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而我,原来也终究只是凡人一个罢了…

回到家后爸妈很高兴,不过有些惊诧地看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看着他们受宠若惊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

鼻头塞得慌,压了压情绪后故作平静地道:“没什么,想你们了就回来看看…”

老人家显然很高兴,又是忙和这个又是忙和那个的。

我在家也呆了几天,公司那里照常去,只不过晚上直接坐公交车回家。但并没有转好,在公交车上那二十几分钟仍是觉得难熬的很。但也不知在跟谁较劲儿,就是一直坚持坐着。而爸妈看见我也都乐得开心,岁数大了总是希望孩子常回家看看,心底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几年陪他们的时候真是少得可怜,不得不说,相对于父母的无私来说,孩子总是显得有些自私的。

下班铃声刚响我就往外走,今天打算买些菜亲自下厨给他们弄几盘拿手的,刚走两步就被张郁冉追了上来。

“念锦,你…”,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半天也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干脆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换个事儿说,明天陪我去给我男人选个生日礼物吧。”

“你男人?”我呆住,“你什么时候有男人了?”

她冲我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几抹小女儿的娇羞,看她现在这副小女人样儿,说实话,真有些诡异。

“刚有的。”她道,竟然连声音都变得温柔了很多,女人果然是不能缺乏爱情滋润的生物。

她忽然转过头看向我,道:“你呢?你人长得比我漂亮的多,又有气质,皮肤更是好的能去做广告了,你的爱情在哪里?”她这话说的虽然平常,但话里话外怎么着都觉得严肃。

我低下头,把包拎得紧了些,淡淡道:“那东西对我来说太奢侈,我——”,似是轻声地喟叹,“早就过了那样的情怀——”

“少扯,你才多大啊,至少还比我小个几岁不是。苏念锦,我跟你说,你这是在变相地说我老。”

“真没这意思,大概是心境的事儿,反正现在我对这个词提不起来劲儿。”

“你曾爱过?”

“恩,爱过…”我的声音忽然闷了起来,张郁冉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跟谁?秦子阳还是许莫然,又或者…”她抬起头看向我:“是钟子林…?”

我没答,继续跟她往前走,临出公司大门口时我才站定,看向她,低声道:“是谁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过去了。”

说完我转着话题道:“你那位人怎么样?改明儿个可得请吃饭,我好帮你鉴定鉴定…”

其实对于张郁冉我一直是很有好感的,即使上次钟子林那件事我也没过多问她什么,毕竟人都有些不想说的秘密,那样强挖出来也没有意义。

“你鉴定?”她半眯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看向我。

“那可不行。”这话说得真够坚定。

“为什么?”我一时有些懵,没理由拒绝的如此坚定不是,只不过是个场面话而已。

没想到张郁冉忽然一本正经道:“就凭你身边站得那些男人,各个拿出来都不一般,我家男人平凡的很,让你见了还不得给埋汰的一无是处,到时候肯定影响咱俩感情。”我乐乐没说什么,这乐不只是嘴里,难得的是到了心里的。挺久没和张郁冉这样说过话了,在之前因为她的八卦,总是没事有事的就来我这唠叨,自从上次那回儿的事,她面对我时就拘谨的多,总还有着隐隐的歉意,这回是第一次恢复到以前的那种氛围。

不过这种氛围只持续了几分钟,当我走出来看见站在车旁的男人时脚步顿时一僵。

那身影斜靠在车旁,地上都是烟头,也不知来了多久,他回过头看向我。眼神中有着一抹沉郁…

我的心瞬时被揪得有些疼。再仔细看看他,却不光光是疼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走了过去,但眼看就到他身前时却又停了下来。

连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但就是无法再往前一步,或许是因为他那双眼,离得越是近,越让人觉得那双眼就像是一个磁铁,能把人整个给吸进去,但吸进去之后却什么都没了,黑黑的,如同深井一般,幽暗晦荒…

“莫然…”我低声叫他,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说出来的话竟然显得这般心虚,我到底在心虚个什么劲啊,不就是那天没如自己所说的去医院看他,可是…

算了,面对许莫然,我总是心虚的…

“为什么没来?”他开口道,声音低低哑哑的。

“呵呵,工作排的太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休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不得把以前的活补上!”

他沉默不语,那张脸愈发沉得像是刀刻一般的人物,只可惜印还没封上,少了一丝灵魂,显得冷冰冰,僵硬得很。

许莫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最后把烟凑到嘴边深吸了一口,可能太猛,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起初还只是小咳嗽,后来越发止不住,弯下腰,狼狈地喘息着…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脸色真是难看的吓人,不只是没有血色,而是蜡黄的,看起来比苍白还显得憔悴。

我再看向他的脚。

“医生不是说了这段日子不让你再带假肢么?”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忙走过去拍着他的背,厉声道。

他转过身,腿脚有些颠簸地退后一步,我的手落了空。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许莫然真正从我手中退开。

他仍是弯着腰,低低地咳嗽着,蜡黄惨白的脸也被咳得涨红。

最后捂住嘴,强行抑制住后,抬起头,目光如刀一般锋利地划过我的脸,虽不至于留下口子却也被那锐利的刀锋掠过,顿时感觉到一股凉意,由头顶一直蔓延到脚底。

“不要碰我…”他道。眉头紧皱着,身子好似要倒了一般,似乎我轻轻一碰就随时有倒下去的可能。

“别逞强…”我走过去要扶住他,却被他再次甩开。

“许莫然…”我低喊他的名宇。

他不吱声,也不看我,表情有些痛苦,那张脸更是不住地往下淌着大滴的汗。

最后他直起腰,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他说:“苏念锦,我要的是一个机会,仅是一个机会,而不是你的同情。”

我的手僵在那儿,心蓦地一紧,涩然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这样的关怀于你是一把刀,只是许莫然,算我拜托你,拜托你稍微疼惜自己一点,还是说,你故意这样不爱惜自己给我看的,你知道这样没有意义,如你所说,你要的是机会不是这种近乎于同情的关怀。那么就拜托你,多怜惜自己一点,哪怕是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答应我,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儿,我都说了不在乎结果,我只要一个开始,难道这样也不行,也不行吗?”许莫然突然冲过来,拖着他那条腿,看来他已经疼到无法顺利走路了,却还是撑着这样一条痛腿来找我,他那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青筋陡跳,眼中也充满了怒火,面部的表情甚至可以称之为狰狞,这样的许莫然从来未曾出现过,他总是那般隐忍克制,可是这一刻,他终于受不了了一般地摇着我的胳膊。大声冲我咆哮着…

他的双手在颤抖,透过这一摇,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在颤抖。

“不要这样,莫然,此时我答应你,那么于你于我而言都是一个悲剧。我最了解我自己的,这里…”我指着自己的心,“这里面还伤着,它现在没有能力去承受你的爱,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我都有可能答应,但是许莫然你不行,你知不知道,你不行,因为我心疼你,所以你不行…”

秦子阳,你痛了吗? 34

他颓然地放下双手,那抹笑更是苦涩到了骨子里,这次我看他,神色更是不忍,他的嘴不是紧紧地抿着而是在颤抖,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最后剩下的仍是那份苍凉。

良久之后,他才道,声音很轻很低哑,带着一抹自嘲:“竟然是因为心疼,因为心疼呵…”,许莫然边说边退,那笑也越扯越大,弯下腰笑得莫名却又让人听着比哭还要难过,心里紧紧地拧成一团,我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扶起他,可是这手伸了半天却也没有真正落到他身上。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我。

低声道:“苏念锦,你爱秦子阳的那份勇气若是分出十分之一对我就够了…”他喟叹似的摇了摇头,身子有些颠簸地走回车里。

他的背影那样寥落,但却仍是要挺得比任何人都直,这就是许莫然。

车子启动后,迅速在我面前划过一个弯,最后消失在车道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然后记忆和知觉开始回笼,一点一点地连成线,汇聚成了整幅画面,那是一个男人拖着一条残腿,缓慢,但坚定地向前走…

心里那痛也随着这副画面的呈现开始一点点被牵扯出来。

如果,如果我把对秦子阳的那份勇气的十分之一拿出来,也许,我会答应。可是,这辈子,人生这一辈子很多时候都只有一次。就连勇气也是,不是我不想拿,而是真的没了。

那份火辣的,不管不顾,带着玉石俱焚与肝肠寸断的爱,这辈子搁在什么时候我都不敢保证会再有…

甚至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在想,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就会那样决绝,爱得近乎飞蛾扑火一般,可是如果能再发生一次,也许我还是会这样,不为任何,只因为,他是秦子阳,而我是苏念锦。

就这样简单,没有理由可寻,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后来我去找程姗,人总是需要一个人会让你觉得可以倾诉,让你觉得是安全的,程姗之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人,每次发生些什么事我总是要去找她,她也是,除了钟子林那件事外。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当初才会那般愤怒,愤怒她的隐瞒,她的不争,她的…

我去时打了她家座机,一直占线,后来干脆先上了车,占线说明她现在在家,但是到了那之后不论我怎样按门铃和敲门都没有人来应。

我心里有些急,一些不好的念头闪现在我脑海中,我开始发疯一般地猛敲着门,再也不是刚刚那种耐心十足的敲法儿。

但仍是没人应门。

“程姗,你在里面吗?回答我,我跟你说,你要是干出什么傻事我这辈子都不会饶过你的,我会恨你一辈子,我说到做到…”后来我干脆打算报警,刚拿出手机,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转过身就看见穿着白色上衣牛仔裤的程姗出现在我面前。

我赶忙大步走过去一把拥抱住她。“你怎么了,念锦?”她一脸懵懂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怎么。”

“你干嘛去了?”我问,脑袋仍是不肯抬起。

“我出去买点东西吃,喏…”她比了比手中那几个大袋子里的食物。有火腿,有肉,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

我嘘了口气,低声道:“我以为你…”

“你不会以为我自杀了吧?“程姗开玩笑道。

我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点了点头,给她弄一愣。

“不会是真的吧?”

“恩。“我慎重地轻应道。

“不会的…”,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握住我的手,上面冰冰凉凉的,估计是刚在外面冻的。

“放心,我不会那么窝囊的,这辈子这样爱一个男人就够窝囊了,再为了一个男人舍弃了自己的命,这种事我做不来,我原本也没奢求什么,他不答应也是正常,好过欺骗我才把我甩了不是,我到现在也不后悔,能爱一个人其实是一件挺幸福的事,只是后来…后来确实有些苦…”,说完她掏出钥匙开了门,我跟她一起走了进去。

她笑着给我一杯菊花茶,道:“我最近正在去火,呆着也是呆着,没事就研究这些东西,你喝喝,猜猜看里面还有什么?”

我喝了。酸酸甜甜的,还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但还真没尝过这味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她耸肩:“那算了。”

“到底是什么,我最烦别人说话说一半。你知道的。”说完开始笑着挠她的痒。

她像是以前一样求饶道:“好好,我说我说。”

“赶紧的。”

“里面放了幸福。”

“别扯这些文艺的东西,程姗。”我看着她,眼睛微微眯着,“你不适合这文艺腔。”

“真的。”她道,说完她把杯子一放,“好了,不说这些,说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被她这一问,我刚那笑容满面的样子顿时没了,许莫然这三个字像是一根会让人疼痛的刺,开始往我心口上扎去。“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接受展子奇?”

她没想到我问这个,静默了一阵才开了口…

“为了忘记钟子林。”随即顿了一下,又接着道:“结果根本就忘不掉…”

“那么现在呢?现在你打算怎么样?继续等着钟子林哪天回心转意了,还是说接受展子奇的爱,我能看的出来,他对你是上了心的。”

她摇了摇头。好半晌没有说话,站起来,把杯子拿出去涮了下。回来后,才看着我,轻声低语道:“不知道。”

就这三个字,我也叹了口气。

其实我不也是,不知道,感情上的事情和理论上的东西总是在挣扎着。

如果心能够受控制,给个指令就可以去执行的话,以着这样的逻辑和指标来看,也许一切事情都再简单不过了。

那样,那样我一定会让我自己接受许莫然,然后狠狠地去爱。

只可惜,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算了,不说这些,陪我去修下手机吧,这手机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总是自动关机。”

“恩,好,你等我下,我去拿下我的,我也打算配个充电器。”

拿好后一起出了门,直接打车到的市中nokia专卖那儿,只不过刚走进去,我立刻拉着程姗退了出来。

“怎么了?”她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冲她比了一下里面。秦子阳正低着头手中按着手机的键子,一旁站了几个人,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

他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在不高兴,也不知是在给谁打着电话,反复地按了又按,也随着那频率眉头越蹙越紧,一张脸让人觉得冰冷的很。就连那嘴部的线条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也如同刀锋的侧面,似乎光是看就能够被划伤。

拉着程姗走远后,我不禁呼了一口气,一连几天没看见他,着实让我轻松不少,不可否认,这个男人对我还是有着旁人所无法比拟的影响力,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因难。最后只好换了一家诺基亚分店去修,我这款是nokia触摸屏,当初觉得样子还行就买了下来,不过一直用不大习惯触屏,总觉得别扭。

不过看文字时在上面倒是比正常按键的要舒服一些。电话刚修好,我打开试验时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几乎就是同一时间的事。我看了一眼号码,心里一紧,忙给按了,但那手机仍是在响,最后又按,又响,再按,那个修手机的人看着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无奈之下我只好给关机。

“他打来的?”程姗道。

“恩。”我点头,然后拉着程姗就往外走,我说我想回去了,心里乱。

她叹了口气,说好。

可是没想到,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手。回过头就看见秦子阳一张脸阴沉着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我了就这么急着走开?”

果然他刚刚还是见到我了,或许不是他看见的,毕竟他后背没有眼睛,看到的应该是蒋哥。他的秘书,刚刚围绕在他身边众多人之一。

“是。”我说。

他拽着我的手更紧了一分。

“这几天你去哪了?”

我说:“你先放开我。”

他不动,我也就不说,与他面对面的僵持着。

“苏念锦——”最后他低喊我的名字。

我笑:“你不是什么都能查到么,为什么不用自己找人去调查?还是说你明明已经知道我在哪了却还要假装故意不知地来问?”

他扣住我手腕上的手又紧了几分,眯着一双眼像是一只即将发火的猎豹。或许下一秒他就会扑过来把我撕碎然后吞吃入腹。

“你跟许莫然不配。”

他突然道,声音在提到许莫然这三个字时粗哑了几分。

“为什么不配?哪里不配?许莫然比你对我痴心,比你专情,比你也干净的多,而且…”我顿了下仰着头,看着他,“许家虽然比不上你们秦家,但也相差不多。”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不配!”他说这番话时表情变得更加凌厉,那张唇,我曾认为生来就该是用来亲吻的唇也显得格外薄情,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薄情。

“秦子阳,你可真是自傲得很,呵呵。”我闭上嘴不再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