“如果你纳妾,寻花问柳。那你便休了我吧。我不贤惠,我不三从四德,我是妒妇。”

半晌,他轻轻地笑了一声,从我身上翻下去,轻轻地搂着我,道:“你这个傻孩子。”

我忿忿,心里盘算着,如果他真的弄出一个小妾来了我是要把他活剐了还是把他咔嚓了。

他摸摸我的头发,轻声道:“以前,你不喜欢我碰你,总是让我去找别人。你看,那个时候牛皮吹得上了天,现在又这副样子。”

我翻了个身,道:“我就是这样了。你不喜欢便算了。”

他捏捏我的耳朵:“我么,只喜欢你一个。这辈子都是。”

这话听挺好听的,不过我有点警觉起来。他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他的人不是我的,心还是我的?

他笑了,道:“你这样子还真可爱。我只不过是逗你玩儿罢了。你看看,你说一句你妒忌不就够了,那也哄了我开心,你偏偏叫我休了你,一句话就说的我心里堵的慌。”

我忍不住想咬死他:“你心里堵得慌,我难道就好受?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不然我再不理你了。”

他叹了一口气,摸摸我的脸,亲了一下。低声道:“你总是不在乎的。我又出去这么长时间,你又一直跟别人在一起。我只是想听你说两句好听的话。”

我想,让我说两句好听的话?让我说我妒忌?他的大脑构造还真是…

我有点累,折腾了两下,我轻声道:“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孩子都给你生了,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他斤斤计较地道:“可是即使你已经做了母亲,却还是有人想带你私奔。”

我打了个哈欠,随口道:“那不会,人家孙先生是个君子。”

他逼过来,道:“那他要不是呢?”

我想了想,道:“那他就是强抢良家妇女了,我会拼死反抗的。”

他终于笑了,眯眯着桃花眼,开开心心地搂着我睡,道:“睡吧,明天启程。”

我打了个哈欠:“启程去哪里?”松溪的房子已经烧了啊。

他道:“回怀溪。”

那是要向安家人讨一个交代了。

临出门的时候,我们把小福和平儿都喂饱。几个武婢都受了些轻伤,但是并不碍事。小福的身子弱,前两天有点蔫蔫的,但是并没有大碍。

这次和我出逃的时候,自然不同。

安玉宁的车队显然是重新装备过了。马车从一辆变成两辆。队伍长长的,增加了夺目的武骑婢女。我和安玉宁坐在一辆马车里,两个孩子在后面。因为我自己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所以孩子便留在后面给翡翠和小桃带。

我不是很放心,但是安玉宁笑眯眯的,眼底却有些阴狠算计的光芒,我却知道他是有了主张。因此便没有忤逆他。

果然,到了路口,他让孩子那辆马车和我们换路走。小桃和翡翠跟着,还有几个穿着棕色家丁衣裳的男子随行护卫。这么乍得一看,就像是一户普通人家了。根本不会联想到江南巨富安家大少身上去。

我更不放心了,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安玉宁的手。

他把我抱过去,小声安抚:“你别担心。那些家丁,都是我们家最厉害的护院。而小桃和翡翠,是武婢之中身手最好的。她们很安全。”

我抿了抿唇,不说话。

他摸摸我的头发,道:“你放心,谌容的目标是我。就算他老谋深算,看了出来,那也不打紧。因为,他总是要冲着你我来的。”

我诧异地抬起头:“管我什么事?”随即又忧心忡忡:“难道他们不会劫持小福和平儿,来威胁你?”

安玉宁笑了,眯眯眼,道:“当然不会。要威胁我,他只会劫你。”

“为什么?”

他想了想,道:“因为他一直没有成家,什么都不懂。他只会想,小福和我相处的时间不长。而你,和我在一起已经好些年了。所以他必定是要劫你的。”

我:“…”老公你确定你师兄不是脑残?

他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道:“他就是这么一个疯子罢了。”

我默。

马车走了一会儿,我开始昏昏欲睡。因为走得慢,我也没有觉得多难受。事实上,自从生了这个孩子,我就很少会因为坐车而难受。

安玉宁无奈地把我放倒,低声道:“睡一会儿吧。”

我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那他来了怎么办?”

他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道:“他来了,难道你还想和他打架不成?那也是我护着你。”

我撅着嘴,他便低头亲了一下,又发出一声甜蜜的笑声。有一种窃玉偷香的隐晦。

结果我一觉睡醒,就已经不知道到了哪里。马车已经停了。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玉宁,这里是哪里?”

他在对车窗外的人说些什么,这时候便回过头来,道:“这儿是贤溪了。”

我奇道:“什么时候了,怎么才到贤溪?”

他无奈地道:“快傍晚了。”

我想了想,也对,这车走的贼慢。

于是打着哈欠道:“是不是要住客栈?”

他略一犹豫,然后点点头,道:“今个儿就先住在客栈。明日再说。”

我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样清醒过来。贤溪…这是我的娘家啊。是柳家所在的地方啊。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停了下来?总不会是巧合吧。安玉宁想干什么?

安玉宁看我这样,不由得笑了一声,道:“可算是醒了。”

我警觉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道:“你父亲生病,而且病得不轻。你兄嫂已经到了那里。我们既然路过。便没有不去探视的道理。你不需慌张,一切都有我在。”

我扁了扁嘴,有点不是滋味。

他无奈地道:“原本是我去看看就成了的。没想到你会突然闯到我这里来…那你不同我去,也说不过去。好了,其实你真的不用多想,更不用怕。”

我忍不住道:“我为什么要怕?”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其实这只是你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事情,你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

我咬牙切齿地道:“他对不起我娘,是他负心。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他只得道:“好好好,你若是要恨,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你这样。你自己不累吗?你总是容易把东西都往歪了想。我是心疼你。”

我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

他也拿我没有办法,一切按部就班地带着我住客栈。我们随行藏着冰蚕丝。用冰清的天山石暂时镇着,外表镶着木头,和普通家当无异。直等到了松溪,就用冰窖库藏。还要再将天山石留在冰窖里养着,用来再送冰蚕丝到京城。

等到了客栈,他忙前忙后的,我只坐在屋子里等。等他回来,我便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外衣。

“嗯?”他笑了一笑,伸手摸摸我的脸。

我把他的衣服收起来,他已经惬意地蹬掉了鞋子,坐在了床上。我便去给他打水来,把帕子递给他擦脸。

他还是笑,顺从地接过去,擦了脸和手。

我坐在了他身边。

他捏捏我的脸:“怎么?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摇摇头。他便拉着我躺下,道:“那便休息一会儿。我知道你是坐不得车的,小憩一会儿,我们就去吃晚饭。”

我点点头,挨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胡乱地睡了一会儿,我惺忪地醒了过来。他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我的脸枕在他腰上,头发被睡得乱七八糟。

他笑,道:“醒了?”

我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腰身躺着,不愿意起来。

他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小韵,我也知道,你自己的心里,总是有主意的。你长了这么大,我其实什么也不敢说你。因为你平时虽然木讷了一些,可是性子却极烈,把你逼急了你是要咬人的。”

我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他继续低声道:“我说过了。我只能等着你开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横竖这辈子都是这样了。”

他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抚摸手指内部。便不再说话了。

我又翻了个身,把脸挨在他肚子上。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榆木脑袋。”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知道。”

我道:“我不用你等十年二十年的。”

我想了想,道:“以前,是我不对。因为娘的事情,我总是谁也不信。其实那是因为,娘实在太好太好。我什么也不如她。她都得不到,我怎么会能得到?”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那你为什么连我也不信?”

我有点伤心,道:“我嫁给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这个心思。我只觉得你对我总是那样的,就像一个舅舅该对侄女的那样。可是你总是要欺负我的。”

他的声音有点拔高:“我怎么欺负你了?”

我被吓了一跳,差点被口水噎到,也气呼呼地抬头来看他:“你说你怎么不是欺负我?你新婚之夜跑到外面去流连花街,你让我像个奴才一样伺候你,你总是轻薄我!你还说你没有欺负我?”

他把我的脸按回去,哼了一声,道:“新婚之夜,我知道你不愿意,便没有碰你。出去也不过是喝酒,也没有做你想的那种事情。我还给你割手骗人。至于其他的,你是我娘子,难道不是你该做的吗? ”

我张目结舌,想不到他这么不要脸。

僵持了一会儿,他突然松了一口气,道:“好了,我们不再提当年的事情好不好?我现在也后悔…”

我道:“你后悔什么?”

他把我抱起来,轻声道:“我很后悔,没有早早向你求亲。如果…”

如果安四还在,那她必定会成全我们。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我却听懂了。

我刚刚突然被挑动浮躁的心一下子又平静下来。突然想起当初,真的有点想哭。我挨上去,巴在他怀里,轻声道:“你真的不用等我,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都想明白了。”

他不说话,轻轻地搂着我。

我咬了咬牙,轻声道:“即使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他的手突然一紧,低声道:“小韵?”

我哭了出来,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娘是娘,我是我。你是你,你只是你,不是别人。娘有她的命,我不该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

他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傻孩子,哭什么…”声音却有些嘶哑。

我低声道:“我只是没有办法原谅我爹。我觉得娘太可怜了。我不能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