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的碎片溅到胤禟的手上,划出血痕。他却好像一点也不疼,反而慢慢的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渐渐扩大,终于失笑出声。他捂住肚子,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都渗了出来。那笑声似乎无法止住,越来越大…听在耳里,却是分外凄凉。

那笑声像是一根根尖锐的刺,在云钰心头扎下,她咬了唇,慢慢开口:“我知道我对你不住…”

“你请我吃饭,就是为了让我去给老四和老十三顶罪?”胤禟紧紧盯住她,手上渗出的血珠宛若此时的阳光,炫丽的刺目。

不…不是这样的。云钰在心头呐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难道不是这样么?若胤禟承认了,胤禛和胤祥不就没事了么?难道自己没有这么想过?她默然不语,片刻才又缓慢的抬了头,看起胤禟的面庞。

“我知道…设下这个计谋的,一定是八阿哥。”她闭了眼,慢慢述说,平静淡漠的却像是在说完全与己无关的事情,“他一直针对胤禛,他要让胤禛没有站起来力量…但是,已经晚了啊。在胤禛没倒下之前,他不已经倒下了么?张明德事件之后,皇上就已经不再信任他了…胤禟,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你怎么会加入八爷党呢?你不想夺嫡,你也不喜欢权势,我知道的…你怎么会加入八爷党呢?”

胤禟没有回答她,只是一脸的苦笑,满眼的绝望。

云钰似是乞求的看着胤禟,声音婉转动听:“胤禟,你有没有考虑过…”

不待她把话说完,胤禟便打断了她:“没有。我这辈子,都不会为老四做事。绝不!!”他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菜盘都跳了一下,汁液撒了出来。

云钰的眼神在这一瞬间显得有些哀伤,她低了头,声音微不可闻:“那…你是一定不肯救他的了?如果皇上认定是胤祥和他合谋下毒,他会…”

“他怎样都与我没干系。”胤禟声音冷硬如冰,“我只恨…当初…”他的声音终止在长长的叹息中,似乎不愿再提。

云钰抬头看他,见他满脸的坚毅,心下一阵冰冷。她在桌下的手摸到那个同样冰凉的瓶子,看来…今天是非走这一步不可了。

她长叹了口气,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退到墙角。

“如果皇上认定了是胤禛做的,会不会杀他?”她的眼神有一丝迷离,仿佛问胤禟,又仿佛问自己。

胤禟却分毫没有看出,他只低着头,冷哼一声:“当然!!若非他是皇族,恐怕连九族都要诛了。”

“那就是必死无疑?”云钰一边问着,一边从荷包里掏出那个瓶子,慢慢举到眼前。

“当然!!”胤禟说完这两个字,却终于发觉她的声音有一丝不对劲,抬头看去,正见云钰仰头饮下那瓶中之物。

“你在干什么?”胤禟一声狂吼,上前一步夺下云钰手中的瓷瓶,却还是晚了一步,纵使那黑色的液体撒在地上,却还是有泰半被云钰吞了下去。

胤禟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血红,这液体的气味和颜色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万蚁毒!他猛的在云钰背上击打,又发狂似的将手指伸入她的口腔抠弄她的喉道:“快给我吐出来,不许咽下去!!吐出来!!!”

云钰却丝毫不肯配合,牙齿在他的手指上咬下,企图以疼痛让他退出。可惜她小瞧了胤禟的固执,胤禟丝毫不管手指上传来的疼痛,一心想要她吐出毒汁。

但还是晚了,云钰拼了命似的,努力咽了一口,将毒汁吞吃入腹,脸上再度露出那抹妖异的笑容:“即使他死了,我也会在黄泉路上等他。”

她只觉得全身慢慢的疼痛起来,像是有着什么一直在啃咬自己,痛的快承受不住,失去意识之前,她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胤禟妩媚一笑:“我对你不住,下辈子再还。”

一切便归于虚无,仿佛什么不存在了。

整个身体沉重无比,每一个毛孔都像有针刺入,火辣辣的痛楚燃烧着心智,将她从无边的黑暗中唤醒。眼皮却似压了千斤巨石,睁的极为费力,使尽全身气力,不过微的撑开一道小口,隐约看见一丝光明。

又似有人大声争吵,声音极是熟悉,一个是胤禟,一个是胤誐,还有一个…是胤禩。

胤禟的声音嘶哑无比,似乎带着许多怒气,大声的几乎震塌床榻:“你们两个还是不是人!!!老十我不说你,八哥,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是个见死不救的!!”

“她这会喝下毒药,如果得救,岂非告诉皇阿玛,那百酿蜂毒我们有?”是胤禩的声音。

“她刚喝下去,我就带她回来了,别人又怎么会知道!!”胤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激动,“快把百酿蜂毒给我,快!!”

“老九,你真是关心则乱。这女人值得你喜欢么?她喝下这毒,摆明了要为老四脱罪。你当她真要殉情吗?”胤禩冷哼了声,又道,“你刚进酒楼,她的侍女就离开了吧。”

“…”胤禟沉默了一下,缓慢的,一字一句开口,“我知道她算计我,也知道她打开始就没有真心待过我,但我…就是喜欢她,甚至被她算计的时候,心里都会觉得非常欢喜。她若是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也没甚么乐趣。八哥,她问过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是知道的。”他话说的极是认真,到了后来,屋中竟然静得只能听到胤禩粗重的呼吸声。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点滴回到脑海中,虽然身体疼痛,意识却脉络清晰可见。云钰心中一角似乎被什么牵动,渗出点点悔意。片刻,便听见门被大力带上的声音,一双温暖的手将自己托起,她无力亦无心去看那手的主人,只感觉自己的嘴唇被冰凉而湿润的柔软覆住,接着浓郁的甜香便顺着喉咙流入身体,泛起无边的苦涩。

康熙五十一年,皇太子胤礽复以罪废,锢于咸安宫。同年,十三阿哥以与太子同谋罪,锢于养蜂夹道。

雍亲王痛失臂膀,闭门简出,修身养性。八爷党势力与日俱增,短短2年,庙堂之上具为其门生,比前康熙四十七年太子势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十二年,雍亲王胤禛奉命接待后藏班禅胡土克图喇嘛,上封其为班禅额尔得尼。事后上赞胤禛接待礼数甚佳,为由赐牛录数十,良田百亩,东珠十盘。并公开称赞胤禛“人品贵重,堪负重任”。

五十三年,康熙痛责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阴险,听相面人张德明之言,逆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奸险,谓朕年已七运,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腾深知其不义不孝情形。”并宣布与他“父子之恩爱绝矣”。

康熙六十年,云钰诞下胤禛第八子,胤禛大喜,连着摆酒七日。但由于云钰名份上并非他的妻妾,故对外宣称,此子是侧福晋年乐容所出,康熙为此子赐乳名福惠。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甲午,康熙崩逝于畅春园,传位于皇四子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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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第四章,苦尽甘来甘似苦

册妃。

云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双眼看向面前含笑的男人,喃喃道:“你是说…册妃?”

胤禛点了头,手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当然。当年若非皇阿玛…现在,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受委屈。”言罢单手翻开面前的纸卷,“你来瞧瞧,这些封号都是我绞尽脑汁拟的,你喜欢哪个?”

云钰抬了头望去,见他面色红润,不复初登基的憔悴,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初登极那会儿,胤禩等人不满他继位,放出风声,说是大行皇帝本属意十四阿哥,却被四阿哥联合隆科多等人强抢了皇位。什么大行皇帝临去前说的明明是“十四子胤祯人品贵重”却被改成了“皇四子人品贵重”,远从边彊赶回的胤祯尚未见到胤禛,便上了折子,言辞激锐:“谒梓宫、贺登极孰先?”

若非胤祥一直大力支持,怕他早已焦头烂额,纵使如此,却也心力憔悴,几日下来,头上的发丝竟然多出几缕银白,教人看了好生心疼。云钰见他如此,却也无法,只得亲自炖了各式补汤给他进补。

现在总算风平浪尽…心下却有些黯然。她见了被圈禁十年的胤祥,他再也不是那玉树临风、意气风发的少年阿哥,眉眼间都藏着抹不去的神伤。若非当年自己同胤禛想了法子,让夜羽一直陪着他,今天的胤祥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云钰?”胤禛的声音高了几度,云钰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向那十数个封号。僖妃、齐妃、辰妃、敏妃、纯妃…她突然抬了眼:“我要当皇后。”

“皇后…”胤禛沉默了一下,有些为难,“你得等等,我得先寻她个错处,废后之后,才能册你为后。”

心头一片暖意涌上,这男人…“如果,我要当皇帝呢?”她拨弄着胤禛的衣领,在他耳边呢喃,顺便把他的衣领再拉大些…

“如果你能说服大臣们,我倒没有什么意见。”胤禛把被她拉开的衣领扣好,满脸严肃,“选个封号吧。”

云钰将脸埋入他的怀中,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随你吧。”

胤禛的手慢慢抚过她如丝的头发,思考片刻,开口道:“元妃,就叫元妃。”

雍正元年十二月,上御太和殿命和硕怡亲王为正使,礼部左侍郎登德为副使,持节册封乌拉那拉.云钰为元妃。

“额娘…”软软嫩嫩的声音成功勾起云钰满心的怜爱,她弯腰抱起方才三岁的儿子,任由儿子亲的自己满脸口水。

满心满眼的全是幸福,她有一个如此深爱自己的男人,一个如此聪慧的儿子。只是…她扭头看向胤禛:“我想帮福惠改个名字。”

胤禛从银耳羹中抬头看向云钰,语带宠溺:“福惠的名字,是先帝所赐,改不得。”

“可是…”云钰垂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刚要抬头辩论,高无庸却在外面通传廉亲王求见。

胤禛颇为歉疚的对着她笑了笑,颇为无奈。他如今是天子,身不由已。许多时间已经投身政务,比做亲王时忙上许多,陪云钰的时间自然也少了许多。

云钰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抱着儿子离开,她总不能让人说他“汉皇重色思倾国”,不是么?正是与胤禩擦肩而过,见他一脸淡笑,突的没来由伤感起来。她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却不知道自己的。或许历史已经改变,谁知道呢?雍正的那些个后妃里,哪里有一个元妃。

缓步向着关睢宫行走,却在经过御花园时被人拦下。

一脸淡淡的笑容,映衬着桃红镏金的旗服,显出主人一身的华贵。云钰用手按住心口,妄图止住狂跳的心脏,深吸口气,声音冰冷:“八福晋,你来做什么?”

身后的随侍已经在水色的支使下离开,整个空间里仿佛便只有沐妍和云钰,再无他人。沐妍也不说话,只是在随身的荷包里慢慢地掏,慢慢地掏。

半晌,她在云钰眼底摊开掌心。

却是什么也没有,云钰皱了眉,转身便走。

“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文雪,我不想再死一次,我不想化成灰。”沐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成功让她的脚步停止。

“当年,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么?”云钰盯着她的眼,过往一切被她拼弃在心门之外,她不愿意再想…不愿意因为沐妍和八阿哥,破坏自己眼前单纯而幸福的生活,“而且…”

“而且什么?”沐妍有些急促的追问,“你要说什么?”

云钰盯着她看了约莫半分钟,突然唇角半弯,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而且,造成这结局的,不正是你自己么?”言罢她不再理会沐妍,转身快步离去。

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苦尽甘来甘似苦(1)

隐约间,只听到沐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似泣如诉,却是不甚分明了。

回到关睢宫,却见花厅里坐着一个人,见她进来,顿时跳了起来,满脸的喜悦。

“额娘。”是弘时,如今他也是18岁的美少年,眉目之间颇有些胤禛当年的影子。这些年他与云钰感情极好,齐妃那里去的倒不如关睢宫勤快。云钰欣慰的是,自己的话没有白说,弘时并非像历史上说的,与老八及十四他们那么亲近。

胤禛也因为自己的关系,待他不错,倒是弘历,却显得有些生份。谁知道呢?若这样下去,或许胤禛不会让弘历当在继承人,这些都说不定。

历史改变不改变,也就是在人的一念间而已。

弘时上前挽了她的手:“额娘,儿子有个东西给你。”他满脸的兴奋,像是得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急着献宝。一边的福惠听说有东西,也瞪大了双眼,好奇的盯着弘时。

“什么东西?”云钰颇为好奇的挑了眉,“快拿出来看看。”

弘时点了点头,拿起先前放在桌上的盒子,慢慢打开。一道夺目的光芒从盒中迸射而出,七彩流转,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光芒微的散去,云钰低头看去,盒中却是一支发簪。发簪上一只蝴蝶振翅欲飞,那式样竟然与自己的那支完全相同,只是上面加了无数的碎钻,所以才会在阳光下发出这般刺目的光芒。

她心头一紧,面上的微笑消失殆尽:“哪来的?”

她语气极其严肃,听得弘时有些不安的看向她,迟疑的开口:“是…九叔自己做的。儿子见额娘有支,所以讨了来…”

“你见到胤禟了?”云钰手中的绢帕险些跌落,他正月间被胤禛派去丁宁,难道这会回来了?胤禛并没有一旨让他回来,他…这算是抗旨么?心中泛起一股复杂的感受,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五十一年之后,自己便与他少了来往。但胤禟却不因为自己利用他而有什么改变,赌坊分红仍旧定时打到她的帐上,只是自己心中愧疚,不敢见他。

“是啊。九叔前天就回京了。”弘时点了头,“额娘可是不喜这发簪?”

云钰摇了摇头:“弘时送的,额娘自是喜欢。”她抚过那蝴蝶的翅膀,“只是额娘此刻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弘时连忙起身跪安,望着弘时远去的背景,一抹深思爬上她的眉梢。她不能让胤禟落到被更名“塞思黑”的下场,自己欠他的已经是那么多,一辈子都还不清,如何能见死不救?还有弘时…她闭了眼,心中已然有了计量。

胤禛每日下朝之后,便会往关睢宫去。他习惯在关睢宫的暖阁里批复奏折,云钰每日都会亲自为他沏上他最爱的碧螺春,准备好小点心。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离下朝时分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却也不见他的影子。眼见泡好的茶已经全部凉透,云钰微蹙了眉,吩咐水色将茶倒掉,自己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半眯了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钰只觉眼前的光线暗淡下来,这才有些不情愿的睁了眼,却是胤禛站在自己身前,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

他的目光与往常不同。

云钰敏锐的发现这点,这种目光…仿佛阴暗的天空,不见一丝光明。发生什么事了么?她心中疑惑,却没有问出口。

胤禛也不说话,目光落到先前弘时送的那只发簪上,好半天才挪开目光:“吵醒你了?”声音是刻意的温柔,云钰心头更是不安,他怎么了?

见她满脸的不安,胤禛转了身,长叹口气:“岳钟琪出兵青海,户部却是军晌告急。”这话似是解释,云钰顿时明了他心中郁结。

又是银子。

他自上任以来,经常为了国库空虚发愁。康熙盛世名头响亮,却是国库空虚,这会已经出兵,却又是军晌告急,难怪他心情不佳。

她的目光落到那发簪上,轻轻咬了咬唇,或许她可以…胤禛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恒,若有所思。

“别担心,我应付的来。”胤禛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头,“陪我出去走走,外面的天气不错。”他满脸的诚挚,仿佛方才的深究只是幻觉。

云钰点了头,将手交至他的手中,由他牵了手,缓步而出。心中思绪却一直留在先前的事情上头,这些年赌场的分红约莫有三百万两银子,加上胤禛送她的东西…统共算来三百五十万两是有的。只是…若是把银子拿了出来,恐怕胤禛会疑心她如何有这么大一笔银钱。她纵使长了一百张嘴,也是解释不清的。

胤禛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他是极傲气的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自己心窝掏出来,但是一旦恨上一个人,恐怕那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且,若是前面对你越信任,后面反了目,就越是残忍。

年羹尧和隆科多就是例子,史书上明明白白记载的。

“高无庸,朕同元妃要在御花园用膳,你去准备下。”胤禛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云钰突然一震,反应过来,他从不在自己面前称“朕”,都是用“我”字。

彼时的话一直在自己心头刻着“你只是云钰,而我也只是胤禛”,心头顿时一片暖意,原来,这话不光自己镌刻,他也不曾忘记。

她抬头望向胤禛,正对上他黝黑而深情的眸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朝堂上形势似乎越发的紧张。岳钟琪连上六道折子,要户部追加军晌粮草,统计下来,共需银子五百万两。但这些年大事频发,圣祖仁皇帝葬礼花去了不少银子;初登大宝时大赦天下,免了一年的税收;今年初,又拨了二百万两银子加固长江黄河大堤;国库此刻处于极端空虚的情况,五百万两军晌说多不多,却也是十分紧张。

胤禛的眉头一日紧似一日,竟连睡觉时,也皱在一起。连着七日下来,整个人瘦去一圈,云钰看在眼中,原本犹豫的心坚定下来。

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苦尽甘来甘似苦(2)

弘时几乎每隔一天就会来她这里请安,这日说了片刻家常,云钰突然摆了摆手,水色福了身,慢慢退出大殿。她为两人将门带上,随着沉重的关门声,室内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云钰心头剧烈翻腾,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仍旧是淡淡的微笑。

弘时也是识得人眼色的主儿,见云钰如此,立时明白她有事情要吩咐自己,这便不再笑闹,低声道:“额娘可是有事吩咐儿子?”

云钰柔柔笑开,点了点头。她思来想去,能够帮她做这件事情的,只有弘时。弘时15岁便有了自己的产业,因为自己的缘故,胤禛倒也给了他不少钱财奴仆,他与胤禟关系也可以说比较好。让他拿出这笔钱,应该不会引起胤禛的怀疑,毕竟他的产业包括京里六家大型酒楼和三家钱庄,钱财倒也不少。

“弘时,”她看向眼前的弘时,“你可知道朝廷现在军晌短缺一事?”

弘时点了头,有些不明白云钰突然提起这事的用意。

云钰从软榻上拿起一早便取出的盒子,轻轻推到弘时面前:“你应该为皇阿玛分忧。”盒子里是一张大同钱庄的号头,上面有着云钰的印记。

“这是?!”弘时鄂然抬头,眼底写满惊异。

任谁也不会相信,堂堂的元妃娘娘,竟然会在大同钱庄有着私人户头。谁都知道,大同钱庄的私人户头至少都是上万的银子,她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你拿这个,去把里面的银子都提出来。充当军晌。”云钰知道他心中疑惑,却也不想说透,“你为你皇阿玛分忧,自然是不会有坏处的。”

弘时自然明白,但是…他拧了眉,吞吞吐吐的开口:“可是额娘…军晌差的是五百万两银子…”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如果钱太少,的确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

云钰再度笑开:“额娘当然知道。你尽管去,只是千万别同你皇阿玛说,这钱是我给你的。你就说是你名下产业的盈利。”

弘时疑惑归疑惑,却还是恭敬的收了那号头,又陪云钰聊了会天,这才离去。

事态却渐渐变得有些奇怪,云钰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蹊跷,按说军晌有了着落,胤禛的眉头应该舒展开来,心情也应该变好。但是…完全不是这样,一连七日,他竟然都没有踏入关睢宫一步,而是一直往年乐容的宫里去。

虽然说皇帝宠幸别的妃子无可厚非,但是云钰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胤禛自登基来,便几乎没有去过别人那里,偶尔去别的宫中,不过例行公事,不教她背上善妒的骂名。但怎么也没有过连着七天不来关睢宫,甚至连句话也没有。

心渐渐被拎到嗓子眼,这样的状态却是一直继续,丝毫没有缓解的样子。宫中顿时流言四起,什么元妃谋逆被皇上发现啦,什么元妃欲夺皇后之位啦…总之林林总总,教人哭笑不得。

云钰并不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清者自清,只是胤禛那头,她是一定要搞个明白。算了此时胤禛已经下朝,便唤水色为自己换过衣服,向着乾清宫缓行。

她今天并没有穿妃子品级的衣服,只是一身素雅,身上熏了淡淡的水生花同芙蕖交杂的味道,甜香清怡。胤禛最喜欢她用这种香露,她也喜欢。

“奴才给元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见她前来,高无庸忙上前一步给她请安,神色之间却有一丝慌乱。

云钰心头疑惑,他慌什么?轻颔了首,便欲往里而去。高无庸忙倒退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娘娘请留步。皇上正在和怡亲王议事,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本宫是闲杂人等?”云钰一时好笑,自言自语,不想高无庸却立刻跪下,面无人色,连着重重磕了几个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云钰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高无庸是胤禛身边的总管太监,这会怎么这幅表现?她不动声色,轻声道:“起来说话。”

高无庸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

云钰便要往里去,那高无庸却又拦在了她的面前,不让她进去。云钰板下脸,冷冷的开口:“你是铁了心要拦我?”

“是!”回答她的却不是高无庸,门被从里在打开,声音也是从里面传来,云钰扭头看去,正迎上往外走的胤祥。

“四嫂,”胤祥面上带了笑,云钰眼前一花,仿佛又看到那个桀傲的胤祥,“快进去吧。没事别同四哥哎气了,省得连带我们日子一起不好过。”

呕气?

云钰挑了眉,心中十分奇怪:自己甚么时候同胤禛呕气了?思量间,胤祥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向前扑,她吓的闭上双眼,准备摔个鼻青脸肿。

所幸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托住她,但那臂膀在她站稳之后,便迅速将她放开,云钰有些莫名的看向胤禛,他漆黑的眸子一片冰冷,仿佛数九寒天。

云钰心中像是明白什么,却又什么也不明白。

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起他的面部表情。

可惜并无所获,她身后是那般眩目的阳光,而胤禛则站在乾清宫的那片阴暗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自己不过是冒然闯入的人…完全与他没有干系。云钰有些心慌,这偌大的乾清宫此刻显得死气沉沉,仿佛是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

“我…”云钰的声音显得十分干涩,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想到自己吩咐水色炖的银耳汤,便有话无话的扯开,“天气冷,我给你炖了药膳…”

胤禛却还是不答话,看向她的眼神中竟带了一丝悲哀。云钰心头一抽,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不会吧?心中紧张,声音自然便有些慌乱:“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政务很忙么?”

“朕的行动,莫非要受你支使?”胤禛转了身,缓慢开口,却如同炸雷,将云钰震在当场。他用的是“朕”而非“我”。

云钰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他自称“朕”…他自称“朕”!!云钰只觉身体一阵摇晃,几乎摔倒在地,忙伸手扶住一边的门框,惊惧的看向胤禛。

她同胤禛之间说话向来随意,并不若一般的妃子与帝君,她也从未自称过臣妾,胤禛更是从未在她面前自称为“朕”。