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光从小到大,越发的耀眼,一闪神,竟然已经到了眼前。为首的一个武将抱了拳,满脸的严肃:“护军参领班布巴颜见过十三福晋,给福晋请安。”

虽然是请安的话,却丝毫配不上他的语气。那冰冷的语气让夜羽越发的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她轻轻点了点头,看向那班布巴颜:“参领大人此时到景阳宫,有什么事么?”

那班布巴颜根本连笑容也没有一个,冷着声音:“奉圣上之命,前来搜查凶手。”言罢不给夜羽反应的机会,手一挥,后面跟从的军士便迅速推开西厢的房门,涌了进去。

夜羽面色一变,怒道:“什么凶手!!班布巴颜,你什么意思!!不知道十三皇子在里面休息么?”

班布巴颜又微的施了一礼,声音平缓,但夜羽却轻易的听出其中包含的轻蔑:“请福晋稍安勿燥,奴才只是奉皇命搜查凶手,倘若没搜到,奴才自当请福晋责罚。”

夜羽的声音猛然高了几度:“什么凶手?你给本福晋说清楚!!”

班布巴颜看了她一眼,声音冰冷:“福晋不知道吗?方才太后娘娘误食了皇上每晚要饮用的蜂蜜,此刻身中剧毒,生死未卜。”

听他如此说,夜羽心头突然掠过一道灵光,像是明白了什么。她一瞬间有些失神,不想所有的神情都被班布巴颜看在眼底,他更是流露出几分冷凝之色。

“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夜羽深吸了口气,无畏的看向班布巴颜。

“据奴才调查,这蜂蜜是被人调了包。今天送蜂蜜来的,穿的是景阳宫的服饰,却没有人见过这宫女…而且,这宫女先前已经死了。”班布巴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将事情一一相告,又补充一句,“经查,这宫女是送了蜂蜜便自尽的,很忠心哪。”

夜羽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蜂蜜!!

剧毒!!!

醉酒!!!!

她明白了,几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在这一刻被顺理成章的串联在一起。原来在她中毒的那一刻,阴谋的战车便已经开始转动,可笑她们却浑然不知。

她中了万蚁毒,需用百酿蜂毒才可救回。这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所有人说她嫁了个好丈夫,肯为她出入火海。

自然也有人怀疑胤祥怎么搞到这苗彊特有的毒药,这百酿蜂毒可是苗彊也极难见到的。更莫要说这京城。但这也就怀疑怀疑,反正她的毒是解了,也没有人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可现在不一样了,太后中了毒。

虽然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毒,但很明显,无论是什么毒,都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更不要说,这毒原本是下在康熙的蜂蜜里的…若非太后误食,此刻奄奄一息的就是康熙。

毒杀天子,以谋逆罪论。

所有的人都会想,如果毒杀天子一事成功,谁是最终的得益者?

自然是胤礽,当朝太子。康熙已经日渐疏远太子,他的再度被废,也就是早晚的事情。更不要说,今天在家宴上,康熙连看也没有看太子一眼。

而太子与胤祥、胤禛两人交好,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康熙哪天不被投毒,偏偏今天被投了毒…胤祥今天却也在宫内…

几件事混在一起,不难让人浮想连翩。

十三阿哥同太子合谋,毒杀皇上,助太子登基…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如果那毒再检查出是百酿蜂毒的话…恐怕这个推论就会变成事实。

“不用这么防着我。已经要发生的事情,你再防,也已经来不及了。”先前胤禟的话如电光火石般窜入她的脑海,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谋划的?!!

夜羽的背后冒出一滴滴冷汗,她暗自将指甲掐入自己的手心,不能慌,绝不能慌!!她暗自诫谕自己,胤祥此刻还是大醉中,如果自己慌了神,恐怕再也没有谁能救的了自己了。

现在一切都在未明中,她不能先乱了阵脚。

“参领!!”一名士兵从房中出来,将一个润白的瓶子递到班布巴颜的手中,“这是属下在十三阿哥的贴袋中找到的。”

贴袋!!

夜羽不由又惊又怒,他们竟然敢搜身!!

班布巴颜看了夜羽一眼,接过瓶子,拔开上面的软木塞,轻轻嗅了嗅,一挥手:“请十三阿哥和福晋同奴才走一趟,有些事情,还是福晋亲自说明白的好。”

夜羽刚要说话,却见那两个士兵已经将烂醉的胤祥抬了出来,一抹苦笑浮上她的脸庞:她还有不去的理由么?

心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总是要护得胤祥周全。

她抬手抚了抚额角的珠花,优雅的挺直背脊,缓缓随着班布巴颜向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寂静无声。

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为营步步嗟何及(3)

越向前走,夜羽的脸色便愈发的苍白。

沿途布满了禁卫亲兵,每一个都是全幅武装,气氛越发的冷凝,仿佛她要去的不是乾清宫,而是候斩的午门。

脚步越发的沉重起来,仿佛腿上绑了七八个沙袋,每挪动一步,都觉得沉重的抬不起。夜羽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的呼吸越发的急促,手心也冰冷湿滑一片。

“吱呀”随着刺耳的推门声,夜羽眼前突然明亮起来。与外面的昏暗灯光不同,乾清宫里灯火通明,李德全在门口站着,一见她来,不由双目一亮,迎上前来。

“奴才给福晋问安。”他长吁了一口气,“皇上吩咐了,您和十三阿哥一来,便立即进去见他。”他的目光落在烂醉如泥的胤祥身上,波澜不惊,“来人,把十三阿哥抬进去。”

夜羽一惊,抬头看向李德全,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她提了心,跟着李德全缓缓踏入了内殿的殿门。

大门旋即在身后关上,呯的一声,仿佛击打在她的心上。

康熙在正中坐了,面无表情,手中不断的摩梭着那柄蒙古刚刚进贡的玉如意,眼神落在被人抬进来的胤祥身上,复杂到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含义。

班布巴颜也跟了进来,只见他上前一步,在康熙的右下首跪了下来,双手递上从胤祥身上搜出的玉瓶。李德全接了玉瓶,递给康熙。康熙却看也不看,手微一挡,目光扫过夜羽,清咳了两声,缓缓开口:“你可知道,朕为何唤你前来?”

仍旧是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夜羽跪在地上:“臣媳知道。”她本欲答不知道,转念一想,那班布巴颜已经将事情大致和自己说了一遍,若自己说不知道,反而不好。

康熙点了头:“既然知道,那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夜羽猛的抬头,目光带着无数的疑惑:“臣媳不知道要怎么说。”

康熙淡淡看了她一眼,轻道:“不知道怎么说,便先听听别人怎么说。”他挥了挥手,李德全连忙上前,尖声道:“班布巴颜,将调查情况详尽奏来,不得隐瞒。”

班布巴颜重重磕了个头,应道:“嗻。”他指了那瓶子,“回皇上的话,这瓶东西是从十三阿哥处搜到,味道同先前太后误食的蜂蜜相同。据臣所知,百酿蜂毒虽然是毒,但却必须加在蜂蜜中才会起作用。苗疆自顺治六年朝廷派员驻扎后,百酿蜂毒这种剧毒每年所产以及用处均记录在案。奴才之前派人去调了档,”班布巴颜又取出一册书简,交到李德全的手中,“这书简便是近年来的记录。根据记录所载,京城三年来,并无百酿蜂毒的进入。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四阿哥派人去索了一瓶。”

夜羽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他们不光是要陷害胤祥,竟然连胤禛也要一并拉下水么?她不由抬头看向康熙,康熙的眸子黯了下,微微点了点头。

那班布巴颜跪在地上,继续说着:“时间过于紧迫,奴才没有能去四阿哥的府上调查蜂毒的去处。只是前阵子,十三阿哥福晋中的万蚁毒必须百酿蜂毒来解,想来是从四阿哥府上取了百酿蜂毒,否则福晋此刻也不会安好的站在这里了。”他的眼睛瞥向夜羽,似乎在指责她便是凶手。

康熙的目光从班布巴颜身上挪到夜羽身上,停驻片刻,又落在了胤祥身上:“来人,把他弄醒!!”

一桶冰水瞬时泼在胤祥身上,多亏不是冬日,否则这一下有他好受。

夜羽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似乎这桶水泼灭了她所有的希望:如果不是康熙授意,谁敢如此做?恐怕他已经认定胤祥是下毒的凶手,那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吧?

胤祥确是喝的太多,纵使泼了冰水,却只是皱了眉,还是不曾醒来。

康熙眉头深深的皱起,一声冷哼从鼻腔中传出:“堂堂皇子,居然醉成这样,成何体统!”

闻听此言,夜羽不由愣在当场,也不知道先前是谁赞赏他,还赐了龙佩。这便是天家的父亲么?夜羽心中一片冰冷,上前扶住胤祥。

康熙没有想到夜羽会起身,眉头皱的更深。他一声喝斥,冷然道:“你告诉朕,是不是太子让你们下的毒?”他说到太子二字时,语气沉痛,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

夜羽瞬时反应过来,此时的康熙,恐怕是被太子下毒一事打击过深。云钰曾和她说过,康熙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便是胤礽。其它的人,不过是皇子而已。

爱之深,责之切。

最心爱的儿子,竟然要杀自己,这是多大的打击。任谁也受不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臣媳完全不知。若非班布巴颜前来搜查,臣媳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太子殿下对皇阿玛一直忠心耿耿,更无下毒可能。请皇阿玛明查,不要中了奸人的诡计。”

她眼下也只盼着这招有用,是生是死,已经不由她了。

康熙冷冷看了她一眼,刚欲说话,却听门口有人通传:“太医院史穆特尔求见。”他凝了眼神,轻道,“宣。”

大门再一次被打开,那穆特尔在班布巴颜身边跪下,磕了头:“奴才回皇上的话,经奴才们试验,太后所中之毒…正是百酿蜂毒。”

穆特尔小心的低了声,那声音虽然低,但听在夜羽的耳朵里,却如同震雷:“奴才们还解剖了先前送百酿蜂毒的侍女尸体,在她的尸体里…奴才们发现了…发现了…”

康熙突然一拍桌子,声音显得极为不耐:“发现什么?说!!”

穆特尔一惊,伏在地上:“嗻。奴才们在她的尸体里发现了一枚荔枝的核。”

现场顿时静谧下来,就连站在康熙边上的李德全身子也微微有些发颤。这荔枝是极为珍贵之物,今年统共不过得了五十枚,除去太后处二十枚,康熙处二十枚,德妃处五枚,其余的五枚都赐给了太子。德妃的五枚在赐的时候,德妃便剥与康熙吃了二枚。其余三枚一枚给了四阿哥,一枚给了十四阿哥,另一枚便给了十三阿哥。

康熙的眼中隐隐有火焰跳动,他伸出手揉了揉额头,刚欲说话,却见胤祥微的呻吟一声,竟然是这时醒转过来。

康熙看了眼夜羽,突然开口:“胤祥,你额娘给你的荔枝呢?”

“荔枝?”胤祥摸了摸头脑,眼神仍旧有些迷糊,“好像是庆春吃了。”

康熙的脸色立时铁青,猛的抽出一边架子上的金刀,抽手便向胤祥砍去。夜羽一声尖叫,抬手便推开胤祥,却还是一个躲闪不及,那刀一下子削过胤祥的胳膊,艳丽的鲜血刹时涌将出来,映得胤祥脸色格外苍白。

“关进宗人府,等候发落。”康熙别过脸,跌坐在椅子中,似乎一下子苍老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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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第三章,人间正道是沧桑

天色渐渐的亮将起来。

腥红的阳光从天边的鱼肚白中透出,仿佛有人将天幕一刀划开,艳媚的血色从中泛出。此时寅时方才过半,空气中的热量却已经节节攀升,微微一动便是一身的汗,呼吸也不得力,闷的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除去热力,恐怕让人更喘不过气的却是一股深刻的压抑感。

胤禛自夜里进宫,到现在仍未回来。云钰从夜羽那里知道了那些人暗指毒药是从胤禛处得来后,不由心急如焚,康熙对胤祥已经如此,可不在乎多一个胤禛陪葬。脑中一片慌乱,纵使知道历史,却仍旧缓解不了紧张的心情。

“格格,您喝口水吧,王爷不会有事的。”水色为她端上一杯清茶,有些不忍的劝道。云钰却显得有些不耐,挥开了水色的茶,皱着眉头看向窗外。

往日生气勃勃的庭园此刻却显得有些孤寂,云钰坐立不安,在屋中来回的走动,似是要将地板磨穿。正着着急,突然见高无庸从院子那头慌张的跑过来,一脸惊惶。云钰的心猛的一沉,难道…

“格格!”高无庸没有敲门,直接冲了进来,一下跪在地上,“主子让格格收拾东西,马上去西郊的别院,不得到他的通知,千万别回来。”

听他如此说,云钰顿时跌坐在椅子上,胤禛竟然要自己去别院,看来事情的严重性远超自己所料。难道…她脑子里闪过胤禛被刺身亡的那次,若非自己用涡玉珠逆转时空,恐怕历史已经被改变。

这次不由分说,肯定是八爷党的人干的好事。那这次呢?这次的历史会不会被改变?毕竟那边有着同样知道历史结局的沐妍,她能够看着自己那样的结局而不试图去改变吗?

云钰越想心头越慌,右手紧紧抓住椅子把手,手背上血管清晰可见。她猛的一抬头,两眼紧紧盯住高无庸:“我不走!!”她不能走,如果沐妍将事情告诉了八阿哥,那她…也要将所有的历史写下,送到胤禛的面前。

她发过誓,绝不让人伤害胤禛。云钰的眼中跳动着坚定的火花,猛的站起身:“带我去见王爷。”

高无庸却慌了神:“格格,主子的命令你不能不听啊!!”

云钰眼神锐利的紧盯住他:“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被皇上关进宗人府了?还是被打入天牢?”她无法控制自己往坏的方面去想,满脑似乎都是血腥的场面。

“没有!”高无庸连忙回答,“主子此刻正在德妃娘娘处,但主子说这次凶险异常,怕有个万一,会连累到格格,所以才…”

“当然凶险,怎么可能不凶险!!”云钰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却毫不觉得痛。那班布巴颜都已经说毒是从胤禛这里来的了,他怎么也逃不了帮凶的名号,谋逆,这是谋逆大罪啊!!!一但定罪,康熙会不会杀自己的儿子她不知道,但康熙一定会杀了自己。折磨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夺去他最珍贵的东西,让他日夜活在痛苦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况,自己是“后妃命格”,康熙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了。

可即使如此…云钰看向窗外,那太阳已经全部露脸,阳光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光线射进瞳孔,让人眼角微微的渗出些泪水来。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她深吸了口气,却是露出一抹妖异的笑容。

在百般劝说加阻拦都无效的情况下,高无庸任由云钰倔了性子留在京里,自个儿回胤禛那儿去复命,至于胤禛如何责罚他,就不在云钰思量的范畴之内了。

此刻对云钰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找出证据。她不是娇滴滴的古代千金大小姐,不是依附男人而活的丝箩。现下的事情,明摆着是有人陷害胤禛和胤祥,而且…那个人已经呼之欲出。能够支使得动胤禟的,还有谁?

她端坐梳妆台前,由水色为她细心打点妆容,心中细密盘算。她要怎么样,才能揭穿这个阴谋?双手无意识的握紧,脑中细细理过夜羽说的每一句话。

重点落在了那本记录上。

她知道,胤禛从未去调过什么百酿蜂毒,那么,这记录又是从何而来?肯定有人做了假。如果能证明这记录是作假,至少能洗清胤禛的嫌疑。更何况,以康熙那么精明的人,一但知道有人作假,还能不明白这背后的含义?

云钰知道这保管物品往来记录的是内务府,四十七年的时候,内务府还是太子的奶公凌普执掌。那次废太子事件之后,凌普就被抄了家,下落不明。这会的内务府却是八阿哥的门人执事,云钰十分困扰,若自己明言去查记录,根本就是看不到的。或许连自己提的要求他们都不会搭理,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眉头越皱越深,却无计可施。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的热度越发显得有力起来,云钰只在房中坐了片刻,便觉后背已经潮湿,她心头烦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方才要说话,便听得门外有人声。

“云钰格格?”是云铧身边侍女的声音。

她怎么会来?云钰挑了眉,示意水色去开门。却见云铧一身朝服,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她脸上全是汗水,亦或是泪水,脸色苍白,身形不稳的站在门口。若非那侍女将她扶住,竟是立时就要倒下。

她见了云钰,张口欲言,却是一口气不来,险些憋过去。

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人间正道是沧桑(一)

云钰心头一惊,一股不详的预感涌起,忙出门扶了云铧坐下,又亲自为她倒上一杯冷水,让她稍稍缓劲。

云铧推开她递来的凉茶,抬头看了看她,眼圈泛红:“妹妹,我们要大难临头了。”她挥了挥手,等所有人都退出,只有她和云钰两人时,她才再度开了口,“你可知道,爷今天凌晨进宫,所为何事?”

云钰默默的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道,爷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云铧仔细看了她的表情,又突的开口问道。

云钰顿时心头一沉,胤禛此刻因为胤祥出不了宫,是她已经想到的。无论是那供词中涉及到了他,还是出于道义,他都不可能回来。可是…她看云铧的样子,像是从外面回来,此刻又问出这样的话…难道胤禛那边有什么变故?或者她知道胤禛出不了宫,特意借此机会想赶走自己?

她不曾忘记当年胤禛“死”了以后,云铧要她去陪葬的事。但以云铧的这些年的表现,没有万全把握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目前尚不是她除去自己的最佳时机…她不由摇了摇头,低了声音:“不知道。”

“我刚从德妃娘娘那里回来。”云铧声音充满着绝望,“皇上…已经下令圈禁十三阿哥,并且…已经命诚亲王着手调查此事。”她满脸的苦笑,“爷被软禁在宫中,因为要调查的重点,就是三年前,爷拿回的那瓶百酿蜂毒。”

话中的意思再明了不过,康熙已经认定胤祥是下毒的元凶,而现在要调查的,一是这个元凶有多少帮凶;另一个,就是胤禛在这起事件里,倒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诚亲王…就是那个以读书为乐的胤祉吧?云钰记得自己见过他一面,那满身儒雅书卷气质的背后,是一双精明透亮的眸子,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打死她也不信会对皇位没有兴趣。更不要说这些年来,他的身份地位、人气名声都与胤禛不相上下,是康熙三个封了亲王的皇子之一。此刻让他来调查…恐怕比让胤禩调查更惨。

如果是让胤禩查,别人会因着他和胤禛关系不好,而对他调查的事情多少抱些怀疑的态度。可这个诚亲王,素来以公正不偏的形象出现,与胤禛的关系也是平淡如水,他如果查出什么不利于胤禛的事情…恐怕就是假的,别人也先信了三分。

云钰心头盘算,手指不自觉的敲了桌子。

“妹妹…”云铧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那百酿蜂毒真是爷取来的?而不是因为什么缘故…什么人?”

这话一出,云钰顿时明白她来找自己说这些事情的缘故。略带嘲讽的看了她一眼,云钰猛的站起身:“姐姐,我要出去一趟。”

她在府上的地位极为特殊,名份上不是胤禛的妻妾,连格格也不是。但实际上,就连云铧这个福晋也拿她没有办法,她要出府,除了胤禛外,没有人拦得住她。

她既然都如此说了,云铧也只能起身告辞,目送她远去,那股强烈的恐慌再度从心头蔓延至全身。如果…如果康熙要定胤禛的罪,那该怎么办?他会同胤祥一般,被圈禁十年么?如果他被圈禁了,将来…谁会放他出来呢?

“去求胤祉么?”云钰喃喃道,又迅速摇了头,“没有用的,只有从那份记录上下手…或者,证明这京城中的百酿蜂毒不止这一瓶!!”

人的潜能是无尽的,那危急关头的灵光一现,总是能救了自己。

内务府那边肯定是没有办法的了,八阿哥的人是怎么也不会让她看到记录的…如果司空伶没有死,或许还能让他去偷。可现在…而且,他们既然敢在康熙面前说记录的事儿,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怕就是看到记录,也完全无能为力。三年前的记录…这阴谋竟然谋划了如此长的时间,恐怕早已天衣无缝。

但…如果能够证明京城中的百酿蜂毒不止这一瓶,形势便可以迅速转变。不但连胤禛能脱了险,或许连胤祥都能救的出来。

云钰垂了眼,看向梳妆盒里那振翅欲飞的蝴蝶。她闭了闭眼,伸手取过那发簪,缓缓的插在头上,冰冷的开口:“水色,吩咐备车,我要出去。”

车子缓缓停稳,云钰由水色扶了下来,抬头看向上面的流觞楼三个字,探手摸了摸放在荷包里的白玉瓷瓶,冰凉凉的触感泌入皮肤。她这才唇角带了笑,径自走向二楼的雅间。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其它,派人送了信给九阿哥,自己则先来了这流觞楼,若他不来…她垂眼,若他不来,自己便只能去他府上了。

当然,他要是能来,这便是最好的。

桌上摆了酒,是最好的五粮液,胤禟说过他最爱喝这酒。菜不多,只有六道。脆烤羊腿、八宝布袋鸭、鲍汁百灵菇、冰糖炖熊掌、凤尾鱼翅、百花鸭舌。道道都是胤禟最爱吃的菜,他们每次在流觞楼碰头,胤禟总会点这几道,日子久了,云钰也记住了。

今次她是有求于胤禟,便照着他的喜好,若是在以往…垂了眼,单纯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罢?

“好香!”不多时,胤禟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云钰眼中闪过一抹光亮,他还是来了。看来…自己下的赌注怕是要成了。

胤禟从她左边绕过来,笑眯眯的坐下:“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我们云钰格格居然会请我吃饭?瞧瞧,还都是我喜欢吃的菜!!”他拿起放在一边的筷子,将六个菜挨个尝遍,眉目间全是喜悦。

云钰低了头,不想去看他的欢喜之色。那让她觉得刺目以及…内疚。她拿起一边的五粮液,为自己倒了一小杯,轻抿了口。她下面要做的事情,需有些酒精来壮胆。

胤禟见她喝酒,不由大吃一惊,云钰的酒量他最清楚不过,这会…?云钰刚一抬眼,便见胤禟瞪大了眼睛看自己,不由叹了口气。

她那点酒下去,便已经映在面庞之上,两颊通红,眼神迷离,连叹息听在胤禟的耳朵里,也成了微不可闻的呻吟。胤禟觉得有一把火从心底烧起,只是那火方才有了点影子,却被云钰一句话直接扑灭:“胤禟,你告诉我…给太后下毒的,其实是你吧?”

他手中酒杯猛的落在地上,酒水溅的到处都是,他愣在当场,直直的看向云钰。云钰刚要别开眼,却又迎了上去。她不退缩,即使是为此背负上胤禟的恨意,她也绝不退缩!!

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人间正道是沧桑(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