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是在平王的婚礼当天,跑过来看新娘子来了。

平王婚礼很热闹。

按着规定,郡王的婚礼规格也是有法定标准的,下聘用什么样的礼、仪仗用多少人、喜宴开多少桌…这些都是明文规定好了的。别说铁帽子了,你就是金帽子,想逾制也要悠着点儿。是以,平王的婚宴还是按照规定来的,但是法律能够限制婚礼的规模却限制不了来宾的等级。

平王之婚,冠盖云集。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平王都是个需要结交、值得交好,也比较容易亲近的人这孩子年纪小啊。

京中皇子、铁帽子王、亲王、郡王、世子、额驸能到的都到了,康熙家的儿子们特别凶残,光他们兄弟就坐满了两桌,还不包括年纪太小在宫里不能出来的。最囧的是太孙殿下与其兄长、堂弟们号称与讷尔苏是同学,也要来凑凑热闹。到了贝勒、贝子这一级的,就要看你与平王府的关系远近还有你本人是否给力了。到辅国公以下,想混张门票都困难。这是自家宗族。

还有满汉之臣,在京中的蒙古人,他们也是要看关系与背景,想挤进去讨杯喜酒都困难。

来得人地位都不低,与主人家也就开得起玩笑,不至于不敢打趣。是以平王婚礼倒比宫里的婚宴更有气氛。

男人们到了,自然也少不了女人们。她们关注的重点与男人们又有所不同,男人们想的是结交。女人们更多的是来凑热闹、评估与八卦。

近期京中一大八卦就是一平王的婚事。第一个要八的就是新福晋的出身,开国至今也没有包衣出身的元配福晋,这是其一;曹佳氏之父居于江南肥缺,曹家又是皇帝亲信,这是其二。第二个要八的却是平王府居然接受了,考虑到这是康熙的意思,大家又把皇帝的心思给猜了一回。皇帝是怎么想到的呢?听说皇太后也挺喜欢这新福晋的,宫里主子们也都说她不坏。

接下来就是品评从金陵送过来的嫁妆。

婚前送嫁,十里红妆。

这个家俱的样式与京里不同,那一抬首饰看起来好精致啊!南边儿来的缎子花样就是好看…

以上种种加起来,让京中贵妇们对曹佳氏的好奇之心都快爆了。曹佳氏被指婚后,在京中也是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并不多。能早一刻见到真人,大家自然是迫不及待。

一见之下,先前没见过曹佳氏的算是大开眼界了,口上夸着,心里也不由叹服了:先前还道皇上怎么挑了个包衣家的女孩儿,简直是给平王难看,如今一看,姑娘也抬了旗,样子也很不坏,倒是能配得上了。

曹佳氏红着双颊端坐在床上,被福晋们看得有些不自在。奈何这种时候,大家来是给她面子,太子妃又率众皇子福晋杀了进来,加上各铁帽子王福晋、又有福王福晋、安王福晋等,她必须承这个情。

讷尔苏的辈份不高,皇子们是他的祖父辈,光看辈份曹佳氏也得老实坐着由她们品头论足一番。还好,她们说的都是夸赞她的话题。

还好,纵使是宾客,也不能打扰新娘子太久,进来看了一回,说了两句话,她们就开席了。曹佳氏只觉得脸上都要笑僵了,垮了笑容,又抖动了一下双颊,方觉得脸上的肌肉又是自己的了。

陪嫁的大丫头走了上来:“姑娘…呃,福晋,奴才给您拿点儿点心来垫垫?”

曹佳氏穿着厚重的大礼服,转脖子的动作都有些机械:“拣没味儿的给我一小块儿。”

丫环把点心掰成小块儿,小心地拿碟子托着点心,一点儿一点地放到曹佳氏的嘴里。又捧了茶来,曹佳氏只喝了一口:“就这样罢。”又检查身上有没有掉点心渣子,再整理妆容。

一切收拾好了,曹佳氏又问:“明儿打赏的荷包再点一遍。”大丫头亲自点了一回,拿托盘捧出:“都在这儿了,昨儿点过的,又加了十个备用的。”曹佳氏又把今晚到明天要走的程序默念了一回,确定无误了,便垂目坐等讷尔苏在外面应酬完了回来。

淑怡作为裕王府的女主人,此番也是出席婚礼的。只是周围人多,淑嘉也不好与妹妹多说什么。真想说话,还不如等淑怡进宫的时候,姐妹俩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呢。

说是喝喜酒,住在宫里的人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吃了一点儿。不是平王府的厨子们不好,而是…太子和太子妃提前离席。

外面太子先推说到了年底,不敢在外久留,还要向康熙汇报婚礼进行情况。又打发人到后面叫太子妃:“皇太后祖母还等着你回去说说新娘子呢。”

弘晰与弘旦颇为留恋,这两个人,一个是出宫的机会少,另一个即使出宫也多在御前转悠,少见这样的场面。

弘晰察颜观色的本事不赖拉着讷尔苏小声道:“玛法指的婚,你高兴点儿啊。”弘旦听了之后拽着讷尔苏的袖子把他拉低了,附耳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宫里见过的人都说,模样性情都做得福晋。她又抬旗了,玛法也是有考量的。”

堂堂铁帽子王取了包衣女,讷尔苏接到旨意的时候就懵了,懵了之后还得谢恩。哪怕曹佳氏已经抬旗了,讷尔苏也欢喜不起来:老丈人一家还在包衣呢,这算个什么事儿?

他自幼丧父,又在宫里混,逼得早熟了起来。心中纵有不满,也很快收敛,还要回去认真准备结婚。宫里同学们还要打趣他,弄得年少的平王郁闷至极:宁愿要祺贝勒的五品岳父,也不想要这个三品通政使做岳父啊。

这根本就是把我赏给曹寅!

曹佳氏那丰厚的嫁妆也不能抵消平王的哀怨,他又不缺钱。他还想要面子哩!曹佳氏是个美人,也不能让他完全释怀,平王也不会找不到美人。他想要个差不多一点的老婆!

然而木已成舟,讷尔苏只能娶了这个妻子。目送太子一家离开,讷尔苏又打起精神来,把留下的人糊弄走了,这才抬步入洞房。

媳妇儿的盖头是他揭的,已经打量过了,人挺漂亮的。也就因着长相,讷尔苏对曹佳氏还算客气。

接下来夫妻二人的相处,就活似一本小说。原本对妻子不满的丈夫,最后拜倒在了石榴裙下。

说起来,曹佳氏作为平王福晋,还是非常合格的。侍奉婆婆、关心丈夫、管理家务、应酬外交,她本人条件又很好,实是无可挑剔。处得久了,自然能够发现她的好。

这些对于太子妃来说,只是一场秀而已。表明东宫立场的政治秀,表明东宫不是那么难相处。平王过得幸不幸福关她什么事儿?曹佳氏过得好不好又与她什么相干?

太子夫妇既不用刻意表现亲和,也不用通过歇斯底里的扁人来显出威风。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自从他们家弘旦生出来,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主意,自打立了太孙,真是什么心思都息了明珠都成亲戚了。

管好自己最重要了。如果有心情,再照看一下自家亲戚也就是了。除了跟皇帝对着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眼下就有一件亲戚家的事情需要太子妃关心一下。

盛京又来信了。淑嘉常与淑娴通信,淑娴也不过说些家长里短。其实宫中是禁与宫外交通消息的,架不住特殊情况。约束得住宫妃的条条框框,约束不住皇子福晋,就更约束不了太子妃了。她们必须与外界交际。

今天这封信给淑嘉出了个难题,她只好跑去问胤礽:“戴梓是谁?”

胤礽略一回想就报出了戴梓的简历:“是个学问不坏的人,曾入值南书房,不过被流到了盛京,怎么了?”

淑嘉作无奈状:“我姐姐那里来信,问可不可以请他做西席。”

胤礽沉默了一下,问:“他们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原来,淑娴带着小儿子到了盛京,孩子年纪渐长,快要开蒙了,需要提前找个老师。儿子到了这个年纪,说他小吧,又不能不开始读书。说他大吧,又不到能独自上路返京的岁数,交付给别人快递回去呢,又不放心。还是放在身边,择一良师为好。

看了几个,皆不中意,后来听说这里有个曾经入值过南书房的人,淑娴不由动心了。能入南书房的必是学问过人的。着人去打听,此人名叫戴梓,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学问很好,其教育水平也是有例可证的。戴梓有四子:戴京、戴亮、戴亨、戴高,都是学问很好的人。

淑娴与蒋霆说了,蒋霆又凭关系去查了一回,回来就否了。淑娴问原因。

蒋霆是个小心的人,难得强硬了一回:“这里有学问原人多了去了,便是要找一个流放的,也不必是戴梓!”这地方流放的人海了去了,凭良心说,很多文人都是…或有内情或被重判。比如,陈梦雷,最后还被康熙亲自带走了。问题是…戴梓的罪名是私通东洋,简单地说,通倭。这个罪名可不好办,里通外国什么的,叛国什么的。

他是强硬了,问题是家里的事情他老婆一向说话很算数。淑娴实在不忍心儿子于学业上有所不妥,委实难以取舍。到底没有狠下这个拒绝的心。

淑娴咬咬牙,最后写了封信问问淑嘉:这个人能不能用呢?如果会惹来麻烦,咱们就敬而远之,如果不行,那就作罢。

胤礽也犹豫了一下,照说一句话否了就好的。只不过,戴梓这事儿胤礽是知道的。当初是南仁怀心怀私怨,串通别人诬告的戴梓。估计康熙也知道,不然这里通外国的,就不止是流放这么简单了。

想了想,胤礽笑道:“不过是开蒙,亦无不可。”

第211章 过年之前事情多

皇太子大手一挥,戴梓当个家庭老师也没问题嘛。

淑嘉得了胤礽的批准,得空就写信给淑娴:这人没问题,当个家庭老师还是可以的,好好照顾一下吧。这会儿,太子妃完全不知道这位戴先生是位武器专家。只是觉得呢,自家外甥有个有学问的人教着,也是件好事。

胤礽却摸了下巴:“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他是知道戴梓的手艺的。这货做出来的火器比西洋人的强多了!当然,呃,朝廷也是有些忌惮之心的。满蒙游牧,从兵种相克上来说,远距离杀伤性武器真是他们的克星。努尔哈赤就是让红衣大炮给咔嚓了的。

戴梓的危险性在于,当时的火器射程并不远有些火铳射程还不如弓箭,而戴梓能够造出普通射程两倍的火器来。更要命的是,他还是一个留着些骨气的汉族文人。文人傲骨,这是康熙欣赏的,武器专家有傲骨,只好让这身骨头去天寒地冻的地方生生锈去了。陈梦雷在东巡的时候献了带了拍马色彩的诗文,康熙就把他带了回来。

康熙年间发往关外的文人不知凡几,大多都是…朝廷看着他们觉得讨厌了的,真实情况是:这些家伙未必就有什么大罪过。戴梓这家伙胤礽又是知道的,没有什么大问题,这门手艺加上不太好玩的脾气,才是戴梓倒霉的主要原因。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算真是里通外国也成不了大气候真要是个危险人物,老爷子早把他咔嚓了,哪会扔到盛京去浪费粮食?还是扔到“龙兴之地”?不怕这些恐怖分子在自己老家里祸害?

对于国人来说,内忧永远重于外患,心腹大患永远比手足之癣更让人重视。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这话本身并没有错,某些人被批判,咳咳,是因为这个“安内”的手段问题,咳咳。有通三藩嫌疑的陈梦雷都能被老爷子带回京城伺候三阿哥读书,现又为国家效力修书了。这个被个外国人告发的前南书房入值者,其危险根本不在其表面罪名。

别看南书房看着像是豢养些文人充门面的地方,不那么重要。那也不是什么好进的地方儿,不但得有学识,人品也要够好才行。康熙那样加护着李光地,都没让他入南书房。而且,南书房通常是给汉族文人入的,也算是个政治作秀的机构。天下多少汉人,又有多少读书人,南书房里一共才有多少人?不是条件过硬能进得去么?

戴梓是入过南书房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人品是经康熙承认的。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反证,戴梓之通敌,实是被诬陷。于上万万的汉人中择出的一块招牌,真要通敌了,那是皇帝看走了眼,康熙的怒火可想而知能让他活下来才怪!

现在放在皇太子眼前的是另一条路,这么些年的流放生涯,即使戴梓身上的脾气没改,可他的年纪也大了,危险性就会降低。而且…一门危险的手艺,只有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才是危险,如果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那就是利器满蒙也不是真正的铁板一块,清廷对蒙古也是利用与提防并存的不是?

如果有旗人可以师从戴梓,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可惜了,是个小孩子,未必能够学得到戴梓制火器的手艺呢。不过这样也好,先接触一下,软化一下也是可以利用的嘛。西藏不太平,第巴扶的那个假喇嘛被下令押解进京。葛尔丹死了,他侄子还统治着准噶尔,跟朝廷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好,准备说不定还有一战。

八旗的战斗力已经低下到了一定水准,现在也就是一些供检阅的队伍看着光鲜而已,近来各种平叛,说着是八旗为主,主要战力已经开始依靠绿营兵了。这样不好,很不好!如果有了火器,可以提升八旗战力,胤礽慢慢勾勒出了一副改造八旗的蓝图。没力气、骑马射箭不过关?也行,给你们火器,站着点火总会吧?

面对四处冒烟的局面,胤礽必须考虑得长远一些,为自己准备后手、储备各种资源,尤其是人力资源。留着,此人有用。康熙亲征葛尔丹的时候,戴梓造的“威远将军”炮,建过奇功的。准噶尔那里,也是骑兵么。而且,准噶尔与俄人交好,手上也有火器,对付他们,只好用更强大的火器了。

真不幸啊,这年代最天才的武器专家,是在咱手里的。以前呢,用他是有种种顾忌,现在找到了一条看似可以利用的方法,更重要的是,他老了!可用最好,不可用,他也扛不过岁月了。

胤礽勾了勾唇角,这个老货有价值啊!想了想,他也写了封信给蒋霆,令其查明戴梓在盛京的行为,事无巨细,一一报来。泪流满面,打仗要花钱啊!朝廷快没钱了啊,速战速决最好了,不然我也不用费这心啊!

还有,密令蒋霆,你给老子保密!这事儿先不能告诉老爷子,你在盛京也给爷当心点儿。

淑嘉写完了信,了了一桩事,紧接着又来了另一桩:她新挑的宫女终于训练完毕了。可以指派重要一点的差使了。

红袖过来汇报的时候,淑嘉就觉得脑袋一抽,这些宫女的名字,实在是…挺让人吐血的:“得先换个名儿,不然这叫一声儿大妞,倒有八个一齐答应的,谁知道是叫谁啊?”

红袖听她这么一说,也笑了:“还真是,”又顿了顿,“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安置她们?论起来,那两位那里的人,明年就该换了。这是要主子发话的。给她们不那么妥当的,怕生事。给妥当的,咱们这里就…”

淑嘉一扬眉:“不必妥当,老实就够了。怎么到现在还有不老实的人么?”

红袖俯身解释道:“主子,您当初挑人的时候就看过一回了,奴才这不是怕有个万一么?”

“万一?这世上,什么事儿不会出个万一呢?”淑嘉微一哂,比如高三燮等人,是康熙派了来的,又被东宫拉拢了,现在你说他们是铁了心的跟着皇帝走还是完全为东宫考虑的呢?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完全保证了,又何必盯着宫女不放?“都叫过来,我先看看,取了好分辨的名儿再说别的罢。”

红袖领命,去把八个宫女都带了来。宫女们心下颇为忐忑,在东宫训练了这么些天,连主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现实已经教会了她们第一课:忍耐。左右一看,还有七个与自己同等身份的人,东宫里还有几十个比她们资历还老的宫女。太子妃身边儿光宫女就八个,离了哪个会不行呢?

这两年的时间里,姑姑们除了训练她们的规矩、活计,更是在行动中教会了她们认清现实。比如,你碍到主子了,也不打也不罚,只管派你去干粗活,闷到你三十岁了,什么资历也没有,宫里不要你了,出去也没人看重,一辈子就完蛋了。

乖乖跟着主子走吧,还能有恩典,至少在宫里的时候待遇会好,放出去的时候说不定主子能发个话。

宫里对宫女的管束极严,不得命令出不了院子。一来就被分到了东宫,与外界接触几乎没有,习惯性的都让把人习惯得与东宫亲近了。

八个宫女分成两排,红袖咳嗽一声,又附在淑嘉耳边道:“主子,头三个都叫大妞,后头两个叫二妞…”当然还有个三妞、五妞的,“这些是正白旗下的,那几个不是。”

淑嘉抽抽嘴角,点点头。红袖招了招手,宫女们一个一个地上来,她们的规矩已经非常之好了,淑嘉笑对红袖道:“辛苦你了,我这里也没有嬷嬷,全是靠你的。”

红袖左右一看,亦笑:“秀姐姐也领的这份差,不过主子今日派她去给贵妃主子送东西去了。”

淑嘉粗粗看了一下,先没给起名儿,只是挨着问了年龄,又问了些家庭情况。宫女们答得略有一点儿小结巴,总的来说已是不错了。

淑嘉想了一下,对红袖道:“去把那两位叫了来,她们也该补人了,有看中的,先尽她们挑,若是没有,明年叫内务府送人来。”

红袖福一福,去找李甲氏与李佳氏去了,路过宫女们,投以警告的眼神。宫女们齐齐一肃。

淑嘉又慢条斯理地问了一些闲话,这个月见过父母了没有一类。红袖已经把李甲氏与李佳氏都带了来。

李甲氏走在头里,李佳氏紧随其后,刚进了端仪宫的门,看到地下站了一堆人,心下狐疑。上前请安。

淑嘉一指下手的椅子:“都来坐,来看看这些丫头,好不好?”

太子妃从内务府里亲自挑了人来,交给心腹训练了一段时间,这事儿两人都是知道的。李甲氏先笑道:“这些想是主子挑了来预备使唤的?”

淑嘉颔首道:“正是,秀妞她们几个眼瞅着一年大似一年了,我总不能把她们全留下来陪我。”

话一出口,宫女们的心都提了起来。几人自知相貌不是拔尖儿,但是自己的活计做得好不是?听这口气,是要顶着心腹大宫女的缺儿的?能跟在太子妃身边听差,可比在别的什么地方都强!

李甲氏两人身边的宫女也都到了更换的年限了,心里也在盘算着呢。

淑嘉却是先说了:“我寻思着,你们比我入宫还早,身边儿才是真的急着等人用呢。前年就先预备下了,你们看看,要是用得着的,就先带走,我这里倒还等得,过几个月,内务府又要开始小选了。那会儿我再去挑人。”

李甲氏与李佳氏对望一眼,一齐站过来请恩。其实两人心里都有些小算盘:身边儿使惯了的人,是舍不得轻易放走的,每人身边都有那么一两个能说心里话的,全弄走了,来一套全新的?使起来肯定不习惯。

然而身边的人又不能全留,这留谁、放谁,她们说了不算。

踌躇着,李佳氏就是不说话,她有数,李甲氏有儿子,说话份量更重些,要求更容易得到满足,自己就跟着扛个顺风旗,顺着捞点儿好处就行。李甲氏犹豫了一下:“主子,我那里的丫头是到年纪了,不过…秋儿是用惯了的…”不太想换啊。

淑嘉会意,捏着手里的数珠:“既这么着…唔,你们身边儿都要留下几个,又要补上几个?”

李甲氏沉吟了一下:“奴才这里,就留秋儿一个。”李佳氏忙续了一句:“奴才这里,也只留喜妞一个。”

宫女们的心沉了下来,这两位,目前的待遇是按贵人给的,这她们知道。贵人有四个宫女听使,她们一人只留了一个,就是说一共要带走六个?只有两个人有幸跟着太子妃?

秀妞与小满从佟妃处回来,正遇到太子妃这里召开宫女大会,两人不知是何缘故,加快了脚步进入正殿。

“回主子,东西已送到,贵妃主子很喜欢,叫奴才们回来说,谢主子有心了。又叫奴才们捎了一对镯子来给您,说是她新得的。”

捧过一只匣子,打开了放到淑嘉面前,淑嘉看了一眼:“放到妆匣里罢,明儿挑身儿搭的衣裳,去宁寿宫就戴它了。”

两人曲膝退往内室,与站在边儿的吴明理打了个眼色,得到’安全‘的信号号放心去放首饰、挑衣服了。

淑嘉吩咐完,回头看了李甲氏两人道:“你们看看这几个如何?”

李甲氏推辞道:“主子这里也用人呢,奴才那里,有个秋儿一直留着,纵是明年上了新人来,调教一下也就可用了。怎么敢从主子这里…”

淑嘉又问李佳氏:“你呢?”

李佳氏也说不敢。

“这倒无妨,我并不急用。”

李甲氏两人这才谢恩,也不多挑,一人带了一个走。太子妃费这样的力气调教出来的人,都带走了,她们还没这胆子。

淑嘉笑道:“这宫里还有些不在近前侍候的,你们要是看得上谁,跟我说一声儿就好。”

两人都说不急,身边的丫头明年才放出去呢。

淑嘉点一点头,让两人新挑的丫环去搬取行李,从今天起就到了新主子的院子里实习。把李佳氏也打发走,留下了李甲氏。

李甲氏有些莫名,椅子也坐不塌实了,先问:“主子,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淑嘉招手让她近前,李甲氏越发糊涂了,小心凑过来,听淑嘉跟她咬耳朵:“弘晰多大年纪了?”

这个李甲氏很熟:“十三(虚岁)了。”旋即领悟,算是半大了,难道?

淑嘉点头:“孩子大了,咱们得想到头里去,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当初挑她们,我就想着找几个看着老实些的…”

李甲氏深以为然,统共只算这一个儿子,当然不能被勾引坏了。她前两天还在愁呢,明年大挑,不知道弘晰能得个什么样的?是先指侧室呢?还是一上来就指嫡妻?一定要贤惠一点才成啊。还有就是屋里人,也不能是妖娆的。

“未必就是叫她们做屋里人,”淑嘉说得有些别扭,她挺反对这件事的,“那也得老实不是?”

李甲氏连连点头:“您想得周到。”

“你毕竟是弘晰生母,与我参详参详,哪个更合适些?”

李甲氏一直曲膝于淑嘉座前,淑嘉一个眼色下去,林四儿搬了只绣墩出来,放到李甲氏身后。淑嘉道:“坐下来,慢慢儿看。这事儿不能马虎。”

两人参详许久,终于挑了两个看着敦厚的出来。淑嘉道:“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秀儿。”命秀妞好生调教两人,淑嘉连名字都没给她们改,还好,一个三妞、一个五妞,倒与别人的不重名。

李甲氏看淑嘉还有事,只提了一句:“主子,明年大挑,弘晰”

“这事儿也不是我最后拿主意的,等秀女儿入了宫,我会去看。”

李甲氏有点不安,又千恩万谢:“那奴才告退了。”

淑嘉颔首。

留下的就只有四个宫女了,淑嘉回忆了一个,得,两个大妞两个二妞,都改名儿吧:喜鹊、鹦哥、画眉、杜鹃。

一切办好,淑嘉蹓跶回里间看佟妃送的镯子。红袖道:“主子,给二阿哥的人,您何必多留呢?看好了就给二阿哥送去,少沾一道手也是好的。”

淑嘉把那副金镶玛瑙的镯子拎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往匣子里一放:“他的事儿,我是必得管了,好与不好,都是我的事儿。为什么不再看仔细一点儿?”作为嫡母,她有义务,不管人是不是她这里出来的,一旦出了事儿。不是她选的,是她忽略庶子,是她选的,要有领导责任。

左右都要担这个名儿的,那就做实了。反正弘晰在她手里不能出事儿,等他成家了,家里人头打成狗脑子,也不是她的责任了。

胤礽回来的时候,淑嘉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胤礽道:“人老实就好。明年就大挑了?”

淑嘉点头:“四丫头这个月又被叫进来一回。”

胤礽右手两指叩着膝盖:“明年圣驾南巡,咱们是躲不过的。老十五的婚事现在看来是十成准了的,我所虑的,是不知道汗阿玛会给弘晰指个什么样的。虽说他晚些成婚于子嗣上有益,这媳妇还是不能大意了。”

要当婆婆了,淑嘉默默地看着睡得婚天黑地的小儿子,这小子还没满周岁。

“汗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也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我就到宁寿宫请命,看一看这些孩子。还可请贵妃帮忙相看不是?”

“贵妃?”胤礽心头一动,他忽然想,给弘晰一个佟家女也是不错的。也可安汗阿玛之心。

旋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事到如今,他做得已经够多了;势到如今,他也无须再过度表现什么了。静观其变就好。

“不说这个了,过两天,圣驾谒陵,我与老八、老十皆随驾。”

“弘旦去不去?”

“你说呢?”

“得,我知道了。”还是要去的。

康熙出行携带的人选是有其考量的,这回的目的也很明确:让儿子们团结一点。公平问题就要靠后站,比如与兄弟们没有矛盾的老五、老七、老十二,就很悲催地当布景板。

老八,真是让康熙气急败坏的一个人。论能力呢,也是有的。但就是不按照康熙的规划来!把他安插进正蓝旗有多少年了?这货居然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安王府受的打击都是老爷子亲自上阵捶的,反观老八,康熙捶完了人,他跑去安慰!

老子是叫你去当沙子的,他倒好,跟安王家一搅和,成了混凝土,不分你我。康熙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他是让儿子去捞好处的,不是把好好一个儿子赔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的!

老八那不听话,那也是儿子啊,康熙又不能不管他。老八因为惠妃的关系,一直被视作与老大有关系,康熙也不忍心自己升天之后太子因为这关系削老八,也不想太子落个不恤手足的名声。也许,老八亲近安王府,是因为与太子关系的问题?怕兔死狗烹?

康熙想自己做这个桥梁,让两个儿子冰释前嫌。可是呢,为太子,他情愿,为老八,虽然也情愿却有不甘:你差使办不好,老子还要为你考虑。

年底了,康熙爷的日子却不太好过,他老人家先是免了山西、陕西、江苏、安徽、江西、浙江、福建、湖北、湖南、广东十省逋赋。又蠲免八旗扣除库饷银三百九十五万六千六百两有奇。

白花花的银子啊,老爷子心头滴血,气儿不打一处来。

八阿哥就被拎到了御前,挨了康熙劈头盖脸的一顿:“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天跑八趟安王府?”

胤禩好声好气地解释:“安王病了,听御医说不大好,儿子就去看看。并没有去很多,儿子还有差使要办,是儿子媳妇儿常回去看舅舅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康熙火气直冒:“他们家教不好外甥女,令其嫉妒,辖制于你,你到现在…”还没个儿子,好吧,这个不说了,“安郡王岳乐,谄媚辅政大臣,方得亲王之位…”把安王府狠翻了一回旧账。

胤禩几乎要听不下去了,爹哎,当年安王平三藩有功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默默听完,默默地想,他老婆真是倒霉,受了舅家的牵连。有子无子这事儿,胤禩自己知道,他没少睡小老婆,他老婆称不上嫉妒。老爷子这是因为男人而迁怒到女人身上了呢。

其实老爷子更想说“你受安王府影响”而不是“受制于妻”吧?

不管怎么说,挨了一通骂,这通旧账算是揭了过去。胤禩回家收拾行李,打包准备跟他爹上坟去。刚进家门,他九弟摸了过来:“八哥,听说老爷子今天冲你发火了?”

胤禩讶然:“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出宫?仔细宫门下钥你回不去!”

胤禟不以为意:“八哥还能打发我去睡马棚?就算今儿不回去,老爷子顶多骂我一回,又不会伤筋动骨,还能怎么着?”

胤禩默:“…你过来就是问我有没有被老爷子骂?”

胤禟道:“老爷子既要带你去谒陵,为什么又冲你发火?”

这话要从何说起呢?胤禩道:“老爷子大概是,不想我与安王府走得太近。”

胤禟撇撇嘴:“那里是八嫂的舅舅家,亲戚之间走动走动又能怎么着?老爷子就为这个说你了?忒小心眼儿了,”说完,又意识到这句话不妥,慌忙转移了话题,“这回,老爷子又带了太子跟太孙?老十也去了?他大腿倒抱得紧!”

胤禩叹道:“我要是他,我也这样干。”

“他明知道你跟太子不太对付。”胤禟快要跳起来了。

胤禩道:“我也不想跟太子不对付啊!”

“嘎?”

“我这不是没办法么?”胤禩觉得自己比小白菜还可怜,“从懂事起,老大、老二闹矛盾,我就夹在中间,我不跟老大混都不行。自打那位二嫂生了儿子,什么争位之心啊,从龙之功啊,就都~”胤禩作了个随风而去的手势。

胤禟火气全消,胤禩说到点子上了。自从太子有了嫡子,鼓噪的人就去了一大半儿。朝臣蔫了,宗室萎了,墙头草不晃荡了,在太子面前越来越老实。这,就是宗法的力量,它对人心的影响无声无息又无处不在,还…让人无可抗拒。就连他自己,也只是习惯性地瞅太子不顺眼而已,“太子去死”的念头是再也没冒出来过。

本着兄弟义气,胤禟还是为胤禩担心:“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这个老大,被圈了还要流毒害人。”

胤禩不语,他的盘算就是,壮大势力以图自保。正好,老爷子给了他机会,他拼命结交亲贵,为的就是自保。老爷子都没能一口气打掉的安王府,多好的盟友啊!可是老爷子现在对他的表现开始不满了,康熙之怒,让胤禩有些担心。

“我再想一想。你快些回去呗,真想叫关在外头,明儿被老爷子骂?”

胤禟无聊地起身:“那我回去了啊。”

一行人先到南苑住下,次日再从南苑发驾。

从出了宫门开始,康熙是有意无意给他们兄弟制造机会。把皇太子赶下车,让他骑马跟兄弟们同行。皇子们都不是傻子,也就顺着皇帝的意思哈拉。等到了南苑,连弘旦都看出来了,抱着课本跑到他祖父那里请教也不去打扰父亲和叔叔们。

回到自己的屋里,胤禩拿湿毛巾捂住了脸,挡住所有表情。他又不是傻子,康熙都搬了梯子了,他要是还不下,老爷子能把他晾在墙头上晾一辈子。可是,对一个相互之间从来关系不好,见面皮笑肉不笑,笑也笑里藏刀的人,要怎么示好?

胤禩悲催了。

胤礽也明白康熙的意思,不就是让他不计前嫌么?也成啊,他又何必与这个八弟计较这么多,只要他以后老实了,老八还是挺有用的么,用就是了。倒是主动释放出了善意。

康熙很欣慰,从东宫对胤禔子女的关心上他就觉得他儿子是个好人,像他,有情有义重家庭。既然太子不是不能容人,老爷子更要帮帮太子,第一就想到拉了人来,你们私下聊。我也不用弄什么防备兄弟阋墙的措施了,多好!

老爷子构思得挺好,皇太子很配合,就是苦了胤禩。一面猜,太子这是真心还是假意呢?一面想,老爷子的用意如何呢?

老爷子就想你们兄弟关系好点儿。

第二天上路,又遇上一件让老爷子哭笑不得的事情:八旗兵丁因蠲免扣除库饷欢声动地拥塞道旁跪迎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