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吻悠长,酒入心扉,不醉亦晕。他离了我的唇,按倒我的身,我睁开眸,只见自薄如线的唇中吐出艳红色舌尖,滑溜溜湿漉漉点在我眼睫,而后顺着面颊一路亲吻下去。所过之处,火烧火燎,燎原之火。一分柔情二分挣扎三分迷失四分痛苦,不愿爱人的我,以为被遗弃的我,沉沦于如火如荼的热吻。痛苦的是无法把握自己,挣扎的是理智的防线,迷失的是欲望的沦陷,柔情的却是今夜他为我而来。

衣裳轻轻滑落,修长的指头探入春色,所经之处,阵阵颤栗。猛然,衣裳全开,裸露的肌肤微凉,一串串吻若狂风暴雨。仿佛雨打芭蕉,珠落玉盘,银河倾覆。仿佛置身云端徜徉,团团层层的云扑打全身,虹影飘过,云开见日。他忽然支身抬首,我们四目相交,一双璀璨,一双迷朦。

短暂无言,似诉尽千言万语。静美的一刻不容我思想,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顷刻间吞噬了我。男人的欲望喷薄而出,悬河注火,煽风引水。风驱雷轰星驰电发,金尊倒,拼了尽烛。漫天霞落剥肤棰髓,琼苞碎,不知从此。

仿佛脑壳被敲开,魂灵被贯穿,被强烈的索求,被凶猛的攻击。我再睁不开双目,再不见天日又或黑夜,更抛了思维。不用我抉择,我早身在深渊。绚烂而决绝,至魅而强横,铺天盖地席卷天地的未知名野花,怒放。不愿再想,无力再抗拒,欲壑满谷,遮天映地。

天上飘落花雨,地上回响倾城之音。痛并糜烂,情意如剑,一场醉生梦死断肠曲。我仿佛真做了一个梦,漫天红光中,一轮艳阳骤然而降,疾速射入我腹中,灼目的白光从我身体里穿刺而出,辐射天地。红花残,音曲消,四周恢复如初。

逼仄的床帷里,西日昌搂着我,眸光依然似虎。我喘着粗气,身躯不自觉的颤栗,一动弹才发觉我们依然连着。我暗道一声苦,少时不知情滋味,只会声声听,无端绪,而今被他层层剥开片片细剖,别说我自个无法挣脱,怕是他根本不肯罢休。果然他抚了抚我的脸颊,拂晓破窗,著意过春。

日透房舍春撼扉,等我醒来已是入夜,他贴着我的腰际仿佛等待了多年。我没有半分气力说话,但是肚子说话了。他笑道:“我饱了,你饿了?”

我无奈的阖目,他再不饱我也喂不了了。

用了些粥后,他卷我于裘袍,横抱起我道:“带你去个地儿。”

路上我才稍有气力说话:“什么地儿?”

他将风帽遮掩住我的脸,神秘的道:“说起这地儿,还真得说拜你所赐。”

过了侍卫守值的关卡,我感知他带我去的方向是昌华宫。忽然想问他把南越公主搁在一旁,如何对付今晨后宫的觐见新后,又觉不该我问。这祸害肚子里的曲曲弯弯多的是,应该早设计过了。

乘着夜色,他带我回到昌华宫我原本的住舍。房内并无变化,家什、物件都在原位。他揭开覆我面上的风帽,带我走到里墙悬挂的壁画前。移开山水壁画,却是一扇秘门。

“这是?”

他打开秘门,低笑道:“修舍的时候,我命陈风打个地道,不想打出一个秘密。”

我叹一声问:“是大杲前朝的秘道?”以前我腹讽后宫的妃嫔恨不能打一条通往昌华宫的地道,没想到我住的地儿下真有地道,而且打地道的还是西日昌自个。难怪他修我房舍修得那么慢,到后头干脆把我赶去了清华池。

他应了声,猫身带我钻了进去。“嚓”一声,打亮门后置放的火折。我探身望去,新修的台阶下方,赫然一条古饰秘道。宫廷多藏机关秘道,何况大杲的盛京宫廷建造在前朝的旧址上。

卷十一;10

10

西日昌换了背我而行,一边走一边与我道:“这壁上的图腾我一见就喜欢了。”火光照耀下,可见二排墙上所绘张牙舞爪的怪兽妖魔。它们藏于地下不知多少年月,加之不经风蚀日晒,居所又干燥,得以保存完整。各个血盆大口利牙尖爪,色泽鲜明栩栩如生,鹰膦鹗视魑魅魍魉,好似被关了太久憋得太苦,均是一副饿虎要扑出,鬼怪要开荤的模样。

“这其实是个粉红骷髅。”西日昌举手照了照一副上半身美女下半身蛇蝎的壁画,美女容色轻佻,似在亲吻手中的血淋淋的头颅,又似在吮吸骨髓,看了不禁令我皱眉。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野兽。”西日昌走过他所谓的粉红骷髅壁画,我扭身又望了眼,这动作使我酸楚难当,只得趴回野兽身上。

“里面到底有什么?”我问。

“好东西,你见了肯定喜欢。”

走过长长的通道,过了拱门,我们来到一间宽敞的地下殿堂。青石砌壁,暗红地砖,殿中央是一座玉石雕像,看雕像服饰样貌,不是前朝的开国皇帝也是位定国大将。雕像后的青石墙上还有扇铁门,铁门上镂刻奇异的纹路。

他说的好东西就在铁门后面,放我下地后,他贴掌于那些奇异的纹路,旋掌并敲击。我仔细观看,估摸这纹路属于奇门八卦。铁门在他的动作下,巍巍而开,约有寸厚。门后是一个秘格,格里置书。他取了最上面一本递给我,我小心翼翼的接过。

封皮上无字只有画,画的是一支花。掀开第一页后我一怔,又翻下面几页,画面不堪入目。我将书丢掷到他身上,啐道:“你的好东西!”

他笑吟吟接过春宫册,换了另一本道:“取错了,这本才是。”

他肯定是故意的,但我懒的说他,接过另一本。这第二本显然比春宫册年代更久远,纸页甚至有些残破,仔细打开后,却是一本寻常人根本无法看懂的天书。满目的“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字样,首尾配以“工、尺”,这是一本曲谱。

“好书吧?”他问。

我不迭点头,初读一句就知这是未传世的古谱。

“要全学会!”他笑道,我听到他手上翻页声。斜他一眼,他正翻着春宫册往我眼前晃。

“不跟你说话。”我继续低头阅览。

他大笑。“我这是淫亵秽书,你这难道就不是亡国之曲?”

我道:“不,这多是鼓曲。鼓一般都正。”

他“咦”了声,转了低声道:“那看来可以把这本书带出去了。”

我正读译着曲谱,他却不干了,丢下春宫册,把我扛走了。“回去了。”

“你那本不拿了?”

他只笑不语。也是,这祸害早被荼毒了万万遍,哪里还用得上。

他带我回去,走的却不是进来的道。这条道上没有壁画,却显见曾布下无数机关,墙壁上坑坑洼洼,地面还暗陈血迹。

我合上书,问:“死了多少人?”

他沉声道:“还好,八个。”

我默然,前方出现了十字道口。他又道:“还有一条道,至今没走。”

他说没走,就是破解不了机关。我想了想道:“下次我带琵琶来。”以音武气劲硬除机关,比侍卫探察安全得多。

他停下脚步,却道:“算了,亡国之物要来何用?”

“那你带我来…”我没问下去,忽然想明白他带我来的用意,祸害还能图什么?

“恩,鼓曲很正。没有白来。”他道。

出口在另一座殿宇,西日昌带我上了台阶,掀开门板,竟是月照宫董后的床。他连被带板一起翻开,飞身而出,我在他肩上看到了答喜。答喜正坐在桌前,仿佛等了我们很久。

“人都到齐了。”答喜道。

西日昌放下我,点头道:“辛苦了。”一手将我裘袍扣紧,拉下风帽遮过我眼,几乎盖住了我大半张脸。

卷十一;11

11

见到月照宫二十三双靴子后,我才知道在地宫里误会西日昌了,他仅仅带我穿了一趟地道,开个玩笑而已。

这些靴子都微染风尘,款式不一,可见人从各地赶来。西日昌上座后,答喜与我分立二旁。这些人才齐声行礼道:“见过门主。”

“各位请坐。”西日昌的开场及众人的应答,我这才知晓,除却苏家父子,这二十三人就是目前罗玄门的全部。以一个著名的江湖门派而言,人数确实太少。然而听下去我又发觉人不仅少,且多是长辈。很不巧,以我的辈分恰是最小的一辈,而我这一辈就我一人。

“南越战帖的事暂且说到此,我有个重要事宣布。”西日昌沉声道,“罗玄门第十五代门主我已物色好了人选。”

众人呼吸稍变,却听西日昌道:“这人就在我身旁,西门姝黎。”

虽早知跑不了我去,但当着众多“前辈”,被他宣布为下一任门主,我多少有些尴尬,慢慢拖着步子向前一步。

有人置疑:“西门姝黎?是哪一位门下?”

西日昌坦然道:“我的。”

众人沉默了许久后,一位长者道:“请教西日师侄,何以定年轻的西门姑娘为我门下任门主?”

西日昌一手搭在我腰上,仿佛漫不经心的反问:“唐长老还记得我门传任的一道规矩吗?”

“是的,我罗玄门传任,不计年龄师从,只看天分。”唐长老诧异道,“莫非西门姑娘的天分奇高?”

另有一人接口问道:“西日门主,当年你不足弱冠就达到上元,西门姑娘难道与你一般?”

“不。”

我被他双手握腰,却没人敢笑他当众举止暧昧。那双手在我腰上轻轻抚滑了半圈,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一时间震住了所有人:“她只有十九岁,准武圣!”

迟了片刻,一片赞叹声才响起,甚至连答喜都微微动了动身躯。西日昌缓缓道:“各位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身为武者二十岁之前所能达到的境界,将决定他一生成就的高度。十九岁的西门,很可能是当世最年轻的准武圣,成为武圣指日可待,且也将是当世最年轻的武圣!这是我罗玄门的荣耀,也是我大杲武界的荣耀!”

唐长老激动的道:“好…好…”

我听着众人的赞叹,心绪起伏。武者的荣耀,并非靠赞扬而得,正如人的成就,不为称赞而就,不因褒奖而就。幼年的我不懂,听人夸我是天才是神童,就高兴的不得了。旁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过自毁后半生,而我毁的却是整个家族,这代价不是太惨重而是根本付不起。

西日昌沉稳的声音继而响起:“所以各位明白了吗?”

唐长老率先道:“是的。”

我不太明白西日昌的意思,但听跟着有人道:“最年轻的武圣将改写整个武林,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担心什么?”他的话得到了在场所有人响应。

“这段时间各位就暂住此殿,西门卫尉每日下午都会过来。”西日昌笑了笑,又道,“忘了说了,西门卫尉修行的是音武,且最擅长以弱胜强,以寡敌众。”

虽然被风帽遮住大半张脸,但此时众人灼热的目光我却感受到了,这倒叫我觉着激动,想来以后不用被西日昌满寝宫赶鸭子飞来窜去了。

安置完众人,西日昌送我回了清华池,在我房门口他道:“委屈你再住段时日。”

我应了声,告别后要关门,他却堵着。我抬眼望他,他眸中柔波流动。“晚上我过来…”

我立刻垂首。“知道了。”

我再关门,他还堵着。

“不想走…怎么办?”

还能怎办?我飞快的揪住他衣襟,拉他进门。他喉间溢出愉悦的笑声,一把将我按在门背上。

柔软的唇覆在我额上,依依不舍的滑走。“明儿再来。”

他转身推开门,低低道:“小别胜新欢,天天小别,天天新欢。”却还是赖着不走。

“咦?陈风来了!”

他依然不动,身子颤动道:“骗我?你还早着呢!”

我无奈一把推他出去,门关上,总算安生了。

他轻笑,笑声很快消散。

卷十一;12

12

我的房舍又恢复如初,只是被单换作了鸳鸯戏水。我慢慢的走到桌前坐下,烛火闪烁,炭火在烧。这一日一夜的变故此刻想来,似梦如幻。我很想欺骗自个什么都不要想,但是祸害的奸险也同他种下的情蛊一样根深蒂固。

他分明是想探究地宫,不然他不会告诉我还有条道没探察,让我再住一阵清华池就是证明,他还会再派员深入。可一听我说带琵琶去,他又反口道不稀罕亡国之物。

叶道人及南越嵩山与罗玄门一战不可避免,谁都清楚那一战将九死一生,他却以我准武圣的话题扭转了气氛,令罗玄门上下为之鼓舞。难道定下下一任门主,他们就无后顾之忧了?我不明白。

最可恶的是他送我回来,门前的那句小别胜新欢。暗示的已经够明白了,可我真的不信,世间最美好的花骨朵就在嘴边,他会不吃?

我摇了摇头,想甩开这些乱七八糟,却发现身躯还是酸软。我长长的吁了口气,祸害又怜惜我来着,所以今晚他走了。

沉沉睡了一觉,次日上午,我查阅了宫廷侍卫在职人数,并没有少一人,只有二个放了长假。又问侍长影卫状况,侍长答:“影卫是陛下亲自安排的。”我便没再问下去。那八位死于地宫的非编制人员,意味着西日昌手头有大把大把见不得光的人。

侍长正与我说着话,陈风跑来,送上一份文书。我打开一看,丑陋的八个字:时沐清华,晚约桑间。

也亏他写在公文折上!

午前我回清华池的路上,逢见从鸾凤宫出来的一行人,这回更好,除了孙文姝,大部分妃嫔和宫人只扫了我一眼。孙文姝道了声大人,我不置一词,与她擦肩而过。走了很远,我听到孙文姝的宫人悄悄对她道:“娘娘,西门大人已经失宠被赶出昌华宫了。”而孙文姝责了声:“少搅舌根!”世态炎凉,幼年我从西疆跑到京都的一路上,早已领略。我倒希望连孙文姝都来个视而不见,可她到底有心了。

我回到自个房舍,午饭婉娘已为我备下。用完后,婉娘进来收拾碗筷道了句:“大人,上午你不在的时候,我接了旨意,说是请你每日晚间回来先去沐浴,松一下筋骨。”

我一怔,祸害连清华池也知会下去了。

婉娘道:“大人辛苦了!”

片刻后,我问:“婉娘,每日我不在的时候,是你帮我收拾屋子的?”婉娘答是。

我目送她离去,婉娘一身的赘肉藏于宽大的衣裳下,更不知还藏了多少心事。如果不是因这身材,她该领更高的品级,去更尊荣的殿堂,但正因这身材,她才能得以安享清华池的平静日子。或许,女子失了姿色才能更看清自个吧!那我是不是该多吃点?

午后,月照宫里,我去了半日,答喜也望了我半日。

我问:“他们人呢?”

答喜淡淡一笑道:“今儿你随我。”

温暖的月照宫里,答喜让我躺在董后的床上。她从衣领里掏出一条银白的链子,链上坠着一枚紫晶。我蹙眉而起:“我不要催眠。”

答喜一手按我,一边轻声道:“不是绿光断魂。”

链子悬在她指间,我这才第一次看见她的衰老。她的容貌身段都静止于二十上下,但她指间的僵硬,柔滑的肌肤也掩饰不住。她确实到了垂暮之年,罗玄门上乘催眠术的施展,不啻于绝世武学。答喜无疑气劲浑厚,但细微精妙的气劲施展,她却很勉强了。

“我与你武道不同。”答喜诡异的一笑,“世上与你同武道的估计也没有一个。我没什么可授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我微微点头,平稳躺下。紫晶在我眼前轻颤,答喜的声音舒缓而沧桑。“你一直很累,这累的缘故大半来自你自己…”

紫光逐渐令我感到凄美,我不知答喜究竟要对我做什么,但她言辞间流露出的伤感,让我感同身受。

“永远不衰的容颜,执着武道之心,可人毕竟还是人。世人哪有不俗?脱俗了,也就辞世了。”

睡意悄然而至,在睡梦中,有一个故事温情开场,怆然收尾。

很多年以前,有位厉害的母亲,在她一双儿子年少青春之时,分别送给他们一位侍妾。长子的侍妾美艳动人,次子的侍妾中人之姿。长子极其宠爱美貌的侍妾,次子无动于衷只将侍妾充作宫人。半年之后,这位母亲告诉二子,二位侍妾未入宫前都定了亲,也都曾与别的男子山盟海誓。二子听闻后,长子亲手杀了他的侍妾,次子却从此开始宠爱侍妾。

次子本就生的俊美,又颇有手段。那侍妾终日内心煎熬,权势的欲望,荣华的熏染,情爱的诱惑,让侍妾放不开,又向往。最后,侍妾决定做一个类似于二子母亲那样的女人。她每日向那位母亲请安问寒,次子虽然不悦,却始终纵着她。然而次子的纵容,只令侍妾更加贪婪。母亲要次子杀了她,次子依然保持沉默。一年后,当次子亲眼目睹侍妾背着他,敛财伤人,次子还是没有杀她,这情形一直到侍妾有了身孕。不知发生了什么,次子亲手将侍妾淹死在阆风湖。那是一个严冬,湖水冰冷。次子任由侍妾挣扎哀求,抱着她一步步迈入湖水深处。次子独自走出阆风湖,一身湿寒。

卷十一;13

13

故事中的母子,自然是董后与明、昌。残忍的董后策划了一场悲剧,借而告示二子,世间的女子都只可享用不可信任。山盟海誓抵不上物欲的诱惑,定过亲爱上旁人的女子也会变心,她说的甜言蜜语早对旁人说过百遍千次,所以西日明毫不犹豫的杀了爱妾。

董后显然清楚,她的次子心思更繁复,所以她安排给他的侍妾姿色寻常,而少年西日昌的行径也确实叫人看不懂。我只能确定他曾动过真情,为何而动,又到何种地步,怕是只有他自个清楚。

倾城苑当年有位名姬年长从良,她没有选择与她登对的才子豪客,也没有选择富贾权贵,而是下嫁了一位客栈掌柜。那客栈远在山区,掌柜土里土气。妈妈私下问她何故出此下策?名姬答,她尚貌美又有薄资,嫁一个匹配的,不如嫁一个远不如自个的。后来听说她过得极好,夫君惟命是从,夫妻恩爱无间,妈妈每每提及就唏嘘不已。这样的婚嫁,基于那位名姬对自个的怜爱,胜过了世间真情。因为自身比较优秀,所以不想和同样优秀的人厮守一生。

我想年少气高的西日昌宠爱那侍妾,或许也出此因,只是那侍妾到底辜负了他。这打击对他那样自信的人而言,极沉痛。偏到鸳鸯两字冰,让他成年之后都铭刻五内。

这滋味既冰冷又伤感,亲手淹灭自个的真情,自个的骨血,当时会有多痛?现在的西日昌可变幻任何神情,惟独缺那一份从阆风湖走出的悲痛。

答喜不再言语,我渐渐从睡梦中清醒。这样的往事,她无法对我直言,而是借由紫晶恍惚,于我梦中倾诉。

见我醒转,答喜微微一笑。我支起身问:“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答喜收回链子,只道:“你可以回了。”

我又问了句,她却飘身离去。月照宫董后的寝室里,炭火已弱,一片午后阳光射入,恰是半冷半热。迎着光头的半边身子温暖,背光的却阴寒。

罗玄门的人在月照宫后殿,我没有过去。时日已晚,而我浑身的酸乏还没除去,又多了一重心事。

答喜看着西日昌成长,又身为罗玄门元老,没有比她更了解西日昌的人了。武者之心不可夺,何况她已臻至天行,暮年衰败,没必要为任何人说话。念及与她不多的对话,那一句好好待陛下吧,或许是她的初衷。人老了,总期望看到和美团圆,总希望后辈多些欢欣少些伤痛。可是,世事难料君心难测,岂是单方面能力挽的?更不提我自个。

但因答喜的一番梦呓,我跳了下去,跳下的是清华池。

水暖水烫,波澜细微,却是不停。祸害丑陋的文绉绉八字,若换俗语就是,洗干净了等他,当然这是曲意了。温泉可解乏,对身体有裨益。

我安静的徜徉于御汤一隅,烫遍全身的热度,覆盖包围的绵软。天下至柔,上善若水,清幽明澈,润泽大地,洗涤一切污垢。前一阵可着劲对它音武乱发,此刻方觉,即便我倾空这一池碧波,也改不了它的柔性,反倒是它一直在以柔克刚,任我狂音由我恣乐,它始终如一。

我从水中钻出,轻一晃首,水珠飞溅,落入池水,涟漪重重,又复微澜。我只觉浑身一轻,一份执着悄然远逝。世间至柔,亦是世间最强。水,它不仅有我音武的无孔不入,更具兼容并蓄,有容乃大。柔弱细微,并非因其软弱,无争不夺,亦非无力抗争。

金涛澎湃,可掀万丈狂澜,浊流宛转,能结九曲连环。我的乐音不正是如此?只是我而今才明了,我光会奔涌澎湃,而不会柔茹刚吐。

熟悉的藏匿的气息袭来,朦胧的黄昏与蒸腾的雾水糅合,我慢慢转身。暖风起,我贴身池壁,过了一会,他站到我身后。无声无息,暧昧幽生。我慵懒的伸出一臂,往上。

也算是,一枝折得,人间天上。

卷十二;1(修)

卷十二未甘着笑向春风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