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宁没想到会被季小淘认出,先是紧张,然后看了看手里的金丸,又看了看小淘,眼睛有些湿润,重重的一点头,脚步却没有一丝毫停顿,大步朝前走,很快秦王的队伍就走远了,而路边的人群里,时而传出抽泣声。

回到家里,季小淘又去了钱可素那里一趟,告知她王青宁的下落,钱可素是先喜后惊,担心着王青宁会不会出事。然事已至此,小淘也只能安慰她,放宽些心,回想起来,王青宁一直在打破她自己在季小淘脑中的形象,最先,王青宁不过是一有些蛮横的女公子,让人有些厌,此后家遭惨祸,王青宁又让人怜,而现在她那份为家人报仇的执着却不能不让人心服。

小淘觉的,这乱世就是一个铜炉,它将每个身处其中的人不断的回炉打造,最终打造成什么,不到最后一刻不见分晓。

晚上,因为王青宁的事,让季小淘情绪有些低落,小宝哥也乖乖的少有的不吵不闹,小孩子其实是最敏感,大人稍有点不对劲,他们能最先感觉到。

侯岳心疼小宝哥,却是埋怨小淘:“你也是的,别人的事,你那么放在心上干什么,瞧,弄的小宝儿晚上见你都有些怯怯的。”

“你以为我想管啊,这不是你大嫂的托付吧,如今弄成这样,我怎么跟大嫂交待啊。”季小淘有些没好气的回道。

侯岳叫小淘这话弄的没话说了,想了想又道:“要不,明天,我找二哥提提,二哥如今也在军中,看看他是不是有熟人,托人照顾一下王姑娘。”

季小淘点点,那也成。

于是,一宿没话。

第二天,侯岳自去找侯海,而小淘则让人把鞭炮店清理了一下,那西瓜快能上市了,到时摆一部份在这里卖。

到了中午,吃过饭,小宝哥玩了一个上午,中午又喝了热汤,弄的一身是汗,小淘帮他擦了个澡,然后让鹅儿照顾着睡个午觉,随后小淘又到隔壁刚租的屋子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本来她是准备让侯岳唤个砖匠,将两套打通,不过侯岳这厮不愿意,说是这样也没什么不便的,主要是穿越当天,季娘子的表演给侯岳这心里添了点阴影。

季小淘正在屋子里整理,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马车声,便推了门一看,前后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夫正点着门牌子,到了霍飞白的屋子门前,指着那门牌道:“到了,到了,是这里。”

这时,从马车上走下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看岁数,小淘估计最多比自己大个两三岁,身后跟着一个老妈子,那老妈子拍了霍家的门,门打开,季小淘听那章三唤了声四夫人,想来是霍飞白的正妻了,霍飞白是霍家的四公子。

这下霍学士该没得逍遥了,小淘想着,正要关门,却看后面的马车下来一对中年夫妇,那妇人手里还牵着个女娃子,居然是季家夫妻和小锁儿。

小淘大开了门,快步过去高兴的叫道:“爹,娘,小锁儿。”同时又跟那霍家娘子打了招呼,叙了几句,说好以后常走动,付了马车钱,然后将小锁儿抱在怀里,领着先进了自家屋里。

小锁儿有些害羞,低低的唤了声姐姐就再也不开口说话了,静静的坐在那里,倒跟小淑女似的,小宝哥将自己的玩具捧出来,招呼着这个小姨妈玩。

鹅儿冲了茶,端了点心出来,可季娘子茶也顾不上喝一口,就拉着小淘问起了小刀的事情,小淘到这时也只有直说了,这才把季衡的事情说了个来龙去脉,看着季娘子失望的神色,心里直怪自己做事不牢靠,没待弄清楚,就先说破了。

第七十七章 西瓜于科举(加更)

第七十七章 西瓜于科举(加更)

若说季家夫妇,现今唯一的遗憾是什么。那便是儿子季小刀,自去年接到小淘的来信,说是侯岳找到了小刀,他们那心就再也没一刻平静过,连带着家俱作坊上的事都无心打理,至于季小淘拖人送来的第二封信不知为何在路上遗失了,季爹季娘子并没有收到,所以也就不知后来发生的事情。

由于思子心切,过完年,季爹季娘子就处理好家里的一切,将作坊低价转给了齐五和虞头,便踏上了来长安的路。

路上又巧遇了霍家娘子,原来霍飞白在京城的一些荒唐事也传到了灵丘霍家,霍老爷子想着,这儿子身边没个人管不行,于是便让霍飞白的娘子收拾东西来长安,结果同季家夫妇跟的是同一个商队,正好结伴。

季娘子一路上心心念念的想着小刀,没想到头却又落了空,这大起大落的,再加上途中劳累。那季娘子第二天就病倒了,小淘自责不已,跟在身边小心侍候。好在季娘子身体挺棒,再加上两个女儿都在身边,又有季爹在一旁劝慰,第四天就转好了,喝了几天苦药后,就又风风火火起来。

小淘这才放心,转眼第一批西瓜上市,看着鞭炮店里满满的一店西瓜,小淘有些发愁了,这咋卖啊,长安不是柳城,在柳城她直接在地里就能把西瓜卖光,可在长安,如果专靠这时代的坊市交易,这瓜将有一大半要坏在地里。

于是小夫妻俩晚上琢磨了一阵子,第二天侯岳就带着瓜找上了霍飞白等损友,先是请各大酒楼饭店的东家吃饭,然后又是诗又是赋把个西瓜夸的跟天上的仙果似的,那霍飞白又请出玉茹小姐现身品尝,一时间,西瓜在长安被炒的火热,这时,若是有百度大婶的话,那西瓜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热门搜索词。

势造的差不多了,西瓜便开始在各大酒楼饭店铺货。别看侯岳前些日子似乎不务正业,可西瓜销售事件证明了这种交际的作用,甚至连那八仙楼也没有放过,因为上次的泼水事件,八仙楼倒是欠了这帮学士一份人情,这侯岳自然要利用上,只不过到后来,八仙楼倒成了西瓜的销售大户,而因为八仙楼的原因,其他几大青楼也纷纷找侯岳订货,侯岳就把这些老板们介绍给季爹季娘子,由他们出面,那季娘子本身就是玲珑人物,又是惯了经营作坊的,那讨价还价起来,却也是进退有度,倒让小夫妻俩省了不少事情。

天气又是酷热难当,更为西瓜的销售添了一把火。

到了后来,西瓜根本就供不应求,连酒楼饭店也没有的卖了,宫里的买办将剩下的西瓜全都定了下来。甚至派了人在地里守着,只要西瓜一熟就全往宫里送。

到了这时候,事情就不是小夫妻俩能控制的了,反正也就最后一批,干脆撒手少管了,天太热,小夫妻俩也不到西瓜地里去了,那里如今归宫里人管,还有农司的人在那里坐阵。

西直巷里,知了在大权上仍不停的叫,这夏末更是热的让人受不了,季小淘坐在屋里盘点着这段时间的收入,记着帐,鹅儿在她身后打着扇子,可就这样,大颗大颗的汗珠仍不停的从小淘的额上流下。这时候,让小淘无比怀念后世的空调,这东西,有的时候,嫌得空调病,不好,没了呢,又怀念着那股子清凉。人有时候真的很矛盾。

“夫人,地里的瓜就不管啦?就付了那么一点点银钱,还不到咱们批发给八仙楼一次的价钱呢。”鹅儿边扇着扇子边皱着鼻子问。

“就当无偿捐了呗,卖朝廷一个好,别看西瓜今年这么好卖,明年这卖瓜的行当说不准要差好多,今年这些买瓜吃瓜的。保不齐都留了种子,家家又都有点田地,明年人家自个儿种了。”小淘停了笔,心里已经在想着,明年这瓜倒底是种还是不种,今年西瓜的热销,其中夹杂了种种问题是以前小夫妻俩从未想到过的,虽然小淘去年在柳城已有卖瓜的经验,但不同的地利和人和带来的结果是不一样的,若不是二哥和嫡宗那边派了人坐阵,指不定要发生哄抢事件,如今,更是招惹了许多闲言碎语,让季小淘郁闷不已。

“也是。”鹅儿点点头,然后掰着指头算道:“其实今年咱们也没赚太多,之前的花销也很大,我看那些酒楼都比咱们赚的多,再加上自然损耗,哪象外面传的那样发大财了。那些人就是眼红的。” 这个夏天,鹅儿跟着小淘,也段练出了一身算账的本事。

“理那些做甚,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季小淘回道,放下笔。合上帐本,她刚才算过了,今年的西瓜收入,再加上娘带来的家俱作坊的分红,以及鞭炮作坊的分红,应该可以买一栋中等大小的房子了,爹打算再把家俱作坊开下来,到时候再多画点家具样式,以后就光家具作坊和鞭炮作坊的分红就够了,卖瓜这活儿,以后不能做了。今年,她当侯岳是个没职的散官,就没在意这些,没想,仍是叫人整出好些个闲话。别的不说,就单这西直巷,她送瓜于人吃也送了不少了,可背地里,仍免不了传些诛心之言,让人丧气的紧。

昨晚,她已经跟侯岳商量好了,这瓜明年不种了,把田租给别人种,自家少少的种点,自己吃。

记好帐盘点好一切,季小淘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大家都是忙坏了。

看了看天色,日头已开始西斜,便同鹅儿进了厨房,厨房的一边盆里,用草绳串着几十只螃蟹,这是今早上,她在菜市上买来的,这阵子,霍学士帮了她家不少忙,便想着晚上烧一桌酒菜,请霍飞白夫妇及自个儿爹娘吃一顿酒,早上都已各自打过招呼,只是侯岳自上午同霍飞白一起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鹅儿一边将螃蟹剔剥洗净,小淘整着椒料,姜蒜米儿,又调了粉,待螃解洗好,就团了粉,香油炸过。再用备好的酱料淋过,香喷喷,酥脆好食的很呢。

然后又弄了个滤蒸烧鸭,爆炒腰子,馄饨鸡,然后烧了几个时令素菜,又开了一个瓜,切片切好,待一切弄好,让鹅儿整理杯盘,她先去请自家爹娘过来,到了隔壁,小宝哥正拿着一把木剑在院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比划着,小锁儿跟在边上就直拍手叫好。

两小家伙,一个亲腻腻的唤了声妈妈,一个脆脆的叫了声姐姐,小淘拍了拍两人的后脑:“去,回我那屋里,让鹅儿打了水给你们洗洗手,擦把脸,等爸爸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一听要吃饭,小宝哥就来劲,拉着小锁乐颠颠的跑,小锁儿忙不叠的直唤着:“宝哥儿慢点。”

这两小家伙,小淘乐呵呵的摇摇头,然后进了屋,没看到季爹和季娘子,却听屋里响起两人的说话声。

“小刀的事情要看天命,这回能找到衡儿,那也是不错的,想来二弟一家也在当年失散,改天我们去看看衡儿吧。”季爹的声音道。

“要去你去,我不去。”季娘子的声音里透着极不情愿。

“唉,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二弟一家还不知在不在世,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呢。”季爹叹着气道。

“你说的轻巧,我就是小气,还是那句话,你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季娘子说着,甩了东西出来,正好迎上小淘。脸色不由有些悻悻,知道让小淘听了去,喃喃的,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看到季娘子有些尴尬的神情,小淘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上前一步挽着季娘子的胳膊,亲热的道:“娘,我酒菜都烧好了,就等爹娘过去,这阵子大家都累了,喝点酒,也好轻松轻松。”说着,又冲屋里喊了声:“爹,喝酒了。”

“知道了,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来。”季爹回道。

小淘应了声,拉着季娘子先回屋,一进门,却听到一屋子的笑闹,侯岳和霍飞白夫妇已经过来了,身后季爹的脚步声响起,人都到齐了。

小淘按了季娘子坐下,然后同鹅儿一起上菜,倒酒。

吃酒间,霍飞白一幅喜形于色的样子,侯岳也显的挺高兴的,原来,今天白天,这两人进宫了。只是小淘问他们干什么时,两人都闭口不言,说是要保密的,弄的神叨叨的。

原来侯岳和霍飞白今天接到礼部科考司的通知,今秋,朝廷要开科取士,侯岳和霍飞白双双入选礼部科考司的阅卷官,这时候的阅卷官可不象后来那般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如今就象后世那些对着答案忙改卷子的老师一样,然后写下判语,最后交由主考官等人裁定。

侯岳一开始倒是淡然处之,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多赚一份润笔钱而已,可看侯飞白一脸忍不住的欣喜,侯岳就觉的这里面可能另有古怪,当然他决不会认为霍飞白是想借机捞钱,霍飞白为人虽然纨绔了点,但还算正派,身上更是从来不缺钱花,再加上这家伙琴弹的风骚之极,音律又极好,随便谱一首曲子,那钱大把大把的赚,另外这次的科举措施很严,出题,阅卷,到定名次,三步分开,互相保密,中间是没有任何空子好钻。

等出了宫门,侯岳才问霍飞白,才知这其中另有缘故,原来给试子们写判语,对于这些学士来说,也是一次考核,学士们根据要求阅卷,然后送达考官们审核定名次,然后公布名单,科考之关算是结束了,但这些进士们能不得到官职还要由吏部说了算,此后,进士们的卷子拆封后送达吏部,由吏部根据声,言,书,判四个准则定职,而判则是重点,即对事件的分析,评判,处置,而最先能引起吏部大员们注目的,不是试卷的内容,而是阅卷官们的判语,这就意谓着阅卷官同样进入了吏部官员的视线,而这些阅卷的学士们大多都是等待官职的散官,若是被哪位吏部大员看中,派了职位,那才算真正的踏入官场,摆脱现在这种被人称为在家学士的尴尬。

第七十八章 大雨

第七十八章 大雨

相比起霍飞白的兴奋。侯岳就显的淡定多了,这厮身上背着三年孝期,要到明年才结束,咱一切慢慢来,不急,侯岳一直打定混日子的打算,开玩笑,武德年间李唐的内斗也是很厉害的,尤其是这次科举,那就是李渊,李建成,李世民,三方抢人才的大战,一个弄不好,那就成炮灰。

看着飞白同学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这家伙这时候已经开始谋划着请人吃饭的事了,看在两人关系不错的份上,侯岳觉得有必要给他泼泼冷水。

“这京里的官职才多少啊,皇上还得留着分赏有功之人呢,就连从六品的起居舍人,盯着的人我看都绕宫城一圈了。还有左补阙左拾遗等,排队的也是一溜子,咱们这时候凑什么热闹啊,再说外官,现在正是平定天下之时,各大门阀都盯着呢,别的不说,就说你霍家吧,那灵丘就是你霍家的天下,上回你说,霍家已投了李阀,那灵丘的官员早被你霍家独断了吧,可愿意让给别人的?真要分了别人去,那也处处受制于你霍家,何况,我们这种以文学技艺进身的官,暂时还没到要用的时候,所以,万事稍安勿燥,且奈心等待,我可听说了,那秦王有建文学馆打算,到时,凭你跟秦王的关系,还怕没有一席之地?”侯岳说了一大通,想着上回,霍飞白同李二在半掩门里被人堵着要打断腿的事情。心里还偷着乐。

只是想到这里,侯岳又不由的有些疑问,上回看霍飞白同李二关系不错啊,那这回怎么也没进秦王府呢?便加问了一句。

那霍飞白撇撇嘴角道:“我看不惯侯君集那幅小人得志的样子。”说完,想起侯岳还是侯君集的兄长,便停了话头,表情仍是不忿的样子。

侯岳这才想起,这霍飞白同侯君集这间关系不怎么样,以前霍飞白压侯君集一头,现在侯君集领了军,掌了权反过来压了霍飞白一头,侯君集也是个记仇的,自然要给霍飞白使绑子。

这事侯岳便不方便插话了,只得不说话,一味的喝茶,那霍飞白此刻却在想着侯岳的话,其实他并不是真想去谋什么官,主要是肚子里有气,他自小就喜欢音律和绘画,对于官场这一套并不喜爱,再加上喜好游荡的性子。因此一直是家族里的异类,在别人眼里,那就是混世纨绔,没有出息,这回他夫人过来,在他耳边好是埋怨了一通,又说:“老爷子发话了,若是不能谋个职位,就让他回灵丘给他安排一个。”

霍家的家规是极严的,霍飞白浪荡的性子同霍家格格不入,打死他那也是不想回去的,因此,他才想着谋个官好堵霍老爷子的嘴。

现在听了侯岳这翻话,想想,以他现在的样子,怕是轮不到什么好职位,还要去求人走路子,低声下气的,非他所愿,想着,那谋缺的心思也就淡了,真要被牵进利益的争夺里面,说不准退身都难,反正现在已是从四品的学士待诏了,他不回去,老爷子还能来绑不成?

心下决定了,霍飞白看了侯岳仍在品茶的样子,心想,这侯三公子这倒是个明白人。不过,这明白人有时候也要做些不明白的事,比如说那侯君集吧,侯小公子当年在马邑如丧家之犬,到了柳城,这侯三公子硬是想着法子将他扶成柳城三杰之一,还有那铁人三项练兵法,成就了侯小公子的今日,当然,侯君集也是个人物,这一点霍飞白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那股了好勇斗狠的狠劲不是人人都有的,更何况侯君集也是有心计的。

别的不说,就说秦王对侯三公子侯岳,其实在见过侯君集的铁人三项练兵法后,秦王就开始打听侯岳的一切,从那时起就对这侯三公子有一份欣赏,这一点霍飞白最是清楚,因为有好多东西,秦王都是找他打听的。

这次进入长安,本来侯岳就在秦王的第一批要招集的名单内,只不对最后被侯君集以侯岳曾在李三娘军中当过记室为由给打销了。李二怕引起自家姐姐的误会,便等了些时日,见李三娘没什么动作,这才发招集信,结果反倒三方撞到一起,这实在是个巧合,这些霍飞白自然不会在侯岳面前说,人家是兄弟,他自不便枉做小人。

霍飞白不说,侯岳自然蒙在鼓里,还道自己时运不济。好在这家伙乐天知命的性子,倒也没觉得如今这样有什么不好。

于是两人又聊了几句,侯岳便回自个儿家里了,两隔壁的,走动方便的很。

开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长安城的人流也明显的多了起来,离贡院最近的几家客栈已人满为患,甚至连柴房都住了人。连带着觉的天气都特别闷热。

“这天,一准要下雨。”季小淘一进家,看着潮叽叽的地面道,回潮回的这么历害。

“回来啦,作坊那边都准备好了吗?”侯岳从小书房里探了头出来,这眼见着快要开考了,他这个阅卷官也要冲冲电,怕到时闹笑话呀,虽说是有现成答案,但有些义理方面的,还得要他把握尺度的。

季爹的家俱作坊铺面租好了,就在钱可素家那一片的东四街,铺子有些旧,但胜在面积较大,倒也合用。季小淘这会儿就是从季家的家俱作坊回来,季爹现在已经开工了,招了两个学徒,又请了一个婆子专门忙灶上的事,季娘子则是两头跑。

“准备好了,爹下午就带着人开工了,请的几个人都很老实勤快。”季小淘回道,这时小宝哥从书房里跟火车头似的冲出来,抱着小淘的腿道:“妈妈,我会背诗了。”说着,便背着双手,摇头晃脑的道:“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白,低头思故乡。”

小淘有一种发晕的感觉,拍了拍小宝哥的背道:“嗯,背的真好。外婆在家里,你去背给她听听。”

“嗯,我这就去。”小娃娃最是爱现,这会儿就小跑着去隔壁,慌的鹅儿连忙跟着,就怕他绊了石阶跌倒。

“人家李白大大还没出生呢,你把他的诗就整成了教材,小心他从后世魂穿过来找你算帐。”小淘白了一眼侯岳道。

侯岳嘿嘿一笑:“没法子,这不马上要中秋了嘛,有些想家了,我读诗寄情呗,叫咱儿子听见了,非要学,只好教了。”

小淘知道侯学说的这个家不仅是柳城那边,更是那一千多年后的家,这些年侯家波折不断,小淘想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现在想来,似乎一切都模模糊糊了起来,只是那种感觉却仍揪人心的紧。

“你说,我要是写封报平安的信,然后让咱们的子孙一代一代的传下去,然后交给我老妈,你说不知成不成。”小淘道。

“没戏。”侯岳很干脆的道,一封信能保存个十代都是了不得的事,何况一千多年。

“你说没戏就没戏啊,宁可做过不可错过。”小淘的扭劲也犯了,这会儿,便打算找纸笔,后来觉得纸肯定保存不了,又准备去弄些竹简刻。

却被侯岳从后面一把抱住:“别折腾了,来咱们运动运动,现在儿子天天粘着你,弄得我们亲热的机会都变少了。”侯岳嘿嘿的道,将小淘整个抱起来放在书房的软榻上,然后栓了门回来,嘴巴就对着小淘的嘴巴啃下去。

小淘两手顺势勾着侯岳的脖子,正准备来一个对接。

却听那门外又响起啪啪的拍门声:“爸爸,爸爸,快教我写字,外婆让我把背的诗写下来。”

小淘连忙推开侯岳,两夫妻一阵手忙脚乱的整理衣服,侯岳那个怨哪,嘴里嘀咕道:“难怪都说小孩子是讨债鬼。”

季小淘红着脸,然后一脸故作平静的开了门,放小宝哥进来,然后出去,便呵呵的笑开了,侯岳那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实在是娱乐人。

当晚,侯岳自然是百倍的讨回,两夫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只是小宝哥就睡在边上的小床上,两人要格外的小心,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好在这时代不管冬夏,都挂着帐子,不用担心被偷看了去。

好不容易完事了睡去,只是半夜里,却叫大雨给吵醒了。

哗啦哗拉的,打在石阶上,打在树叶上,又因为窄窄的小巷,声音更见得响。

侯岳压住小淘要起来身子道:“你睡着,我出去看看。”说着,穿着蓑衣,先检查了窗户,还好,春天时修过,没有漏水的,再拿油布把院子里的鸡舍盖了盖,几只半大的母鸡正抖着身上的羽毛。然后回了屋。

小淘支着身问:“怎么样,有没有漏水的地方。

“没有,这边屋子还是不错,只是外面的雨太多了,跟整盆整盆子倒似的。“侯岳道。

“我就说今天要下雨,地面回潮成那样。”小淘道。

两夫妻重又躺下,在一片哗啦啦的雨声音睡去,只是鸡鸣时分,就听外面有人在喊:“涨水了,涨水了。”

第七十九章 行卷

第七十九章 行卷

侯岳连忙穿了衣服起来。又叮嘱着小淘看好小宝哥,出了厅,小院子里,地面上看上去全是白花花的水泡子,刚在走廊的檐下站定,那袍边和裤腿就湿一截。

侯岳将袍襟拉起,压在腰带上,又将裤腿卷的高高,穿了蓑衣,带着斗笠,刚打开院门,就看小巷子里的水已经满到了石阶,再往上涨,就要进院子了。

“贤婿啊,家里可进水了。”这时,季爹也站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就这么一会儿,水已经漫过石阶,淹没了两人的脚背,眼见着就要进院子了,似乎各处的积水都往小巷子里来。平日到没太觉的。这会儿才发现,西直巷的地势较低。

“还好,水没进家,不过看这势头怕是不妙啊,怎么水涨的这么厉害?”侯岳道。

“肯定是水沟的排水处堵了,快找人去衙门,让他们派人来通。”一边霍飞白搬了个小凳子在石阶,人便站在凳子上,头顶已经顶着横梁了。

因为西直巷是京兆衙门的房产,所以,平日里这些维护房子,修理路面的事都是由衙门里的人出面的。

这时,斜对门的一个老学究没好气的道:“早让人去唤了,到现在鬼影子也不见一个,那般人都是吸血鬼,没点银钱,就想让他们办事,没门。”

这时,季小淘安顿好小宝哥,让鹅儿照看着他,便也戴了斗笠出来,走到侯岳身边,也叫那越来越往上涨的水给吓了一跳,这雨还没有一丝要停的迹象,这样下去,家里进水是迟早的事,听了那老学究的话。又看到对门的柳家娘子正急慌慌的看着一巷子的水,便道:“柳娘子,你家夫君不是在兵曹下面做事吗,请他去说一声说不准管用。”

这自古吏最滑,西直巷住的大多都是一些散官或是一些占不了权的笔吏,都是些空有名头去无实权的,遇上事,衙门里那些个滑吏大多都是不买账的。

“别提了,我家的死鬼男人昨晚就没回来,也不知在哪个粉头身上卖力去了,死在外面最好。”柳娘子恨恨的道,说的咬牙切齿,周围人倒是见怪不怪,别看柳娘子现在说的狠,真在那柳大面前,却是屁也不敢放一个,那柳大是个凶神恶煞的人,一个不顺就是拳打脚踢的,柳娘子没少吃苦头。

没法子,侯岳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就对季爹道:“爹。要不我们自己去通,只是不知那水沟的排水处在哪里?”

“我知道,我知道,就在巷尾那间屋子的屋后,同西横街接头处。”那老学究道,他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对于西直巷的一切,都摸的十分清楚。

侯岳回屋找了根铁钎,季小淘跟在他边上,拿了两个斗笠,又拿了把油纸伞,也要跟了去,却被侯岳一熊:“慢着慢着,这么大的雨,油纸伞管什么用,你就在呆在家里,要不然我还得分心。”

小淘想想自己去也没什么用,只得忍着担心,看着侯岳的身影漫在雨幕里,好在这时雨开始见小了。

侯岳拿了铁钎出门,季爹拿了麻绳和一棍粗圆棍子,这时,边上几户人家的男人也出来了,每人手里都拿了棍子和绳子,其中有人道:“侯学士,我们一起去,那水沟排水口压在大石板下面,要使大力气才能抬得起来。

众人一起到了到了那排水口处,侯岳和一个汉子用铁钎翘起那青石板。另几人拿了绳子套上,然后才抬开。

不一会儿,排水口就露在众人面前,侯岳瞧了瞧,别说,这时代,城市的排水措施已经相当不错了。只是此刻那排水口处,堵了许多垃圾,夹杂着一些头发将排水口堵的严严实实的,一边一个汉子用爪篱将垃圾扒走,就听咕咚咕咚的水声,水开始往下泄了。

“好了,好了,通了。”侯岳高兴的道,也不忙着合上青石板,就看着巷子里的水直奔这里而来,这时雨已经转成毛毛细雨了,天也放亮了,从早上鸡鸣时份忙到现在,已是大上午了。

各人都觉的肚子咕咕叫了,再看了看排水处,应该不会再堵了,便又把青石板合上。然后各自回家吃早饭。侯岳落在最后,捡起地上的铁钎,这时,一乘小轿停在侯岳的边上,侯岳好奇的望了过去,却看八仙楼的玉茹小姐从那小轿的窗口处探出脸来,不愧是八仙楼的当家人,那娇颜直晃人眼哪。

“这一大上午的,侯学士一身湿的在干什么呢?”那玉茹好奇的问道。

“还不是这大雨闹的,排水口堵了,来通通。”侯岳回道。这家伙心里却在感叹哪,难怪侯君集为了她能干出那样的浑事了,实在是红颜祸水啊。

“呵呵,没想到学士还要做这个,正巧,小女子找侯学士有事相求呢。”那玉茹说着,就下了轿,她个子高挑,边上的那丫头得踮着脚尖给她打伞。

侯岳本来就要转身走了,听玉茹小姐这么一说,倒是不好马上就走,因为霍飞白的原因,两人也算相识,便道:“玉茹小姐有事尽管说,只是在下能力有限,若帮不了忙,还请见谅。”

那玉茹看了看四周,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吃铺子道:“要不,我们坐那里说,侯公子还没吃早饭吧,小女子也没吃,正好一起。”

侯岳一听这话,立马摇头道:“不了,玉茹小姐请说,我家娘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吃早饭呢。”这玉茹小姐在他眼里就是麻烦人物,当年侯君集为了她吃足苦头,现在霍飞白为了她,天天同自家娘子冷战,他记得这玉茹小姐是刘武周的人,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来到长安,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让人琢磨不透。

另外有一点侯岳可以肯定,只要他跟玉茹小姐在那小铺子里一坐,不出一刻钟,就会有不同版本的说法传到小淘的耳里,到那时。他混身长嘴也辩不清,这个时代,避嫌是很必须的。

玉茹小姐瞟了侯岳一眼,那眼中的嗔怨让侯同学一阵头皮发麻,这玉茹小姐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侯公子如此说,那玉茹就不强求了。”说着,从怀里拿了一叠稿子递给侯岳:“这是一学子托付于小女子的文章稿子,请侯学士帮忙看看,写个论判。”

侯岳接过稿子,这才明白玉小姐找他做什么,原来是替学子行卷,这时的科举能不能考中,并不是只看考场考试的成绩,还要看平日的文章诗赋,所以,在考试之前还有行卷和纳卷之制,行卷呢是学子们将自己的文章送给文坛名士和政坛的要人,若得到认可,可直接推荐,纳卷就是将平日的文章集直接递往礼部于主考官,用于录取时参考。

当然,行卷和纳卷比较起来,行卷还有人情的因素在里面,应该说作用大于纳卷。

而一些没什么路头的人找当红的姑娘帮忙行卷那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居然有人通过玉茹小姐行卷行到自己手上,侯岳有些啼笑皆非,他这点才名,水份比较足,柳城三杰之名在这长安不过是无名之辈,倒是前次那场辩论似的清淡,拜那陈平所赐啊,如今在这长安,侯岳侯学士倒也不算是无名之辈了。他同霍飞白一起还得了个霍音侯书之名,指的自然是霍飞白的音律,侯岳的书法。

行卷是正常的行为,倒也不须推辞,侯岳便收好稿子,然后同那玉茹小姐告辞,转身快回,那玉茹小姐的目光让他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当然他不会自恋到认为玉茹小姐对他有意思,比起霍飞白的俊师多金,他侯岳可差远喽,何况家里又有悍妇,这点也成了学士圈子里的笑谈,只不过侯岳从来都不以为意。

刚进小巷,就看到小淘正站在门处朝这边张望。

“怎么才回来?”小淘接过侯岳手中的斗笠。

“路上遇到八仙楼的玉茹小姐,帮学子给我递稿子呢。”侯岳说都会,将手上的稿子交给小淘,他身上湿渌渌的,得先洗个澡换身衣裳。

“算你老实。”小淘收了那稿子,两眼含笑的望着侯岳,眼中打趣意味十足。

“汗哪,哪个长舌妇这么快?”侯岳郁闷,心想着,还是要赶快买房子搬离这里,这西直街,八卦的人太多了,总觉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

“什么长舌妇,太难听了,那柳娘子刚才过去买包子,回来说的,说那花魁青天白日的就跟你在路上打机关呢。”小淘笑道,两人进屋,帮侯岳放好了热水。

“什么青天白日打机关的,她自家男人都管不好,还这么盯着别人,以后少听她的话。”侯岳有些不悦:“所谓多门之室生风,多言之人生祸,这种人得远远的避了。”

“知道了,老爷——”小淘音拖的长长的道,这古代呆久了,侯岳可是越来越有当家老爷的派头的。说着,帮侯岳拿好衣服,就要出门。

却被侯岳一把勾住了腰:“娘子别跑,帮老爷擦背。”

小淘回身,在他腰间拧了一把,那侯岳正打算着将小淘拉下水,两夫妻洗个鸳鸯浴,却听外面鹅儿道:“夫人,有客人来了。”

得,好好的兴致又被打断了,侯岳想着呆会儿要看看这客人是准,以后最好列为拒绝往来户。

等侯岳洗好出来,看到小淘正陪着梁道数在说话。

见侯岳出来,小淘便又进厨房张罗了,弄了煎饼,几个小菜,一碗米汤,普通的几样东西,侯岳吃完,便同梁道数进了书房。而梁道数这回的来意,也是行卷。

第八十章 苏大人的家事

第八十章 苏大人的家事

书房里,梁道数品着茶。看着侯岳书桌上的一副字,摇头晃老的读着,真有点他祖父梁老学究的架式。

“侯三哥,你这字越见火侯,格局已经打开,成为一代宗师指日可待了。”梁道数道。

侯岳被他说的老脸一红,经过这些日子每日不缀的练习,字是进步了,但体却不是他的体,惭愧啊,这厮有些心虚,心里嘀咕着,一段时日不见,小学究似的梁道数说话做事也见圆滑了,这官场真是段练人哪,只得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道:“梁小弟过誉了,对了,你不是在武功县做县丞吗?怎么也来参科举考试了?”

“我祖父大人说过,自今往后,进官一途。唯科举最正,我自幼又熟读各类经集,穷究理义,再加上近一年来的实践,倒不怕这区区科考,何况,去年底苏大人因苏夫人去逝,告了假,朝廷里另派了韩大人补了这武功县令之缺,那韩大人一到任便往衙门里塞自己的亲信,我们这些个老人全都被排挤在外,整日里无所事事的,我便辞了职,这段时间一直闭门读书,结合一些实践,那对义理的理解更通透了不少。”梁道数说着,又把武功县近期的一些事情叙了一遍。

韩正魁接任武功县令,上次侯二叔来长安时提过,侯岳倒也没太在意,还以为只是暂代,现在看来,他这一上任,那苏大人再想回武功县任县令已经不可能了,便问:“那苏大人呢?”

“苏大人丧假结束后倒是回来过,同他那义子来收拾东西,估计要在家等吏部的缺了,不过。他最近似乎过的并不如意,吏部的缺迟迟没有消息,又听说他那妾室徐氏扶正后给他添了一个儿子,他本该欢喜的,只是那徐氏自生了儿子后,性情大变,待那苏巧姐很是苛刻,更是视那义子为眼中盯,苏大人几次劝说,徐氏表面应承,背地里更是变本加利,苏大人喝了酒时跟我说过,很是后悔将徐氏扶正,又常深叹苏夫人去逝的早。”

说到苏大人,梁道数不免有些唏嘘,苏君如在任时,十分欣赏梁道数,梁道数也以苏君如为师。

听到这里,侯岳不由的有些为季衡担心,想着一会儿跟小淘说说,找个空去看看季衡。

中午的时候。留梁道数吃了午饭,等他告辞时,侯岳又塞了点银钱给他,只说是借给他,以后要还的,梁家的情形他们清楚,也仅仅是清苦渡日,现今梁道数又辞了职,没了收入,住在客栈里,每日银钱花销不少,那点积蓄肯定是不够用的。

等梁道数离开,侯岳便同小淘说起了季衡的事情,季小淘想着,这阵子,他爹还让她把季衡找来见见呢,看来这一趟得跑,只是侯岳这阵子忙,一些应酬实在推不掉,便不能同小淘一块儿去,小淘便把小宝哥由季娘子带着,自己带着鹅儿,两人俱是男装打扮,租了马车去鄠县,到了鄠县,由于出来的时辰较晚,到时已是傍晚了,只得先找间客栈住下,吃了东西。早早休息。

第二天上午,季小淘便同鹅儿一起去苏家,苏家在祖上应该是比较风光的,那苏宅很大,格局之间很有气派,只是现在整栋宅子看来有些老旧,鹅儿上前拍了门,门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记忆特好,还认得小淘,一听说是找季衡的,先是那头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出来,带着季小淘二人绕了个圈,到后院的小门,那上面还锁了把小锁,开了锁,那看门的老汉对季小淘道:“公子就住在后院,你们从这里进去看他,看完了也从这里出来,走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