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老爷子决定不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借机教育孙子:“八旗是立国之本,只要八旗而在,哪怕他们什么事儿都不做,咱们什么事儿就都好办。”说这话的时候,康熙的心里在滴血,一群赔钱货啊!这钱不赔又不行。

弘旦想了想,轻声问道:“就像庙里的泥菩萨?他们不能变出衣食,可是僧尼要是没了菩萨,照样没有衣食?”

康熙咳嗽一声:“也不能这么说,菩萨有时候还是灵的,八旗子弟好好调教还是有用的。”好孩子,你抓着重点了。

老爷子不得不再三叮嘱孙子:“八旗是根本啊,里面也有争气的人。”最后跟孙子说了实话,他们不能打仗,咱们可以派绿营嘛,那啥,至少吧,八旗还出了不少水平很高的高级将领、高级官吏。

现在八旗不说糜烂得一塌糊涂吧,也是没什么战斗力。虽然他老人家刚刚夸过八旗勇猛,其实自己心里知道,那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想了想,实在是憋屈!朕在给你们做脸,你们自己不争气!气咻咻的时候,外面三马飞过,停在车边,是皇太子与八阿哥、十阿哥,胤礽问:“汗阿玛,快到通州了,通州城东已备好行在,是否歇息?”

康熙点头:“冬日天短,早作作息罢。”抬眼看到了胤禩,心中一动。

刚进了屋子,康熙就开始办公,准了福建漳州总兵官李友臣以老病乞休的折子。康熙又翻出一笔旧账来。

接着京里就为一条八卦炸了营:皇帝接到确切消息,已故安郡王岳乐子景熙诅咒其侄、安郡王马尔浑之子华玘。皇帝派了宗人府抓了景熙,关了他一家子,景熙的兄弟们也受到了牵连。

原来,景熙本因岳乐的功臣有过荫封,后来被康熙砍成了宗室,心理落差大,又想着如果马尔浑死了,马尔浑儿子也死了,自己可以争取一下爵位,把侄子给咒了。真不幸,自从大阿哥事发,很多人对诅咒敏感,有人就把景熙给告发了。康熙对景熙本就讨厌,从此记住了。

很好,现在这条消息可以利用了。

这八卦在宫里也广为流传,安王系的福晋、夫人们免不了入宫请安。佟妃的堂妹佟佳氏过来就是跟堂姐哭诉的,马尔浑是她丈夫,老夫少妻,和不和谐的另说,利益至少是一致的,佟佳氏恨得咬牙切齿。

正哭诉间,府里又来了坏消息:老福晋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昏了过去,正在抢救,眼看就要不好。

这下连皇太后都惊动了,淑嘉也不免过来打听消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有误会?”这家人都流行画圈圈么?

佟妃道:“听说,是有上谕叫简王动的手,这就不会有假。对了,简王福晋呢?”

简王福晋死了儿子,休养了好久,第二天被火速召进宫里来。

宁蕙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雅尔江阿说了一句而已:“是从御前发来的上谕,命我们王爷把人先拘管起来。”

八福晋一大早就入宫来听消息,此时也顾不得了,直接问:“那简王有没有说,这只是景熙犯事儿,为什么把岳希和吴尔占也拿了?”

宁蕙摇头:“我并不知道的。”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这事儿不免让人想起胤禔来,更是不想提了。

皇太后念了一声佛:“这是外头男人们的事儿,与我们并没有关系的,你们都回去,好好准备过年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乖乖下去了。当天,宁寿宫里传出话来,让大家多拜拜菩萨抄抄经。

安王系倒霉,对东宫其实是有利的,至少太子妃是这么想的。回去的步伐都轻快了几分,换了居家衣服,清点颁赏的单子:“这一份儿给外祖母的再添份拐杖。”

红袖的脸扭曲了一下:“主子,刚刚接到的消息,西鲁特氏府上老太太…过世了。”

淑嘉心里乱跳:幸灾乐祸要不得,刚刚高兴岳乐子孙倒霉,自家就死了外祖母。

淑嘉按住胸口,过了好一阵儿才道:“知道了。”红袖给喜鹊一个眼色,喜鹊连忙倒了茶捧来,红袖接过,一点一点喂淑嘉:“主子,喝点儿水,稳一稳,这是喜丧。”

那位老太太都快活成人瑞了,绝对是喜丧,可是,它还是件丧事啊!

“你出去一趟,把祭银送出去。再回家看看额娘,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万不可伤心过度。对了,先对开库房,寻些安神滋补的药材给我额娘送去。”

红袖一一应了,不放心喜鹊等近身伺候,又喊了小满、巧儿过来,这才去办差。

京中发生的事情,很快随驾的人就都知道了。康熙就没打算瞒着这件事情,雅尔江阿的反馈一回来,康熙就召集大家来开会。

胤禩非常小心地问:“汗阿玛,简王那里消息确切么?”一句话问出来,真想抽自己的嘴巴!管它确不确切,老爷子想办的事儿,肯定得是确切的!老爷子这是在警告自己呢。

胤礽心道,不确切会用这个罪名逮人么?不行,他想起胤禔来了,他想抽人,得忍住!

胤俄低头,眼珠子乱转,老爷子要动真格的了,八哥你小心,兄弟帮不了你。

康熙冷笑一声:“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雅尔江阿办顺了手的事情,有什么难的?原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的,胤禔犯的事儿但凡小一小,但凡没有涉及皇太子,他都想压的。

这个景熙,到底是宗室,宣扬出来面子上很不好看,尤其容易让人联想起皇长子来。然而为了皇室的和睦,也只好揭一揭他的底了。就看老八悟不悟了,乖乖地,把安王府掏空,省得大家都不好做。

第212章 龙套盒饭发放中

老爷子带着儿孙一趟出行,来回的功夫京里办了好几件丧事。

康熙四十五年末,东宫出了好几份祭葬银子。一份是给太子妃的外祖母的,这个没法儿省。另一份却是给揆方之妻觉罗氏的,这位即是宗室郡主,还与石家有些亲戚。还有一份绝对不能省的,却是安王老福晋。

西鲁特家的老封君是有高级诰命的,揆方之妻是正经的郡主,而安王老福晋既是索额图之妹又是宗室长者,三个人都有国家丧葬福利。京里把报告打上去,康熙知道了,胤礽也就知道了。

康熙看了消息的时候就叹气了,三个人么,都按例就是了。然而赫舍里氏的葬事,来的实在是不巧。老爷子都想再收拾收拾安王府了,人家老太太死了,康熙不好意思在这当口下重手,只能按下不提。

赫舍里氏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她还是顺治时期的记名女子,要是真入了宫,那就是个炮灰女配,好一点也就是个布景板顺治朝的皇宫,董鄂妃一人当关,众人难当。索尼也有本事,愣是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就把闺女给拎出来嫁了。

嫁人吧,居然嫁了个岳乐!岳乐当时已经死了俩老婆了(祥瑞程度与康熙有得一拼了),此人年纪大赫舍里氏好多,老夫少妻实非良配。没想到,岳乐与这个三继福晋却是投了缘儿,儿子、女儿接连着生!岳乐的仕途也是一路闪烁,成了亲王,荫封数子。

原本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岳乐死了,她儿子降级袭爵,康熙开始清算。但是外孙女儿又指给了皇子,真是令人看不清帝王心术。

好吧,不管怎么说,安王府扛住了压力,康熙呢,也要面子。两下相持,日子也过得下去,又有八阿哥这个外孙女婿,生活不说美好也是平静了。这时候又暴出儿子镇魇的丑闻来。

老太太一气之下就病了,年纪又大了,虽有儿孙伺候着,还是很快挂了,都没能吃上康熙四十六年的饺子。

康熙心下暗忖,安王府都这样了,暂时放一马吧。毕竟是宗室不是?康熙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杀灭宗室,而是…从某些势力过大的王府里抽一点势力出来,平衡平衡。

康熙批示,着礼部依例而办。

胤礽看着康熙的指示,其中给揆方妻撰写墓志铭的,却是年羹尧。不免留了一下心,此人有些能耐,科举入仕,中进士、入翰林,现在已经混成侍讲学士了。这人与观音保是连襟,可惜了,他老婆死了,前年还续了弦。

看康熙指示完,胤礽收回了目光,心道:安王府又逃过一劫。又请示康熙:“汗阿玛,景熙当如何处置?这事儿越拖,议论越大,快要过年了,您明年还要到南边儿去,您看?”

康熙恨得咬牙,想想自家大儿子都被关了,真想把景熙也圈了,他也真准备这么做的,结果…景熙妈死了,让不让他哭灵呢?康熙拎过雅尔江阿请示的折子,笔尖殷红朱砂落下,把景熙抹成闲散宗室,发往乌里雅苏台效力。顺手,又把与景熙关系好一点的几个兄弟,以常相聚饮、不安份为由,抹成闲散宗室,省了好几分工资支出。

胤礽挑挑眉,罚得不轻,安王本支却是毫发未伤,真伤脑筋啊!谁主政,都不能允许某府在某旗里势力过大的,安王府,还得削。统共就这么些旗人,不削他们,康熙的儿子们、他胤礽的儿子们,要往哪里放?

这一趟门儿,也是散心、也是祭奠亡灵,也是拉近关系。可京中的阴影偏偏追着他们不放,直到圣驾回京过年。

康熙四十五年与康熙四十六年之交,四九城里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权贵之家比较消沉,各家的姻亲关系错综复杂,三个女人的死亡,牵连了一大批人跟着要吊丧。就是要庆祝,也要稍微注意一点儿才好。比如,你跟明珠家有亲戚,炮仗就少放一点,过年的戏酒,别硬拉着他们家的人来。

石家主母死了母亲,热闹不起来,这家的姻亲广布京城,热闹度遂大减。

觉罗氏、赫舍里氏都是皇室、宗室的亲戚,宫里有BOSS坐镇,可以不避讳,宫外诸王府却是要收敛的。

最郁闷的是八贝勒府。八福晋的外祖母死了,这位不是亲外祖母,却也照顾她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还有,八阿哥因惠妃的关系,与明珠那里也算是亲戚,现在揆方的老婆死了,也得吊唁一下。

八阿哥更有一愁,老爷子已经划下道儿来了,他要怎么办?他人缘人好是不假,但是这些人里,如今还有多少人会铁了心的扶着他跟现任皇帝、跟继任皇帝死扛?

一个大大的问号!老十的舅家,是一大力量,本与他关系不错的,直到册立太孙之前,还在暧昧着。太孙一立,也就剩下个酒肉交情了。又有佟家,在康熙朝,佟家是牛气冲天扛得过五大世家的。可是他们家现在就只有一个隆科多还与自己走得近些,佟国纲一支已经有眼色地靠拢组织去了,佟国维虽没放下身段,却也是稳坐钓鱼台,死活不肯表态,丝毫没有“我挺你”的意思。

八阿哥思前想后,赫舍里氏的丧礼他照旧出席,却并不插手帮助招呼的事宜了。八福晋一头哭得昏天黑地,洗完脸,清醒了一下脑子,催他去帮忙照看:“安王舅舅病成这样,不大能理事,华玘还年轻,原本还有几个舅舅…现在又…你帮忙照看一下前头。”

八阿哥道:“这差使不归我管,外头有礼部、有内务府,我这一插手,倒显得他们不会办事一般。这时候心里起了疙瘩,在这事儿上跟你磨牙置气,反而不美。”

八福晋急了一回,八阿哥死活不松口:“你不要这样着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得住才好。忙乱忙乱,越忙越乱,你去后头安抚安抚舅母才是正经。这里人多事杂,不比咱们府里,女眷还是在后头罢,前头的事儿我有分寸。”

连消带打,把八福晋按回了内宅,八阿哥自己死活没出这个头儿。

与之相反,八旗基层干部群众就很欢乐。万岁爷英明,万岁爷仁慈,万岁爷真是个好皇上!他老人家是咱们的大救星啊,一句豁免,就免了咱们那些“借贷”,嘿嘿,可以过个宽裕年啦!

女人们在家里准备各种吃食,过年期间的饮食都是在年前准备好的,到时候只是把做好的食物蒸煮加热拿出来吃就成,省事儿。男人们呼朋唤友,没过年就先在外头喝了几回酒。

在这种诡异的格局里,康熙四十六年到了。

这个年,宫里也过得很不痛快。康熙想着要下江南,想着要让儿子们亲近些,心中有事。胤礽想着这回还要下江南,又要离京了,与朝臣们接触不多,这样不好。虽说他现在不用去刻意笼络,也不能与亲贵们生疏了。

淑嘉想着,她外祖母去世,她母亲今年不能入宫来看她,她家四妹妹过了年要参选,到时候她已经出京了,也是郁闷。又有,揆方之妻觉罗氏亡故,让她不免想到了觉罗氏的一个侄女儿:观音保之妻纳兰氏。

也不知怎么的,纳兰氏过门这么些年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纳兰氏的姐姐,嫁给年羹尧,好几年也没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孩子吧,大人挂了,这孩子还病歪歪的。这可如何是好?

不由哀声叹气。

“额娘~我一准儿乖乖的!您别这样啊~啊~啊~”弘曈拖长了调子。本次南巡他得到了一个名额,胤礽把弘晰拿了下来,让他顶了上去。这两天尽情撒欢儿着呢。

淑嘉看了他这个样子,什么愁也都先扔到一边儿了:“你给我听好了,出门在外我看不着你,可还有旁人。你三哥会看紧你的,到了外头不许乱跑,尤其是船上,落了水可不是玩的!”

弘曈吐吐舌头:“儿子明白~”

“儿子遵命。”蹦蹦跳跳出去了。

看着弘曈欢快的背影,淑嘉觉得他阿玛要是能有他一半儿的乐观就好了。

太子爷这些年处事稳重是一回事,暗中也是有小动作的。比如,安插点儿什么亲信人,以期能够知道更多的内幕。

笔帖式不是个大官儿,却很有意思,他们能够接触到种种文件。

特殊的折子,像是密折,那是大学士也见不到的,他们不知道也很正常。而一般的折子,他们都能看到内容。在兵部,就能知道兵部各种函件,在礼部,就能知道礼部的…以此类推。

秘书,真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

这一次,秘书们就传递来了一份很重要的情报。通政使曹寅上的请安折子,因不是密折,只是寻常请安折,内有留心的人,就看到了内容。曹寅参加完女儿婚礼,回到江宁继续主持工作,到了之后给康熙写折子请安、感激、表忠心。

康熙给了回复,除了叮嘱曹寅要做好本职工作之外,还以得意的口吻说,曹寅之次女,他也想好了前程,也许不如铁帽子王,却也不会差的,那孩子在我眼前看着“也是我家孩子”,样样都好云云,让曹寅认真工作:好好干,我亏待不了你。

结婚,必须有男有女。女的已经确定了,男的呢?

世上比不得铁帽子王的,多得是。用得着皇帝关心婚事的,就不多了。京中到了辅国公这一级,康熙都不能一一指婚了,很多都是自行聘娶。老爷子这回指的人不会差了啊,会是谁呢?在皇帝眼前的…“也是我家孩子”十五阿哥内定给了石家当女婿,十六、十七还不到岁数。

算一算年纪,太子发现他家弘晰也到了指婚的年纪了,不早婚,也要先定下来。不会是要指给我儿子吧?不行,我儿子怎么能娶他闺女?!开神马玩笑?

胤礽崩溃了。

淑嘉不敢相信地道:“曹家出一铁帽子王福晋已是令人侧目,怎么还会再降不世之隆恩?”

胤礽横了她一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搁以往,我是不会有这个担心的,放到现在,讷尔苏都被…了,弘晰比铁帽子王还贵重么?”

淑嘉闭嘴了。皇太子,遇到了儿女事,也是傻爹一枚。

过了一阵儿,看胤礽愁眉不展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道:“若是汗阿玛有什么想法,你能扭得过来?就算真给他指了曹家的闺女,你能推了?讷尔苏如今日子也过得很好。”

“讷尔苏的阿玛死了!”

淑嘉道:“他阿玛活着又能扛得过汗阿玛?”

“能防则防,先叫弘晰猫着。路上我再探探汗阿玛的口风,这本是秘事。不能叫汗阿玛知道我知道他给曹寅折子的批红。”

“你与其这样,不如先下手,把人给定了。反正你不知道,就说弘晰年纪小,是我们头一个成亲的儿子,不放心。必得要个年纪大些的、稳重的姑娘才好。曹寅次女比弘晰年纪小呢。”

胤礽笑道:“这些事情上头,还是你们女人有门道。”

淑嘉白了他一眼。你真二,怎么可能是弘晰?

事情证明,是皇太子想多了,康熙给曹寅次女指的是一王府之子,现在在乾清宫做一等侍卫。可不是在康熙的眼前看着的?

当然,这是后话了。

反正,圣驾到了江宁,康熙处理完场面上的事儿,于歇息的内室里叫曹寅过来说话。曹寅进去看时,并无外人,只有太子、太孙在一旁。话说不到两句,康熙忽然叫来一侍卫,然后令其出门传话,接着对侍立一旁的曹寅道:“你看此子如何?”

曹寅答道:“主子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极好的。”

康熙大笑:“看来你对这个女婿是满意了?”

胤礽听到自己的心,落地了。

当你遇上一个爱抽风的爹的时候,生活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213章 最后一次南巡了

圣驾出巡,就有随驾的人。本次随驾皇子之年龄曾参不齐,除了太子家,尚有八阿哥、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其中八阿哥是携眷的,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就是光秃秃独个儿来。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皆是王嫔所出之子,此次随驾南巡,也看看母亲生长的地方,也算是收收江南士望,宣扬一下这个民族政权其实很和谐。不过,外祖家大约是去了的。

一路上,胤礽对两个年幼的弟弟颇为照顾,十五阿哥马上要成为连襟了,这是一件公开的秘密。他这样亲近幼弟,也是康熙乐于见到的,故而对于太子时常与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一处,为此二人介绍沿途山川地理,康熙并没有斥责两人不务正业。

太子妃一路倒与八福晋言谈甚欢,不考虑其他因素,八福晋还是一个不错的聊天对象。两人又不说什么朝政,只说些家长里短,意见却是出奇的一致。平王福晋是个聪明人啦,四福晋抓紧丈夫再生一胎就对了,五福晋也太老实了…

这一天,说的是十三福晋。

八福晋感叹一声:“这一回十三弟倒是办了件规矩的事儿。”

“…”好吧,老十三的小老婆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了,十三福晋才怀上,“人总有长大的时候儿。”

八福晋说得就直白得多了:“他不懂事儿的时候也未免太长了些儿。这算是明白过来了么?”鄙视一下十三阿哥,又羡慕起十三福晋来了,“十三弟妹好歹是怀上了,真好。”

淑嘉默:“她算是熬出来了。”

“谁说不是呢!”八福晋有些恨恨,心思转了几转,“说起来,妯娌里就二嫂与三嫂是有儿女福的。”

淑嘉当然要谦虚些:“我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说到儿女,我们到现在也没留住个闺女,倒是三弟妹,才是儿女双全。”

谁管有没有闺女啊?有儿子就行了。

八福晋干脆附耳过去,小声询问有无秘方一类。

淑嘉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八福晋会绕到这个上头来。因为胤礽说了,八福晋的舅舅家很倒霉,与那方面沾边的事情最好不要沾手。她还以为八福晋刚才夸她,是想与她拉拉关系,让她在胤礽那里说点什么呢。她哪知道,在八福晋眼里,她是个标准的深宫妇人,不过问男人外面事情的那一种。问她的,自然是妇人之事。

眨眨眼,不孕不育,这是人类的难题,几百年后还是世界难题来的。既不能抓着八阿哥去作检查,也不能给他们两口子弄个人工授精。

淑嘉小声道:“你们两口子,身子一向都不错啊…”声音更低了,话题也涉及到了隐私。

八福晋咬咬牙:“二嫂,我知道外头是怎么说我的,不就是拦着八爷么?侧室有了身子还弄没了!实话与二嫂说,八成,是我…”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我一生好强,从未落人后,也想自己给八爷生个孩子。”这下是真哭了。

淑嘉递过帕子给她:“慢慢儿说,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八福晋自己手里也握着帕子呢,慢慢擦着眼泪,不到迫不得已,她也不想跟太子妃请教。背地里,八贝勒府也瞧了不少大夫,吞吞吐吐间透出来的意思就是八福晋身体不易受孕。

光大夫说,她还不肯接受现实,又讨暗中各种偏方。刚过世的安王老福晋就是多子的典型人物,安王府里能生的女人也不少,能讨的经验都讨过了。

可就是没怀上!

八福晋逼到份儿上了,才跟太子妃开的这个口:万一她真有秘法呢?

“二嫂,我不是给我自己求的,您要真有什么法子…我,哪怕叫那几个丫头生了,那也是八爷的骨肉。我这辈子跟了他,不能叫他绝后不是?”泪水哗哗地流,八福晋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淑嘉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一直以来,八福晋给人的感觉都是那样的鲜明痛快。第一次,淑嘉知道,开朗的女人也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自打老八侧室有过身孕,所有无子的压力都放到了八福晋的肩上,可她都扛下了,多少年了。现在,终于扛不住了。

淑嘉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但是,这个事儿绝不能揽。她不是送子观音,而且,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淑嘉沉吟了一下,看八福晋渐渐收泪,才缓声道:“是不是你们两口子太心急了?这种事儿,最是急不得。”

“这么多年了,能不急么?”

淑嘉苦思对策,她真想不到八福晋会问到这个问题,哪怕是五福晋、七福晋她都能接受,偏偏是八福晋。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应该是神采飞扬的,虽然不太招人喜欢,还是神采飞扬着。

“这要真生出来了庶出的孩子,你要怎么办?”

“当然要好好养着。”难道真有办法?要是有,自己可先试一试。

“你们府里,上一回怀上的是谁?”还找她吧。

八福晋苦笑:“您以为我们没试过么?”王氏小产,他们夫妇生了一回气,然后继续为子嗣努力,耕耘无果,还是想起来了王氏来。到现在也没喜信儿。

淑嘉哑然。

两人相顾无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晚上,淑嘉对胤礽说了这件事情,胤礽哂笑一声:“现在倒想起来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拉拉被子,把老婆包严一点,“老爷子如今把老八带在身边,你道是他圣眷正浓么?那是在敲打他。还有…大约是不想我心里对他有芥蒂,多多相处,兄友弟恭。”

“这是什么话说的?难道平日里咱们如何着八弟了么?”

“不过是老人家顾虑多罢了,”胤礽无聊地道,“老老实实地,我吃多了撑的去收拾他。不过,这老八还真是个可人儿。”

淑嘉浑身一僵:“他怎么了?”

“大约是品出味儿来了,这一路,他可是恭敬得很,”咂咂嘴,“他是个有些能耐的人,跟他说话,只要不是先心存了厌恶,两句话下来,都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什么人我是说不好,不过啊,养在钟粹宫里,算是把他坑了。”

“甭管他是什么样儿,”胤礽无所谓地道,“这么多弟弟,也不在乎多他一个。我说,咱们今天怎么尽围着老八两口子转了?”

淑嘉一怔:“还真是,说他们干什么呀!”就冲老八到现在还没儿子这一条,人缘再好,它也不顶用啊。太孙都立了,不会再废太子了吧?虽然康熙经常不按牌理出牌。

一夜无话。

第二天,八福晋又跑了过来与太子妃聊天儿。

哭一哭真是个减压的利器,昨天还梨花带雨,今天又艳若桃李了。

八福晋谈笑风生:“明儿就到江宁了,都说金陵繁华,这江宁想必是不差的。二嫂前番到来,可觉得有什么好景致,好歹告诉我一声儿,到时候我好先打起精神准备着看。”

淑嘉:“…”她恢复得可真快。

康熙在江宁,就给曹寅的次女指了婚。

当天晚上,皇太子就被老婆嘲笑了一回:“亏得你这样担心,还把弘晰给扣在京里不让出来。”

胤礽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汗阿玛对曹寅不寻常。”右手敲敲椅子的扶手,忽地抬了起来,冲淑嘉勾勾手指。

淑嘉瞪了他一眼,以抗议他这个手势,还是凑上了前去。

胤礽道:“曹寅、李煦,同是汗阿玛保姆之子,汗阿妈待他们却是分了远近的,”嘴角噙着冷笑,“曹寅结交仕林,名声比李煦好得多了。别看李煦也有个’仗义疏财‘的名头,可为人却落了下乘。”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调查了皇帝的江南秘探吧?办得不好会死人的!

“十五弟的生母,王嫔,就是李煦荐给汗阿玛的,”笑得更冷了,“这一回,他又…”

给皇帝拉皮条?呃,这句话很刻毒,但是究其实质,也差不多了。

“汗阿玛春秋已高,他这是要做什么呢?!”淑嘉作义愤状。

“身蒙皇恩,不思报效,净拿这些事来糊弄,他在汗阿玛眼里,能有什么好评?”顿了一顿,其实李煦还是有不少用处的,也往康熙处送了不少秘密消息,“纵使现在还有一、二用处,与曹寅一比,也是天差地远了。”

“这么说,曹寅就是好的了?”淑嘉语气很微妙。

“也不好,不过比李煦强点儿。比不上孙文成。说来孙文成还是曹寅荐的,行事比曹寅还要周到些。”光论亏空吧,就比曹、李,少了很多很多啊,孙文成的亏空,极易抹平,不像另两个,拿着盐政的缺,亏空却死活填不上!

杭州也是接驾的城市,怎么就没你们那么多事儿呢?孙文成也没讨个什么盐政,想讨怕也讨不到,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淑嘉深深地觉得,跟这些古人玩心计,自己的智商、情商都不够用的,索性就不想了:“外头这些事儿,还真是绕人。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他们让你发愁了?是李煦?”

胤礽拉过老婆放到腿上:“是这奴才快要与你攀上亲戚啦。”

淑嘉一巴掌就拍到了胤礽背上:“胡说什么呢?”

“你那本子里就没记上?李煦元配王氏,正是王嫔的姑母。”

靠!康熙与李煦是同辈人。

“哈?我单知道王嫔是南边儿人。”

胤礽把老婆抱紧一点:“现在就知道李煦不是好人了。”

“嗯。”

皇太子坦白招供:“今儿他七弯八绕地给我透过话,问我要不要,呃,一些使唤人。”

淑嘉一挣,双手搭上了他的肩,紧张地问:“你是怎么说的?”

胤礽笑了:“当然不能要,”逗她,“怎么了你?”

淑嘉捏着他的两颊:“谁跟你说这个了。我不过是担心,哎,不是你想的那个。你既说他不好,要是收了他的东西,拿人的手短。”

胤礽抓下了淑嘉的手,合在手里:“那是个蠢东西。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了我?也未免太小瞧我了。他哄不了汗阿玛,也哄不了我。我不是那样贪图享乐的人,更不会离了你。”

第214章 明天圣驾回京城

作为随行人员中地位最高的两位女眷,太子妃和八福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要时不时地碰个头。自从上回八福晋求生子秘方未果之后,便再也不提这茬了,淑嘉乐得清闲。那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插手的事情。

另一方面,她还在反射性地担心:八阿哥人缘好,会不会有什么心思?她嫁的可是个“废太子”,虽然她心里绝对不想让胤礽被判无期徒刑。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八阿哥没儿子倒是一件好事了。

八福晋是有些尴尬的,跟个傻子似的跟太子妃说了那么多话,句句想起来都称得上是黑历史。纵是心里是这样想的,也不能说出来啊?多丢人啊…

八福晋一直试图催眠自己:我根本没那样说过,也没那样哭过,那是梦游来的。只是见了太子妃,还是不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