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睡觉之前,淑嘉已经坚定了两条信念:第一、搬过去住其实挺好的;第二、我得想办法让他们重新装修房子,把门改过来。

商议已定,进屋就寝,一夜无话。

一整个八月,宫里都很安静,这个安静是指人事方面的,不是指物理声音方面的,毕竟修建东宫也是个大工程。

这一天,淑嘉依旧是把小胖子送到苏麻喇姑处,同时带了些蔬果去感谢苏麻喇姑。苏麻喇姑在宫中地位超然,但是其份例领的却仍然是奴才的量,并不超过主子。比大家的要少一些。

淑嘉平日里送她东西,绝不会次次都是贵重的,更多的时候,都类似当季果蔬啊、笔纸啊、苏麻年纪大了送副眼镜啊、这样比较实用的东西。用淑嘉的话说,就是权作束脩,不过咱不送干肉条,送点儿实用的,聊表心意。

每次呢,到了门口儿,还叫小胖子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来,亲自给递到苏麻跟前了。搞得有点儿郑重了。

今天也是这样,苏麻例行地接过了,说:“又叫小主子费心了。”对着小胖子严肃认真的脸,她有点儿无奈,又颇为欣慰。自打某一天,小胖子见了她必作揖行礼之后,苏麻拐这小子说了实话:“额娘说了,对师傅得尊重,苏麻妈妈是启蒙师傅,尊师重道从现在就得做起。”

苏麻对太子妃抗议过:“奴才就是奴才,哪有叫主子给奴才行礼的呢?”

太子妃回说:“天下身份贵重,莫过于皇家。然而礼不可废,送他过来,是叫学道理的,凡事不止听其言、还要观其行。不然背了一肚子圣贤书,却又去做贼,还有什么意思?就是汗阿玛,师傅讲书的时候也有个座儿呢。他难得还能贵重得过汗阿玛去?您只安坐。旁的时候我不管,这会儿他得明白这个理儿。”

从此,苏麻与小胖子,一师一徒,倒也相处和睦,长辈越发尽心教导,小的这个也更严肃认真地对待。

今天例行的东西又来了,她便不再抗议,认真收下。然后送太子妃去串门儿,自己教小胖子学习满语,近来又渐添些蒙语课程。有时候还再额外讲些规矩,讲一些顺治、康熙小时候的事儿,说一说孝庄生前的事迹一类。小胖子与天下小朋友一样,爱听故事,吸收知道还挺快,最喜欢的就是听苏麻讲古。

不得不说,太子妃太TMD阴暗了!苏麻是谁?历经三朝的人精儿,还是在核心地段呆了几十年的人。她哪怕是讲故事,只要不是神话故事重复地讲,那就只能说些前人佚事。这些事情,都发生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墙之内,种种阴谋阳谋,有些是史书上也没有的,却被亲历者记了下来。

苏麻一直是站在胜利者这一边儿的,以其对孝庄一系的忠心,故事的中心必然是这些形象高大的人物的智慧形象,是他们胜利的经验。这些,是花钱也买不到、求神都求不来的。

苏麻明明白白地教养过两个人,一、康熙,当时已经被孝庄所重视,在孙子里视为继承人;二、十二阿哥胤祹,生母不显。结果呢?各自活得很好。重视的那一个,现在当皇帝了。在兄弟里不明显的那一个,跟大家也不抱团,自自在在地生活,偶尔犯点儿小二。

从小被他额娘送来受熏陶的小胖子,其成长轨迹现在都能猜得出来了。

今天学习之后,讲的是康熙擒鳌拜的旧事。小胖子总结曰:“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潜台词:做人要蔫坏蔫坏的才行。

苏麻想想:“还真是,小主子说得明白。”小胖子认真地道:“不是我说的,是圣人说的。”

苏麻和气地笑了:“哪怕是圣人说的,小主子记住了,也就是自己的了。道理就是让人学的。不过啊,有时候话也不可太省呢。”

“怎么说?”小胖子的严肃劲儿去了,好奇心来了,极为好学地扯着苏麻的袖子要求接着讲。

苏麻道:“该说的时候说,该安静的时候安静。”

不懂。继续求问。

苏麻便接着讲故事…

等太子妃串完门儿回来接孩子下课回家吃饭的时候,小胖子已经又学一肚皮知道了。

娘儿俩一边蹓跶回来,一边聊天儿。

“今天苏麻妈妈都讲了什么了呀?”

“讲皇祖旧事呢。”

“是么?都说什么事儿啦?”

一问一答,复习功课。淑嘉并不太在意小胖子的文化课,那个回去小胖子要复习的,写出来胤礽会亲自检查,淑嘉顺势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具体水平了。而这些小故事呢,淑嘉认为比那些功课还重要。君不见,八爷的字写成那样也阻拦不了他的好名声?情商有时候比智商还重要。

听了苏麻所言,淑嘉一面点头一面对小胖子夸奖:“宝宝说得真好,这些事故额娘以前只是听外头人说,都没宝宝说得这么细致好听。”鼓励鼓励,下回继续认真听,认真领悟吧!

接了小胖子回来,喝茶休息。兼调戏二胖,二胖今天挺给面子,老实叫了声:“得得。”把小胖子喜得不行:“额娘,他叫我了,他叫我了,你乖~再叫一个给额娘听听。”

二胖转身,给他哥哥一个二头身的背影。又米糖吃,不叫了。淑嘉笑着去抱二胖,小胖毫不吝啬给他额娘一个笑脸。淑嘉对小胖子道:“你的功课可还没复习完。”

小胖子带着点儿高兴、带着点儿遗憾去复习功课了,淑嘉逗了一会儿小胖子,就要处理家务了。

据回报,广州那里的路子都看好了,京中的铺面也相中了。就等其他人动手,太子随个大流了。

很不幸的是,现在外面的几位爷根本就是还没动静!青衿回报:“奴才接到外头传来的信儿,那几位爷那里都还没大动静儿呢。各家铺子还在租给旁人,庄子也还没收拾好。这些日子,福晋们都在忙着接见各处管事婆子,盘点数目呢。直王府动静大点儿,却是支银子修庙、请僧人,并没有赚钱的买卖。”

淑嘉听完默然。

“这个不怕,人呢?要紧的是人要可靠,不可在外擅作威福,反会坏了名声。”

“正在选呢,总得要又知道内情,又踏实可靠的,这却需要些时日的。如今拢共才找了四个,南边儿四老太爷倒是荐了一个人只是还不够。”

“横竖现在时间还算充裕,如今这样,不拘哪里省出一抿子来,拔过去叫他们采办些样品来,也是看看他们的眼力见儿,也是看看办事牢靠不牢靠。就说是要办些年礼。”

“嗻。”

办完这些,又看了一回库存,想了一下未来的家居摆设。小胖子写完功课,跑过来继续想撬开二胖小朋友的嘴,让他再叫哥哥。未果。

这时,前头贾应选过来了:“太子爷叫三阿哥到前头去,开始考较功课了。”

淑嘉拍拍小胖子的头:“你还不收拾了过去?”小胖子恋恋不舍地整理衣服,去里间看自己的课业本子去了。这个习惯得益于苏麻喇姑与太子妃的双重教导,重要的、自己做的事情,临交验前必须再亲自检查一回。

今天的检查很顺利,三兄弟都过关了。胤礽领他们过来用点心,然后歇个晌,下午继续工作。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只是在吃完点心之后,弘暘没有立时去睡,反而是向淑嘉提出了要求:“额娘,能不能叫我额娘晌午一块儿来住?”

淑嘉心里吃惊,面上不显,反而笑吟吟地问弘暘:“是不是一向是你额娘陪着,一时换了地方睡不香?”

弘暘摇摇头:“不是的,额娘这里一切俱是妥当,儿子与弟弟无不如意处。只是,昨天听宫女说,白天那里吵,额娘她们不得安生。阿玛额娘疼儿子们,叫晌午到这里来歇息,只是…想到额娘还在那里,儿子心中不安。”

毕竟是亲生的!

淑嘉心里憋屈死了。

别急,你也有亲生的。

二胖战斗力不行,小胖子还是可以的。这小子非常懂事地说:“那我跟弟弟一直在额娘这里歇,把我的屋子腾给她们吧。”大方,一定要大方,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苏麻妈妈说了,为上者要大度,对兄弟要友善,对他们的妈也要给面子。额娘说了,东西是你的,借给他眼馋一下又怎么样。

再说了,我今天一定要从那个小胖墩儿嘴里再榨出声哥哥来!不叫就不给他睡觉!

滴溜溜的眼睛一转,小胖子诚恳地请求母亲。

答应了就傻了,哪有庶母往嫡子房里住的道理?虽说宫里会有移宫事件发生,前明东宫还住过张皇后,那都是办了正式转让手续,最后又转过来的。现在这事却是万万不可的。

胤礽先生气了:“两个都胡闹!”看弘暘,“先时东西六宫修宫室,你的祖母们也是这般白日禁出的,我就没听说有避居的,难不成我的侧室竟比后宫主位还娇贵?”

胤礽火气有点大,整个八月,都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拿出来向康熙特别报告的事情。每回写折子都是那些套话。兄弟们搬出去了,连做代笔人,向兄弟和父亲卖好,代为报告喜讯的事儿都不用他做了。

太子与皇帝的互动,面临着无话可说的囧境!想到胤禔不知道会怎么下舌头,他就心焦。信的内容少了,回信的内容也就漫无目的,不能从中推测康熙的态度是否有所变化。

拍灭了一个,又拍另一个:“还有你,虽然小,也要知道规矩不能乱,你的屋子怎么能叫庶母过来住?”

转过脸对高三燮道:“撷芳殿那里是谁当的差?吕有功么?居然不拦着,你亲自去,告诫李甲氏,怎么能支使孩子出来闹腾?问问她,毓庆宫里可还有地方盛她?!”

太子殿下需要安定团结,东宫现在的内务第一要务乃是维稳,不许做出诸如上访之类的不和谐举动!

“要是撷芳殿盛不下她,我就…”

“好了,”淑嘉终于从他儿子的战斗力带来的震憾中恢复过来,“是孩子心疼母亲了,不要迁怒。懂得孝顺,是好事儿。两个孩子懂事,见见李甲氏也是有见识的,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你想多了,”又对高三燮道,“不要去了。”

胤礽一瞪眼睛:“都去睡觉!”算是默认了。

西配殿里,有点惊讶、有点被忽视的弘晰不满地问弘暘:“额娘住得不舒服?你怎么也不跟我说?还独个儿跑过来说。额娘叫你说的?怎么没跟我说?”

弘暘默,身体不好的孩子,心思有点儿细。忍下了话,蒙头不理人。

弘晰恨恨地道:“那难道不是我额娘?我也一样是额娘的儿子,怎么就不告诉我,偏叫你…”

弘暘一掀被子:“是我自己想说的,不干额娘的事儿。”真是他自己想的,他跟自己的亲妈更亲近些,不像弘晰,有点觉得被忽视了,反而对两边的亲疏不那么明显。

弘晰一顿,埋怨弘暘:“那也该跟我说,我要知道了,总不会办成这样,额娘也差点儿挨着了。”

弘暘不说话了,嬷嬷们来了:“主子,该安置了,后半晌还有课呢。”对了,这俩的年纪到了能上骑射课的时候了。

另一边儿,小胖子折磨弟弟的愿望落空,不高兴地回去住了。好吧,自己的房间依旧归自己是个好消息,还是高兴一点吧。

而小胖子的父母,却有另一番交流了。淑嘉轻声埋怨了一句:“当其子女不言父母之短。”

胤礽哼了一声,不想说话。

“是我没想周详,光顾着两个孩子了,倒忘了他们的额娘。毓庆宫(此处指胤礽寝宫)不是还有两处配殿么?一处存书(太子妃撺掇的),另一处可以收拾出来…”

“不要说了,另一处我还有旁的用处呢!”那一处是胤礽招呼比较倾向于太子的、可以发展为心腹型詹事府官员来喝茶,张英就有此殊荣。坐在西配殿里,对门又是存书的地方,显示出了太子大人好学、不好珠宝美色。

“我怎么不知道?”

“睡了。”当然是太子自己的主意,原本锁上的配殿打开了一打扫就成的,一句话的事儿,不用通过老婆。也没有过来跟老婆端议:这样拉拢他们行不行。

午觉起来,太子妃下令,今天中午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然后对弘暘道:“你安心去用功,你说的那个事儿,我再想想办法。”

两兄弟走了。

晚间的时候,胤礽的脾气过了。淑嘉对他道:“差点儿忘了说了,我叫南边儿的先进些样子来看看妥当不妥当,铺子的事儿还要等呢。外头那几个府里,都还没有动静?”

“小半年了,还没动静?”

不急不急,也快了。荣国府修个花园,光弄个十二个小姑娘的戏班子就要三万两银子,直郡王修庙,肯定不止十二个和尚。

“和尚也要穿衣吃饭、也要法器经卷,这得花多少钱?连买地带修建,又是一笔不小的款子。再俭省,也得花个几万银子。”

胤禔有钱,不过二十三万,他现在要给自家佣人发工资、给老婆孩子发零花钱。此外还有其他的用项,比如礼尚往来,有自己府邸的人就是与住在宫里的不一样,更要多花钱。

“估摸着今年年底之前,胤禔就会发现,他家库房去了一小半儿了。再说了,”淑嘉微微一笑,“直王的的大格格的嫁妆也得从现在开始攒了,哪怕到时候有汗阿玛慷慨,他也不可能一毛不拔。”

你家可有四人组成的等差数列待嫁团啊。淑嘉默默地想。

胤礽听到这个好消息,脸色变成一天中最好的样子了。

第138章 赚钱是个技术活

经商补贴家用这种事情,实在是急不得,想赚钱,就得一步一步来,哪怕你是想诈骗,也得很设好了局不是?哪怕是想讨饭,也得先弄个破盆不是?哪怕来钱多的抢银行,你还得先弄个头套吧?何况你需要的还不是一个小数目,并且是常年需要。

先弄个样品,也是考验一下办事者的能力,是非常有必要的。

买洋货这个行当,由来已久,却不是非常地普及。背过历史课本的同学大约都还记得,鸦片战争之前中国在国际贸易里是入超,国货很受外国欢迎,而外国的东西在中国没多少市场。

在这里呢,要更正一下,生活用品方面,这个年代的舶来品没有国货受欢迎。但是,奢侈品方面呢,还有颇有几样很得大家(这里的大家指买得起的人)的喜欢的。

比如说吧,外国出产的象牙啦(国内产量也少)、珠宝啦、某些香料啦,这是传统的输入商品。此外还有新兴的,如大座钟、小怀表、样式新奇的玻璃盏、装饰华丽的镜子等等。

有些东西光装运就需要一点技术含量(或者说经验),如玻璃镜子你就不能跟铜镜似的运。

还有,什么样的东西受京城人士的欢迎,不要真以为这里是个钱多人傻的地方,有些东西他们还真不稀罕去买。

太子妃这个职业的一大缺点就是几乎不太可能见着外臣,淑嘉只能通过青衿等人传达讯息。淑嘉把命令传了下去了之后,外面就开始紧张地动作了起来办事效率也在考核的范围之内。

当天也只得到了一个‘次日带人动身南下的消息’,淑嘉别无他法。倒是胤礽,如今手上倒有几个算是可靠的人,到外面半是查看、半是监督地一看,确实是在干活儿。

这是一件事,另一件对于弘暘提出来的‘他额娘’的午休问题,太子妃只能非常遗憾地表示目前没有空房非常好心地问李甲氏要不要跟她中午挤一挤,把李甲氏吓个半死。她还不能责怪弘暘,又不敢多表白‘说了人家也未必信啊’。

战战兢兢,好好表现,以图后效。

胤礽早把这事丢到脑后,听说了自家的商业问题之后,道:“既这么着,叫他们先办着罢,我估摸着,一来一往,又是押着东西,没几个月办不下来。”

“年前能回来就好,我也没指望这一次能有多大的收益。就算是咱们自用的,比起在京中采办还是要划算。”

胤礽取笑道:“这会儿算来算去的,咱们倒好像一对儿守财奴了。”

淑嘉白了他一眼:“这世上有几个不为钱财操心的?你昨儿还说呢,库里银子不大够使了。”

“我那是朝政。”哪一年不要免几十个地方的钱粮?皇帝出行不要钱啊?跟葛尔丹干仗,把国库掏了一半儿好不好?今年还闹了场大水,修堤坝、赈灾民,样样要钱。

得,只要是当家的,就得知道柴米贵。两个人谁也别笑话谁,谁也别想表白了。

胤礽又叹道:“汗阿玛快回来了。”

“这不是好事么?”

抬抬眼皮,看看老婆:“定的是九月初。”

“是啊,早就说了,出行的银子都使出去了,迎汗阿玛回来不花什么钱。”

“下个月就是皇太后祖母圣寿了…”为难的事儿在这儿呢。

“这有什么?我早就准备好啦,”淑嘉扳着指头数,“插屏、佛像、衣裳、摆设…原先办的那些还有余量,尽够了。咱们虽说看着紧点儿,也足够支撑二年的了。”

“这点子可不够,今年他们都开府了,手头宽裕了,看汗阿玛万寿的时候,那还是现添补的一些个呢,都已经很能看得下去了。这会儿皇太后祖母圣寿,他们只有办得更尽心。这且不说,年礼呢?得做齐了全套,还不知道南边儿来的东西咱们用得用不得呢。”

淑嘉出了口气:“也是。”

他们都想错了,搬出去的人压根儿就不很宽裕。

“叫他们到我这里交账来,”三福晋董鄂氏冷静地吩咐道,“你们两个,到外账房上去,把管事的叫到二门上来,预备问话。内账房的也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康熙已经带着大部队回京了。人人兴高采烈,最不高兴的当属三阿哥夫妇了。

今年三福晋没有随着胤祉一道北上,她们家刚分府,零零碎碎收拾院子就花了一个月。又要与各处管事沟通,熟悉家中事务,清点自家财产,事情办到一半儿,又诊出有孕来,三福晋干脆就没去。她心里也埋怨胤祉的,怎么在大事上这么糊涂了?

最可恨的是,事先也不说一声,自己一拍脑袋就把头给剃了,当时三福晋正在去探望生病的大福晋呢。回来就听说她老公把头剃了,皇帝一生气要剃他的郡王衔儿。连累得额娘和老婆孩子一起跟着窝脖子。

这事儿还没办法讨饶。

三福晋的主意,只能在未来的日子里讨好。讨好皇太后、讨好皇帝,在各宫主位那里拉关系,时常进宫去跟二嫂拉拉家常增进感情,等到有好事儿的时候能想起胤祉,走个曲线升爵之路。

这不,皇太后生日十月初三,还有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到了。这可是个要上赶着表现的好机会,礼物要送到、心意要表达好,可就要下些本钱了。三福晋先开了库房,看看东西。因为要郑重,就看什么都觉得轻了,勉强选了一些,觉得需要采买。

这一个多月以来,断断续续的,她在整理财务状况之外,倒也收集了不少东西。只是前儿铸的一尊金佛到了,样子倒是让人满意,今儿再看的时候,觉得后背的地方衣裳纹路不够柔和。三福晋就想再重置一样,替了这尊金佛。

这就要用到银子。还有进奉的衣裳,还有两件没有得,但是预定的款子已经付了,需要催工。三福晋想在奉上之前多提前几天,自己验看,哪怕有不满意的地方也有时间修改。

外面先把账本儿奉进来,人在二门外等着回话。董鄂氏一翻看,就皱了眉了:“账面怎么没多少银子了?”

她这里的婆子就要跑到二门上,传话把话再问一遍。

外面说:“除置办皇太后圣寿节礼,又有今年的年礼也要开始着手了,虽不急,也略办了十几样儿,这一笔又去了二万。咱们府里也没有把十几万的银子这么空堆着的事儿,有些还存在库里呢。”

婆子再回来回禀董鄂氏:“外头说…”账房管事还有一句话她没敢学‘统共分了这些银子下来,也不能一年就使尽了啊。’

董鄂氏在婆子跑腿的功夫里还在翻看账本儿呢:“这一样,该是有内务府发的东西,怎么是自家采买了?马克笃呢?这不该是他着人领的么?”

婆子再跑出去。

外头回道:“他不是叫革职了么?”

内面,董鄂氏听得哑然,是啊,胤祉已经不是王了,哪里来的长史?恨声道:“这起子混账,都是他们不劝着点儿贝勒,闹出这样的事儿来,他反倒没事儿了。”

这话说得不公平。

皇三子、原诚郡王胤祉,急匆匆地在敏妃丧期百日内剃头,惹得十三阿哥胤祥对他对了拳头。挨了打,因为不占理,还被他爹接着削了一回。

康熙削人,只要是动手了,就没有小动静。这不,出发前,胤祉先被他削了一通,因为时间紧,又有其他事情做,康熙没把事情全办完。再重申一次,一定不要小瞧皇帝的记性、不要忘记他们的小心眼儿。别以为收拾你一轮就完事儿,皇帝那是在割韮菜,一茬一茬的。最擅长在你以为被骂过没事儿的时候,再敲你的闷棍。

从塞外回来之后,康熙闲了,有精力了,仔细收拾他三儿子了。康熙在对待儿子的问题上,有一大特点就是诛连。他的儿子都是好的,生来就很乖,如果不乖了,一定是有人把他们带坏了。对胤礽是这样,先前把太子爷身边的崔太监打成猪头的就是他。

这一回,因为事情犯得大,原诚王府的属员几乎个个倒霉。康熙爷的原话:“办理王府事务官、王府长史等、不行规谏甚属可恶。将伊等锁拏,从重治罪。”

这下可热闹了,一个说情的都没有,议罪开始了。皇三子人缘不好也不坏,皇子的是非朝臣不好随意言论,可他的僚属就倒霉了。

“办理王府事务侍郎绥色、辛保,王府长史马克笃、一等侍卫哈尔萨等,俱应革职、枷号三个月、鞭一百、不准折赎。…辛保、马克笃、哈尔萨,俱著革职、鞭一百、准其收赎。绥色自任侍郎以来,实心效力著从宽免罪。”

别人挨打挨罚的,就绥色屁事儿没有,最好命的是他才对。

董鄂氏余怒未消,把账本儿翻得哗哗响。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着余额脑袋都疼。

三阿哥和三福晋…也开始缺钱了。

与被抽的倒霉蛋相比,胤祉的下场算是好的了。

虽然他降爵的正式批文下来了,人被拘留、仪仗减了、老婆孩子的待遇降了,交给他养的陈梦雷还要归他养继续消耗贝勒府的口粮。但是,要知道的是,他的佐领没有削,势力还在。也没罚他的钱、收他的地。只是被打了脸,心情不爽而已。

到了三福晋这里,不爽还要加上一层。贝勒和郡王的年俸,那是不一样的!郡王岁俸银5千两、禄米5千斛,贝勒岁俸银2500两、禄米2500斛,差了整整一倍!这日子可怎么过?

说明一下,这种禄米质量有时候不是上佳,比住宫里吃惯了的好米要差些,需要倒卖了换买上等米吃。这米也是钱呐!一年少两千五百两银子,两千五百斛米,两年就少更多。三福晋只能庆幸,大家工资不是月薪,而是半年薪,一年领两次,今天这两次在降薪前已经领完了。

皇子的排场不能少,三阿哥还好个风雅,爱收集各种名人字画、宋版书籍,还要养几个清客,时不时开几场诗会!

搬出来住,尤其是年节的时候,有一件事情是少不了的:戏酒!一日戏酒,按照皇子家的标准来算,也得上千,这还是省的。不比荣国府里老太太带着少爷小姐取乐一台戏就够了,贝勒府摆酒,至少是男女各一拔,席面最少也要开个十桌每处。

宫中各处的年节之礼、兄弟们那里的年节之礼…

这还不算完,董鄂氏看到账本儿的时候,非常惊讶:“这一笔五千银子哪里去了?”

外面回话:“咱们贝勒叫支的,贝勒外出相中了个庙,要扩建。先支五千用着,余下的接着支…”

还要花钱?建什么庙啊?董鄂氏气急,不耐烦再这样一来一回的递话。索性吩咐:“你们,抬个大插屏出去,到二门那里摆着,我亲自与他们说话去!”

再这么磨下去她得气死!

“福晋,您是有身子的人了…”

“去!”

“嗻。”

二门处,隔着门,隐隐看着有粗壮婆子抬着屏风过来了,管事们忙从讨好他们的人偷偷给搬来的小杌子上坐了起来。“快快,把这个收起来!蠢东西,里边儿摆屏风了,是福晋要出来了。”不愧是管事的,够精明。当然,账还没问完,福晋要更仔细的问话,除了叫他们进去,就只有她自己出来了。

外面一通忙乱,终于藏好了证据,里面一道屏风摆起。账房管事连忙低头,听着里面脚步细碎之声,衣服悉索一阵,接着静了下来。婆子站到插屏边儿上,使眼色以示三福晋已经坐定了。

几人隔着屏风请安,三福晋压压火:“起吧,给他们设座儿。”

“就算刨去了这些,我怎么记得还得有一万银子的?”

“福晋不是吩咐到外头再置处庄子,另有适合的铺子添两处,一道好收租花用么?”

董鄂氏:“…”

晚些时候,胤祉终于回来了,经过一番折腾,他脑袋上的毛茬又出来了短短一层,胡茬子也出来了。董鄂氏心里有事,依然尽心伺候着他,叫人给他打水洗脸,换衣服。

叫厨房上饭菜,夫妻二人默默地吃饭。好容易饭吃完了,茶捧上了,胤祉抿了一口就说:“我去东小院儿歇着罢,”说完又缀上一句,“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东小院儿里住着胤祉的侧室田佳氏。

胤祉洗了脸、吃了饭,人又活过来了。

董鄂氏的肚子约摸有四五个月了,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谁管你去哪里?我不过与你商议一下皇太后祖母的寿礼。”

胤祉脸上辣了一下,又作平静状,皱眉道:“怎么?有什么难处么?”

董鄂氏道:“还差几样东西呢,得采办。”

“账上支银子就是了,这事儿你发话就成。咱们又不是没钱。”

我靠!

董鄂氏耐着性子告诉胤祉:“钱花得太快了,三月间支了一万银子转眼就用尽了(康熙生日,因分府,更补了不少寿礼;然后是室内大改造,置了些想要的家俱;还安置了陈梦雷、给家中奴才发见面礼)。四月里我叫他们又领了二万,到五月又花光了(五月里有太子生日;胤祉住了一阵儿觉得不满意想弄个雅致点的书房,重装了家俱、弄了花木;各种侄子侄女生日,买了一处小庄)。六月开始准备皇太后祖母寿礼,又有中秋节礼,又支了三万…到今儿,算上你的俸禄,账面上只剩下三千了。”

胤祉被前面的话搅得头疼,只是给老婆面子才不打断,不意听到了最后一句:“三千?”

“半年,六、七万的银子只剩三千了。今儿我问了账房,家里就剩三千了,照这么下去,这点儿银子不够过两年了。”你还被减薪降级。我还要给全家奴才一年添四季衣服、发工钱,光他们一年就得耗去几千两。

胤祉嘴角一抽,问题严重了:“咱们不是有庄子铺子取租?如今只是新府,要添置的东西多了点儿,往后就不用这样儿了。”

董鄂氏与胤祉扳倒了算账,那些个庄子、铺子的收益是不少,加起来也就够半年花用的:“往后房子是不用翻修了,爷是不是忘了,咱们年礼还没备呢!往宫里送的,哪一宗能少了五千?宫里有几处是必送的,加起来又是几万。”给这些人送东西,可不是一个包袱皮裹着就完事儿的,礼单上的项目至少要二十项。这得多少钱?

胤祉也顾不上抱小老婆了,认真跟老婆思考对策中…

三福晋趁机问:“你支了钱修庙?五千还不够?”

“是啊,我还要给那庙换个新名儿,叫永恩寺,如何?只盼汗阿玛能早日消气…”继续思考对策中。

听说胤祉有这个典故在内,三福晋才不再说什么了,也一起发起了愁。

比起太子妃和三福晋,大福晋的苦逼就更上一层楼了。太子妃有个已经挺靠谱了的老公,而三福晋的老公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面能听得进老婆的话。至于大福晋,她老公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皇帝回来了,皇太后的寿礼进入了筹备阶段,不止毓庆宫和祉贝勒府,直王府那里也手头紧了起来。

胤禔为卖乖,建庙养和尚可比胤祉修书房花得多,哪怕是郡王的俸禄不少,全填进去了也不大够,还要从家里出了几千两。年礼节礼,万寿、圣寿、惠妃千秋,宫中其他主位的生日也要略微意思一下。

大福晋还有一块心病: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自己也若有所觉了,开始拼命给闺女攒嫁妆!四个女儿!一人一份儿。都说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儿,分钱这种事情,也是人越多越不够分的。而且大女儿再两三年就得出嫁了,接下来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婚礼,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留给她扩大再生产以筹钱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