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吃药了…”说着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满脸泪痕的程姗,嘱咐道:“情绪波动不要太大,对身子不好…”说着看了我一眼,“是她朋友就多开导开导她…”

“我不是自杀的,真的是不小心…”她看着我,坚定道,脸上犹挂着泪痕。

医生愣了一下,没说什么,看了看她的情况就走了出去,门被带上时我看见一脸阴沉的秦子阳还有一旁的钟子林。程姗也看到了,他似乎感觉到了一般,微微抬起头,表情很平静,但只这一眼,这似乎死水一般的一眼我似乎就明白了很多。

“睡一会吧,吃了药就该多休息,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是好姐妹。睡醒了再说。”我走过去把她身后的枕头放平,扶着她躺下。

“念锦,其实我只是想幸福一次,哪怕这段幸福是被所有人所不看好的,我也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次机会…”

渐渐的药效上来了,她的呼吸也渐渐平和下来。我开了门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那伤口一直没处理,有些裂开了,这会儿疼的厉害。

秦子阳只看了一眼,就把我抱了起来直接到了另一间高干房,让人给我重新缝了针,包扎了起来。

“让我过去,我不放心。”

“你现在需要歇息。”

“我另一只脚还没废,就是单蹦我也会蹦过去。”

他脸色愈发阴了下来,抱着我向程姗的病房走去,但这次我没有进去。

透过玻璃我看见钟子林站在病床边,手伸出一半却又缩了过来。

最后双手擦在兜里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但那眉头却是蹙的刻骨,似乎他极力想要抹平却也只是徒劳。

似乎挣扎半晌,他终究还是走过去,站在她面前,那张因为吃了药而熟睡的脸虽然蜡黄,枯槁,但却显出难得的安宁。

他微微伸出手帮她掖了下被角儿,此外便没有再多的亲密举动。

而他的神情因为背对着我的原因,看得并不真切。

我转过身,顺着来路往回走。

“为什么不冲进去?”秦子阳蹙着眉道。

是啊,为什么不冲进去呢,屋里面的那个人不是展子奇,也不是别人,是最让我忌讳的钟子林。

我不希望自己最好的姐妹跟他,但这一刻为什么没有进去呢?

“因为她内心里想让他在那。”我听到我自己如此冷静地答道。

秦子阳的嘴抿得更厉害了。

但后来我知道,原来程姗还是对我说谎了,那根本不是什么不小心,也的确不是她自杀的。车子冲过来的那一刹那儿,她像是一头凶猛的母兽一样去护住自己的幼崽,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秦子阳,你痛了吗? 27

当时钟子林也愣住了,直到程姗浑身是血的跌倒在他怀里,他才反应出那一刻的事情。事情发生的是在夜里,由于案件牵连的很多,是政治上那些密不可宣的事儿,原本也没打算真撞到他,只不过是想给个警告罢了,没想到突然冲出来的程姗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这是我后来从秦子阳那儿听到的。

他说话的时候本是面无表情的,眉头微微有点皱着,但是在说到程姗毫不犹豫扑过去时似乎也被触动了那么一些。

那毕竟是命啊,发生在一瞬间的事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对与错,好与坏,也完全想不到死了后,这个男人会怎样记得她,会感到愧疚?难过?还是,…怜爱?

这一切的一切在那突如其来的一瞬间都是无法反应过来的,完全是出于身体本能那一瞬间的自发行为,是骨子里流淌的毫无保留的爱意才会驱使她这样…

我不禁想,如果换成我,我会做到这样吗?

此时,秦子阳也在看着我,半张脸沐在暗色中,窗外隐隐有月光透进来。

我摇了摇头,我不会,一命换一命的事情我不会去做。即使是身体的本能,我也是会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但若是共同陷在沼泽里,让我踩着他的肩膀爬出来,那我也不会,我宁愿和他共同淹没在那片无望的沼泽中。

呵,我还真是个矛盾的人…

后来我约钟子林见面,他答应的很爽快。

出现的时候他依然开着他那豪华的轿车,身上的衣服从头发丝到脚底也依然是干净的不然丝毫纤尘,甚至他的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哀恸,连那份萧索也不见了。

他还是他,那个花花公子一般的钟少。

“来很久了?”

“不是很久。”我道。

他牵了一下嘴角,眼神之间带着一股不若秦子阳那样深沉,却也足够邪魅迷人的笑意。

“让女士等不是绅士所该有的行为,今天你随意点,全部我请客。”

“程姗你打算怎么办?”我没有跟他绕圈子,这个人我始终看不透。

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秦子阳有那么大的敌意。他到底为了什么那般恨他。

“没什么打算。”他低声道,然后走向桌旁,把我那边的椅子拉开,比了一下。

我坐下看着他,这张脸果然够迷人,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他们这几个人的确是受上天拥戴的。

秦子阳是,萧洛是,饶起云是,他钟子林也是。

不过当然这其中也或多或少是因为他们不凡的身价,出身的家庭,从小培养起来的那股子气质和派头,尤其是对于男人,有没有魅力绝对不是凭借一张可以算是好看的脸蛋。

“她是为了你躺进医院的。”我冷声道,双眼瞪着他,恨不得化成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咽喉,看看他是不是还是以着这般不痛不痒的姿态毫无波澜地说出来。

“你想让我怎样?娶她?”他忽然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端在手中把玩,然后倾身贴近我。

他的气息忽然贴了过来,一双眼透过眼镜看向我,神情陡然严肃下来。

“苏念锦,你明明知道这些是不实际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简单放弃秦子阳不是吗?”

我一愣,瞬时冷下脸来,全身都戒备起来看向他:“不是我先放弃他的。”

“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至于到底是什么,你这里清楚…”他在左胸口微微一点,侧开了身子。

“程姗对你是一心一意的,如果真的无法接受就请彻底拒绝,不要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我抬起头,这次没有避开他那如狼一般邪魅的眼神,“因为那些希望最后都会变成绝望,把她彻底毁灭。”

“其实…”他顿了一下,一直把玩在手中的杯子微微扬起,轻抿了几口。最后放在桌子上:“不能说没有一点感动的…,尤其是她那张脸,车子开过来时的灯光晃在她脸上那一刻的样子,这几天不论我闭着还是睁着眼总在我眼前出现,我当时有试图去拉她的手,我知道那车不会真过来撞我的,最多不过就是走个样子,吓唬一下,他们不敢真动我的,不过没想到她却把我的手甩开,用着一股巨大而坚毅的力量…苏念锦,你知道她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到那儿,忽然顿住了,带着一丝嘲笑一般地看着我。

“什么?”我问道。

“她说,‘我知道这些事你不能闹上报纸,对外舆论就说我因恨你花心与你争执,威胁着不小心冲到车前自己撞的吧…’,她这话挺简单的,真挺简单,可怎么就这么让人听着不得劲,听完后心里像被什么捂住,喘不过来…”那张平静的面孔终于露了一点缝儿。虽然看起来还是那样,再平常不过,鼻梁上带着金边的镜框,嘴角噙着的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但分明却让人感觉到他内心那一瞬间的震荡,他晃了晃手上的杯子,再次一仰头,干了进去。

“她真愚蠢,我分明不爱她的——呵呵…”他淡淡道。

“是啊,她真愚蠢,她分明知道你不爱他的…”我学着他的样子说道,可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之后我们一直在喝酒,很慢,似在啜饮着的不是酒,而是某种苦涩,不解,彷徨——万千种心情,并不是酒能够诉说出来的。但却可以借着它一点一点被释放出来。

终于,我开口道:“钟子林,你为什么这么恨秦子阳?”

他一顿,眯起眼,就连拿着酒杯的手也是一僵。

“这个问题,你让他自己来问会更好。”

“这么说,你心里的确十分恨他。”

“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吗?”他问,笑了笑,懒洋洋的样子。

“是够了,只是,就像你说的,是‘表现’得够了。”

“我就说找女人不能找太聪明的,好了,这顿饭吃的也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还是出去吧,不然指不定某人什么时候就冲进来了,我可不想见到正在愤怒中的妒夫,那实在是无趣的紧。”他说完站起身来,我也跟着站起,穿好外套后,看向他,再次郑重道:“如果对程姗还有那么一丝感动的话,那么就放过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放过?”他笑,耸了耸肩。

刚走出来就看见一辆蓝色的捷豹停在那里。

车窗被摇了下来,有烟圈从里面缓缓扩散开来…

我慢慢地走过去,腿上的伤不允许我走的太快。身体真是人们无法抗争的东西,在这些非自然因素面前,总是显出人类本身的无奈的苍白…

他看向我,脸色有些暗沉。

当我坐进去后,车子很快地启动起来,但速度并不是很快,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平稳的,一点也不颠簸,很缓慢地在柏油马路上缓缓前行…

到了别墅后他立刻把我抱起来,用手甩上车门,径直把我抱进了卧室。

他的瞳孔颜色也在变得越来越深,那张愈发暗沉的脸色让我知道他正处在某种盛怒的情绪中。

“为什么不早说你要见的人是谁…”

“我要见谁和你有关系吗?秦子阳我们已经结束了。”

“很好,你又在激怒我。“他淡淡道,但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站起身迅速抽出一根烟,缓慢地点着火,他的手指仍是那样好看,和许莫然的不同。

许莫然,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

会不会因为我急得满大街的乱找。但,随即,这个念头就被我熄灭了,凭借许莫然的人脉,早就能够查到我在哪里。

仿佛安心了一般,我抬起头看向他。他的肩胛宽而长,十足的衣服架子,真的,若说样貌,他们这伙人中各有各的特色,长得最俊俏的应该是萧洛,但身材最好的一定是秦子阳,曾经在这副身体上,我与他日夜交缠。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下了地,要去倒杯水,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他的动作很快,从转身到拽住我。

不知他后背是不是也有双眼,时刻能察觉到我的每一个动向——

见我沉默不语,他微一使力,我整个人跌在他怀里,被他困在胸前。他的脸忽然凑近…

秦子阳,你痛了吗? 28

他用食指拖起我的脸看着我。

“这么一张平凡的脸,当初我怎么就能够被它吸引住…”他的声音很缓慢,带着咀嚼什么的味道,然后脸,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靠近我…

慢慢地印上我的唇,眼神有些迷离…

眼看就要贴上,我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彼此都是对方的影子,然而下一刻,我别过脸。

“放开我…”

“放开你,放开你,放开你…”他突然大喊起来,然后果真把我松开甩到一边,他像是突然发了疯一般。

先是低低地笑了起来,随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最后干脆朗声大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和秦子阳是极为不相称的。

也许我们都会这样的笑,但秦子阳从来不会,他总是微微噙着嘴角,带着几分疏离,几分优雅,几分阴沉…但却从来不会这样。

我往后退,似乎感觉他身上的某种气息透着让我觉得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是直觉上来的,没有丝毫根据,但却在心里肯定,他的确是要怒了。

果然,他走过来,步伐极大,一直把我逼退到床边。

最后我跌坐在上面,他的双手撑在两侧,看着我。

“苏念锦,你从开始就让我放过你,可是不要忘记,后来是你来招惹我的…”

“对,后来是我招惹你的,我活该。我不该,我就该看着你秦子阳像一个乌龟那样缩在那壳里,看不见日出也看不见日落,却还有心情一般地抽着中华,喝着红酒。”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低下头,吻上我的唇,没有丝毫温柔,带着一股狠绝的味道,我不肯让他吻着,转过头,却被他双手拖住,他的手大而有力,死死地固定住我的脸,带着粗喘带着一抹坚决印上我的嘴。我知道挣扎不过,索性用咬的报复回去,他的嘴唇那些尚未好的深深浅浅的小口子都曾经是我在上面印上的痕迹。

曾经,曾经我也曾这样在他身上印上属于自己的痕迹。

第一次和他去大连时,我们在旅馆里疯狂的做爱,在电影厅里,甚至肆无忌惮地调情。

那个时候眼里没有其他,三生石上刻着的就只有秦子阳和苏念锦六个字,仿佛连那些缠绵的话语都成了累赘,我们用最赤裸的原始欲望探索着彼此。在那个时候高潮时我常常就着他的身子咬上去,也许是他的腰,也许是他的肩胛,也许是他的脖子。

他说我是妖精,专门来吸他的血,可是我却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株凌霄花,而他就是那紫藤树,我与他是树与藤的缠绵。

他的头越来越低,大手贴着我的肩胛和锁骨的地方开始游移,啃噬吮吻,甚至会重重地咬上一口,“会疼吗?苏念锦,你也会疼吗?”他听到我的抽气声后喑哑着嗓子道。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我冷笑道。

然后狠狠地推开他的身子。

但不论我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没能把他推离我身边半分。

“苏念锦,我怎么招惹上你这样的女人呢,我曾经没有心,我承认,但你不是,你是有心,可是你的心比谁都狠,比谁都硬。我一直都不肯相信,也不想去相信,可是最后,我不得不相信——”

说到这时他忽然像是一只小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痛,贴向我身边,他把手伸入我的发间,开始一点一点地梳理。另一只手一使力把我整个人拖平在床上,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我的胸口,紧紧地贴着,但没有吻,也没有咬,只是平静地贴着,似在听着那里的心跳。

“我曾经最低迷的时候看见一缕阳光,它穿过云层,从遥远的彼端射了过来,它带来一个声音,它说,‘秦子阳,你不能这样,你不应该就这样倒下,起来,让我们相濡以沫吧。’,可是那缕阳光原来并不是阳光,它带着的是全天下最毒的毒药,它先让我感觉到阳光的温暖,让我离不开它,然后再忽地把所有光芒都收起来,四处不再有阳光,甚至变得漆黑一片,开始一点点被寒冷包围…,苏念锦,你说你是不是就是那缕阳光?”

话起话落间,他的唇会隔着衣物贴碰上我的乳房,时有时无的热气喷洒在上面。那样的酥麻,痒,很痒,但却不是那个地方,而是心。

心里面痒痒的,又有些钝痛,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竟比我脱光了衣服,他那濡湿的,带着热气的吻直接落在上面还要痒…

“你说错了,秦子阳,那缕阳光不是我…”我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指抬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是你…”

他沉默不语,忽然把我拉近,想要吻,但最终却变成抱,狠狠地抱,像是要把我的骨骼勒断开…

他一直这样狠狠地抱着,然后又忽然把我松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戒指。

那戒指的模样很熟悉,隐约记得那天他反反复复之后从兜里拿出来的盒子中躺着的就是这枚戒指,样式很独特,四周是碎钻围着,中间刻的是我的名字。

他伸出手,看着我,眉宇间不知为何紧紧皱着,然后拉过我的左手,在拇指上反复摩挲,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是,戴上时的力度和速度都显得那般直接和粗暴。

手指上的戒指在他双手的压力下,竟然隐隐压着指骨,可是到了最后却又觉得分明是他手上传来的热力在压着…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看着他道。

“我只不过是把本来就该属于你的东西递交给你,就这样。”他粗哑着嗓子道。

“就这样?”我忽然痴痴地笑了。

然后细细地打量着这枚戒指,用手不禁地在那不粗不细的指环上摸了又摸。

“这感觉是不错,只可惜,终究是错过时节,也便错过了地方。”我要摘下来,却被他按住。

他看着我,一双眼死死地看着我。

那眼睛像要把我定住,或者更确切说是想要把我手上的动作定在那里。

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办法直视,只好低下头…

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却终究还是把它摘了下来。

我递还给他:“这戒指如果你早些给我,也许我就会义无反顾地收下了,但现在,我没那勇气了。也可以说,我没有以前那么爱你了。”伸出手把戒指递还回去。

我知道这样说一定会让他狠狠地痛起来,这话就像是一根最铎利的毒刺扎下他的心脏。

不那么爱了,不再那般爱你了,我会一天比一天少,一天收回一点,直到最后,慢慢地,把所有的爱都收回来。到最后,真的,不再爱了。

若是我说,我不爱你了,秦子阳。他不会信的,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会信,执着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全部都没了,若真是那样,对于许莫然我也不会一直不肯答应,并不是想孤独终老的,人老了总是需要个伴儿,不然寂寞都会让人发疯。即使那与爱情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