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并不是让云钰惊疑的,真正让云钰惊奇的,只是说出要夺嫡的人,是胤祥。在她的认知里,胤祥从未起过要夺嫡的念头,这才是让她觉得惊疑的地方。

是历史的轨迹又一次出错,还是…这才是十三阿哥真正的面目?

突然想到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历史就是戏子,凭当权者的需要而更改。自唐之后,那种不畏强权,严格记录历史本来面目的史官…还有几个?

“如何?”胤祥见她沉默不语,又开口问道,仿佛一定要她允诺。

云钰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突然笑开:“云钰…不过是一介女子,哪里会有什么预言未来的能力。现下已经很晚了,云钰先回去了。”说完不待胤祥回答,她转身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虽然不曾回头,但她似乎能感觉到二道锐利的目光透过自己的背心刺入。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将原先心头的印象抹去。原来那温和、天真的少年,只是表相…他内里燃烧的,仍旧是爱新觉罗家不屈人之下的血液。

而胤禛直到天空泛出鱼肚白时才回房,虽是一夜未眠,但也只简单梳洗一下,换了身衣服。有了索额图照顾胤礽,康熙便命继续南巡。但此时南巡的队伍分成了两拨,一拨继续南巡,而另一拨则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往泰山祭祀。

自然,前往泰山祭祀的队伍是由十三贝子胤祥率领,从轿帘中望出去,只见十六岁的胤祥骑在高大的骏马上,英俊帅气,丝毫不逊色于贵气十足的胤禛。

云钰放下轿帘,低眉垂眼,无论这少年此刻心中如何所想…无论这少年有多大的雄心壮志…这天下,终究会是胤禛的。

这兄弟两个里,只能成全一个。而无论如何,她会倾其所有帮助的,永远只会是那个在乾清宫前拥着她,对她说:“我总会护得你周全”的男子。

她对胤祥,唯一能够帮助的,就是想法子使他那圈禁十三年的命运有所改变。

想来真是有意思,她一方面希望历史不被改变,如胤禛的登基为帝…这是他的梦想,她知道。而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历史能够被改变,她不想看到胤祥被圈禁;不想看到胤禟和胤禩悲惨的结局;她更不想看到…沐妍最后被胤禛挫骨扬灰。

但这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历史是当权者的玩物。清朝便有十大疑案,顺治出没出家?孝庄下没下嫁?所以,历史书上的记录,不见得就是事情的真相。

或许在夹缝中,能够找出改变悲剧的方法。只是…她要怎么做,才能够化解这一切?

第三卷,非人磨墨墨磨人 第二章,雄关漫道真如铁

或许是因为胤祥代祭泰山的缘故,南巡队伍出发不到三天,便接到了德州的密报。索额图从京都带了个箱子,用七八把锁锁了,贴上封条,派专人看管。在康熙离开德州之后第二天,箱子便抵达德州行宫,直呈太子。

密报的人并不知道那箱子里是什么,只是见索额图慎重无比,便将所有人都支开,只有他和太子共同开启。而据观察,太子在看完箱子里的东西之后,连着几天都表情沉重,虽然病势有复元的迹像,但身子却更加不爽利,仿佛那箱子里是要他命的东西一般。

康熙收到密报,脸色如常,只是将密折折了一下,然后交到胤禛手上。这便是要他去调查了,胤禛虽然接下差事,但心底还是有些不情愿。谁能知道那箱子里是什么?万一里面的东西触及康熙的痛处,只怕查出来自己也逃不脱干系。但如果查不出来,肯定也要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真是吃力不讨好。

这事无论如何也要赶在康熙回宫之前完成,胤禛和云钰合计一番,决定让云钰先行回京。无论什么东西,都会有些端倪,这么重要的箱子从京城运来,怕是一路上费了不少劲吧?想扳倒太子的人不在少数,胤禔恐怕会对索额图的行为更加上心,或许从他那里可以得到些线索。想要查,总归能有办法的。等知道箱子里面是什么,再作计量。

云钰让车夫加快了脚程,比他们一路从京师过来足足少用了七天。而她刚踏入府祗,沐妍便差人来请她,说是有要事相商。

云钰本就打算去她那里,毕竟沐妍一直在京里,倘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应该清楚的很。只是刚踏入安郡王府,云钰便被眼前的一切震住了。

这是红色的海洋。

铺天盖地的红绸、双喜、灯笼,无一不意味着喜事的来临。脑中突然一道闪电滑过,莫非…沐妍要嫁给八阿哥了吗?

“云钰!!”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娇喝,若非她平日听惯了胤禛低声说话,这会一定听不到。她回头一看,正是沐妍。只见她一身男装,站在府祇门口,偷偷摸摸的样子像极了做贼。她不停的向着云钰挥手,示意她出来。

云钰无奈的摇摇头,跨出了安郡王府的大门。

那沐妍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神情十分激动:“你都看到了么?”她双眼直眨直眨,紧紧盯着云钰,似有无限期盼。

云钰被她说的一头雾水,茫然道:“看到什么?什么都看到了?你在说什么?”

沐妍长叹一口气:“这些喜字啊,我要嫁给八阿哥了。”

云钰了然的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这不是很好么?你不是很喜欢他?嫁他也正好圆了你的梦。未来的事情,我们俩只要团结努力,就不会出现那么惨的下场。你还担心什么?”

沐妍又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你以为我担心最后的结局么?我才不是担心这个。你不知道…那天良妃娘娘召我进宫,说是我要嫁给八阿哥…然后希望能够同时给他置滕。你说,我还没嫁给他呢,他就要娶小老婆。我要是嫁了他了…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置滕。

原来如此,云钰无奈的垂下头去。这就是古代啊…女人在古代,真是没有什么权利的。

其实要调查出索额图那箱子里装的什么,倒也不难。胤禟给云钰的那本官员名册,上面可是记录着在赌坊出入官员的案底,有了这东西,难道还怕他们不就范么?只是云钰并不想这么早将东西曝光,这可以算的上压箱底的宝贝,况且…她更不想让胤禛知道自己和胤禟合开了赌坊。

虽然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但也无妨。云钰抬眼看向一脸苦恼的沐妍,慢慢开口:“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沐妍耸了耸肩:“要不他就只能娶我一个,要不我就想法子…”她突然止住了口,看向云钰的眼神中有一丝不安,随即又笑道,“要不我就想法子,让他永远也娶不了老婆。”这话转的很强硬,显见原来并非此句。

云钰早已瞥见她的眼神,又见她强转话头,心底立刻警惕起来:沐妍她…做了什么?她敢肯定,无论沐妍做了什么,这事情都一定与自己或者胤禛有关,而且一定与她大婚有关。她的心头闪过一丝奇怪的东西,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却丝毫没有头绪。

云钰有个习惯,以前考试的时候,如果遇到不会的题,那就先跳过,做别的题。做着做着,那不会的题或许就突然想出解法。这种说法倒是有依据的,曾经有科学家说过,那是因为大脑的潜能。就是说,你虽然没有刻意去想这事情,但这事情、这题目在你的潜意识里一直在被解答,所以当有了答案之后,潜意识会立刻反应出来。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她现下既然想不起来,也没有打算继续追究,当下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查出索额图那箱子里的东西。而沐妍要大婚…自己做为她的好友,能够不去置办些珍希的玩意儿吗?

“你啊…别说什么实现不了的话了,真的不想让他置媵,还是仔细想想法子。不然皇上一回宫,良妃向他请旨赐了婚,那就麻烦了,不娶也得娶了。”云钰伸手敲了敲沐妍的脑袋,“良妃有没有说,预备下的那个小妾是哪家的格格?”

沐妍听她这么一问,顿时双眼发亮,急切道:“嗯,说了,那姑娘的娘家是什么职位我不记得了,身份也不高。叫什么…夜羽…嗯,叫兆佳夜羽。”

她仔细回忆了半天,才想起人家的名字。云钰险些气结,光知道个名字有什么用?姓兆佳的人家海了去了,她能一家家去问:你家有个女儿叫夜羽么?

沐妍见她脸色变幻,却又笑道:“我知道名字就成了,哪天找管选秀的嬷嬷问上一问,不就知道了…你还真是聪明一时…”

第三卷,非人磨墨墨磨人 雄关漫道真如铁(1)

云钰这才反应过来,沐妍是安郡王府的格格,康熙看在岳乐的份上对她十分宠爱,这几年绫罗珍宝赏了不少,更是在康熙三十九年晋了多罗格格的位份,这在王公诸女中是没有的。也难怪宫里那些嬷嬷们对她趋之若骛,自己问不到的事,她不见得问不到。

倘若当初爱上胤禛的是沐妍,只怕康熙一准给赐了婚吧?

“我这就进宫去问,你在我府上等我,千万别走开。我顶多一个小时就回来,然后,我们就去会会那夜羽姑娘。”沐妍不分由说,拉着她便回安郡王府,将她安置在碧竹苑之后,便匆匆换了衣服,飞似的进宫去了。

云钰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待在碧竹苑,她摒退了前来服侍的侍女,缓缓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这椅子做得极为精巧,看上去就像现代的太妃椅,椅面用淡橘红的丝绸包了,里面不知道填了什么东西,触感像极了现代的沙发。

这肯定都是沐妍的主意。她嘴角带笑,闭上眼睛,准备小睡片刻。手指却在不经意间触及那椅背,里面一块硬硬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用手指划过那东西的轮廓,只觉得长宽比例协调…像极了一本书。

云钰心头一动,仔细的在四周寻找,终于在椅子背后发现细微的一处小缝。她慢慢将手探入,在伸入一个手掌之后,终于触及书的一角。入手便是柔软的触感再仔细抚摩,皮制品特有的纹理在手心里慢慢呈现。

她皱了皱眉,小心的将书慢慢取出。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卷泛黄的羊皮卷,这东西云钰十分熟悉,几乎是不假思索,她利落的翻开。那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字,正同胤禟交给自己那本东西一模一样。

同样的东西…他也给了沐妍一份?

心不由慢慢往下沉,原来如此。

云钰定定的看了羊皮卷几分钟,似乎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她微微一笑,将东西慢慢照原样放回,然后继续靠在太妃椅上,闭上双眼。

等再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云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沐妍,而是八阿哥。他现在已经能够不经通报的直入安郡王府,更可以直入沐妍所居住的碧竹苑。

他显然没有想到此刻在碧竹苑的居然是云钰,面上掠过一丝讶异,微一行礼,随即退了出去。云钰看向他的背影,不发一言。她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院外传来些许喧闹之声,听声音是沐妍回来了。云钰起身抚平衣角的皱摺,理了理头发,门便再次被推开。

沐妍站在门口,侧身对外面道:“你回去罢。在本格格做出决定前,不想见到你。”她语气坚定,却还夹杂着一丝嗔怒,云钰知她是和八阿哥在说话,淡淡一笑,两人怕是在为了那媵妾一事闹腾。

她其实是羡慕沐妍的,有身份有地位,有资格去禁止八阿哥迎侧福晋。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幸福吧…即使被冠上妒妇的名声也不要紧,有了抓在手心的幸福,谁还会去在意这些呢?

她的脑中突然想起那两颗珠子,不由长叹口气,用力甩了甩头。

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头沐妍大声喊完了话,“呯”的一声将门大力关上,转回头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脸沮丧的表情

云钰也坐了下来,慢慢开口:“没问到?”

沐妍摇了摇头:“问了。也问到了。”

“那你郁闷什么?”

沐妍长叹一口气,眼中泪花泛动:“良妃这个老妖婆已经派人去说过了。那人家里答应了做妾,而且,胤禩这个死人居然和我说,这是额娘之命…让我不要使小性子。”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手中的丝帕差点被她扯烂。

“八阿哥…居然不反对?”云钰倒真的没想到,这些年八阿哥对沐妍极好,怎么会在这会不反对纳妾呢?他哪里是那么听良妃话的人,况且,沐妍极受康熙宠爱,这娘俩怎么看也不会是和老爷子对着干的人啊…莫非这里面有着什么道道?

“他当然不反对…”沐妍几乎要跳起来,“那姑娘纯良温惠…他怎么会反对…”

“…”云钰一时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抚沐妍,却突然想起来十三阿哥的福晋,可不是也姓兆佳的么?难道?不会吧…

“那个…你问清楚这姑娘是谁家的了吗?”云钰开口问道,希望能够知道答案。

“嗯,马尔汉家的,听说她爹还是个尚书,只是我不太清楚,这尚书在清朝算不算大官…完全没概念,我只知道王公贝勒算大。”沐妍耸了耸肩,回答道。

“尚书马尔汉,兆佳夜羽…”云钰觉得头有些晕,她不是历史上的十三福晋么?怎么这会要嫁给八阿哥了?

“有问题?”沐妍见她一脸怪异的表情,不由有些好奇,开口问道

云钰点了点头:“问题大了,走,咱们去瞧瞧她。”言罢便起身往外走,沐妍虽然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却也急忙跟上,连帕子都不要了,健步如飞。马尔汉的府祇离这里并不远,那宅子只转两条街便到,虽然较安郡王府逊色不少,却也称得上别有洞天。两人刚到门口尚未进去,便见宅子大门猛然洞开,一个少女从里面窜了出来。

没错,的确是要用到窜字,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府祇门口便多了位身着旗装的少女。那少女动作十分迅速,在府祗门口站定,突然用满语高声叫骂:“爷我就是不会嫁,要嫁你自己去嫁,老妖妇!!!”

这情景让两人看的整个人全部呆住,这少女…是谁??

而随着那少女的叫骂,府祗里突然冲出一队人马,各个持枪舞棒,一派肃杀之气。跟在那群人后面的,则是一名冷面艳妇。只听她一声冷笑,将手指向那少女:“把她给我拿下!!”

那群人便立刻冲了上去,将少女团团围住。

那冷面艳妇上前几步,颇为得意的看着少女气红的脸:“夜羽,当八阿哥的侧福晋有什么不好?你不要这么不识抬举…”

啊??云钰和沐妍对看一眼,这便是那个传说中的夜羽?

第三卷,非人磨墨墨磨人 雄关漫道真如铁(2)

那被众人围困的夜羽这时突然瞥见两人,她原本就是极为聪慧之人,此刻见两人服侍华贵,又带着好奇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突然叫道:“老妖妇,你胆敢伤我,我的朋友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一说,那冷面艳妇顿时将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云钰和沐妍。需知这种类型的女人都是十分精明的,只消眼光一扫,便能将来人的身份猜个三四成,虽不能十分精确,但大抵属于哪个阶层却是十分清楚。

沐妍从宫里回来并没有换衣裳,仍旧是郡主品级的打扮,安郡王府上的马车便停在后面,上面的标记虽不明显,但也足以让人一眼看到。

只见那冷面艳妇上前一步,眼光从沐妍身上扫过,落在她们身后的马上车,那脸上表情便迅速变换,温婉笑道:“给两位格格请安,敢问两位格格是哪位爷府上的?来这里有事情么?”

这绝对是明知故问,沐妍冷冷一笑,根本不理会她,径直向被众人围困的夜羽而去。那冷面艳妇神情变了变,却迅速回复微笑,只是眼睛中透出一抹不悦来。

而云钰则站在原地未动,只是眼光在那三人之间不断游移。泼辣的夜羽,阴险的艳妇…以及看上去高傲的沐妍,这三个女人凑在一起,难保不唱上一台好戏。“有意思。”云钰心中暗道,唇边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眼光锁定在沐妍的身上,现在的沐妍…她得越发的小心了。

那围着夜羽的众人并不敢拦沐妍,见她过来,不由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沐妍从人群中缓缓穿过,根本连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云钰紧盯着她,突然明白自己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们虽然现在在古代,穿着旗装,过着完全是清朝的生活,但是…她们的灵魂,是接受了先进思想教育的现代人,她们讲究人权,认为人人生而平等。所以她待水色极好,从未认为水色是自己的奴才…只是分工不同而已。自己的工作是当格格,水色的工作是当丫头。她们不过是上下级的关系。

可是现在…沐妍让她感觉,她已经完全的融入了这个社会。不光是生活习惯,就连精神,也完全被同化了。她已经…视人命为草芥,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慕紫了。

云钰的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悲哀,自己有一天,或许也会和沐妍一样。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能够回到现代,恐怕她也回不去了。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甩开这些思绪,将目光调回沐妍身上。

只见沐妍已经在夜羽面前站定,探究的目光对着她上下扫视了一番,轻声开口:“她们逼你嫁给八阿哥?”

夜羽的眼中闪过一道惊喜,连连点头。

沐妍满意的笑开,突然上前亲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夜羽,莫怕,姐姐永远站在你这边。只要你不愿意,任谁也逼不了你。等皇上一回京,我就带你去见他,向皇上求个恩典。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绝对不可以委屈的。”

听她的口气,像是和夜羽极熟,云钰笑的越发开怀,只是那笑仅停在唇边,不往眼底去。

那冷面艳妇眼光在沐妍和夜羽身上流连,惊疑不定,沐妍突然转过头,冷笑道:“听好了,不是问我们是哪家的格格么?我是安郡王府上的多罗格格郭络罗沐妍,而她,”她伸手指了指沐妍,“她是四福晋嫡亲的妹子。夜羽我带走了,我看不得你们欺负我沐妍的姐妹,有问题的话,请马尔汉大人到我府上来吧!!”

说完也不等别人反应,拉上夜羽就走。夜羽喜笑颜开,一边走一边回头大做鬼脸,气得那冷面艳妇浑身一阵颤抖,如风中落叶般站在那里,却也不敢上前阻拦。

云钰上了马车,回头瞥了一眼,心知那女人决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不过眼下在众人眼里,纵使皇上削了安郡王的爵,但安郡王府上的势力仍旧庞大,敢与之正面挑畔的并不多。

一路回程,那夜羽话极多,个性开朗到让云钰和沐妍皆自叹不如。两人从她口中得知,那个‘老妖妇’是马尔汉的侧福晋,由于十分得宠,所以在家里俨然成了主母的样子。夜羽的生母早殇,她便总想着法儿欺负于她,搞得堂堂嫡女竟落得比庶女还不如的地位。这会更是要将她嫁给八阿哥当侧福晋,以免将来夺去‘老妖妇’的女儿当正室的机会。

“你们别以为良妃娘娘看得上我,还不是老妖妇想办法给良妃娘娘送了几件金织坊的丝织衣物。”夜羽叹了口气,倚在靠垫上。

沐妍皱了皱眉头,不以为然:“良妃是妃子,什么贵重的衣物没见过,她送这个就有用了?肯定还送了别的。”

夜羽见沐妍如此说,有些着急,疾声道:“我是没看到那礼品什么样。但据说连当朝的索额图索大人都在那家定做了东西送给太子,连太子爷都送得,良妃娘娘怎么会看不上眼。”

云钰听到这话,心头一动,索额图送给太子的?莫非这就是那箱中之物?而一边的沐妍眼睛顿时一亮:“哦?那我也去看看,云钰,你去么?”

云钰面带微笑,却也不多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当然要去,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沐妍只当她是对衣服感兴趣,却未曾想到她另有计较,当下便让马车改换方向,直冲那金织坊而去。

金织坊位于北京城的西面,此处并不喧闹,只是一处不大的四合院。从外头看,和普通的百姓人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院子稍大些、门楣稍好些罢了。

马车进不得窄巷,三人便在巷口下了车。缓步行进,那漆成绛色的大门敞开着,也无人看守,云钰和沐妍对看一眼,踏了进去。

进到里头,才发现别有洞天。原来这家金织坊做的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高端消费,一件普通的衣服便要50两银子,抵上普通人家半年的开销。而料子好些的,式样别致些的衣服要价则更高。

三人进了店,左看看、右转转。沐妍一眼便相中一匹浅紫的料子,单看只是一匹纯色的紫色料子,但在微亮的光线下便可看出上面绣了无数的暗花,做成衣服的话举手投足间便泛出雅致的花纹来,颇教人动心。

见沐妍在这料子前徘徊不去,一直跟在几人身后的伙计笑吟吟的上前一步,‘哗’的一声展开料子,向沐妍细细介绍。从料子的质地到产地,又从名字说到传说,林林总总,无非是显示这料子多么珍贵,最后开价三百两银子一件。

云钰侧耳听去,只觉那人舌灿莲花,但却没有一点是自己想要的资料。

“这…”沐妍沉吟了一下,有些犹豫的开口道,“这料子在南方再怎么流行,到了北方也不同了。若是穿出去,不认得的人岂非在心中暗笑?如果这样,我三百两银子岂非和扔进水里没有区别?”

“怎么会!!这料子虽然刚在京城开卖三个月,但已经身价百倍了。莫说前几日有人拿它定了几件衣服送给宫里的娘娘,就连当朝的索相,也定了这料子做的衣服进献给太子。”那伙计一听沐妍说这料子别人识不得,不由大急,忙举例来说明这料子多么珍贵。

云钰一听此言,便凑过头来笑道:“你莫要糊弄我们。太子的衣服哪里会在民间定制,你这牛皮吹的也太没谱了吧。”

那伙计涨红了脸,刚欲辩,却被从里厢出来的老板支了开去。那老板向两人施了一礼,面上带笑,开口道:“真是抱歉,这是新来的伙计,满口胡言乱语,惹两位格格发笑了。格格若是想看好的衣物,还随小的来。”

他绝口不提太子衣物之事,仿佛那真是伙计的随口乱说。云钰却不以为意,仔细的观察着里面的每一处。沐妍对这料子十分满意,在付了定金之后,便由得裁缝为她量体做衣。

“格格对衣服的样式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么?”等一切都定下来之后,那裁缝便问上一句。

沐妍尚未开口,云钰上前一步笑道:“她这衣服是要穿去见公婆的,不能失了体面。你用来缝制的线记得要用细纹金线,仔细一些。”

裁缝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下。云钰见他记得仔细,不由半眯了眼,笑的更加开心。

第三卷,非人磨墨墨磨人 第三章,星汉西流夜未央

三天后。

“格格。”司空伶敲响云钰的房门,轻道,“格格有何吩咐?”

云钰示意水色开了门,将折好的信筏递到他手上:“你速将此信交至四爷手上。快马加鞭。千万不能延误。”

她语气十分严肃,司空伶从未听过她以这样的口气说话,再想到前几日她教自己去做的事情,顿时神情肃穆,低声道:“是,奴才定不辱使命。”言罢转身便退了出去,直向马廊而去。

行宫。

胤禛展开信筏,眼光落在上面,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他定定的看了半晌,又起身走了三四个来回,眉头紧皱。

片刻,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猛的回身将信筏拿起,举至烛火上烧掉。

只剩灰烬。

不到十日,便传来了康熙南巡回京的消息,据说是太子胤礽疾病加重,需回京调养。云钰心头纳闷,她回京之时胤礽的病已好泰半,只消调养些许便可痊愈,怎么才过几日,这病情又宣告加重了呢?

随即另一面也传来消息,说是上谕传索额图先行回京,不必随胤礽同行。这让云钰似乎有些了悟,怕是自己查出的事情已经教康熙知晓。只是不知道胤禛如何去说,毕竟私制龙袍乃是大罪,处死都绰绰有余。

索额图肯定不会想到他私织龙袍的事情会教自己知晓,索额图也是极为机警之人,他先是在金织坊定了数次衣物,不但给太子送礼,几位在京中的阿哥都收到了金织坊的礼物。胤禛不在家,府上规矩又大,所以他送来的衣物被云铧退了回去。有了这些做掩饰,他又付了重金,织了龙袍送与太子。

先前送衣物送的多了,别人也不会在意。恰巧云钰和胤禛不在京里,所以当云钰听到索额图送衣物给太子之后,反应与京中之人便不相同。那日在金织坊,那老板牙关咬得极紧,若非云钰一直怀疑索额图有私积龙袍之嫌,怕还真教他蒙混了过去。

只是关键的要素还出在那细纹金线上头,这东西根本就是缝制龙袍、凤袍才需要的,平常的衣物,哪怕是皇子的衣物都绝对用不到。而且这细纹金线都是由宫中配发至各贡坊,金织坊虽然曾是贡坊,但已经四年未担此责,此刻坊中居然还有细纹金线,更是让人怀疑。

云钰心生怀疑之后,便教司空伶夜探金织坊。果然在库房中发现了缝制龙袍所需的材料,这些东西都极为珍贵,即使有了下角料,也是可以用在为皇族特制的服装上的,金织坊自然不会扔掉。却不想这一切却成了索额图私制龙袍的证据。

她便修书一封,全部告之胤禛。以现在的情形看来,胤禛已经禀告康熙,索额图的相位恐怕就要保不住了。而这,或许也是太子失宠的开始。

康熙四十一年冬十月癸卯,上还宫。

当夜急召索额图晋见,次日朝堂之上,康熙以“看护不周,致太子病情加重”为由,罚索额图官俸两年,并禁止索额图晋见太子。

以“南巡期间行为乖张,扰乱民生”为由,罚和硕贝勒胤禛俸禄一年,令其在家闭门思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