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他说这个做什么?

“她们的父亲被圈了,这婚配上头,汗阿玛不发话,怕无人敢说呢,”说着掰了掰指头,作痛苦回忆状,“大格格我记得是康熙二十七年生日,二格格已经记不清了,按着弘昱的生日算,她们的年纪都很不小了,”眨眨眼,“再不办就来不及了。”

他这一说,康熙也重视了起来:“是这个意思。”顺手写了个便条当备忘录。

然后与胤礽商议起了詹事府詹事的问题:“穆丹升为侍郎,詹事府詹事就缺了一个,你看少詹事里哪一个好些?”

康熙四十四年是个闰年,闰四月,圣驾回京了。

紧接着就砸下了一堆圣旨下来,快得让人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与东宫后院有直接关系的有两件:一、五月,就是下个月圣驾巡幸塞外,皇太子夫妇要随驾前往;二、年满七岁的皇孙都要前往。

旨意一下,宫内宫外一片欢腾,弘曈绕着屋子跑了一圈儿:“我也能去喽~”

四福晋却是暗暗垂泪:“弘晖要是还活着,今年必能随驾了罢?”

此外,朝上还有几件官员之升迁调动与东宫有关,除了二鬲补了詹事之缺,还有一个就是原混詹事府的汪霦,他已经变成了户部右侍郎了。又有,与东宫有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关系的翰林院检讨年羹尧做了四川乡试正考官,传说中不学无术又凶残无礼的年大将军,现在还是个斯文人。

而后,是康熙为孙女指婚,胤禔之长女指给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稜,令内务府着手办理相关事宜。

胤禔是个不好提的人物,众人有志一同地避开了这个危险话题。

与此相比,另一条旨意就让后宫女人们乐于八卦了:江宁织造曹寅之女曹氏抬旗,令曹寅送女入京,着内务府选精奇嬷嬷教导。

曹氏,哦,现在该叫曹佳氏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皇帝下令送她入京又是个什么打算?除非是要给个大恩典,要么就是一封为主位,要么就是指婚。收入后宫就坏大了,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竟争对手,康熙对曹家那可是相当亲近的,如果是指婚,要指给谁?谁用得着让内务府选精奇嬷嬷?

难道给十五阿哥指的不是太子妃的妹妹,而是这个曹佳氏?这其中最关心这件事的还是王嫔。

十五阿哥是她的儿子,儿子娶了太子的小姨子,怎么看都比娶织造的女儿要好。换一种思路,康熙只抬了曹佳氏的旗,曹寅全家还在包衣,王嫔与曹家还有些七弯八绕的关系,媳妇出身低些倒是容易管教。

然而王嫔自己出身不高,儿子年纪又小,这两年,康熙比较喜欢高氏。王嫔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摆,最后还是盼望着十五阿哥有一门妻族强一点的婚姻。

皇太后是不着急的,康熙已经给她交了底了,十五福晋的人选还是不会变、曹佳氏是指给平王的。皇太后得了信儿,就把太子妃叫来八卦:“曹家的女儿究竟怎么样啊?你不是见过的么?”

经她提醒,宫妃们也想起了这一茬,纷纷询问。

淑嘉自然不能说曹佳氏不好,实际上,这小姑娘在她的印象里实在是不坏。就拣了好的来说。

皇太后一笑:“你说好,必是不坏的,把她给平王我也能放心了。”

原来如此!

宫妃们心中有数,将来大挑要怎么对待曹佳氏,也在心里留了个底。孰不知,康熙就没打算让曹佳氏参加大挑。大挑的秀女牌子上都是怎么写的?某旗某佐领下某人之女。曹寅还在包衣呢,算哪拨的?

圣旨跑得很快,曹家的动作也不慢。接旨之后赶在圣驾巡幸塞外之前把闺女打包送到了京里,曹家在京也有宅子,曹佳氏就住在那里。曹家在京中亦有族亲,也在内务府里领有差使,遇上这种事情只有推没有拽的,帮着递了个话。

第二天,曹佳氏就被速递到了宁寿宫里供大家围观、考察。

曹佳氏又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存在。

这曹家的小姑娘模样儿非常俊俏:一身粉色旗装,踩着花盆底儿,整整齐齐的小两把头,别着两三根玉簪子,玉质极佳,耳上挂着同样质地的玉坠子。她肤色晶白,耳垂几近透明,与玉坠子将要融为一体的感觉。一张瓜子脸,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琼鼻樱口,实在是个美人胚子。

人长得美,却又不轻佻,唇边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也很稳。

进门先给皇太后磕头请安。

皇太后一见就喜欢上了,招手道:“起来起来,过来说话,给她个座儿。”

曹佳氏又谢了座儿,才缓步上前,到了皇太后跟前一只绣墩上坐下了,双腿并拢,两手交叠放于膝上。抬眼一看,上头坐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一身老色旗袍,上头金钱绣出了各种吉祥图案。老太太的头发已经稀疏了,使勒子勒着额头,再加上钿子。刚刚招呼她的手上戴着长长的指甲套,腕上露出了数珠。

皇太后是好佛的,曹佳氏心里有数了,扫过一眼又垂下了目光。听皇太后问:“你就是曹寅的闺女?今年多大了?几月生的?”

曹佳氏稍一抬头,笑答:“奴才今年十三了…”顺势又扫了一下皇太后身边坐着的一个年轻妇人,观其年岁尚轻,然而衣饰之精仅次于皇太后而已,这是太子妃。

曹家领的就是织造,曹佳氏耳濡目染,自然学会了一些衣饰上的分辨方法。别看太子妃这一身衣服上面文绣不多,可那料子,曹佳氏却是听父亲说过的,按品级,贵妃佟佳氏都未必穿得起来。

众妃面上挂着微笑,冷眼旁观。

曹佳氏从进门来就目不斜视,走路也是稳稳当当的,身子一点摇晃都没有,看得出是经过调教的。一开始略有一点紧张,谢了座,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就放得开了,应对也很得宜。年龄、属相、家庭、一路行程…具是委委道来,语速不急不徐,也不磕绊。

比起太子妃的四妹妹,居然也不差什么,要说起相貌来,还要再好上那么两分。不论出身,确也当得郡王福晋了,这出身,皇帝也给她搞定了。

淑嘉也有些诧异,上回见面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小姑娘不错,却没想到出落得这样好。这位未来平王福晋这通体的气派,提起“包衣”二字,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了。看到这个漂亮得体的小姑娘,她又觉得…曹家挺找死的。

“你怎么这么说呢?”胤礽对曹寅的感观还是不错的,虽是受康熙待见却依然恪守本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是’找死‘?“你看他闺女,说她父亲做什么?你不是也说,这姑娘很好么?”

“坏就坏在这个’很好‘上了。”淑嘉加重了这个’很好‘的语气。

“好事还能成坏事了?”

“这姑娘小小年纪,能培养出这般气度,”我说句良心话,“不但比淑惠不差,比不少皇子福晋都强。性情是天生的,举止气度却是后来养出来的。”

“你说得我越发听不懂了。”胤礽扔下手中的书,作倾听状,他老婆一般不无的放矢,或者说干脆就没有胡说八道的时候。

气度这种东西,只要有了钱,就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淑嘉是这么想的。气度,也是靠钱堆出来的,有了那个条件,自然就有了底气。

淑嘉本人经历就证明了这一点,一个穿过来的悲剧草根,混到一个那样的家族里,这么多年贵族生活熏陶下来,也是一副准国母的范儿。

哪怕穿越之前,号称平等的社会,你拿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与一个在城市长大的孩子一放到眼前,十有八、九你就能分辨出他们哪个是哪里来的。环境不同,养出来的人气质也不一样,不是捧哪一个贬哪一个,事实就在眼前。更别说是在这个不平等的封建时代了,没那个环境、没那个经历,怎么可能有那个气度?

这曹家,怎么说呢…

淑嘉想了一下慢慢解道:“我娘家,养出太子妃和十五福晋,原是不敢想有这样的好运气的,却也不是不能理解家里的家底子也不一般。放眼放去,这份家世也挺拿得出手的了,除了五大世家,也算是顶尖的门户了。这话不算自夸罢?”

胤礽笑着一点头:“一点也不错。是你的运气也是我的运气。”

“可那是几代人几十年刀头舔血换来的,曾祖从龙入关、祖父随军平定三藩,说句到家的话,占了不少好处。”几代兵痞抢劫堆积出来的财富。

这个是常识,胤礽也不是不知道,又一点头:“这与曹家何干?”

“曹家,起家就是包衣,还是…被俘虏来的做包衣。就算原本再好,还能剩下多少家底子?是,自曹玺开始,也出过官儿,比起领兵之将又如何?”

“天差地远,”这话不是恭维妻子,陈述事实而已,“你比这个做什么?没得降了身份?”

淑嘉又问:“汗阿玛就算体恤旧臣,想给曹寅体面,又能打这姑娘一出生就把她定给了铁帽子王,叫曹家倾全家之力去教养么?”

“这怎么可能?给他体面的法子多得是!抬旗、升官、给他儿子个出身、给他继室诰命…”胤礽不假思索就举出好几种法子来。

“汗阿玛怕是见到了这姑娘,这才生出来了这样的想法。可见曹家平常就是这样养孩子的。平常这么着养的孩子,还养得让人觉得能当郡王福晋,这“平常”二字你不觉得奇怪么?”

胤礽也觉出了其中不妥:“确是有些奇怪。”

“说穿了,就六个字’养移体,居易气‘!曹家是怎么堆出这么个有气度的女儿来的?即使她的祖母在宫里混过,有见识、知道宫里规矩,没有丫环仆妇捧着、没有金山银海供着,她也教不出这样让汗阿玛一见就想点为郡王福晋的女孩子来。看看五弟妹,也是著姓大族,比起这曹家姑娘来,就是个呆头呆脑。你说,曹家拿什么来养?拿什么来居?”

胤礽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是说,曹寅不那么干净?”官场上不干净的事儿多了,然而经太子妃这么一说,曹家似乎过格了。

曹寅之母做过康熙的乳母,现在听着风光,却足以证明当初曹家并不发达。康熙初生时,还不怎么受顺治待见,顺治待见的另有其人。便是现在,皇子的乳母们也要等皇子有权有势之后,才能抖得起来。哪怕是凌普,做上内务府总管也是在康熙有意关照胤礽之后。凌普,也是贪得够呛,被人拿下的。曹家发迹,正在康熙登基之后。

换了谁都得怀疑:织造任上的亏空,不单是因为迎驾,恐怕曹家也污了不少。这才有条件堆出若大府邸,弄出看似花团锦簇的局面,才有奴仆成群,养出女儿的气度来。

“那谁知道呢?说句到家了的话,水至清则无鱼,京官也有冰敬炭敬,钱是哪里来的?大家都有数,别过格了就成。可是…”

平常对待就养出个郡王福晋的家庭,大约已经超出了官场追究警戒线。

与曹佳氏看太子妃一样,太子妃也从曹佳氏的服饰上看出了端倪。低调,从来都是最牛X的炫耀:“那姑娘一身的玉石簪子、镯子,加起来要值个几百两,衣服的料子亦是不凡。光这一身行头,就顶她父亲几年的俸禄了。”

考虑到做铁帽子王福晋要准备的嫁妆,这就更不是一笔小数目了。曹佳氏本人虽抬旗了,其父母身份却不高,为了不折脸面,嫁妆就更不可能寒酸了。后来又见了曹佳氏几回,小姑娘不能说身上衣服首饰完全不重样吧,也是样头颇多,一小姑娘一季首饰都能值个一、两千两。

这曹,真的…挺找死的。曹家被抄,还真不怎么冤枉。淑嘉是知道现在国家财政已经有些吃紧了,国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们还这样,不抄你抄谁啊?

曹家会么样,淑嘉是一点也不想去思考了,真是太幻灭了,还以为他们是给康熙背了黑锅呢,还以为他们是在皇子夺权过程中站错了队惨遭报复呢。还因为曹雪芹而对曹家惋惜过呢。

我靠!真浪费感情!

回到东宫,抹了一把脸,淑嘉抱起小本本,准备给五阿哥、七阿哥、十四阿哥家儿子们的百日礼物。此外,还有给大阿哥家大格格添箱的东西。马上就要随驾去塞外了,行李要作清点,这回又有不少皇孙同去,还要准备些与他们有关的东西…

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心再去管别人?还是各人顾各人吧。

第204章 刚才忘了写标题

淑嘉跟胤礽说这话,是树洞吐槽,因为一部《红楼梦》她对曹家多少生出些同情感慨,一朝天子一朝臣啊,用完就扔没良心啊。上回南巡看到曹家的场面,心里还有点为他们不值,为人作嫁真可怜。今天一看这几乎要成型了的郡王福晋,前后一想,太子妃的玻璃心就碎了一地。不吐不快。

胤礽对曹家,没有康熙那么深的感情,也没有妻子那么复杂的执念,他只就事论事地一看。满朝官员是越来越[哔],这一点大家都有所察觉的,在某个范围之内,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就是东宫,也会收到门人的孝敬。经历过自家财政危机的皇太子颇知其中门道。

织造本就是肥缺,曹寅等与皇帝关系又颇为密切,还有些秘密任务,过得富足一点,在胤礽看来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曹家不惹到他,这些事情看在康熙的面子上、看到曹家对他尚算恭敬的态度上,他也就当不知道了。

经淑嘉一说,胤礽才注意到曹家有些出格了。不怕你贪,贪点是常态,这没关系――就怕你出格!这一出格就不好办了。由此胤礽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曹家似乎还没有醒悟?这可麻烦了。

国家财政是个什么样子、吏治又是个什么样子,胤礽还是有个比较清醒的认识的。这个国家就没有哪一年是全国无饥荒的,这个国家的官员清官不是没有、贪官却在大面积滋生。

隔阵子必有一处边民或者别的什么人作乱一下,今年红苗的事儿才刚有眉目,这红苗都修理了两三年了!为平叛花了多少银子了都。为什么会这样乱?吏治不清、税赋渐重,人家受不了了,不想在沉默中死亡只好在沉默中暴发。

清吏治、开财源、查亏空,这是胤礽心中定下的几项政治任务。眼下却没有条件去做,康熙的目标是维稳,老人家上了年纪了,喜欢天下太平,而且…又有一点想平稳交接政权的意思,他不能允许有不和谐音符发出。胤礽只能窝着。

此事只能留在以后来办。然而曹家被太子妃提了出来,无疑使胤礽看到了另一道障碍。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不假。还有一句话,叫做“三年无改父道”。

你可以不用你爹的旧人,让他们回家抱孩子。但是你要翻旧账、让人家连孩子都抱不成,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处置,就由着他们侵蚀国家肌体?那都是自己的钱啊!处置,那就是天性凉薄,不顾老臣对你父亲的贡献。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名声与实惠难两全,愁煞鱼与熊掌想兼得之人。

胤礽把后槽牙磨得咯咯响。TMD!他还不能“提醒”,他一“提醒”呢,就有“警告”的意思。潜台词:你小子老实点,再不老实,等我上台收拾你…在这节骨眼儿上,这不

是找仇家、逼人跟康熙诉苦么?

不行,他得去查一查这样的“老臣”还有多少!我不想赶尽杀绝,你们也别把事情做绝啊!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才行么。事情实在棘手,就只好…借刀杀人了。他不能做的事情,交给他汗阿玛去做,就容易得多。

只是,汗阿玛估计不愿意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

胤礽思忖半晌,觉得有必须跟二舅子庆德聊上一聊。由御史上本参一参曹家的亏空、生活奢侈,给康熙提个醒儿才好。胤礽相信,这种事情康熙大约是有办法把它控制在一个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的。只要进了圈儿,胤礽也就计较了。

去年庆德没好意思抢一个随驾的名额,今年却是在名单内的,大好的条件。

所以说,都察院是个好地方。

打定了主意,胤礽才把心思放到即将到来的出行上。

康熙本次出行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决定皇太子一家一直随驾,令其余皇子轮流驻京办事。头一拨随驾走的有皇太子、皇四子、皇十三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皇十七子。而皇太后则携部分宫妃移居畅春园避暑。

与此同时,诸皇孙在年龄线上的,也都要随驾而行。这样除了太子家的三个儿子弘晰、弘旦、弘樱胤A家的弘昱、胤祉家的弘晟、胤祺家的弘N、胤胤v家的弘曙也都要随驾。共是七个皇孙,人数还不算多,还能都跟着去,要是再过几年,皇孙们都长成了,只怕轮班都轮不过来。

弘晟、弘N、弘曙的父母要等两个月后才能过来,康熙便令太子妃代为照管。比较棘手的是弘昱,他也得了康熙的允许随驾,也被康熙派给太子妃照看。

淑嘉身上的压力倍增。

胤礽于出行前给淑嘉做思想工作:“你对弘昱也要如对旁的侄儿一般,甚至要更好。这几个月,弘晰、弘旦什么例,他就是什么例。”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淑嘉心说,这个似乎是我之前提醒过你的啊。还是点头道:“他还是个孩子,我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用跟个孩子过意不去。我一向都嘱咐弘旦弟兄几个,弘昱是他们的堂兄弟,不迁怒的。”

胤礽出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淑嘉笑笑,不接这个话茬,看胤礽的脸色似是不愉,心道胤A已圈,当不至于使胤礽如此,该是有旁的事情?“放心了还是这副没睡醒的脸?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断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头给人没面弄得自己也没脸的。”

胤礽唔了一声,他担心的不是这个好不好?刚刚想出了旁敲侧击的法子,老臣的问题算是有了眉目,又遇到了新的问题。江苏巡抚宋荦等上言,苏、松、常、镇、四府,赋税繁,俱有积欠,州县官员就没有能够完成税收任务的,所以这四地的州县官员就没有考评合格的,一不合格就要换,令上司十分之头疼,宋荦不得已出面求情了:收税收到一定比例的咱就算他们合格,留着接着用吧。

苏浙一带向来是富庶之地,这百姓已经交不上税了么?

愁死了。汗阿玛,您这摊子事儿是越来越难收拾了。

这些现在是康熙的工作,以后就是胤礽的难题。胤礽揉了揉脸:“我去前头办点儿事儿,我怕弘昱的东西不齐,你多备他一份子的。”

“好。”好奇怪,他今天的样子不太对劲哦。

胤礽奔到书房,打开他的小本本,再次记录。他不记得南方的情况有这么遭啊?如果说旁的可以做假,这地里的庄稼是作不得假的,无逸斋后有田有地,庄稼长什么样儿他是知道的。回程的时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怎么也不像没钱没粮。

查一查吧,写信给了在南方的门人:低调地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同一时间,康熙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苏浙向来富庶,东南从来都是财税重地,税重,他认。然而近年苏浙并未有大灾,且,圣驾南巡过后,多半是有免税的恩典的,怎么还收不齐税?情况还严重到了要让巡抚出面求情?

据曹寅、李煦等人的折子来看,那里的人还能生活得下去,物价也挺稳定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查!

提笔就写了命令给曹寅、李煦:南方的税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至尊父子向各自心腹发了命令没两天,圣驾启程了。

这一回,因队伍里添了好几个皇孙,显得活泼了许多。皇孙们随驾的条件是:骑得了马、控得了弓。是以,他们虽有配置的车,还是要每日骑一阵儿的马。除了弘旦,大部分的人都是头一回出京,真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因为有了盼头,连冗长的送别都显得没那么无聊了。

弘悠镌诼砩希牢记着嘱咐,不去乱跑。哪有可能呢?这不,走着走着,呀!走偏了!弘晰很无奈,他也很想四下看看的,亏得有个弟弟要照顾,他的责任心被迫放大,一伸手:“你往哪儿走呢!”

同样的经历在不少皇孙那里重复着,只苦了跟随的人。弘曙等人有旨令太子妃照看,太子妃何敢怠慢?更别提这些孩子的父母在出发前还都过来拜托她。太子妃时不时就打发人去看一看皇孙们,把他们的名字写成小纸条都能攥一把,工作难度实在不小。

太子妃只是辛苦些,却也知道这大概是康熙的又一道观察考验题。特别令人看好弘昱,万不能发生什么意外。四福晋就很悲催了,她儿子要是活着,这回就能亲自带着儿子来玩了。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旋儿,又以忍了回去。这会儿哭个什么劲啊?叫人看见了还说晦气。

要哭,也要等到胤回来了,当面儿哭给他看。把委屈哭给他看,把伤心哭给他看,把想儿子的一颗心哭给他看。

终于,到地头了,这回还是驻跸温泉。男人们照例还是被康熙叫去一起吃饭,小男孩儿也有一席之地。胤礽的位置最高,弘旦地位又超于叔伯兄弟之上。又有随驾诸王、王府阿哥等,各依次序而坐了。

皇子们的位置挺好找的,按着排行来,皇孙们就有点儿散乱。弘晰排在第一位是自然的,他的个头就比旁人明显高出一截儿来,弘曈是跟着他二哥的,临要排次序的时候,差点要抢上前,被弘晰和弘旦同时一瞪,才发觉:弘昱是他堂哥。

往后错了一错,又错一错,呃,他家堂兄不少,再错一错。瘪瘪嘴,跑到皇孙一列的末尾坐好。欢喜之情减了三分,往下手一看,却是认得的简王家的德隆,又报以大大的笑容。

弘曈往后错了几错,弘昱就有点儿不知所措。这也是个倒霉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亲妈死了,迎来个后妈已是不自在,亲爹又给圈了。被圈了之后他爹就一蹶不振,只知道在家里醉生梦死。

原也是人人奉承的皇孙,现在只好当个布景板,还是块小心翼翼的布景板。得到随驾名额之后,他去领训,他爹没说上两句,就回忆起了塞外风光:“…那是个好地方,天宽地广…”

还是继母张佳氏说了句:“一路小心,不要行差踏错。遇到不知道对错的,索性不要做。”

相较而言,几个姐姐说的就比较具体:“你紧跟着皇祖,不要落了单。外头那起子奴才,惯会看人下菜碟儿的,错眼不见克扣了你,是你自己吃亏。”、“不要与兄弟们起争执。”、“有事没事,不要在东宫面前晃悠。”、“若遇着什么赌赛之事,千万不要与太子家的抢风头。遇到旁的叔叔家的弟弟,你要是本事比他们强,压他们一头也无妨的…”、“东宫要是对你好了,你就大方接着,咱们如今这样儿,也只好盼着他们过得顺意了别记仇。”

密密地嘱咐了许多。

结果却被康熙一道旨意全打乱了,皇帝让太子妃看顾一下母亲没来的皇孙们,弘昱不到东宫面前晃悠,东宫也要打发人来看他。

康熙随行带着那么多皇子皇孙,弘昱就算努力往前挨,也跟不太紧。

赌赛之事目前还没见着影儿,太子家的弘泳鸵丫主动跑到末尾去坐着了,他的位次排第二,真有些显眼。

弘晰还时时照看他一下,低声喝斥小太监:“没看到汤冷了么?去换热的来!”

康熙顾盼左右,看着满堂儿孙一团和气,觉得这一辈子的辛苦也算是值了。开了禁,许皇孙各饮一小杯酒。“多饮伤身,等会儿都去泡一泡热汤,酒多了易晕眩,对身子不好。”

听说可以泡温泉,皇孙又是一阵兴奋,这一趟出来真是开了眼界了,回去可以跟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吹一吹了。皇孙们虽是兴奋,却并不喧哗,不过是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而已。康熙含笑看着,觉得这才是他们家的风格么,真情流露又不无节制。

这样称得上宴的规矩的聚餐,就没有了“食不语”的规矩。自皇太子起,众人依次祝酒上寿,康熙正在心情好的时候,这些皇孙出生的时候皇室人口还不多,是以康熙都一一记得,一面看他们排队上前,一面还叫出了各人的名字问话。

一派和谐景象。

女眷这里也挺和谐的。

这回随驾的几乎全是正室,说起话来就更放得开。

上一回十三阿哥就有点懊悔,带了侧室来,结果有些正室之间的聚会瓜尔佳氏就没有被带上。回来一想,当时确是疏忽了,竟忘了太子妃既随驾,其意义就不止是“皇太子带来的女人”。

四福晋、十三福晋、简王福晋、康王福晋等等等等,光是福晋就是一堆。简亲王福晋很是高兴,她家今年有三个孩子得以随驾。长子德隆、次子阿尔塔、三子永谦,其中长子、三子皆是嫡出。就与太子妃交流一下带孩子的经验:“往年他们都没来过呢,看着三个猴儿,一天功夫,我头发都快愁白了。”

四福晋鼻子一酸,绷住,一定要绷住。十三福晋心里好些,这次怎么着也是机会,去年十四福晋随着丈夫往塞上一行,回去不久就诊出有孕来,只有夫妇二人的行程,对想要孩子的妻子来说是个福音。

十三福晋就想打听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衣食住行、行止规矩一类。康王福晋比较热心,一一与她分说,次后又道:“唉呀,瞧我,罗嗦了这么多,您等会儿去问十三阿哥,不是说得更明白?”

一语提醒了十三福晋,这倒是个与丈夫多接触的好机会。

宁蕙咳嗽一声:“您那哪里是啰嗦呢?明儿要赶路,他们两口子说得晚了,明儿要误事儿的。”她是有经验的,委婉地提醒了一下初次随驾的十三福晋,今天晚上怕不能成其好事了。

经她一说,淑嘉脸上也有点儿热,打圆场道:“今儿在汤泉,正好解解乏歇了,松快一下明儿好赶路。”

众福晋都是正室,很多事情上的态度就很一致,看事情的角度也很相似,处置家务、安排奴才、开源节流,说得很是投机…一会儿的功夫,康王福晋就与简王福晋就两家铺子的合作问题达成了共识。

红袖这回轮到了随太子妃出行,看见外头小太监杀鸡抹脖地使眼色,走进来道:“主子,万岁爷那里的宴也散了,诸位爷都往住处去了呢。”

福晋们急忙起身告辞。

行行复行行,

第二回出行,淑嘉对于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已经非常熟悉了,做起来比去年更加到位,一路上也是不断地有蒙古王公携眷而来,太子妃又遇着了不少去年见过的蒙古贵妇。

“这是我们四福晋,这是十三福晋,这是…”、“你比去年发福了。”、“她瘦了些。”、“你们家阿哥今年来了么?”

应付自如。

对外很容易,对内就要仔细些了。照顾皇孙是个精细活儿,皇孙自有仆役,还有皇帝不时垂问,确实不用太子妃亲自动手做饭补衣服,太子妃却不能不每天按着饭点儿派人看着他们。

尤其是弘昱。这孩子自己不自在,太子妃照顾他也是顾虑多多,唯恐有不周之处。先是清点了弘昱所带物品,把缺的给他补上,然后拉弘昱过来吃饭。胤礽、弘旦、弘晰、弘佣急焕上来充场面。

淑嘉感慨地对弘昱道:“你都这么大了,你刚生出来那会儿,我们都还去看你来的。那时候你是抱着你,要多高兴有多高兴,一转眼,她不在了…”伸手摸着弘昱的脑袋,“你要好好的啊。”

跟弘昱说话,说他母亲是最安全的话题了。还容易拉近彼此的感情,模糊掉某些人,比如胤A。

大福晋死的时候弘昱略能记事,记忆却也不甚清楚,梦里依稀有那么个影子,想起来就温暖,想抓却又抓不住。淑嘉只管说大福晋如何如何好,大福晋本身表现得也不坏,夸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弘昱慢慢放松了下来,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淑嘉最早打交道的妯娌就是大福晋,倒也记得一些:“她喜欢吃清淡的东西,不大爱看戏…”弘昱渐渐听得入神。

弘晰年纪大些,时不时帮一帮腔:“大伯人待人极和气的,她那里的点心味儿最好。”

胤礽看太监们已经端着饭菜在门口候着了,打断道:“先用膳再慢慢说,”作慈爱状望向弘昱,“往后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只管来问你婶子就是了,不急在这一时。短了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东西只管跟你婶子说,奴才们不听话了只管告诉我。出来就是散心的,不要憋在心里头。到时候怕要行围,你的行头都带上了么?”

弘昱站立垂手:“家里是姐姐们给备了。”

“女人家对这些个未必很懂,她们挑的东西呀许是贵重,却未必顺手。你年纪还小,成人用的东西未必适合你,我这回带了不少东西来,等会儿你跟着我去看看,你们兄弟几个的家什都要重新挑拣一回…”说着还作手势,“坐下来说话,正吃着饭呢。”

弘曈朝他爹嘟起了嘴巴:“嘘、嘘。”

弘旦、弘晰一齐顺着他的口型望去,胤礽后知后觉地望向妻子:“呃。”

淑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转过脸对弘昱说:“反正我是女人家,反正,我真对这些个不很懂。”

胤礽:“…”

弘旦的肩头一耸一耸地,扭头对弘昱道:“别管他们,就这样儿的。”两人年岁相仿,接触较多,关系也还算不坏。弘昱点点头,坐下来跟着吃饭。

吃得七、八分饱,陆续住了筷子。外头有人来请胤礽,道是皇帝那里叫。胤礽一起身,大家跟着起来了。擦擦嘴,胤礽道:“许是有急事,你们慢慢用,我去去就来。”众人一齐送他出去。

今天还真有这么一件事情,李光地参了原任云南布政使张霖,说他出身商贩、居家不检、网利殃民、纵子为非,请求严惩。康熙问胤礽怎么看。胤礽道:“儿子仿佛记得先前有人参过这个张霖的?”

康熙一点头以询问的眼神目视大学士陈廷敬,陈廷敬曾任吏部尚书,近两年才把这一职给李光地兼了去。此时细细一想,回道:“康熙四十二年,工科给事中慕琛题参云南布政使张霖出身盐商,官方有玷、舆论不孚应,将张霖革职。吏部议覆,从之。”

康熙的眉头一皱,李光地折子里说的就是这个张霖贩卖私盐,谋取暴利。这不就是合上了?“李光地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既说是暴利,就不会少,李光地细查了报来。”

胤礽想的却是,这事情都过去两年了,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再说了,李光地参人,巴巴地在吃饭的点儿把我叫了来又算什么呢?胤礽仍然疑惑着。直到康熙问到了弘昱:“今天你叫弘昱过去用膳了?”

哦,重点在这里了呢。胤礽倒是坦荡,反正他没做亏心事,照实答了:“儿子寻思着,将要会猎了,他带来的家什未必顺手,正好用过膳带他挑一挑。”

康熙有心给胤礽做脸,便不揽此事,想想胤礽做得倒也合格,也就不白嘱咐胤礽要慈善友爱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留你了,给孩子们都好好拾掇拾掇,明儿好好练练手。弘晟他们也不要忘了。”

“儿子遵旨。”

回到自己的地亩三分地上,人都还没散。胤礽打起精神:“都吃完了?正好,去挑顺手的家什去。”又打发他去找弘晟几个去库里碰头。

四个男孩子一溜站了起来,跟着他去寻摸东西。胤礽一面走一面说:“这才是个开始,明儿你们不要红了眼。从现在起到九月里返京,这样大大小小的会猎还有许多场。”

弘旦是经历过的,还不觉如何,其他三个男孩子眼睛里已经开始放光了。到了地头,跟着胤礽来的太监先上头与看守接头。既使是会猎,既使是太子自己的东西,按照安全流程,样样都要登记在册。尤其是弓箭这东西,射程远、威力大,行刺的大好凶器。

核对无误,胤礽带着他们进去,按照年龄、体力、身高等等条件,依次为他们挑选了合适的武器。对弘昱也一般对待,一手捏肩、一手拉胳膊,像理开了小鸡的翅膀一样检视。伸手还比划了一下弘昱胳膊的长度,挑出把弓来让他试试臂力。

正试着的时候,政晟三人也到了。胤礽颇有耐心地也给他们挑选。

每人选了两把弓,一把主打、一把备用,又配了若干箭支,又给每人选了一把短刀,上头各有记号,一一登记完毕:“弓要自己背着,带顺了才好使。”

又带着儿子、侄子们去马厩,教授拣选马匹之法。弘曈讶道:“阿玛,您还会选马?”怪哉,哪家皇太子混马厩啊?

头上挨了一下,四下找不到凶手,弘晰拿眼睛一瞄,正看到弘旦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

胤礽笑笑:“当年御驾亲征葛尔丹,你阿玛亲选的战马是最好的。”

选好了马,又借机教他们收拾马上装备的技巧,令这些男孩大开眼界。不接触完全不知道,一向很,咳咳,那个的太子,对这些事情居然这样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